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很大。
恆雋和溫軒早就有所覺悟。
兩個人一邊修習元氣,一邊利用溫軒的追蹤術搜尋那位神狼前輩的下落,可即便溫軒所在流崧派的追蹤術尋人搜物都不在話下,在這林子裡卻是連個蛛絲馬跡都沒找到。更甚是偶爾連方向都能弄混。
三天後,溫軒一臉愧疚,“恆雋兄,我有負所託……”
“無妨!誰讓我們是門外弟子了!”恆雋拍着溫軒的肩膀安慰。
話還沒說完,溫軒沉了臉色,坐在地上就開始盤膝運功。
清波的碧綠氣息從雙膝下慢慢流淌,林中的元氣緩緩從溫軒的印堂滲入,流向丹田,隨後化到百脈之中,融入體內。
“……”
恆雋勾了下嘴角,跟着也盤膝坐下。
不多時,黑色的水波從不遠處的河水中流淌而入,淡淡的光霧籠罩住了恆雋的全身……
幽密的林中,濃郁的元氣如潺潺流水,滲入這兩個的身體裡,透過光霧,可以清楚的看到恆雋和溫軒的面上有光華流動,似有神眷。
不遠處,一道微亮的光芒晃過,額頭上頂着薄薄亮光的巨大狼身一閃又消失了身影。
*
十天過去了。
恆雋和溫軒還在林子裡轉悠,相比前三天,兩人明顯勤奮了許多,每天他們用一個時辰尋路,其他的時間不是用來吃喝,就是用來修習,甚至連睡覺都用修習來替代。按照恆雋的話說,勤勉用功的程度都趕上當初上山拜師的時候了。於是結果就顯而易見,兩人的修行都有了明顯的提高。尤其是溫軒,更是一心修煉追蹤術,可就算是這樣,還是沒能有什麼進展。在第十一天,溫軒黑沉了臉,發誓,“若是幫恆雋兄找不到神狼前輩,我絕不出山!”
恆雋感動,不容分說的拽住溫軒的雙手,“若是來日我在前輩門下有所成,定要好好酬謝軒弟!”
“不,我……”
溫軒想要拒絕,恆雋已經說道,“軒弟,我知道你重情義,可我也不是無義之輩!軒弟不想拜師,即便有負神狼前輩所願,可想必神狼前輩也不會勉強。所以前輩所授,我定會盡數的教給軒弟,這樣軒弟也算是沒有違背前輩所願,更沒有背叛師門,豈不是兩全其美!至於我,或許前輩會有所埋怨,可前輩……”
“恆雋兄,你在說什麼?”溫軒聽着一懵。
恆雋苦笑,“也是我糊塗,這些日子我纔想明白神狼前輩的用意!”
“什麼用意?”
恆雋看出來溫軒是真的不明白,嘆了聲,“神狼前輩修行千年,又豈是尋常人能見到的?而你我不止見過,還被神狼前輩所救,這不就是說根本就是前輩的安排?現在前輩神蹟飄渺,可只要你我堅持下去,就定能找到神狼前輩。拜前輩爲師!”
“所以……”溫軒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聰明,可也不會笨的連恆雋說的這麼明白也聽不懂,可還是不敢相信。
恆雋搖了搖頭,伸手在溫軒的身上重重的按了下,“其實神狼前輩是想要收你我爲徒的!”
“……”
溫軒驚愣在原地,腦袋裡“嗡嗡”的半天也回不過神來。
他自小就被流崧派的弟子收留,可因爲沒有心頭血玉所以終其也不過是門外弟子的身份。可門外弟子和門內弟子根本就是天泥之別,早先恆雋說去找神狼前輩,他不是沒動心,可畢竟是流崧派養育了他,所以他謝絕了。可現在他才發現竟是那位神狼前輩看中了他。
恆雋說的有理,他不得不相信。原來是求,現在是與,完全不同的際遇擺在他眼前,他要怎麼辦?
“我知道軒弟也是爲難,無妨,等找到神狼前輩,軒弟再決定也不遲!”恆雋體恤道。
“嗯。”溫軒點頭,也只能如此。
*******
轉瞬,又十多天過去了。
茂密的山林仍是原來的樣子,可又好像和原來不一樣了。本來就已經很強大的狼羣變得越發的跋扈,幾乎不管是誰誰的領地都能看到狼羣在奔跑。
森林有森林的規矩,這樣幹就太不地道了!
有看着不順眼的虎豹站了出來,“嗷嗷”的叫着示威。狼羣們也不示弱,對着嚎叫。
眼看着一場一觸即發的爭鬥就要開始,忽然遠遠的聽着狼王震耳的狼嘯傳過來。立刻,虎豹噤聲,那些跋扈得瑟的狼羣們也都撤了回去。
轉眼,森林安靜了。
幾次類似的爭鬥過後,森林裡的規矩潛移默化的發生着變化——各自領地的禽獸們仍在各自的領地上獵食,只是別說是羣狼,就是單個的狼行走在誰誰的領地裡都不虞擔心性命,當然,倒黴喝水嗆死,跑步摔死的除外。
數量衆多的狼羣終於在曾經的狼王,現在的神狼餘浩的領導下從質量上變成了真正的森林之王。
不過到最後不知道怎麼回事,連兩個和狼羣稍稍的有些關係的人類也都有了類似的特權。
說和狼羣有什麼關係也是禽獸羣們擡舉他們了,他們一開始就只是在林子外圍轉,後來就是屁股後面跟着那羣狼,雖然大部分時間只是跟着一些落單的孤狼,可那些狼根本就沒有把他們當成食物的自覺,理都不理他們。要不是某隻倒黴的禽獸忍不住過去想要嚐嚐鮮,結果被那羣先前還不理會他們的羣狼還有那兩個傢伙給一起羣毆了,禽獸羣們都不知道原來這兩人竟真和那羣狼有關係。
雖然詭異,可顯然這兩人不好惹。
衆位的禽獸們有了這個默認,而那兩人也好像達成了共識。自那天被羣狼救了之後,從原來只在林子外圍打轉開始往林子的深處鑽。念在這兩人也吃不了多少他們的獵物,禽獸們也就當他們不存在。只是那兩人也開始得寸進尺:鑽林子也就算了,還不走了!
——允許你們通過就不錯了,還跑到這裡佔地盤來了?
禽獸羣們火了,“嗷嗷”的衝過來把棚子給拆了。
於是,好不容易弄得稍稍平整的地上枯枝敗落,和山腳下村子的百姓討價還價了好久才弄來的板子碎成了七八塊兒,僅有的兩個木碗,一個鍋子也只能看到一個囫圇的樣子,至於其他就更是慘不忍睹。
恆雋溫雅的臉上發青,顫抖的手背上,青筋都快迸出來了。
“……第四次,第四次……”這六七天來那些禽獸們已經是第四次毀了他們的棚子了。
聽着恆雋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聲音,溫軒臉上青白交加,“都怪我……”要是他早點兒找到方向,也就不會被這些禽獸們欺負了,最重要的是,這些是他們身上最後的銀錢買的。
“和你有什麼關係!”恆雋火大,“既然不讓我們進來,我們就在外面等!”
恆雋轉身就往外走。
溫軒忙拉住恆雋的胳膊,“既然是大機緣,那不辛苦艱難一些,又怎麼行!”臉上竟是鮮有的堅毅。
恆雋一怔,臉上愧色閃過,“軒弟說的沒錯,倒是我障目了……當初你都打不過一頭吊睛白額,現在你我聯手,即便四五隻虎豹都不能傷我們分毫!”
“……”
溫軒僵住。
恆雋看着他,失笑,“不會我不說,你也沒想到吧!”
溫軒扯了扯嘴,“我只是覺得進展頗大,要是恆雋兄不說,我還是真沒想到這些日子的成效已經遠盛於在門中修習數年了!”
“而且這還是在林中外圍,在靠近前輩的地方,肯定獲益更多!”恆雋的眼中發亮。“若是拜前輩爲師,那……”
溫軒聽着,呼吸也開始急促。
恆雋猛地抓住溫軒的手,緊緊的盯着他,“軒弟還猶豫什麼,這可是千年也等不來的機緣,現在我們已經找到了狼羣的蹤跡,想來離前輩也不會太遠,索性我們這就去拜前輩爲師!”
“好!”
***
茂密的林中,還有遠處的虎豹狼嘯偶爾響起,便震寂了四周的飛鳥蟲鳴,恆雋和溫軒慢慢的穿行其中,竟是異常的寂靜。
溫軒雙目微閉,腳下一圈圈的碧綠光暈收回,最後匯到丹田,消然無息。
“怎麼樣?”恆雋問。
溫軒睜開眼睛,左手往前面的某個方向一指,“應該是那個方向。”
“走吧!”
恆雋正要走。
“等一下!”溫軒看着他,眼中有些懷疑,“恆雋兄先前是故意的吧……”
“什麼?”恆雋一臉茫然。
“先前恆雋兄故意要走,其實就是以退爲進,逼得我認清眼下,讓我不得不同意拜師。”
“……”
恆雋看着他,半響,“軒弟,我們這些日子用的傢伙什是誰買的?”
“……”溫軒的臉色一變,說不出話來。
這些日子他們常住在林中,雖說偶爾也打些獵物,可還是要吃糧食,可爲了不想山下的百姓知道他們進了林子,也只能出錢購買,而他根本就身無分文。
恆雋,“你應該知道那是我身上僅剩下的銀錢吧!”
“……”
恆雋笑,“這不結了,要是你還有錢,我們就不用這麼急了!”
從他受傷到現在一直都是恆雋兄在照顧自己,他竟然還懷疑恆雋兄設計他!
溫軒愧疚的無法面對自己,“恆雋兄,是我的錯!”
說着,就是一稽首。
沒容溫軒低頭,恆雋忙扶起來,“說起來也是我的錯,你我這三腳貓的功夫,想要找尋前輩當然沒這麼容易,當初就該做好準備,也不至於到現在弄了個彈盡糧絕!不過也是你太執拗,要是我們在前輩那裡學得真經,你轉身再傳授給你流崧派的任何一人,都不枉你對流崧派的情義!你說是不是?”
“……”
溫軒到底沒有回答,可不管怎麼說,兩人之間沒有了懷疑,又恢復了信任,再次啓程。
森林茂密,要不是這兩個人早先在林子裡探索了不少日子,又和一衆的禽獸羣們建立了某種不算敵對的關係,恐怕在這森林裡不說是寸步難行,至少也是脫層皮的下場。
兩人走了多久,已經記不太清了,反正從日頭高照一直走到月懸高枝,整個森林都開始沉入寂靜,還沒有看到狼羣的蹤影。
餓了渴了就吃幾口果子,累了就走的慢一點兒,反正一直就沒停。
一夜過去,天色亮堂,日到晌午,兩個人終於找對了地方。
狼嘯聲遠近可聞,幽綠的亮光也在密林中忽閃而過,兩人相互看了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抑不住的興奮歡喜。
顧不得休息,各自整理了下身上早就被樹木枯枝劃的狼狽的衣衫,又扶正了頭髻,一起往裡走。
狼羣們早就感覺到這兩人的到來,雖然自家的狼王對他們是愛搭不理的,他們也一向並無惡意的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面,可這裡畢竟是他們自己的地盤兒,絕對不許外人進入。當即,數只狼出現在他們的跟前,併發出警告的嚎叫。
兩人連停也沒停,繼續前行。
狼羣們惱了,呲牙拱背的衝過去。
兩人不躲也不抵抗,很快身上就被狼們咬的鮮血淋淋。
溫軒後腰上剛好了的傷處又被咬了一口,甚至都被撕下來了一塊兒肉。溫軒痛呼出聲,恆雋聽到聲音,立刻把溫軒護在身下,任那些狼口落在自己身上。
被壓在恆雋身下的溫軒淚流滿面,即便是恆雋兄在拜神狼前輩爲師的事情上和他不盡相同,可何嘗也不是爲了他好,更不要說又是幾次救了他。恆雋兄以誠相待,他又豈能相負。
痛在身上,血流不止。
現在連溫軒都以爲那位神狼前輩定然早就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現在受的苦其實都是那位狼王前輩給的磨難,現在經歷的越艱辛,以後得到的收穫就越多。卻不知道那位他們口中的神狼前輩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外面經歷的那些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