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倏忽已過。這一日,已來到康熙即位的第二年。在巫峽之邊,壁立千仞之下,行走着一名少年。他穿着青色外衫,短衣打扮,甚是乾淨利落。這人正是前文所表的,那位重生於亂世的少年羅權。
這時,距離那個腥風血雨的夜晚,已經足有一年零八個月了。那一日,周淳在山寨之中,與幾個強人交手。過招之後,才知道那個長相俊美的少年,卻是在川蜀一帶有名的淫賊,人稱爲粉蝴蝶張亮的。他師父便是周淳行走江湖之際結下的大敵,人稱爲多臂熊的毛太。當年周淳因在江上爲了毛太強暴一個女子,出手相助,兩人結下深仇。後來他拜在五臺派的金身羅漢法元門下,學成一口飛劍,取人首級於十裡之外,已是身劍合一,口口聲聲要報前仇。周淳因怕了與劍仙對敵,這才遠走四川。沒想到這日裡與他的徒弟相遇。
周淳出手之時,用自己的招牌劍法,削了張亮的半隻耳朵,想他回去必報與毛太知曉,自己女兒雖然拜在劍仙門下,但畢竟爲時未久,未必能與多年修煉的毛太匹敵,於是收拾了東西,決定再度避禍。遷至峨嵋後山的一個荒村當中,仍以塾師爲業。
羅權的父母,均死在那一次血戰當中,他喪情絕意,心如死灰,便跟着周淳而去。而周淳的女兒輕雲,將小袖帶到黃山,拜在餐霞大師門下照顧。衆村人多的怕死,四散而去,在此持續了近百年的一個宗族,就此風流雲散。
周淳在這村子裡,平日深居簡出。每日裡除了教授幾個蒙童,便是教導羅權和自己另一個弟子,一個名叫趙燕兒的兩個的武藝。他知自身本事不濟,是故並不以武功劍法相授,只是教授他們吐吶盤坐的基礎,讓他們打下根基,以備日後訪投名師。
羅權直過了一年,才慢慢將他受傷的心靈平復。他回想前世,記得時日不久,便該如《蜀山》原文所載,李英瓊現身,諸多前輩劍仙紛紛入世,掀起這個大世界中無數的驚濤駭浪。他記得周淳與李寧初逢,大約就在這一年的四月間。於是打從三月開始,他便每日晚間,都順着這條巫峽的棧道,慢慢走去,希望能夠與他們相遇。
這一日,他又慢慢的從林中踱去。就見到從巫峽溯江而上的有一隻小舟。除操舟的船伕外,舟中只有父女二人。那老者年紀約有半百,鬚髮已經全白,隻眼中露出一絲寒光,旁邊那少女約只十二三歲,出落得十分美麗。這時候已經暮煙四起,瞑色蒼茫,從那山角邊掛出了一盤明月。那老頭兒忽然高聲說道:“那堪故國回首月明中!如此江山,何時才能返吾家故物啊!”言下悽然,老淚盈頰。
羅權心中一跳,心道:“是了!”他心中忽地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他看到了蜀山大幕的徐徐拉開,諸多仙魔妖怪將悉數登場。而他即將投身到這滾滾洪流中去。不知他是會成爲一個順應天意的棋子,還是以命抗天之人?
那老者便是周淳的結義兄長,“齊魯三英”中,人稱通臂神猿的李寧。他身邊那少女,便是《蜀山》後輩弟子中,最爲出類拔萃的第一人,書中說她是“三英二雲,獨秀英瓊”的李英瓊。這正是李寧從京城南來,父女二人顛沛流離,在江湖上行走十餘載,想去川蜀落腳。這日正是月望之日,李寧想及自身,不免哀怨身世,父女二人,正自安慰之際,便見遠遠樹林中,走出一個青衫少年,月光之下,看得分外清楚,越走越近。那人一路走着,一路唱着歌,聲調清越,可裂金石,
漸漸離靠船處不遠。
李寧便想道:“此地多是川湘人的居處,輕易見不着北方人。這人說話,滿嘴京城口吻,想必是我同鄉。不如叫上船來,共敘同鄉之情,也是好的。”便喊道,“良夜明月,風景不可辜負。我這船上有酒有菜,那位老兄,何不下來同飲幾杯?”
那少年正是羅權,他聽到李寧呼喊,便提身縱氣,施展輕身功夫,一躍而上,雙腳穩穩的釘在船頭,竟沒一絲搖晃。李寧見他的身法,頓露詫異之色。英瓊則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眼睛裡滿是好奇之色。
羅權向着父女二人一拱手,還沒說話,李寧便急切的道:“我看你的身法,倒與我一個故人相似,敢問這位兄臺,師承何人,這功夫從哪裡學到?”
羅權心中好笑,面色卻不變,拱手說道:“家師姓周,名諱不敢妄稱,這位老先生,敢是與家師相識的麼?”
李寧面色頓變,一把將羅權的手抓住,說道:“我與你師父不是外人,他本是我結義兄弟,我是他大哥人稱‘通臂神猿’叫李寧的便是。你只管帶我去見他,絕不會責怪於你就是了。”
羅權心道:“我若不帶你去見他,我纔要狠狠責怪我自己呢。”當即向着李寧長長一揖,又對英瓊微笑,這才領着父女二人,下船而去。
到了村中,二人相見,果然大爲驚喜,彼此相敘別情,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這許多的故事,竟是件件驚心動魄。李寧又誇周淳收了這樣好根骨的兩個弟子,周淳只是謙遜。
燕兒聽到李寧誇他,十分欣喜,羅權冷眼旁觀,卻見英瓊的臉上有企盼之色,知道這女孩兒性格剛強,向不服人,便說道:“李伯父只顧夸人,我看尊家妹子,骨格品貌,勝過我等不知凡幾,想必已是伯父的衣鉢傳人了。”
李寧嘆道:“她姓子倔強,總叫我教她武藝。我抱定庸人多厚福的主意,又加以這孩子兩眼怒氣太重,學會了武藝,將來必定多事。我的武藝也只中常,天下異人甚多,所學不精,反倒招出殺身之禍。愚兄只此一女,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一點也未傳授於她。但願將來招贅一個讀書種子,送我歸西,於願足矣。”
羅權笑道:“話雖如此說,我看李師妹相貌,決不能以丫角終老,且將來再看吧。”英瓊聽到羅權誇讚於她,不禁秀眉軒起,喜形於色。羅權便向着她微微一笑。
李寧與周淳相逢,又聽他提起,說是在後山尋了一個洞穴。十分幽靜,風景奇秀。便商量兩家一同隱居,只是燕兒尚有老母在堂,不能同往,好生遺憾。只是周淳與羅權,同着李家父女二人,一同前去了。
周淳將此處一併事宜,盡皆料理了,又一同採買了很多日常事物,四人一同上峨嵋山去。
到了捨身巖下,周淳縱身一躍,上了身旁一株參天古柏, 再由柏樹而上,爬上了山頭。取出帶來的麻繩,將行李什物一一拽了上去。又將麻繩放下,把英瓊也拽了上去。李寧自攜着羅權,一同躍上高山。穿越數個山岩峭壁,這纔到得洞口。只見洞門壁上有四個大字,是"漱石棲雲"。四人進了山洞,見有四間石室,便分配下來,李寧父女二人,各住一間,周淳與羅權同住。剩餘一間較大且光線好的,便爲平日裡讀書養靜之所。
再說英瓊,見到不光周淳武藝不凡,燕兒與羅權也均有些身手,又動了習武之念,每日裡向她父親求懇。李寧被她煩的不耐,便答應教她練氣凝神的身法。英瓊性子急躁,習此心法之時,竟能按下心性,每日裡坐定三個時辰,羅權見了,也不由佩服她毅力過人。
如此過了數月,英瓊心法已有小成,羅權平日裡也將自己所學的輕身之術,說與她聽,二人關係,倒是處的甚好。這一日周淳從山下回來,卻是面露愁容。三人動問,才知道據燕兒所報,原來多臂熊毛太,已經尋到山下,並知道了他的居處。
周淳將前情說了一遍,又道:“我欲不等他約我,先去尋他,訂下個比武的日子,權作緩兵之計。然後就這個時期中間,前往黃山,尋找餐霞大師相助。“李寧聽了也自點頭,要與周淳一同前去,周淳卻不許,說是英瓊初習武藝,正在進境的時候,不可荒廢,留她一人在山,又有不便,讓李寧留在山中,照顧女兒。李寧擰他不過,只得答應。
衆人商議妥當,第二日,周淳便帶着羅權,又去山下尋了燕兒,前往成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