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音聽了,乖乖地點點頭。
“她自然是不會要的。”已經起身的言頌加了這麼一句,令我忍不住朝她看去,她的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諷刺,我再向衛寧看去,他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頓了頓,我看向衛寧,說:“你爲什麼不跟我聯繫?你知道姐姐一直在找你嗎?”
衛寧擡起頭,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微微一笑,“我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聯繫誰,也不想和賣國求榮的人有什麼關係。”
我怔住了,賣國求榮?
原來在衛寧的心裡,是這樣想我的?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我忍不住這樣說。
“誤會?”一邊的言頌聽了,擡起頭,笑地愈加諷刺,“在國破的前一天,你還是我哥哥名義上的妻子,我名義上的嫂子,過了一天之後,大慶不復存在,你就變成了大徹的皇后,如此明顯的背叛,還能稱作誤會?不得不說,你的心眼可真大。區區誤會,如何敢當?”
我被這一言激地說不出話來,她說的沒錯,在她的角度看來,事情的確是這樣,我張了張嘴,無法反駁。
“小姐,我們走吧。”明霜看出這裡的氣氛不對,拉了拉我的袖子,說道:“您出來得太久了,也該回去了。”
我擺擺手,“無事。”
明霜擔憂地看着我,“可是,公子囑咐過您,情緒不可過多波動,這樣孩子才能平安地出生。”
此言一出,言頌和衛寧兩個人下意識都朝我的腹部看來,兩個人表情不一樣,一個更加諷刺,一個則微微驚訝。
小言音在一邊嚷嚷道,“是個小妹妹……”
我微微帶笑,對衛寧說:“你要做舅舅了。”
衛寧表情很複雜,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最後轉身出門,扔下一句,“我上工去了。”
我追了出去,攔住他,“你要去做什麼?”
“上工。”他平靜地說。
我瞬間想到了青州產鐵這件事,難道他在鐵礦上工?我的目光飄到他的黑乎乎的衣袖,還有他那藏起來的手掌黑黑的手。
我頓時心痛了一下,拉起他的手,說:“衛寧,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我是十分知道自己的弟弟的,他自小嬌生慣養,從來不會做這樣的粗活,沒想到,過了這一年,爲了生計,他已經要去當一個苦工了。
我覺得內心很難過,也很自責,沒能幫到他,是我的不對。
衛寧卻抽開手,道:“我沒有覺得我有什麼不對,我如今靠我自己的能力掙錢,也過得很好。所以你不需要擔心。”
我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你沒有關係,那宋顏呢?你能任由她病着?你能夠用自己的方式照顧她我知道這很好可是,如今她已經病成了這個樣子,你還要逞強嗎?”
他沒有說話,我走近他,含着淚花,說:“聽姐姐的話,跟我走吧,跟我回去,爹和娘都在等着你回去,而且這樣,宋顏纔能有大夫看病,她才能好起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地擡頭,“不會好了。”
“什麼?”我愣了一下。
“她的病,已經不會好了。”沉默了一下。他又說,“連大夫都已經無能爲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度過剩餘的日子……你走吧,我知道,或許有許多誤會,可是現在,我只想陪在她身邊。”
說完,衛寧離開了,他的背影如此蕭瑟。
我呆呆地回味着他的話,宋顏,病入膏肓了嗎?
回到雁蕩山,我來來回回地踱着步子,思索着對策。
明霜被我來來回回的身影晃到無奈,走過來,道:“娘娘,您就別想了,憂思過多有傷身子。”
“明霜……”我很無奈地嘆氣,“他是我弟弟,我怎麼能不想?何況,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當初我處理地能再好一點,他們也不會流落到現在這個境地,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怎麼能不想辦法?”
“可是,那個時候娘娘不是自身難保麼?”明霜很鬱悶地說,“生裡來死裡去好幾回呢,哪裡還能顧得上那麼多。”
“可這不是理由。”我斷然道。
明霜只得說,“可是眼下,公子不在,也沒有人可以給那位公主看病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我聽到這句話,突然想起來一個人,“奇怪婆婆!”
“什麼?”明霜以爲我瘋了。
我歡喜地說,“白容不是說過,柿子園那邊住着一位教他醫術的婆婆?她醫術那麼厲害,一定能把宋顏的病治好!”
“可是……”明霜遲疑道,“那位婆婆性情古怪,這樣的要求,她會答應嗎?”
“總要試試才知道呀。”我心裡有了主意,打定主意,當晚就讓明霜提着燈籠和我去了柿子園。
“天這麼晚,那麼婆婆會不會已經睡下了?”明霜一直很不贊成我這樣的行爲,她擔憂地看了看越來越遠的屋子,“這路上會不會有狼或者別的什麼動物?”
“你放心好了。我都打聽過了,沒有那些東西。”我慢慢地往前走,明霜緊跟在身後。
不一會兒,就到了我們要去的婆婆住的地方。
我叩了叩門,“請問婆婆在嗎?”
門裡傳來一個老嫗滄桑的聲音,“是誰?”
“是白容的妹妹。”我想了一下,決定還是攀個關係比較好。
“不認識。”屋裡那位直接回絕了我。
我愣了一下,“那,就是衛咎?”
我看了一下明霜,明霜點點頭,“沒錯,就是衛公子。”
“也不認識。”屋裡那位依舊斷然回絕。
我愣了,難道我找錯人了?
明霜又說,“婆婆,我們是爲求醫而來。您讓我們進去一談吧,外面怪冷的。”
此時還未開春,夜裡寒風嗖嗖。
“怕冷就回去。不要在這裡打擾我。”屋裡說完,就把燈滅了。
我和明霜面面相覷,最後只得轉身回去。
可能真的因爲太晚了吧,我們在心裡這樣想,結果才走了兩三步,再回頭,屋裡的燭光又亮了。
這下我才明白,不是太晚,而是這婆婆真心不想見我們。
我在心裡琢磨了半天,可能高人一般性格都古怪,所以還是明天再來吧。
我這樣想着,誰知道第二天來的時候,婆婆家的門還是緊閉着的。
明霜上前敲門,“婆婆?婆婆?”
屋裡傳來不耐煩的聲音,“是誰?”
“我是明霜,我是來……”明霜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不認識!不要再來敲門了!”
我們再次面面相覷,明霜拍拍胸脯,表示她被嚇到了。
今天婆婆的脾氣似乎比昨天還要大。
我們琢磨了一下,不可能她總不開門吧,總會出來做點什麼別的事情吧。
於是我們決定守株待兔,從早上蹲到中午,卻始終不見她開門。
“娘娘,我們真的能等到婆婆出來嗎?”明霜敲敲酸掉的腰,委屈地說,“公子還說如果娘娘的孩子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婆婆,可是婆婆根本就不理我們啊,看來公子是騙我們的。”
“不是騙吧。”我偷偷看了一眼屋子,小聲說,“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婆婆會這樣對待我們吧。”
“嗯嗯,我也覺得……”明霜剛說到這,就被突然爆出的一個聲音嚇到了,“你們兩個,在那裡嘀咕什麼呢?!還不趕快給我過來!”
我虎軀一震,往門口看去,只見一位紫衣婆婆正豎着眉毛看着我們。
我先是一驚,婆婆願意見我們了?然後是趕快站起身來,向她問好:“婆婆好……”
“哼!”她從鼻子裡重重地發出這麼一聲,然後拂袖子轉身進屋去了。
我和明霜對視一眼,趕緊屁顛屁顛地跟過去。
進了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你們,今天之內,把這些全剝了。”婆婆很不客氣地指着堆成小山的紅色帶殼藥材對我們說。
我不認得這藥材是什麼,只能感受到它的香氣,既然婆婆發話,那就剝唄。
我找個地方坐下,剛要動手,就被明霜按住了,我看向她,她擔憂地說:“娘娘,您這麼尊貴的身子,怎麼可以做這些粗活呢?讓奴婢來就好了。”
“嗯?”一邊的婆婆聽到這邊有說話聲,目光犀利地向這邊掃來。
我趕緊抓起一把藥材剝起來,一邊壓低聲音說:“沒關係,我們快點剝吧,等了這麼半天才等來的機會,可別讓婆婆又生氣了。”
明霜只好半推半就地答應了,雖然答應,但她搶去了我大半的工作,剝起殼來飛快,生怕讓我多做了。
感激之餘我不免偷偷看一眼婆婆,生怕她發現了。
屋子裡只響起噼噼啪啪的剝殼聲音。
剝了一會,婆婆突然說,“你們過來。”
我們乖乖地過去,只見她面前的桌上擺着兩碗湯水,一碗紅色,一碗黃色。
她指着紅色對我說,“喝了。”
我又是一愣,明霜這下急了,她叫道,“這是什麼東西?娘娘有身孕在身,不能隨意飲食。”
婆婆冷笑一聲,“你們當我這個老婆子是瞎子?看不出來她有孕?我勸你這個丫頭少說點話,別到時候害了你家主子才知道後悔。”
這一言讓明霜怔住了,“什麼意思?”
婆婆卻哼一聲,目光從我的腹部掃過,不願再多費脣舌。
我按住明霜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然後自己端起那碗湯水,一飲而盡。
明霜一直緊緊地盯着我,生怕我喝完後有什麼影響,我寬慰道,“喝下去肚子暖暖的,很舒服。”
“那是自然,你體質偏寒,曾有氣血凝滯之症,如今身懷有孕,若再不通通氣血,恐怕孩子出世之時,就是你血崩撒手之日。”一旁的婆婆冷言冷語地說完。
我頓時臉色蒼白。
見狀,婆婆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無論夏冬,你總是通身寒冷,尤其是手腳,有時一夜過去白日起來時還是冰冷的,冬天沒有暖爐就不能過,我可有說錯?”
我蒼白着臉點頭,“沒錯。我卻不曾想過問題如此之大。”
“自然是小問題。我再問你,自從懷了身孕之後,腹中胎兒是否異常安靜,甚至連胎動都少有?”婆婆眼神十分犀利。
我再點頭,“我還以爲是孩子天性安靜……”
婆婆冷笑一聲,“愚昧!”
我心知遇到高人了,立即恭恭敬敬地向婆婆行了一禮,“今後,全仰仗婆婆照顧我腹中孩兒。知還感激不盡。”
婆婆不屑道,“若不是衛咎那孩子懇求,我定不會搭理此事,今後如何,還要看你自己是否配合。”
我畢恭畢敬地說,“全憑婆婆吩咐。”
明霜也趕緊行禮,“是是是,全憑婆婆吩咐。”
“喝完就去剝殼。”婆婆甩下這句話走開了。
明霜喝完她的湯,拍拍胸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娘娘的身體原來有如此隱疾,幸好公子託付了這位神醫婆婆在此,早知道,我們就早點過來拜訪了!”
我深有同感,“沒錯,之前過年,我們都不曾過來探望一二,難怪婆婆昨夜和今天不理會我們,實在太失禮了!”
明霜深切地點頭,“要送禮!等回去我就送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