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鋼鐵一步一步緩緩走進去,腦子飛速開動,思考如何揭穿騙子,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場中央,站在了騙子面前,但張鋼鐵卻閉口不言,心想讓騙子絞盡腦汁先開口似乎更有利,蘭兒放心不下,緊跟着張鋼鐵走到了空地邊,萬一打起來她能第一時間跳過去幫忙。
那騙子自認爲天下英雄識得九成半,但眼前的張鋼鐵他卻從沒見過,他哪裡知道這張臉是蘭兒隨意捏的?騙子仔細打量張鋼鐵,不知這人是沈伯義的敵人還是朋友,也不知張鋼鐵想幹什麼,實在沒法先開口,兩人不約而同一屁不放,先默默對視了片刻,直到周圍起了議論,那騙子終於憋不住開了口。
“有話快說。”
他只是含糊其辭,態度也不好不壞,不管是敵是友接下來都好圓場,張鋼鐵微微一笑,忽然雙手抱拳呈九十度彎下了腰。
“徒兒拜見師父。”
張鋼鐵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這一變化太過突然,場中頓時一片譁然,連蘭兒都被張鋼鐵驚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說服張鋼鐵易了容,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自爆了身份,再看騙子,一臉錯愕,幸好臉上蓋着一層面具看不出臉色。
張鋼鐵想的辦法很簡單,只需叫聲師父,騙子如果認了,就搬湯存孝出來,問他自己是不是沈伯義的徒弟,湯存孝爲人正直,眼前人不是張鋼鐵,他自然會實問實答,七十二舵的少主極具公信力,叫一聲師父你就敢答應?騙子如果不認,就搬呼延煜出來,呼延煜在江南頗有聲名,而且他斷臂的事不是新聞,他甚至一度引以爲傲,跟許多至交好友都說過他欠沈城兩條命,他的話也極具公信力,叫一聲師父你竟然不答應?有湯存孝和呼延煜正反兩名證人在場,騙子認與不認都是不打自招,不過張鋼鐵猜他多半會認,因爲他知道沈伯義有個徒弟叫張鋼鐵,搞不好他已經知道了陳不風的死因,這麼做雖然暴露了張鋼鐵自己,但爲了沈城張鋼鐵不得不站出來,有這麼多武林高手在,騙子不敢肆意胡來,何況張鋼鐵並不怕他。
那騙子稍微愣了愣神便上手扶起了張鋼鐵,畢竟反應不俗。
“你先起來,武功有長進再喊師父。”
騙子不容分說,擡手便是一招雷動風行劈向張鋼鐵,掌風轟隆隆而動,震耳欲聾,的確是貨真價實的雷神掌,他不知該認還是該不認,索性直接動手,既能展示武功蒙過羣豪,也能測試張鋼鐵真假,試出雷神掌來就認,自不會錯,不過此人若真是張鋼鐵,自己十有八九要露餡,暗忖以後出門得看黃曆。
張鋼鐵擰身讓開這一招,心中已經猜到了他驟然動手的意圖,錢一空偷學到雷神掌不過五年,他的雷神掌最多也就五年火候,跟自己一般無二,假如他用雷神掌無法取勝,會不會使出更加純熟的本門武功來抵擋?就算他不用,衆目睽睽之下,天下無敵的沈伯義勝不過徒弟,自然露餡無疑,想到這裡,張鋼鐵不由暗喜,既然你想拿武功說事,那咱倆就各試各的,看誰先把誰試出來,但張鋼鐵轉念又一想,假如我一用雷神掌他就喊停怎麼辦?到時我再開口勢必被他扣各種帽子,心念及此,張鋼鐵有了主意,你以假作真,我就以真作假不用雷神掌,等你揭穿我時再搬證人出來打你的臉。
羣豪自發地將桌凳搬開騰出一大片空地來,沈伯義與徒弟切磋比試,自然精彩絕倫。
轉眼張鋼鐵與騙子便過了十餘招,張鋼鐵看出這騙子的武功在陳不風之上,他的雷神掌雖然只有五年火候,跟沈伯義差得還很遠,但其威力已是一等一的水準,若真用雷神掌過招,張鋼鐵自嘆比不過他。
張鋼鐵既不用雷神掌,也沒用綠漾神掌,只用摸魚蕩靈活躲避,每次都能在中招之前躲避開來,看似驚險實則拿捏,張鋼鐵早已將摸魚蕩練得駕輕就熟,天下能碰到他的人屈指可數,身法飄忽悠哉,博得滿堂彩,反觀騙子,雖然掌法剛猛難擋,但十餘招下來碰不到徒弟的一片衣角,人人嘆他面上無光。
“你從何處學得這般身法?怎麼不用雷神掌?”
騙子忽然停下手來。
“師父五年前廢了我的武功難道忘了?”
張鋼鐵信口挖坑讓他跳。
“我怎麼不記得?張鋼鐵,你未經允許另投明師是要欺師滅祖麼?”
騙子冷冷質問道,張鋼鐵見他認定了自己,想必是從官兵口中逼問出了自己打敗陳不風時的細節,通過自己的身法和身形得到了判斷,不然他不會這麼斬釘截鐵。
“張鋼鐵是誰呀?”
張鋼鐵注視着騙子笑道。
“你不但另投明師,連名字也改了麼?”
騙子沉聲道。
“湯少主,你有沒有見過沈伯義的徒弟張鋼鐵?”
既然騙子認了,那就能讓證人登場了,張鋼鐵自始至終藏着自己缺一指的右手,怕湯存孝記得這個特點。
“見過。”
湯存孝雖然奇怪張鋼鐵爲什麼忽然點他的名,但這個人明明不是張鋼鐵,沈伯義卻不揭穿,甚至還管他叫張鋼鐵,湯存孝心中早已升起一片疑雲。
“請問我是不是張鋼鐵?”
張鋼鐵問道。
“並不是。”
湯存孝如實回答,無論是相貌、聲音、身材還是武功,全不是五年前他所見過的張鋼鐵,五年前的張鋼鐵發福油膩武功平平,如今的張鋼鐵瘦削挺直武功了得,讓誰看也是判若兩人。
“少城主,你怎麼年紀輕輕就老糊塗了?我又不是你徒弟,愛拜誰拜誰,何談欺師滅祖?你連自己的徒弟都不認識?”
張鋼鐵笑看着騙子說道。
“難道這個沈伯義是假的?”
場下蘭兒迅速開口配合,這話一出,羣相震驚,沒人注意到有一個人悄悄出了議事大廳。
“一派胡言,你們兩個受誰指使喬裝打扮來此污衊我?”
騙子惱羞成怒,開始指認張鋼鐵和湯存孝是騙子了,他若摘了面具,這張臉絕對像調色板一樣五顏六色。
“湯少主,他說你是假的,你快想個法子證明你是你。”
湯存孝冷哼一聲,拔出佩劍隨意舞了一招,隨劍而發十餘道劍影飛花,他手中拿的不是千擊劍,否則劍影更多,湯圓圓一出手就有數十道劍影。
“湯家千擊劍法概不外傳,大夥可識得?”
湯圓圓外號千手菩薩,只因有一副菩薩心腸,也不知救了多少落難之人,在場認識千擊劍法的不在少數。
“我指的是你,你喬裝打扮矇騙湯少主在先,又污衊我在後,我沈伯義豈能容你?”
騙子不敢再容張鋼鐵說話,又擡起一掌劈來,這次出手更加凌厲,意在一舉制服張鋼鐵,讓張鋼鐵永遠說不出話來,張鋼鐵身子一側再度躲開,使出八步登天輕功,一躍已坐在房樑上,居高臨下看着騙子。
“少城主,有理不在聲高,更不是誰打贏了誰就說得對,你是當今武林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怎麼跟我這個小廝一般見識?”
張鋼鐵淺捧一句將他的軍。
“你不胡說八道,自然沒人與你爲難。”
騙子怒瞪着張鋼鐵,如果將他的眼神比作機槍,張鋼鐵已被突突了滿身大窟窿。
“那是自然,我們只需問心無愧,是非自有公論,湯少主已經證明了他是他,接下來我也得證明我是我。”
張鋼鐵忽然又從樑上縱了下來,擡手也是一招雷動風行劈向騙子,雷聲響動掌風呼嘯,世上再也沒有其他的武功有如此聲勢,在場羣豪一個一個都看呆了,張鋼鐵一會說自己是張鋼鐵一會又說不是,還請湯存孝來證明他是假的,可這一身雷神掌卻半點作不得假,究竟孰真孰假?若說沈伯義是假的,他又怎麼會雷神掌?
騙子見張鋼鐵終於用出了雷神掌,情知自己絕難開脫,當即右掌一擡迎上,想偷偷變招重傷張鋼鐵,將張鋼鐵的嘴徹底堵上。
張鋼鐵見他擡掌無聲,知道他變招了,暗忖就你會變麼?當即內力一漾,馭氣爲水,折射了眼前視線,雙掌一交,騙子頓時推了個空,手腕處被張鋼鐵擊中,右掌被橫震了出去,一股無形的掌風隨之吹過,站在那個方向最前面的幾人距騙子丈餘遠仍被逼退數步,足見威力,這一掌若實實對上,張鋼鐵勢必會被吹飛出去,傷勢未知。
“好一股雄厚絕倫的大傷風。”
交完掌後張鋼鐵一個縱躍到了空地另一邊,揭破了騙子的老底,場中又是一片譁然,那騙子緩緩轉過身來瞪着張鋼鐵。
“你究竟是何人?這是什麼怪招?”
他仔細回想剛纔那一掌,明明對上了卻又沒對上,怪之極也,湯存孝說他不是張鋼鐵,可他的身法和武功明明能對上。
“我是程咬金,專門在半路上壞你們敗俗幫的事。”
張鋼鐵懷疑自己是九天星君專門綁來保護沈城的,這已經是第二次替沈城揭穿陰謀了。
“哈哈哈哈哈哈。”
騙子忽然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
張鋼鐵冷冷道。
“這不是你的本來面目對麼?”
那騙子忽然想明白爲什麼湯存孝會說張鋼鐵不是張鋼鐵了。
“我敢摘面具,你敢麼?我摘了是張鋼鐵,你摘了就不是沈伯義了。”
張鋼鐵怒視着騙子。
“你打敗了我武功最低的師弟,以爲敗俗幫無人了麼?”
那騙子擡手撕掉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可怖又陰狠的臉來,在他左邊腦門至腮幫連着三道等長的疤痕,似是被劍劃的,砍得再重一些恐怕他的頭就被劈成幾半了。
“你是馮不傷。”
陳不風是老二,稱陳不風爲師弟的,只能是大師兄馮不傷,張鋼鐵索性也擡手撕掉了人皮面具,這玩意像一張幹了的面膜一樣,貼在臉上極不自如,說話的時候老擔心會崩開。
“不錯,我那二師弟五年來沉迷女色荒廢了武功,否則豈能被你暗算?今日你得留下性命。”
馮不傷知道陳不風的武功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列,就算遇到強敵也必能設法逃跑或者留下線索,除非是被剛纔那樣的怪招暗算纔會送了命,馮不傷回想剛纔張鋼鐵那一招,連他也一時參不透。
“是麼?”
湯存孝走了出來。
“馮不傷,你難道忘了臉上的疤怎麼來的了?”
馮不傷睨了睨湯存孝,不屑地哼了一聲。
“千擊劍不在你手上,你不配與我過招。”
看來他的臉是被千擊劍劃的,只有千擊劍法才能劃出三道等長的疤痕,原來馮不傷與湯圓圓有過一戰,明明叫馮不傷,卻在最顯眼的地方掛了傷,湯圓圓這一招絕了。
“今日有這許多英雄在,難道你還想全身而退不成?”
湯存孝憤憤說道,他的武功比不上湯圓圓,湯圓圓兩年前也只是僥倖在馮不傷手上贏了半招。
“這話該我問纔是,爾等私會秘聚意圖謀反,難道還想全身而退不成?”
馮不傷向周圍掃視一圈,以一人之力叫板羣豪,勇氣可嘉,這一點深得錢一空真傳,張鋼鐵不禁又想起了五年前的事,錢一空仗着周圍有官兵無所畏懼,馮不傷肯定也少不了外援,張鋼鐵拉過梅傲物問了問,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還沒有回來。
場中一片罵聲,但沒人敢站出來罵。
“諸位,敗俗幫淪爲朝廷鷹犬的事你們可曾聽聞?”
張鋼鐵高聲說道,他沒有把握打贏馮不傷,但又不想放過他,只能發動大夥一起除掉他然後趕快解散。
下方無人答話,馮不傷知道張鋼鐵想將五年前的事抖出來,但他並沒有阻止,只是悄無聲息地看了看外面天色。
“五年前,錢一空一手策劃了三寸谷謀殺案,在谷中害死了幾百豪傑,就連逃出去的也被他們師徒追殺殆盡。”
想到當年三寸谷中並肩作戰的人大多數死於非命,張鋼鐵說不出的難過,再一想錢一空這五年一定也在找自己滅口,若不是隱居在人跡罕至的興旺平原,只怕也沒命了。
“如今他們師徒又一次捲土重來,扮作我師父的樣子嫁禍給沈城,居心叵測,你們說能留着這樣的人繼續爲非作歹麼?”
張鋼鐵問道。
“不能!”
蘭兒第一個應聲。
“殺了他!”
呼延煜第二個。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三寸谷之事終於真相大白,雖然張鋼鐵沒講具體細節,但知道原因就足夠了,羣豪的情緒瞬間被帶動起來,紛紛向前邁步,原本很大的空地一下子變得極小,將馮不傷嚴嚴實實地圍在了中心。
“馮不傷,放棄抵抗是你唯一的出路。”
張鋼鐵也不記得這是不是一句臺詞。
“敗俗幫只有戰死的狂徒,沒有投降的懦夫。”
馮不傷站得筆直如鬆,敗俗幫的人慣會假裝正面人物,和陳不風如出一轍,羣豪正要一擁而上結果了他,忽然從外面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名莊丁。
“莊…莊…莊主。”
那莊丁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顯然奔得很急。
“什麼事?”
梅傲物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官…官兵…撞破大門…衝進來了,還…還…還將出去打探那幾人的人頭丟了進來。”
這話一出,滿廳皆驚,這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廳頂被砸破一個大洞,緊接着跳下一個人來,手一揮,已將一柄長矛拋了下來,馮不傷縱身接住,口中陰惻惻一笑,已閃電般捅死一人。
“大哥,今日殺個痛快。”
上面那人手中也提着一柄長矛,落入人羣時借兩人的肉軀止住了下落之勢,張鋼鐵竟然認得他的聲音,他是褚不敗,五年前就是他將沈清月偷出來的,還和陳不風討論過沈清月的美貌,、褚二人各執一柄長矛左突右刺,奪命三連刺是錢一空畢生精研的絕學,刺將起來無人能擋,二人如狼入羊羣,轉眼已捅死十餘人,羣豪頓時亂作一團,同時廳外也傳來陣陣喊殺之聲,官兵也已攻了進來,羣豪無疑成了甕中之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