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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週日,又加上昨晚陪韓冰吃飯,睡遲了,何靖華起得很晚,剛起牀,他大哥的丫環就過來送信兒,說是已安排好與衆女眷見面的事宜,讓他儘早帶韓冰過去。

何靖華嘴裡答應着,心裡卻覺得好笑,覺得大哥的擔心純屬多餘,以韓冰才貌品格,那些庸脂俗粉又豈會入他的眼!而且自古男女行苟且之事,又有幾個是互不相識的。如果韓冰當真是雞鳴狗盜之徒,豈是見一面就能阻止的。

他爹的那些姨太太們,養尊處優慣了,連吃喝玩樂都厭了,整日裡只想着挑事兒,別說讓他見她們,就是想一想頭都痛。原本十日倒有七八日住在何府的胡云山,現在嫌他們家太鬧騰,也是數月不過來一次。

何府雖仿恭王府而建,其實又有許多不同之處,上海地近江南,天氣多潮溼,而夏天又悶熱難擋,正房也不似北方的坐北朝南,而是稍稍偏西,方向一變再建成四合小院,就有些扭扭曲曲的感覺,所以建築師依實地考察,竟建成了現在的格局,裡三層外三層,韓冰還沒走出一進院子,就被轉蒙了。

何靖華指着面前三間正房告訴她,這是何笑倫平日起居的地方,穿過一段夾道,拐過一個月亮門,纔是何太太的住處。何太太原本住在三間上房裡,嫌屋裡的擺設太多,素日開個窗戶門時,風一吹,不是這個碰了那個,就是那個動了這個,鬧哄哄的感覺。又加上她喜歡花,總喜歡擺幾盆花在屋裡,也沒個地方,所以就把起居挪到東廂房裡。

何夫人剛吃過飯,在炕上歪着看地下的丫頭們往外面搬花,看到何靖華帶韓冰進來,忙坐直了身子。何夫人的屋子足有兩間房大,擺設卻很簡單,只一口大櫃,加上一張牀外,連梳妝檯都沒有。牀是那種烏木的大牀,掛着藕合色的印花軟綾帳子。

何府可能因住慣了北方的火炕,所以每間房裡除了牀外,都砌有一鋪小炕。

因天氣轉暖,不用天天燒炕,又怕炕板涼,炕上鋪着厚厚的氈子外,上面還鋪了條半舊的紅綾裹的狼皮褥子,一個石青色壓腳的墊子。炕桌上放着一杯茶,及兩小盤點心。

何夫人穿着家常便服,只隨便在頭頂挽了個髻,也不戴珠翠首飾,她年紀四十上下,五官清秀,雖着裝簡單,但一眼看去已知她出身不凡,混身上下都透着貴氣。韓冰心道:“姑母和她年紀差不多,論出身雖不是王族貴戚,總是衣食無缺,若她當年遵從爺爺安排,此是也是個養尊處優的闊太太,又何必爲衣食而奔波勞碌。”

何夫人看到何靖華隨手從盤子裡揀了塊點心遞給他道:“你阿瑪昨兒拿回一份報紙,上面登着雲山他爹和他斷絕父子關係的告示。也不怪他爹生氣,雲山這次做的確實有些過分,娶親豈是開玩笑,說不要就不要,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撇到了鄉下,聽說那姑娘也是個烈性的,可惜了了。”

何靖華接過點心並沒有吃,而是握在手裡,身子向旁邊側了側,對何夫人道:“媽,刻兒的先生來給您請安。”

何夫人這纔看到韓冰,初時竟怔了怔,緊接着笑道:“好俊的孩子,倒像是在哪張畫上見過你。快過來,坐到我跟前。”

韓冰趕緊走過去,何夫人身子向炕裡讓了讓,讓韓冰坐到炕沿上,又命柳枝趕緊給客人上茶,然後回頭問道:“這大早起的就過來了,吃過飯沒有?”

韓冰急忙站起身回道:“吃過了。”

何夫人笑着拉住她,讓她坐下,柳枝遞過茶,韓冰躬身倒了謝接過來,順手放到桌子上。

何夫人笑道:“看你行事做風,溫文爾雅,雍容大度,哪像個教書先生,倒一副大家公子做派。”

又見韓冰不喝茶,就端起點心盤子,讓她吃,韓冰順手揀了一塊最小的,何夫人把盤子放到桌子上,回身問她:“你今年幾歲了?會不會說外語?”

韓冰剛搖了搖頭,何夫人就道:“不會那玩意也好,現在的孩子,一大了就想着往國外跑,而且中國話還沒說明白,整天嘰裡哇啦的,聽着叫人鬧心。我們家雖然大,但很久沒添丁進口,丫頭們沒眼神也是有的。你缺什麼,少什麼,就和靖華說,別看他表面含糊,內心卻精細的很。”

何靖華笑着對韓冰道:“額娘也不知道是誇我,還是損我,倒不如說我是外忠厚,內奸詐更好。家裡四個孩子,額娘最疼的是大哥,接着是四妹。我和三妹倒好像是後孃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