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就這樣漸漸籠罩着四野,張曉薔對自己的前世又悔又恨!
身體和精神上雙重痛苦,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巴拉巴拉的掉。
這時,門被推開一條縫兒,兩個小腦袋先是探了進來,要是以前的話,她肯定是先喝斥幾下。
今天,她擡起滿是淚痕的雙眼,示意兩娃進來。
認認真真的打量了這兩個弟弟,寬大的衣服下包裹着兩具瘦弱的骨架,腦袋卻是大大的。
十歲的張揚,六歲的張晨,本該美好的童年,充滿希望的名字沒有改變絲毫的命運。
長期的營養缺乏,吃不飽肚子,個頭明顯比同年紀的孩子矮的多。“姐,你哭了!”張揚先開了口,那樣的小心翼翼。
張曉薔想到前世對弟弟的冷漠,虧欠了這份骨肉親的感情。尤其是張晨,出生便死了娘,村裡人不管誰見了都會說命苦的娃娃兒,村小學的葛老師一直很同情這個孩子,寧可省下自己的那份吃的都會接濟一下。
葛老師還給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張晨,不同於村裡的軍呀平呀的。那時都不富裕,大家只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家家的糧食都短,看見兩個孩子都會嘆氣。
張永昌,過於老實木訥,家裡擔糞挑水,村子集中勞力掙工分(土改前)都是他,在張老實和周蔥香跟前還是愚孝。
不管家裡什麼事都聽周老婆子的,包括三個孩子的娘慘死,賣掉親生女兒,他都是抓頭髮抽悶煙。
家裡什麼活如果沒幹好,或者哪天工分掙少了,會被全家人咒罵。
張揚和張晨,完全沒有得到過他的庇佑,彷彿孩子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和自己沒有太多關係。
就像這長在塬上的莊稼,只能靠天吃飯。所以兩個娃娃最後的命運,尤其是張晨,小小年紀夭折,竟然是餓死的。
一想到這些,張曉薔伸出手撫摸着張晨的頭,張晨本能的後退了一下,“姐,咋了?”突如其來的親呢,娃不習慣。曉薔俯下身子,試圖把張晨抱在懷裡,可是張晨卻拉着張揚的衣服。
張曉薔她朝兩個孩子伸出兩個胳膊,:“來,姐抱抱!”
兩個娃兒這才慢慢走近她,這個親姐姐的擁抱,來的太晚太突然!
張曉薔明顯的抱在懷裡是骨架的感覺。她再次痛哭流涕,:“姐對不住你們,對不起!”
“姐,別哭了,你看!”說着,兩人一人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窩頭,“姐,吃吧!奶奶和大娘不知道,我倆偷偷藏的,快吃!”
看着這兩個窩頭,再看看兩娃娃兒,再一次將張揚和張晨摟的更緊了。
兩個弟弟瘦弱的身體,第一次勾起了她的心疼。
這種疼痛的感覺,一下一下的,疼到每一個毛孔裡。在這個家裡,他倆纔是她最親的親人。
張曉薔自媽媽死後,她是很難過,爸爸不中事兒,這個家裡的人每個人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盤。
吃大鍋飯的時候,鈴鐺一響去出工,和同村的人一樣,實幹的永遠是實幹的,溜尖兒的永遠濫竽充數。
日出一天,日落又一天。她家的日子在村裡還算是中等偏上面,過得也不差。
張曉薔的大伯張永亮,因爲有點墨水,會撥弄算盤,所以就在村子計工分,也就是會計一職。
二孃李梅,初中畢業,結婚後進了村小學當民辦老師。
家裡的勞力有張老實帶領的大兒媳婦歐春花、二兒子張永光(雖然算不上大勞力)、三兒子張永昌、四兒子張永安,也算是一個勞工小分隊了。
張永亮也會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己的家人多計點,所以這個家的生活水平在村子也算是不錯,可是這樣的一大家子人卻是自私冷漠,連兩個孩子的吃食都容不下。
土改後,大鍋飯沒了,責任田承包到戶,兩個孩子更成了大家的眼中釘,因爲孩子沒有勞力,吃飯時有個碗筷就很不錯了。
張曉薔看在眼裡,從沒有爲之動容過,只顧自己吃飽穿曖,和家裡不順眼的人鬥心眼兒,磨嘴皮。
周蔥香看着出落的張曉薔一天天成人,女大十八變。心裡天天打卦,想如何給尋個有錢的人家,多要點錢。
張揚和張晨,她沒有一點喜歡,她認爲多這兩小子爭口食,熬上幾年,長大些可以出去做工,給家裡掙錢。
可惡的周老婆子,言傳身教了一家子人,包括張曉薔。
今天,她抱着兩個弟弟,這個在平常人家裡最普通的場景,此時卻是她對弟弟遲到的悔恨和歉疚。
“姐,吃吧!”正因爲姐仨兒的這個擁抱,張揚再次把帶着體溫的窩窩頭給她遞到嘴邊。“姐,吃完了這還有!”張晨也遞了過來,不像剛纔的膽怯,身子身前走了一點,伸出手給她擦淚。
張曉薔掰開一個,給兩娃一人一半,“你們先吃!”說完自己也咬了一大口,“謝謝你倆,姐不哭了!以前是姐不好,姐以後保證對你倆好,加倍好。”
“姐,嗚嗚......!”兩娃兒哭了,姐姐的突然變化,讓他倆不敢相信,可是姐姐畢竟是姐姐,久違的親情是從未感覺到過的。
這個姐姐的眼淚溫熱的,手心也是溫暖的,懷抱更溫暖。是在這個冷冰冰的家裡所沒有的。
一個都快忘記母愛的孩子,一個從未感受到母愛的孩子,在長姐的懷抱裡緊緊相偎。
這兩個娃娃今天的出現,帶給張曉薔的不僅僅是親情的衝擊,更是讓自己對這麼些年來自私冷漠的懊悔不已......
親情,打斷骨頭連着筋。這次重生的機會,位面系統的機緣,冥冥中註定着!前世,悽慘的命運,自己含冤而死,滿腔暴戾之氣激活了位面系統,得以重生。
張曉薔啊張曉薔,逃離苦難生活,拯救自己,然後想辦法也改變張揚和張晨的生活,不能讓悲劇再次發生。但是,現在只有李傲白,嫁給他纔有一線生機。儘管月光下那麼尷尬的偶遇,可是她並不討厭這個男人。
“揚娃子,你和晨娃能不能幫姐一個忙?”曉薔再次將兩個娃摟進懷中,無限愛憐的摸着張揚的腦袋。“姐,你說吧!”張揚在充分感受到了和平常不一樣的姐姐時,已消除了膽怯,反而對姐姐更有了一層親切。
“是這樣的,你們去偷偷的去找一下老李頭的兒子李傲白,給他說我要見他,請他一定要來見我。明天太陽下山,村西口防**邊,我在等他。”張曉薔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着這幾句子話,怕孩子小忘記怎麼說,說完還讓重複了兩遍。
張永昌在院子喊着兩娃回屋睡覺,一晃中時間不早了。曉薔又趕緊叮囑:“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要不姐會很慘!”張揚很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像個小男子漢一樣。“揚娃晨娃,乖,姐愛你們!”這話說出來時,她看見娃的眼裡有閃閃的淚光。
兩娃娃隨爸爸回偏屋睡覺了。月光映在院子裡,黃亮黃亮的。各屋裡的油燈都熄滅了,村裡的狗也停止叫了。一切,瞬間的安靜下來。
張曉薔失眠了,她在想,明天如果見到李傲白時的種種情景。坐在炕上,靠着脫了紅漆的木箱子,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期待,明天的到來,眼神中還有一絲不安,害怕明天的到來。
別亂想,別亂想,即然老天給了重生的機會,就一定會有扭轉。她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眼皮子沉了,就這樣不知不覺中睡去了。
雞叫了三遍,周蔥香早已去雞窩裡檢查去了,要不,老大媳婦那嘴饞的偷吃了咋辦。還好,數字對的上,收了五個雞蛋,又摸了雞屁股,估計不到晌午,還有四個收穫。把五個雞蛋包在衣服前襟裡,拿回屋子,放在桌子下的籃子裡。
院子裡的走動聲漸漸大了,鋤頭、鐵杴碰撞着。村子要修引水渠,爲來年春灌做準備。“二哥,你趕緊把你的杴磨一下,一會幹活就得手了。”張永安對張永光說。
“就你事多,那麼多人幹活,還少我一個嗎?做個樣子,再不是看中午管白麪饃,白菜熬粉條,還有肉呢,要不我纔不去!”張永光一邊趿着鞋一邊打着吹欠說。
周蔥香心疼兒子趕緊說:“我娃,你中午多吃點,別太累。我說永安,你有說的功夫,都給你哥把杴磨了。”“一身的困骨頭,我纔不管!”老四永安不情願的說。
張老實發話了:“老大媳婦,你把窩頭給幾個分了,趕緊的,大清早的,事咋這麼多。”歐春華磨磨蹭蹭的應承着。
這幾個人走後,院子剛平靜。周老婆子又開始了:“咋的,死薔女子,趕緊起,一會樑家河的你大姨來,給你提說程根才的事,別讓人家笑話你,這事可不敢黃了!”
張曉薔,一心還在想着晚上和李傲白見面的事,一聽到這話就更坐不住了。“哼,瞧你美夢做的的,成天想賣我!老東西,咋不死去!”她心裡暗暗的罵着。
“哎呀,她大姨,你終於來了。看你到底是有錢人,這衣裳得好幾十塊吧!這皮鞋亮的,快進來。”周老婆子過度的熱情,讓人很不舒服。這大姨鮮紅的上衣,黑料子褲,咖啡色皮鞋,果真是不同於村子一般人。
這女人叫周紅珍,長的一般嫁的好。小聰明一大堆會來事,在婆家一手的當家。平時給東家說媒,西家撮合,掙個嘴子錢。這回事如果成了,程根才一把給二百,大手筆。周紅珍這回也是下了本錢:“薔女子,來看我給你拿的啥?” WWW ¸тt kán ¸¢ ○
說着從包包裡拿出了一盒面友(潤膚用的),還有一條圍巾,張永欣一聽有好東西趕緊跑出來說:“我也要,你偏心的,咋不給我。”說着就上手去要。周蔥香一把拉回女子悄聲說:“等把薔女子的事定了,三千元,看你都要啥!”
這一切被張曉薔看在眼裡,沒有見到李傲白之前,她必須忍。周紅珍被周蔥香拉到屋裡,門關了,開始商議。周紅珍說:“這次的事,我的鞋底都跑斷了,這麼好的人家,上哪去找。你是有福了,三千塊哪,看你這回風光美了!”周蔥香說:“要不咋是自己人給自己人辦事呢。”說着,給周紅珍手裡塞了五張大團結。
“喲,大姑嬸,你咋這呢,當我是啥人?”嘴上這麼說,臉上開了花。張曉薔一直在窗外聽到這兩人的一唱一合,兩個老不要臉的。
“大姑嬸,那薔女子這還有啥意見沒?如果沒啥,我就過去回話,商量過禮一事,定個日子?”周紅珍最後再確定一下週老婆子的意思。周老婆子說:“她大姨,你放心,這事我做主了,不由她,你趕快回去定日子,越快越好!”
兩人商量完後走出房門,看見門口的曉薔,周紅珍再次臉笑成花,拉着曉薔說:“還是我娃有福氣,來,拿着,看多好看,城裡女子都用這個。”邊說邊把圍巾給圍上。
曉薔冷笑了一下,令周紅珍有種怪異的感覺,感覺這女子和平時不一樣。管她呢,過禮的日子一定,二百元到手。“那就這了,我先走了,日子定了我再來。大姑嬸,欣女子,我走了!”張永欣就沒着識,撅着嘴吊着臉。周蔥香送着出村,臨走時還給答應事成後給在城裡的百貨大樓買雙皮鞋。
張曉薔的一天都在煎熬中度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