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初洵腳步輕緩地走進院中,蘇錦瑟正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休息,儘管他放輕了腳步,收斂了氣息,在他走到旁邊時,蘇錦瑟依舊睜開了朦朧的眼睛,看了南初洵一眼後,又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南初洵站在背對太陽的一邊,見蘇錦瑟輕輕搖動兩下手中團扇,試圖驅散樹蔭下的炎熱,只片刻她手中動作便停止了,南初洵將她手中團扇抽出,說道:“怎麼在樹下睡着了?”
“有些困。”蘇錦瑟聲音迷濛不清,有氣無力的回答。
蘇錦瑟最近兩日基本沒有休息,白日裡應付柯顏,夜晚因天氣炎熱而煩躁,整夜睡不着,加上蘇譽的行動總是讓她擔心,這些日身體越發疲憊了。
南初洵看着蘇錦瑟眼瞼處的青色,心底浮現出擔憂與心疼,蘇錦瑟走火入魔的情況看似已經有好轉,在她身上看不出殺氣了,可蘇錦瑟半個多月都沒發現他給她下了個套,正常情況下,蘇錦瑟一開始便會想到,所以她現在情況比他想象中的要糟糕一些。
她現在心思太深了,對她來說並不好。
儘管有蘇譽的事情讓她分心處理,這樣下去卻不是長久之計。
“我帶你回屋。”南初洵彎腰,想將蘇錦瑟抱起。
蘇錦瑟突然動手,拉住南初洵的衣角,阻止了他的動作,聲若細蚊。
“帶回還有事要做,我小憩一會就好了。”蘇錦瑟拉着南初洵衣袖沒有鬆開,身子微微動彈,轉向面對南初洵那邊,扯動一下他的衣袖,問道:“你準備拿柯顏怎麼辦?”
這些天處處招待柯顏,整天聽柯顏說些南潯的事情,又是說南初洵小時候之事,蘇錦瑟已經聽得厭煩了,現在是一點也不願陪柯顏在北定遊玩了。
“你想如何處理都好,不必再爲這種事情煩心了。”南初洵在躺椅的扶手下坐下,手掌覆在蘇錦瑟拉住他衣袖的手,輕嘆一聲,也不願這時候再給蘇錦瑟找麻煩了,下套試探她的情感似乎沒必要了。“好生休息,有要事我會叫你。”
蘇錦瑟點點頭,不再說話,安靜下來。
然而不久,蘇錦瑟卻又再次開口了。“睡不着。”
“給你唱哄你睡覺的童謠?”南初洵說出一句玩笑話。
蘇錦瑟“噗呲”一聲輕笑,南初洵這副模樣與性子可不適合唱童謠,一點童趣都沒有,還看着特別彆扭。
“你不適合。”蘇錦瑟睜開眼睛,很不給面子的否定了南初洵的提議,但她眼神很認真的望着南初洵那張俊臉,她擡手撫摸上南初洵的面容,那一瞬間她能感覺到南初洵的驚訝,似乎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但僅僅是片刻,南初洵便恢復正常了,愉悅的接受着蘇錦瑟這難得主動的親暱,蘇錦瑟撫摸着南初洵的輪廓與眉眼,隨後放下手,道:“禍水!”
“你也不賴。”南初洵不遑多讓的回答。
“解決掉啊,我可沒給你找這些麻煩。”蘇錦瑟有些憤恨的扯扯南初洵的衣袖,用衣袖來泄憤,南初洵也不管她這種幼稚的行爲,任由一件上好料子的衣衫毀在蘇錦瑟手中。
“你惹的情債可都不尋常。”南初洵無奈的望向天空,太陽很刺眼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確實都不尋常,蘇譽是她的堂哥,這份情感她插手處理只會刺激蘇譽而已,加上蘇錦瑟有些許察覺的蘇錦軒的情感
,又是一份畸形的情感,她如何插手?
蘇家的孩子有那麼缺乏關愛嗎?一個個都喜歡有血緣關係的人。
“真討厭!趕緊把那煩人的柯小姐打發掉,否則我要追加聘禮了啊。”蘇錦瑟嬌嗔的怨念道,情敵送上門來了,她卻礙於身份問題還要好生招待,怎麼想蘇錦瑟都覺得很吃虧,好幾次他都想直接將柯顏丟在不認識路的地方,自己回來!
“對那些聘禮不滿意?”
“沒有,挺好的,我沒注意看。”蘇錦瑟說得那叫一個無所謂,一點沒有將那堆好東西放在眼裡,甚至是對下聘這件事不是很上心。“不過已經是我的東西了,我的東西別人都不能覬覦,你也是我的,我不打算讓誰想要都是在和我搶!你要是再不將柯顏弄走,我可真要出手了。”
蘇錦瑟討厭別人赤裸裸的盯着屬於她的東西,儘管與南初洵之間還未完婚,但已經是有婚約在身了,柯顏想要得到南初洵絕無可能,除非她不要南初洵了,否則柯顏想要南初洵就是偶她的敵人!
“你想處置還需要過問我?”南初洵拉着蘇錦瑟的手,手指在她手心揉捏,好似在玩有趣的東西一般。
“是不需要,到底柯家一事是我惹出來的,你要收服柯家便不能動柯顏,一旦我這邊有動作,柯家可不得在南潯給你翻天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錦瑟不是個閨中千金,整天只知道吃醋,做大事的人必須得大度,南初洵爲她解決柯家一事,她也不能在南初洵剛收服柯家之際,在這邊將柯顏給做掉,那纔是給南初洵找麻煩呢。
“真是難得,我未過門的妻子能爲我着想到這一步。”南初洵突然感慨出聲,那語氣就像是以前蘇錦瑟給他正位,也沒當未婚妻的自覺,他很憋屈。
蘇錦瑟鄙視的看了一眼,敢情在南初洵眼中,她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啊?
“哪裡是爲你着想,我不過是覺得自己惹的麻煩讓你收拾結果,所以多想了一些而已。”蘇錦瑟傲嬌的哼了一聲,將腦袋扭開了,閉上眼睛裝作自己要睡覺的樣子。
南初洵笑意加深,他喜歡看蘇錦瑟這樣有生氣的表情,生氣也好,發怒也罷,至少不是那個疏離冷漠的眼神與微笑,那樣的蘇錦瑟看起來如一尊漂亮的琉璃娃娃,只是被雕刻成了那副微笑的模樣,再沒有自己的情緒,如同失去了靈魂一般。
他逼着蘇錦瑟成爲這樣的人時,他最爲憂心這個問題。
蘇錦瑟天生是個謀略者,只要稍加逼迫效果遠比所想要的要好,他一開始就用她的性命要挾她,唯恐這招使得力道過於重,推着蘇錦瑟走到一個絕情冷心的地步,可除此之外再輕的辦法便沒有了,動她的家人簡直是逼着她成魔。
唯有她自己,她用足夠的覺悟將性命豁出去,她也有足夠的覺悟明白,一旦死去她的家人將承受怎樣的苦難,所以最好威脅。
“錦瑟,你聽我說。”沉默之下,蘇錦瑟呼吸均勻,只有她偶爾動動的手指,告訴着南初洵她只是閉目養神而已。“你走火入魔的情況並不太好,你看似很正常,但你的情緒不可琢磨,而你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狀況。”
南初洵沉重的嘆了口氣,他有些懊惱,蘇錦瑟會變成這樣,表明在她心裡,並沒有能依靠他這種念頭,否則她不會將自己逼到這種地步。
在她生辰那
日,他與傅孜然談過這個問題,必須能讓她明白過來,讓她能夠打心眼裡覺得他可以讓她依靠,引到她走出來才行。
“把我當成你託付終生的人,信任我,依靠我?至今你都還無法做到,你習慣了我們相互利用的關係,關係改變了,你反而覺得不可靠了。你父王教導你最多的話是人心如鬼神,詭異莫測,於是你養成了一個沒有利益沒有信任的習慣。”南初洵一字一句說得認真,長長的話語在兩人之間迴盪着。
“話多得有點不像你。”蘇錦瑟插嘴說了一句。
“這是對你。”若是別人,哪怕是蘇錦瑟的親人,南初洵也絕不會費勁來說這番話,只是因爲這個人是蘇錦瑟,所以他願意多說。
“那你告訴我,爲何柯越死在我手裡,你沒有做出任何報復的行爲,卻還能收服柯家?”埋在心底的問題,蘇錦瑟還是問了出來,她也想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後,全然信任南初洵,可她做不到,她太清楚自己的價值了。“柯家不傻吧?他們會向對他們兒子的死置之不理,甚至是間接殺害柯越的人投誠嗎?”
“不會。”南初洵肯定的回答。
蘇錦瑟苦笑,南初洵答得太乾脆了,明知她懷疑的是何事還答得一點猶豫都沒有,再問下去蘇錦瑟覺得會讓自己難堪了,所以她點到爲止。“這就對了,答案呼之欲出沒必要點破。”
簡單的回答後,沒了後話。
“你不想聽着我的解釋?”南初洵如同哄騙要糖吃的孩童般,故意去吊蘇錦瑟的胃口。
“沒什麼好解釋的。”蘇錦瑟一句話阻止南初洵繼續說下去。
解釋得再多,也改變不了南初洵做了的事實。
且蘇錦瑟不願聽的原因是,她明白南初洵的做法沒有錯,事情若是發生在她身上她的做法與南初洵無異,所以根本沒法怪罪南初洵,反而是計較這件事的她有問題,與白綺夢接觸多了,白綺夢一些想法影響着她有所改變,變得忍受不了這種古往今來一夫多妻的制度。
這件事裡,南初洵沒錯,也與白綺夢無關,純粹是她個人的原因。
她之前知曉南初洵的做法時,便在心裡想着南初洵騙她,她能陪他演這齣戲,至少現在爲止蘇錦瑟做得都很不錯,她可以繼續這樣做戲,直到不得不將事情擺在眼前的一天。
愛也好,不愛也罷,她能及時抽身。
於她而言,不說開反而是件好事。
外面傳來腳步聲,蘇錦瑟立即睜開了雙眸,眸中疲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精明。
蘇錦瑟鬆開南初洵的衣袖,坐起身來,躺椅因她的動作而搖晃,只是一下,南初洵的腳使力立即讓晃動停止。
南初洵沒有鬆開拉住蘇錦瑟的手,將起身的蘇錦瑟拉回躺椅上,手臂按住她的肩膀。“你必須休息,我來處理。”
“東西在書架旁的暗格裡。”蘇錦瑟思考片刻,安心的躺下,並將關鍵的東西所在的地方告訴南初洵。
果然,還是談有關利益這些東西她更擅長。
南初洵點點頭,起身,彎腰,再蘇錦瑟即將合上的眼眸上落下一吻,柔聲道:“好好休息,睡不着就想想我說的話,軟的不行,我不介意來硬的!”
說完,在蘇錦瑟睜開眼眸時,南初洵已經一臉神清氣爽的朝聽雨軒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