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沉默，明霜擔憂地說：“娘娘，您有什麼好的對策沒有？”
我苦笑一下，“如今我還能有什麼對策，是我的錯，不肯相信他，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如果我肯相信你們公子，就好了。”
明霜嘆口氣，“這也不能怪娘娘你，畢竟，我們公子性情古怪，時而對你溫柔，時而又冷漠，其實我猜想，陛下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您吧。畢竟您的父親是陛下的仇人。”
我望了一眼漆黑的殿外，外面空蕩蕩的，再沒有一點聲響，“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夜還深，娘娘您先去牀上睡會吧。”明霜柔聲道。
我聽到這個稱呼，不由苦笑，“明霜，如今這個時候，你還這樣叫我做什麼，不怕別人聽到連累於你嗎？”
明霜笑着搖頭，“自然不怕，明霜有信心，一切都會好起來了。娘娘若覺得不習慣，那明霜依舊叫您小姐好了。反正還沒有完婚。”
“完婚？”我喃喃地說，“如今還有完婚的可能嗎？”
明霜眼睛一亮，“小姐，你這樣說，明霜真是高興，其實小姐心裡還是喜歡公子的吧？其實能成爲娘娘，您還是很高興的吧！”
我低頭，不期間撞見那塊長命鎖，伸手將它拾起，發出一聲無聲的嘆息，“怎麼能不喜歡呢？我從頭至尾就只喜歡他一個啊。”
明霜大吃一驚，看了看殿外，不禁疑惑了，“既然如此，那爲什麼公子說喜歡您時，您一直回絕呢？既然兩個人彼此喜歡，爲什麼不坦誠心意呢？”
我搖搖頭，將長命鎖握緊在手心，“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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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明霜似乎生氣了。
我擡起頭，悲傷地望着她，“因爲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什麼？”明霜愣住了。
我悲哀地說：“因爲我死過一次，所以我能夠明白，元岑這個人，他的心裡，復仇大過一切，就算再愛他，又有什麼用呢？只要阻擋了他復仇的路，任何人都不能走進他的心。我已經愚蠢過一次，將心掏出來然後被別人踩在腳下過，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可惜……可惜心不由己，重來一次，我還是喜歡他，無可救藥地喜歡他……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除了喜歡，我什麼也沒有。從前我還有衛府作爲靠山，如今一切都煙消雲散，我只能祈求他施捨我一份後宮妃子的身份，這樣活下去？”
明霜怔怔地望着我，“小姐，你……”
我閉上眼睛，手裡冰涼的長命鎖提醒我發生過的一切，再睜開時，已經不復悲痛，我清醒地看着她，微笑：“沒錯，既然如今一切都失去了，那我也沒什麼可再失去的了。明霜，我犯了大錯，現在這裡是冷宮，你還要跟着我麼？”
明霜毫不猶豫地說：“就算是刀山火海明霜也會跟着小姐一起走下去！”
我感激地看着她，“明霜，謝謝你。那我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
我堅定地看着殿外，“幫我逃出去！”
明霜震驚地看着我，“小姐，你瘋了？”
“我沒瘋，如今我的家人在外面逃亡，我難道還能袖手旁觀嗎？”我懇請地看着她，“明霜，如今我身邊只剩下你可以幫我了。”
“可我是公子的人！”明霜想也不想地說。
“可你已經站在我這邊了，不是嗎？”我篤定地看着她，雖然利用別人的感情很可恥，但現在我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元沉如果有了意外，那個人一定會殺了我的，我不想再死在他手裡。這一世，他的願望已經達成，就算是間接，我也算幫過他忙，所以我問心無愧了，如今我真正要在意的，不再是這個男人，而是我的家人，我的弟弟，我的母親，還有……衛咎。
明霜神色一動，很是無奈很是猶豫地看了我一眼，“這……”
“明霜，你想想看，你家公子如此喜怒無常，我再留在宮裡，一定會被他殺了的！今夜你也看到了，他差點就殺了我。我很害怕，我不想死，拜託你，幫我離開這裡，好不好？”我更加真誠地懇求着。
明霜轉過臉去，她有些動搖，可還是說：“小姐，你還是不要這樣想，如今陛下已經發怒，若您再跑，那陛下就再也不會原諒您了，您如今放低身段，好好地求一求他，或許事情又有轉機呢？”
我沉默不語，片刻後，我長嘆一口氣，“好吧，明霜，我信你一次。”
明霜鬆一口氣，轉過臉來，爲難地說：“小姐，您不要怪明霜不幫您，只是如今的形勢……”
“好。”我溫和地說，“沒關係。夜深了，你也快去睡吧。”
一切只能交給那個人決定了。
閉上眼睛之前，我將長命鎖緊緊貼在心口，上天啊，請求您保佑元沉，保佑我弟弟，讓他們逃過這一劫吧！
一切的罪過，都讓我來承擔。
然而上天並沒有聽見我的祈禱，第二日，明霜就帶來一個足以讓我痛苦一生的消息，元沉因爲傷勢過重，沒能捱到天亮，就離開了。
“小姐，小姐你可千萬要撐住！”明霜說完，趕緊扶住我。
我死死地咬住脣，不讓自己發出悲鳴，可是心卻劇烈的顫抖着。
我想起我說要和他再次共赴石榴林，想起他永遠溫柔的笑顏，怎麼肯相信那麼溫柔善良的人會離開這個世界呢？
“小公子身體一直不好，明霜也是最近才聽說，小公子幾年前就曾因淋雨大病過一場，那場病差點就救不回來了，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蹟。自古紅顏薄命，小公子他……”
我怔怔地聽着，“幾年前淋雨生病過？”
“是啊。小公子一向深居簡出，可是幾年前曾經離府過一次，那次就發生過意外……”明霜再說什麼，我已經聽不清楚了，幾年前……離府……淋雨……那不就是，曾經被角離追殺，爲了保護我而發下毒誓的那次？
竟又是因爲我！
我腳一軟，倒在明霜的手臂裡，眼淚已經再忍不住。
“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上天要這樣懲罰我？
“如今……舉國大喪，小公子已經以王爺之禮準備皇家喪事，可憐的小公子，公子復國以前，他只能像個隱形人一樣待在府裡，甚至連我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好不容易可以公佈身份了，卻又英年早逝……”明霜唏噓不已。
“你說……是我弟弟，害死了他？”我無神地問。
“小姐……”明霜擔憂地看着我。
“是我弟弟，害死了他？”我無意識地重複問道。
“這……”明霜猶豫着。
“沒錯。是我的親弟弟，害死了他。因爲他要幫我，所以他死了。”我清楚地明白這一點，看向明霜，“明霜，我原來，是這樣惡毒的女人。”
明霜更加擔憂了，“小姐，您不要亂想，事情又不是您能決定的。”
我虛弱地露出一個笑容，“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沒錯。明霜，謝謝你爲我說話。”
我一邊拂開她的手，一邊往內殿踉蹌而去，“好，現在我要去休息一下了，明霜，你不要打擾我。我想睡一下。”
“好。小姐，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明霜柔聲說。
明霜的腳步聲遠去，我從牀上起來，無聲地下牀，打開梳妝匣子，裡面琳琅滿目，金釵玉簪，我面無表情地將這些拂開，露出一個小小的胭脂盒。我輕輕將胭脂盒打開，伸出手指微微摁了一下，裡面的硃砂紅地觸目驚心。
我又躺回牀上，靜靜地閉上眼睛。
是了，就讓一切都結束吧。
短暫幾年裡，我辜負了多少人？因爲我的任性，因爲我的猶豫糾結，結果讓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因爲我而死。
可是我身邊的人，從堆錦開始，一個個地離我而去。全是我的原因。
或許了塵大師說得對，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不真實的，或許我睡一覺再醒過來，一切都會回到起點。
到那時，願我一定再不要一眼看中石榴林間春衫少年。這一世如此痛苦，來世，希望再也不要相逢。
服下的那一整盒硃砂開始起了反應，我只覺得呼吸漸漸變得困難，渾身冰冷。
曾聽人說，硃砂這樣東西，一個時辰，就可以了結性命，很好，我已經讓明霜離開了，她定會認爲我正在熟睡，不會有任何人打攪我，我可以安心離開。
身體開始出現痙攣，我蜷縮成一團，意識逐漸模糊，模糊…………
很快，很快這一切就可以徹底結束了。
我只覺得有一種模糊的幸福，開始席捲了我的所有思緒。
別了，我愛的所有一切。
元岑，若是此生，我們註定不能站在同一個位置，那麼就讓我用死來償還一切罪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