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一九六○年是我國三年經濟困難時期的開始，黨和國家對全國的國營企業進行“整頓、充實、鞏固、提高”八字方針，江佑鋼鐵廠面臨整頓這道關口。因爲鍊鐵沒了結果，鍊鋼只能用外廠的生鐵錠和廢鋼，長文說道：“這簡直把豆腐搞成了肉價錢，不合算！煉一噸鋼相當於煉一噸黃金！”
嚴重的虧損驚動了中央，中央財經委斷了財源，然後下令江佑廠全面停產，職工全部下放農村，只留三百職工留守廠區。廠長調走了，副廠長長文卻留下來。全廠近萬名工人幹部含淚離廠回鄉務農了。長文心痛啊，很久沒有緩過勁來，在前線他們浴血奮戰，同生共死，現在卻生生分離，淚水始終流不盡。
到了十月，終於送走了所有的戰友，他帶領着三百職工看守廠區的設備和廠房。把留守人員分成三班，白天黑夜輪流守候。每班一百人，分成十隊，九個隊蹲點守護，一個隊輪流巡邏，保護設備和廠房不得受損丟失。閒暇時間在廠區空地上開荒，種些蔬菜糧食，日子倒也清閒平靜。
一天清晨長文和茹芬做完愛之後，妻子緊緊抱住丈夫，求他再來一次。
長文說：“唉，老婆，連肚子都吃不飽，幹得動嗎？”
茹芬緊緊抱住丈夫不放，說：“老公，我有啦？”
“有啥子？”
“老公，你傻呀還是瓜呀（方言：傻子），你弄的種呀。”她挺挺肚子。
“真的？你懷孕了？”長文驚喜萬分，立刻精神倍增，動作起來。
茹芬輕輕地呻吟起來，充滿了愉悅和滿足。
當長文再次癱軟躺在茹芬身上時，茹芬無限幸福地品味着剛纔的快感，她抱住丈夫享受着愛撫。今天是星期天，她可以儘可能享受着丈夫的愛和親吻。漸漸夫婦倆都睡過去。再一次醒來，長文一看手錶已經八點了。
“老婆，八點啦，該起牀了。”長文準備起牀。
“別價，再親熱一會。”茹芬又翻身上長文身上，似乎還想來一次。
“老婆，不可能再來了，我不行啦。”長文哀求道，“昨天渝梅電話告訴我，任哥終於要去專區任專員了，三天後上任。”
“從去年就說要調任哥去專區，怎麼今天才正式上任。”茹芬問道。
“咳，你不知道，撤去高爐後就要讓任哥去專區。去年廬山會議後批他是右傾，擱了下來。今年專區在四川排了個倒數第一，纔想起他來。”長文說道。
“好啊，老公，咱們今天就去任哥家看看他們。順便請求任哥把你弄出留守處，到專區幹個什麼。你堂堂一個團長，現在當個留守處主任，管二三百人，頂大是個營職，要槍沒槍，要人沒人，沒啥幹頭！”茹芬說道。
“你說得對呀，我也覺得這留守處沒啥幹頭，不如換換防，樹挪死，人挪活啊。”長文說道，“起牀吧，下午咱們去任哥那裡。”
下午長文和茹芬去到任家見任木子。渝梅正在給小女兒國慶喂米糊糊。見大哥和嫂子來了，忙讓座。長文問道：“任哥呢？”
“你任哥忙着移交，忙得星期天都不休息。”渝梅邊喂邊說，“後天，我們也要搬去專區了。”
“小梅，去專區好啊，專區總比這個縣城好。”茹芬說道。
“大嫂，你不知道，這兩年在你任哥努力下江佑的農業恢復還可以，自由市場放開了，有東西賣了。專區那邊就不行了。聽說今年專區是全省排倒數第一，供應特別緊張。這一回任哥去了，怕是要苦幹幾年才能把專區搞起來喲。”
渝梅任衛生局長（科級），這一次隨丈夫進專區，可以調入專區衛生局（副處），任局長是沒有可能，因爲專區衛生局長是才調進的幹部。只好配合國家提出的計劃生育，在專門設立計劃生育辦公室（副處級），由渝梅任主任。
這時老大援朝，老二勝利從外面回來。
“快，見過大舅舅、大舅媽，快問好。”小梅說道。
援朝和勝利馬上喊道：“大舅、大舅媽，你們好！”說完向二位鞠了一個躬。
“媽，我餓啦！”只有七歲的勝利嚷着，於是獨自跑去廚房找吃的去了。
援朝卻拿出一本小人書，坐在椅子上讀起來。
這時候任木子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了，一見到長文高興地抱住，說：“你們二位可來了，我了明天就走，正打算向二位告個別，你們就來了。正好小聚一下，小梅，將就弄點兒吃的來。”
小梅很快弄了幾個菜，大家坐下來邊吃邊聊。
長文說：“任哥，這次到了專區，我祝賀你的榮升！”
任木子直搖頭，“有什麼值得祝賀的。大哥大嫂，你們是看到的，五九年到六○年咱們四川餓死多少人？要糧沒糧，要錢沒錢，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啊！多慘。彭老總說得對，五七年反右，人都不敢說話了。五八年*，搞浮誇，吹牛皮放衛星，造成了錢糧空空，這是人禍！不是天災！全省咱們專區是重災區呀，我是在挑重擔，給老百姓找活路的。正所謂家貧思賢婦，國難求良相啊。到了這個時期，纔想起咱們這些幹實事的人。”
“唉，誰說不是呢。任哥，鋼鐵廠下馬了，留下我這個當啥子留守主任，實在是百無一用。你到了專區，能不能幫我調動調動，找個地方幹工作？”
任木子一聽，大感意外，看着自己的大舅哥，說出一套連茹芬都意外的話：“長文，你是鋼鐵留守廠長，級別是正師級，想來不低於政府的正市級，行政級別是十至十一級。而我呢原來是正處級，十四到十五級。現在到了專區，纔是副市級，剛剛十三級，搭上高幹的邊。比你的級別都低，一個小小專區能容下你這條大魚嗎？”
長文搔搔頭，說：“任哥，你是哄我耍的喲，我哪兒是正市級？就管那麼二三百人，成天種菜種糧，算個啥子高級幹部。”
任木子笑了，“長文，你傻呀，每天專區給你送的文件，你是不是都沒看？”
“沒看，我都叫辦公室幹事鎖進檔案櫃了，留守，留守，看啥子文件！”
任木子笑了，說：“長文啊，你呀，成天呆在井底，不看看外面的天地。這幾年是我們國家經濟處於困難時期，中央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只要把糧食搞上去，最多三年，經濟就有個大改觀，你們的鋼廠就會恢復。我聽北京來人說，中央正在策劃三線建設。所謂三線，沿海、東北、華南是一線；河南、湖北、湖南是二線，四川、雲貴是三線。中央想把一批重要的戰略工礦企業轉移到三線一帶。你們鋼廠就是重點企業，早晚要恢復的。你這個鍊鋼專家，肯定大有用武之地的，千萬不要百步走了九十九，最後一步你脫了班喲。”
“這個，我咋個一點兒都曉不得？”長文大爲疑惑，“你咋個知道這些消息的？”
“很簡單，我們國家經濟困難最主要是農業損失慘重，工業也因*浮誇，折騰了家底。現在人們冷靜下來了，盲目樂觀消失了。於是人民公社集體食堂大鍋飯撤了，浪費糧食的根源沒了。大鍊鋼鐵，浪費多少錢和人力，現在一整頓，大家都明白了要腳踏實地幹才行。我們國家在五七年反右，讓人不敢講真話。五八年*，讓人吹牛皮搞浮誇。五九年廬山反彭總，更讓人閉嘴更不敢講了。六○年餓死人才讓人明白了，吹牛皮要死人的！我五九年底就解散了集體食堂，後來又擴大了自留地，先是一分地後來是二分，現在放到三分地。我又把大隊覈算改成生產隊覈算，集體土地包產到組。當年江佑縣農業立即有了起色。有人批我是走回頭路，是老右傾！現在看來沒有錯！江佑縣少餓死多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