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濤心感欣慰，看來校長是很得人心的。在人們心中，不管他是CP，還不是CP，只要他是好校長，他葉濤就擁護，就保護。對於他來說，這世上好人太少，當官的好人更少。他只想爲好人鋪路搭橋，決不給好人添災惹禍。
葉濤正轉身要回辦公室，看見澤元迎面而來。他上前招呼道：“校長。”
“葉主任，我正好有一事相商，請來校長室來一下。”澤元說道。
校長室三面都有窗，十分亮敞。辦公桌只能放在屋中央，無窗的牆邊放了一個大書櫃，上面放滿書籍，屋裡隨便放了幾把藤椅。唯一奢侈品是暖水瓶，印花洋鐵皮殼的，在當時這是很值錢的舶來品。
“喝茶。”澤元叫葉濤坐下，又給他沏了一壺茶。
“校長，你一不抽菸、二不喝酒，三不打牌，天天只喝茶，吃三頓飯，這錢全省下了。該不是留着娶嫂夫人吧？”葉濤跟澤元說笑開了。
“哪裡話，我上大學前就娶媳婦啦。”澤元笑一笑。他在人前總是很嚴肅的，因此師生都說校長不怒自威。
澤元知道葉濤去了澤懷那裡，猜想澤懷肯定派他下來監視自己，越是這樣，就越同他多接觸，讓他找不出毛病來。他說道：“咱們談正事吧，今天我去省黨部文教委員開會，上峰要我省全部大中小學校都要成立*研究會。大中學校，師生都可以參加，小學則僅限先生參加，這是爲*培養忠誠骨幹，你看此事如何辦理？”
“這個決定好！清黨專員要我多研究*，正好我們就把師生拉進來，不怕不研究*。”葉濤不禁喜出望外，正是天賜良機，讓他可以露一手。他知道，自從武漢各公立中學校長、先生們對國民黨新近派下來訓育主任無一例外，冷眼相看，有人甚至把‘看你橫行到幾時’貼到辦公室門楣之上。他萬萬沒料到澤元對他禮遇有加，自然他該‘投桃報李’呀。
“葉主任，我看吶，這麼辦。研究會由您親自主持，任研究會會長，下午，你就發佈告，要求全校師生參加，註明這是省黨部決定。”澤元交待道。因爲澤元估計有兩種情況：一是很少有人蔘加，這些人可能都是蔣汪分子。這樣一來，他們就自我暴露了；二是許多人蔘加，澤元就以掛羊頭賣狗肉，利用這個機會把進步青年團結起來，學習進步書刊。無論如何葉濤這個擋箭牌明天就可起作用了。
下午自習課以後，葉濤把佈告貼在大樓的一樓大門口通知欄內，凡是進出大樓的人都能看見。澤元站在一個冷僻無人注意的角落觀察師生們的反應。
“掛羊頭賣狗肉，蔣汪分子搞的把戲。”澤元聽見瓜子臉女生對旁邊大個子女生說道，轉身走了。
絕大多數師生很冷淡，不屑一顧，只有七、八個思想反動的師生表示興趣，一定要參加。
省立武一中裡學生家境大都比較好，因爲窮苦人家子女交納不起這兒不菲的學費。其中還有許多是官宦人家，有的則是富商。所以省立武一中除了極少數而外，其餘只想畢業考上好大學，過上富裕生活。那大多數人中只有一部分是勤奮向上，關心政治，反對蔣汪分子的，進步青年。而另外一些是想出人頭地、撈取政治資本爬上去作威作福的。
澤元已經知道瓜子臉女生是高三年級一班學生。放了晚自習，他有意在一班門前走來走去。
“校長，再見！”回宿舍的學生們都尊敬地同他道別。
澤元微笑着說：“同學們，再見！”
當瓜子臉女生和大個子女生從教室裡出來，澤元衝她招手：“同學，過來一下。”
瓜子臉指了指自己，似乎在問：“叫我？”
澤元點點頭，表示正是叫她。
瓜子臉對大個子說：“蘭蘭，你先回宿舍吧，校長叫我呢。”
蘭蘭揮揮手：“萍萍，再見！”
瓜子臉女生走到澤元面前，問道：“校長，叫我有麼事兒（湖北話：什麼事）？”
“這兒人多，走，去操場談談。”澤元帶她下樓，走到操場。
下了晚自習，大樓裡依舊燈火通明，操場上有幾個同學站在有燈光的地方背功課。
澤元和瓜子臉女生沿着環形跑道慢慢地散步。他問道：“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江漢萍，同學們叫我萍萍。”瓜子臉說道。
“江漢萍，好名字。三個字都有水，水鄉澤國的女孩，如水一樣溫柔可愛。”澤元開了個玩笑，目的是緩和氣氛。
“校長，別取笑我啦。我父母都說我投錯胎了，應該投生個男娃娃就好了。”萍萍說道。
看來萍萍是個爽快人，不藏話的。澤元故把話題扯開，說：“現在是國民革命時代，提倡婦女解放。女同胞都如你一樣敢講敢做敢爲，婦女解放就很快了。”
“校長，我說兩句你不喜歡聽的，現在是莫囉個革命時代？前些日子街上殺了那麼多女CP和CY。他們都是婦女解放的先鋒人物。殺了婦女解放的倡導者，婦女解放豈不是空話！現在上臺的都是些什麼人？新軍閥新官僚加上黨棍！比原來的舊軍閥舊官僚和舊政客更兇狠更殘暴，有過之無不及。”萍萍一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
“照你這麼講，今天的官兒都掛羊頭賣狗肉啦？”澤元故意問道。
萍萍馬上警覺了，瞪了澤元一眼，反問一句：“校長，你該不是清黨的吧？哦，我想起來了，你大哥就是省清黨專員。”
澤元淡淡一笑，輕描淡寫說道：“萍萍，真正清黨的人，不會這樣和你談話。記住，不管你是CP或是CY，與我都無關。我大哥清黨、我不清黨。我勸你一句：不要蠻幹，要講究策略。你和你的朋友，要學會利用合法手段進行合法的鬥爭。我舉一個例子，學校組織*研究會，是掛羊頭賣狗肉，你們來個孫悟空鑽進鐵扇公主肚子裡的方法，鑽進去揭露他們的陰謀，宣傳你們的主張。這樣不好嗎？”
萍萍驚異地看着澤元，她無法相信，堂堂的國民黨的校長會講出這種話來。若不是校長開學以來做出幾件頗得人心的事情，她甚至懷疑校長是清黨的蔣汪分子特務呢。萍萍警惕的看看四周，操場上依舊那幾個在背功課，大樓教室的燈已經全熄了，四周靜悄悄的。他們走到環形跑道上，無人偷聽談話。
“校長，你的話容我想想。”萍萍心細，她害怕澤元是故意在放探試餌子。
“好吧，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萍萍的不信任讓澤元只能談到這爲止，自己不能暴露，只能隱蔽曲折迂迴地開展工作。
“校長，晚安。”如獲大赦，萍萍立刻揮手，朝女生宿舍跑去。
澤元回到自己宿舍，看見隔壁葉濤房間還亮着電燈，他敲敲門。
葉濤開門一見是他，說道：“校長還沒睡？請進來說話。”
澤元進屋，問道：“研究會有多少人報名？”
葉濤苦笑一下，說道：“實在慚愧，只有七個。全是學生，沒有一個先生。”
澤元表示理解：“千萬不可操之過急，慢火燉爛肉，你費點心多做工作，自然有人再來的。”
“是的，校長，我一定慢慢燉，要燉爛，燉透。”葉濤十分感動。
“葉主任，你該把弟妹和孩子也接來吧。”澤元關心地詢問道：“王老五的日子不好過。”
“謝謝校長，世面不太平，還是讓他們呆在老家好。有我父母照顧，別人不會欺侮的。”葉濤心裡暖暖的。學校的師生見他如同見到麻風病人似的，躲得遠遠，都知道是官方派進來的狗。自然無人敢和他談心裡話，唯有校長經常問寒噓暖，聊這些家長裡短。讓他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