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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靖華一面吩咐清泉下去備些水果及點心,一面笑道:“我倒沒過多牽掛?想着你不過找個清閒地兒散散心罷了,卻把玉寬他們急壞了,我剛剛打電話告訴他少爺在我這兒,他說,要是今兒再找不着,他們就要去報案了。”

胡云山懶洋洋地笑了一下:“要是上海每家不見了人,都去報案,巡捕房豈不成了尋人房了。”他把長腿往牀裡撤了撤,半躺半臥着問何靖華:“克文在北京新民大戲院票戲,被他大哥派人抓走,聽說前些日子三鑫公司開業,他都沒出席,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何靖華笑道:“克文雖吸鴉片,卻最討厭別人販毒,他手下的弟子,哪個敢沾毒品?他本就不恥黃金榮做這些下三爛的事兒,故意躲回天津也說不定。前兩天瑞成請我吃飯,向他打聽起克文,他就笑,說克文如今正在家裡鬱悶呢。”

胡云山覺得有趣,忍着渾身的疼痛從牀上坐起來,好奇地問道:“他倒是爲什麼事兒鬱悶?難道是袁克定還耿耿於懷,當年克文不但極力反對袁世凱稱帝,還力贊蔡鍔是英雄,這次又舊話重提?”

何靖華笑道:“倒不是因爲這個,事情已過了幾年,袁克定雖然和他的關係不好,也不可能總糾集於一件事上。克文在離開上海之前,那個會寫書的陶寒翠登門拜訪,求他幫着在他新寫的一部《民國**》上題寫封面,克文也不翻書看看,就欣然應允,一揮而就,等此書發表出來,裡面竟有大量篇幅責罵袁世凱,又有些人無事生非,把克文題寫封面一事,在報紙上炒得沸沸洋洋,惹得袁克定跟他大吵了一架。”

韓冰聽他們兩人說來說去,都是克文長克文短,她雖不通世學經濟,也知道袁克文其人,並不完全因爲他是袁世凱的二公子,而是袁寒雲也是和張書景一樣,寫得一手好字,特別是他所臨摹的《落水蘭亭貼》更傳出比原貼還要好之說。

她還讀過克文的一首感遇,記得是:“乍着微綿強自勝,陰晴向晚未分明。南迴寒雁掩孤月,西去驕風黯九城。隙駒留身爭一瞬,蜇聲催夢欲三更。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高層。”袁克文這首詩已明顯表現出不贊成袁世凱稱帝,而此時又恰是袁世凱興沖沖在北京試穿龍袍之時,因袁克定告密,袁克文被袁世凱軟禁到了上海,拜了青幫張善亭爲師。

胡云山一言不發,想着克文放蕩不羈,卻因一幅封面而懊悔不已,想他俠風義膽,卻出身於盜跖之家是何等可悲之事。心裡也跟着暗暗傷悲起來。

清泉提着食盒進來,從裡面拿出瓜果點心等擺了滿滿一炕桌,何靖華招呼韓冰炕上坐,韓冰不願意脫鞋,只起身拿了一小塊點心銜在口裡,仍舊坐回原來的位置上。

何靖華又叫胡云山上炕,胡云山仍悶悶地道:“炕太窄了,腿伸不開,我只想歪一會兒,只是這些大紅羽被看着刺眼。我這幾天不想家去住,你叫人把這屋裡的東西都給我換了。”

何靖華見他不肯上炕,就拿了兩塊點心遞給他,一面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前兒打發清泉帶人把屋子收拾得喜慶一點,她就把這兒佈置得像洞房一樣,別說你看着刺眼,我看着也不順眼,更別說韓冰住了。一會兒我讓人把屋子拾掇好。你要住去我那兒西屋,或者給你另收拾出一套院子,這裡我已給了韓冰做塾館。”

何靖華因過於口渴,端起茶猛喝了一大口,沒想到晾了一會兒,仍很燙,水從喉嚨嚥下去,直到五臟六腑都覺得被燙熟了一般。他隨便從盤子裡拿了一枚水果咬了一口,竟拿了青杏,入口極酸,酸得他直打寒顫。

韓冰因點心酸甜適口,又不膩人,站起身過來又取了一塊,正見何靖華眉目糾集到一處,想他多穩重的一個人也有莽撞之時,忍不住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