捉魚

積了一夜雪正是路滑的時候,出了蒙學館太子便讓皓兒走在自己前面,好歹能看顧着些。

蒙學館前面有個池子,皓兒瞪大了眼驚訝道:“皇舅舅,你看結冰了!”

容璟紹先前還沒注意,這時候看見了也是訝異。大興朝的冬天算不得冷,整整一個冬天也不過下五六回雪,倒是很少有結冰的時候。雖然這冰只薄薄一層,可這結了冰,京城的河運怕是得停幾日,船貨少了,京城的物價可能要變了。這還有大半個月才過年,也不知民間百姓的年貨備齊了沒?

稍一走神,冷不防皓兒已經走近了池子邊。太子心一跳,正要喊他回來,就看到池子邊的那小人滑了一下。

太子趕緊急步往過跑,就怕他一個不慎掉進池子。耳邊一陣風聲呼嘯而過,他只看到一道閃電般劃過的深影,一眨眼的功夫再去看,江儼已經把皓兒拉穩放到了地上。

容璟紹一陣後怕,斥道:“怎的如此不小心?要是掉進池子,你孃親非得罰你抄書!”

皓兒纔不怕他,眼神亮晶晶地指着池子裡:“皇舅舅你快看,那兒有魚!好多魚!”原來湖面先從邊緣結冰,湖中心卻沒結實。池子裡的錦鯉缺了氧氣,都跑到湖中心沒結冰的那一處喘氣去了。在湖面上漂着,魚嘴咕嚕咕嚕吐泡泡。

皓兒扯了他衣角,“皇舅舅,把他們捉上來吧。這麼冷的天萬一把小魚凍壞了呢?”

容璟紹遲疑地想,凍應該是凍不壞的,這冰面下的水是暖的,大冷天的賣魚翁都是鑿個冰洞逮魚的。過幾日天兒放晴了,這冰就會化;可因缺氧窒息而死的會有多少就說不準了。畢竟這湖面都快要凍住了,估計再過一會兒,湖中心那麼一小片水也會結冰了。

皓兒扯着他衣角搖啊搖,“皇舅舅,把它們捉上來吧!今天這麼冷,小魚又沒有穿着棉襖,會凍生病的。”

太子自小對這太學院有點犯怵,要在蒙學館前的池子裡撈魚,想想就覺得滲得慌。可見皓兒興致盎然,難得皓兒主動要他做點事,怎麼能一口回絕?別說是捉鯉魚了,就算是捉鱷魚,他也得想想法子。

шωш ★тт kΛn ★C〇

好在別的孩子散課後都趕着出宮回家用午膳,能被宮裡留膳的沒幾個。等了一小會兒,人便也散得差不多了。太子打量一眼四周,見沒什麼人了,便給江儼使了個眼色。

江儼沒動,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微笑:你自己想辦法就是。

江儼在原地想了片刻,朝着後殿的方向快步行去了。半盞茶功夫後端着個大缸子回來了——真是好大的缸子啊,約莫直徑得有二尺寬,黑漆漆鋥光瓦亮。看樣子像是廚房留着備用的醃菜罐子。

圓滾滾一個缸子,端着不是,抱着也不是,江儼兩手分別提着那缸子邊沿,連走路姿勢都變了樣,着實舉步維艱,再配上江儼那張無論做什麼事都十足正經嚴肅的臉,看上去頗覺滑稽。

太子大樂,想想面無表情的江侍衛偷偷摸摸去廚房偷了個醃菜罐,忍不住笑得打跌。

江儼沒往湖中心去站,那地方冰太薄,想要撈魚得找個能站住腳的地才行。從湖邊往裡走了三四部,尋了個冰結實的地方,手下勁力一展,就是一個冰窟窿。

咕嚕咕嚕,又有好幾條魚上來探腦袋了。

這魚兒自打出生就在這湖裡,天天有人餵食長得肥頭大腦的,個頭最大的有半尺來長,紅燦燦亮閃閃的極爲好看。每天有人固定時辰餵食,從來沒有生存之憂,各個傻了吧唧的,根本不知道捉魚人的險惡用心。

江儼把缸放進去一撈,好幾條魚就入了甕。水面的魚少了,下面的魚得了空子,都撲騰撲騰竄上來吐泡泡。

江儼心道:真傻。他正要扭頭往回走,就聽小世子在岸上喊:“還有呢!還有好多魚兒呢!”

太子站旁邊眯眼笑得玉樹臨風。江儼無奈嘆口氣,又用手捧了兩條上來。水面起了大波瀾,魚兒紛紛游到了深處。

岸上那小孩又指了先前湖中心冰最薄的那一處:“侍衛叔叔,那裡還有!”

江儼提了口真氣,飛到湖中心又逮了兩條上來。趁岸上的皓兒隔得遠看不清,手下真氣一吐打散了湖面,魚兒紛紛縮回腦袋,不敢再探頭了。

冰面上唯二的兩個冰窟窿都風平浪靜,小世子總算滿意了。

一路上,江儼端着個大水缸,時不時還得拿低些,讓小世子能看得到。皓兒緊跟着這個高高瘦瘦的侍衛叔叔,走兩步就朝缸子裡看一眼,看魚兒安然無恙地在水裡遊着,這才放下了心。

走在前面的太子時不時扭頭來看,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笑聲——他怎麼就覺得,這倆人站一塊的畫面特別和諧呢?

侍候皓兒的小魏公公在太學院外尋了個背風處,大雪地裡哆哆嗦嗦地站了兩個時辰,又早早地守在太學院門口等着小主子散學。

哪怕他穿得厚實,站了這許久也凍得臉都麻了。本來能在太學院裡上學的都是皇親貴族的孩子、甚至是宮裡娘娘的母家侄兒,所以好些太監下人都守在門口等主子。

等到周圍的下人都跟着主子回了,還是沒看到小世子的身影。小魏公公等得有點急,忍不住站在院門處往裡探身張望,他這樣的下等人,可不敢進去院內等,生怕污了那聖賢之地。隔着老遠就看見太子殿下和小主子走在一塊,總算放下心來。

容璟紹送外甥回了長樂宮,看時辰也不早了,索性留下用了午膳。三人同桌用膳,容婉玗吩咐紅素和牽風道:“你們也下去吃吧,另給江侍衛備一份,莫讓他餓着肚子空等。”

太子訝然地擡眼,見皇姐神情自然,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話中對江儼的偏袒。太子微微一笑,而後斂了神色又歸於平靜。

皓兒三下兩下吃完飯,又去守着那個大水缸了。“孃親,就養在水缸裡嗎?”

容婉玗想了想,自己的園子裡倒是有好幾個養魚的池子,可品種不一樣,她又慣愛養三寸長的小魚,這麼大的錦鯉不會把小魚吃掉吧?

實在沒想到更好的地方,也捨不得讓這些個新來的欺負自己園子裡的魚,只好說:“就養在水缸裡吧,待過兩日冰化了,再把它們放回太學院的池子裡去。”

皓兒皺着小臉,明顯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孃親,這個水缸太小了,小魚兒都遊不開。”

容婉玗探頭一看,這水缸倒是不小,可口比較窄,滿滿當當擠着好多條大錦鯉,看起來很是憋屈的樣子。只好讓人從廚房又搬了一個水缸過來,從裡面撈了一半魚出來,總算看起來不那麼的擠了。

“孃親,小魚兒一直吐泡泡,是不是餓了呀?”

紅素又拿來一袋子魚食,皓兒接過去,撲簌簌倒了小半袋子進去。兩個缸子裡十幾條魚都張大魚嘴兒爭食,愣是把養魚這件本該是賞心悅目的事弄得殺氣騰騰的。

皓兒蹲在地上,拍拍缸子認真道:“吃吧,吃得飽飽的。”

太子看得眼角一抽,心道:過兩日也不用去太學院還魚了,照這麼喂,趕明兒就得撐死。

容婉玗無聲地給紅素使了個眼色,紅素知道她的意思,決定吩咐下去晚上別再餵魚了。

不是他們不想解釋“不能喂太多,否則魚會撐死”,而是小孩好奇心強,皓兒尤甚。容婉玗都能想象得到她如果這麼說了,皓兒一定會問“爲什麼呀?吃飽了別再吃不就好了嗎?爲什麼一定要把魚食全吃完呀?小魚兒好珍惜糧食呀!”

這部十萬個爲什麼,容婉玗覺得自己怕是窮盡一生也答不完,有時候實在答不出了小孩還一定要刨根問底,她還得生編亂造給個讓他滿意的答案。做人孃親的老被人問倒、老說自己不知道不太懂不明白,會慢慢變得沒有威信的。

她還得把自己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答案用心記下,免得下次皓兒再問的時候她答得跟這次不一樣了,那就露餡了。

既要保護孩子的好奇心與求知慾,又要給予正確的健康的積極的迴應。容婉玗縱使讀書破萬卷,可還是會常常覺得心好累。

太子跟着皇姐用過膳,歇了片刻後才離了長樂宮。江儼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三尺處。

走半道上,容璟紹停了腳步,盯着路邊深綠色枝繁葉茂的冬青樹看了半晌。江儼在他身後一言不發,像不存在一樣的沉默着。

太子突然轉身問他:“江儼,你覺得皓兒如何?”他問話的語氣並不算嚴肅正經,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可江儼好歹在太子身邊跟了五年,知道太子殿下無論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有大講究,極少有無的放矢的情況。

這問題本不該他答,他一個侍衛的本分就是保護主子,妄議主子算是大不敬。可既然主子問了,江儼只好想了想,認真答覆道:“小世子活潑伶俐,公主把他教得很好。”

太子殿下微笑,一轉念心中瞬間有了溝壑。慢悠悠地走回了鍾粹宮,把旁人喝退,獨留下江儼一人。太子自顧自倒了杯茶細細地品,看着面前恭敬垂首站着的江儼沉思。

江儼做他的侍衛,這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這人自五年前皇姐大婚的那年就跟了自己,沉穩機警,武功高強又知進退,他提作了副提舉護衛自己安全。

作爲儲君,年紀輕就意味着資歷淺,父皇膝下又只有兩個皇子,他那兄長這些年又不安分,暗中惦記他的人多了去了。可自打江儼近身護衛後,就沒出過半點岔子。

若說江儼此人,做事十分得踏實,又沒有尋常武夫那些個魯莽習性,他用着十分得順手。

真要算的話,江儼唯一的缺點就是寡言少語,你問一句他才答一句。若是問到人家不想答的,江儼還保持沉默不搭理人。常常跟個背後靈一樣亦步亦趨地跟着。

有一次半夜鍾粹宮裡進了刺客,刺客什麼樣太子沒見着,倒被一身黑衣披頭散髮、剛從牀上爬起來就拔了劍守在他牀邊的江儼嚇得不輕。

宮裡很多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身邊的江護衛武藝高深莫測,眼神疏離透徹,說話咬字如金,常年面無表情。所以人人都以爲江儼冷麪冷血冷心冷情。

可太子很早以前就知道,江儼的心中,有一個藏了許多年的執念。太子前些年就猜到了些許,直到最近總算能確認下來。

太子定定地看着他,語氣淡淡,神情卻莫名嚴肅:“江儼,你進宮幾年了?”

江儼低頭想了想,“屬下是文景一十三年秋入的宮,到今年秋天已滿了十四年。”

太子殿下感慨道:原來他在宮裡呆了這麼多年了啊!心中算了一下,一十四年前自己才五歲,皇姐大自己四歲,那時候應是九歲。

——真的是好久了啊!

太子看着面前垂着頭的江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遍,眼前的男子儀表堂堂,清俊淡泊,哪怕快到而立之年了,仍是青竹一般的好風骨。

“你這幾日心神不屬,但凡聽到關乎我皇姐的事就失了分寸。可本殿看你又無意遮掩情緒,莫不是在等本殿下主動看明白?”

江儼眸色微閃,沉默着沒答話。

太子低聲輕嗤了一聲,果然這人是有心思的!江儼做了這多年侍衛,時刻謹慎專注已經成爲了本能。自打皇姐回宮以來,江儼卻常常表現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三番五次失了心緒,果然是刻意爲之的!他分明是爲了讓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經不在自己這了。

“你我二人多年主僕情分,你的心思這麼些年本殿也看得明白。”太子凝視着他,語氣淡淡回憶道:“當年我皇姐選駙馬那時候,我見你處境尷尬,就主動跟父皇討了你。”

“那時你的答覆讓我父皇放下了戒心,這才讓你跟在了我身邊。”太子脣角微勾:“如今本殿倒想問問——這些年你可是後悔了?”

江儼微垂眼瞼,聲音更低沉了兩分:“屬下自知配不上公主。”

容璟紹朗聲一笑,眼神霸氣張揚:“我皇姐風姿卓然,舉世無雙。莫說是你一個小小侍衛,便是這天下的王侯將相,也是配不起她的。”

江儼低着頭沉默,甚至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很明顯他心中也是這麼想的——那是他心尖上可望可不即的白月光,只能遠遠守着,連想想都是奢望。

“不過——”容璟紹話音一轉,“你這儀衛隊長副提舉,去做個公主近衛,倒是綽綽有餘的。”

江儼一怔,眸中神采驟然變亮,他飛快地回過神來朗聲道:“謝殿下恩典!”

太子哼笑了兩聲:“你可想好了,從我這太子儀衛,變成公主侍衛,可是貶了職吶。”

江儼沒答他的話,卻退後兩步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聲音仍是清朗:“謝殿下恩典。”

待江儼退下了,容璟紹拿起桌上一隻壺,斜斜傾倒給自己斟了杯酒。他執起酒杯看着殿中燈火照不亮的陰翳處,低低地笑出了聲。

像他皇姐那樣外溫內涼、涼薄慢熱的人來說,唯有細水長流才能一點點撬開她的心。可有時候只退那麼一小步,便能生生隔開萬丈溝壑。

——五年的時光,又怎麼能輕易補回來?

——這世上的後悔一事,又哪有嘴上說說那麼容易?

江儼,只願你這一次,莫再讓我皇姐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江儼很快就要回到公主身邊了~~~

關於江儼爲什麼離開公主身邊只略略提了一句,以後會慢慢講。

剛到學校發現連不上網。存稿箱裡有幾章,日更不會斷。手機小修了一遍,可能會有遺漏錯字啥的,過兩天再改,抱歉 %&gt_&lt%

金樓樹林罰抄書攀高枝王府動如參商發熱納面首被困二月始業叵測陶藝侍衛(捉蟲)舊情不復諷刺(小修)出城過年臨別文景六年(下)喝藥希冀先蠶禮長樂宮(捉蟲)暖心第二場吻戲哦啦啦破相火樹銀花 心事 破冰進城離京待嫁爭端(大修)戰勝押解戰起火樹銀花 心事 破冰押解小虐上元佳節別說話臨別第二場吻戲哦啦啦議事大婚(上)舊情不復先蠶禮捉魚長樂宮(捉蟲)押解月底休沐朝事侍衛(捉蟲)和好別說話決定(大修)臨別問話往事(上)長樂宮(捉蟲)脫險撞破侍衛(捉蟲)醉酒攀高枝進城金樓降火重潤逛街希冀和好小虐說好的吻戲不食言山洞過夜事敗林中逃亡遇險夜雨有孕事敗扎馬步發熱舉箸醉酒納面首花匠喂鳥王府決定(大修)脫險離京納面首重潤逛街相助心疾江家動如參商樹林徐老夫人病了隱情火樹銀花 心事 破冰面首
金樓樹林罰抄書攀高枝王府動如參商發熱納面首被困二月始業叵測陶藝侍衛(捉蟲)舊情不復諷刺(小修)出城過年臨別文景六年(下)喝藥希冀先蠶禮長樂宮(捉蟲)暖心第二場吻戲哦啦啦破相火樹銀花 心事 破冰進城離京待嫁爭端(大修)戰勝押解戰起火樹銀花 心事 破冰押解小虐上元佳節別說話臨別第二場吻戲哦啦啦議事大婚(上)舊情不復先蠶禮捉魚長樂宮(捉蟲)押解月底休沐朝事侍衛(捉蟲)和好別說話決定(大修)臨別問話往事(上)長樂宮(捉蟲)脫險撞破侍衛(捉蟲)醉酒攀高枝進城金樓降火重潤逛街希冀和好小虐說好的吻戲不食言山洞過夜事敗林中逃亡遇險夜雨有孕事敗扎馬步發熱舉箸醉酒納面首花匠喂鳥王府決定(大修)脫險離京納面首重潤逛街相助心疾江家動如參商樹林徐老夫人病了隱情火樹銀花 心事 破冰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