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瀠水十一中,不是什麼重點學校,也不以素質教育見長,非要說有什麼特色的話,也就歷史長點。據學校校史記載,瀠水十一中的前身是一座新式學堂——其實也就是個私塾,多教了點外語物理罷了,後日軍侵襲,沒經得住炮火洗禮,成了一堆瓦礫。新中國成立後,應那位老先生所求,在原址重建了學堂,也就是瀠水十一中。今年十月二十,正是學校八十週年校慶的日子。

何夕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同桌,滿眼指責,你個沒義氣的,你個不仗義的,老師喊我的時候你也不提醒一下!

“我戳了你好幾下,你都沒理我……”關凱被何夕背後涌動的怨念嚇到了,連連擺手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了,是你沒注意,和我無關的。

哼,何夕扭頭不再理會那一臉緊張的小孩兒,支着腦袋想辦法,結果?無果……

聯歡會什麼的,最討厭了!排節目什麼的,最討厭了!!

“何夕。”下課鈴響,何夕繼續趴在桌上奮筆疾書,卻被來到他身邊的班長李亦楓給打斷了思路。

自重生以來,何夕一直忙着賺錢,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眼看開學快一個月了,也沒認識幾個同學。但這個叫李亦楓的,實在太出風頭,想不認識都難。

開學第一天就和班主任槓上,堅持班幹部民主選舉,並高票當選班長——估計家裡背景不簡單,不然哪個老師被這麼拆臺還能給對方好臉色。開學第一個禮拜就帶領班上男生在足球場上力挫高二男生,成爲所有高一學生的偶像。開學半個月,就把一直遊蕩在十一中附近,不時騷擾勒索十一中學生,連校領導都頭痛的一夥兒小混混驅逐了出去——人小叔是公安局局長——成爲全校的偶像。開學第三個禮拜,就宣稱要追求十一中新一屆校花——同班同學蕭月,如此高調,學生譁然,所有老師卻集體失聰失明失聲,更加確立了他的神話般的地位……這些就是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抄襲客的何夕也略有耳聞。

“有事?”如果何夕真的只有十六歲,他或許會羨慕,甚至會崇拜,但他已經二十四了,加上心態本就比同齡人老,能有什麼感覺?驚歎嗎?現在的年輕人真大膽?拜託,後世初中就愛得轟轟烈烈,高中就開房的小弟弟小妹妹還少嗎?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吳老師說了,這次班裡每個人都要出節目,一個人不行就幾個人一起。我剛剛統計了一下,已經有12組35個人確定了節目方向,現在連你還有8個人沒定,要不你們一塊兒,出個合唱什麼的,正好湊夠13組……”李亦楓被何夕冷冰冰的態度噎了一下,不由皺眉。想班裡哪個同學面對他不是一臉崇拜,何夕這種沒什麼存在感的,他主動和他說話他難道不該興奮緊張得語無倫次嗎?居然擺這麼一副棺材臉,覺得被掃了面子的李亦楓臉黑了下來。

“合唱?”被13這個數字刺激了一下的何夕臉色比李亦楓還黑,本還想就這麼應了的,現在卻是改了主意,一定要一次過,絕對不能被打回,“你把那幾人的名單給我,我去和他們商量一下,要唱歌的估計不少,不缺我們這個。”

“給。”被何夕那理所當然的命令語氣又噎了一下,李亦楓不由認真打量起何夕。可除了面無表情,還是面無表情,一張臉被副酒瓶底厚的黑框眼鏡遮了大半,什麼都看不清……

“明天給你結果,沒問題?”何夕發現這幾個名字,除了同桌關凱他果然一個都不認識。

“可以,週五下午放學之前給我就行了。”李亦楓麻木地點了點頭,“也就是明天。”

得了準信兒,何夕點頭道謝,拿着名單跑講臺上,把那幾個人的名字寫到了黑板上,等他最後一個名字寫好,下面已經靜得連繡花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了。這時候的學生乖啊,即便是在高中生心裡,講臺也是神聖的地方啊,什麼時候見過一個無官無職的學生這麼淡定地在上面寫寫畫畫?

“這幾位同學放學後請不要離開教室,節目的事需要一起商量一下,沒問題?”何夕扶了扶眼鏡,神色嚴肅,要不是聲音太過綿軟,便說他是老師,只怕也沒人懷疑。成年人的氣勢啊,果然不是一羣小屁孩兒能比的。

“沒……沒……”被點到名的幾個孩子侷促中帶着莫名的自豪。

何夕點了點頭,將那幾個名字擦掉,正好上課鈴響,衝進門的老師點頭問了聲好,何夕從容地回了座位,無視關凱崇拜的眼神,繼續埋頭苦抄。

“之前我已經說過了,讓各位留下是爲了討論節目事宜,但考慮到大家都沒和家中打過招呼,太晚回去不好,所以,我長話短說。”何夕從桌肚裡抽出一疊紙,掃了眼坐在他身邊的五個女生兩個男生,“這是我剛做成的表格,你們拿回去填一下,我要知道你們的特長和身邊的可利用資源,這樣纔好設計節目。所以填寫的時候千萬別謙虛,就算你只認識哆來咪,也要寫下來,明白?”

“明白。”那幾個孩子不是特乖牌就是存在感微弱的透明人,被何夕這麼強勢的口氣一壓,都聽話得跟家貓一樣,忙忙點頭。

“那就散了。”何夕又確定了一遍沒什麼問題,便當先背起書包,往門口走去。

校門口,楊其成和楊靜正靠在自行車上說話,看到何夕出來,迎了上去。自那次意外後,大人們就要求兩孩子同何夕一起上下學,不許丟下他。後來三人關係融洽了,便是大人不說他們也會帶上何夕。因爲三個孩子就何夕沒有自行車,便一直由哥哥姐姐輪流帶着。他倒是想和楊靜換個位置,但看楊靜那麼寶貝那輛紅色自行車,也就沒有開口。

“老師拖課了?”楊其成見何夕上了車,腳一掂,便歪歪斜斜地上了馬路,卻見何夕沒一點兒慌亂的樣子,不由無趣。

“不是。”何夕動了動,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兒,這才抱着楊其成的腰,“學校校慶,讓我們必須每個人都出節目,我和組裡的人商量出什麼節目好,耽誤了點兒時間。”

“我當什麼事兒呢。”楊其成不在意地哼笑了一聲,回手揉了揉何夕的腦袋,“別瞎緊張,老師們都這樣。這麼一說,想要表演的自會好好準備,不想表演的磨磨洋工就好。你們班大部分都是初中直升上來的,哪幾個會有節目老師都心裡有數,其他的一般肯定被打回。你只管隨便應付就行,沒必要認真。”

“我必須一次過。”被摸腦袋的僵硬還沒過去,又被一個“打回”傷了玻璃心,何夕覺得自己快要扭曲了,咬牙切齒悶聲到。

“行,有志氣!”楊其成看不見何夕的臉色,依舊嬉皮笑臉,“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記得喊哥。”

“楊其成,你正經點兒。”但跟在後面的楊靜卻看出何夕心情似乎不好,連忙止住了他的話頭,“夕夕,甭理他,靜姐姐支持你,對了,你們有什麼打算了沒?”

“沒,我給了張表讓他們回去填,等明天綜合分析後再做決定,要實在沒辦法,只能合唱了……”何夕情緒依舊低落,“還是挑兩個聲音好的對唱,剩下的伴舞。希望他們的運動神經正常一點,千萬不要同手同腳。”

“撲哧。”還想安慰他幾句的楊靜一想到那個場面就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自行車都呈蛇形行駛了。

“靜姐姐!”何夕無奈。

“楊靜靜!”楊其成則是一聲吼,“看着點兒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