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前嫌，照兮探長樂
論邦交，太宗試吳王
今年春天關中的雨水特別多，那場暴雨過後，長安城又斷斷續續下了半個多月的雨，這幾日天總算是放晴了，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照兮的心情也爽朗起來。
一雙手搭上了她的肩，“兮兒，你還是別去了吧。”
照兮背靠在李恪身上揚了揚頭，“前日你已經答應了，怎麼能反悔。”
“……，我是怕你太累了。”
照兮站起身伸手要去解李恪的便服，卻被他一下子抓住了手，“我自己來。”
輕輕脫開他的手，照兮繼續幫他寬衣，“你就讓我來吧，我已經很久沒爲你更衣了，再這麼下去都要忘了。”
屋裡的侍女們都放下了手裡的東西，靜靜退出屋子，李恪沒再攔她，臉帶微笑看着她低頭忙碌，“忘了也無妨，都讓你做了，要那些下人幹什麼。”
照兮拿起一旁的朝服展開，李恪自覺地低下頭，“府裡的事多着呢，又不是我都能做的，況且每次爲你更衣都能讓我覺得自己是你的妻子。”
李恪的話聲傳來帶着一絲戲謔，“就沒別的事能讓你有這種感覺！？”
照兮稍一停頓馬上紅了臉，剛想啐他不正經，已被他順勢困在懷中。
他的朝服擋住了外面的光，照兮閉上雙眼摟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感受着有他在的味道。
“恪，五妹身體一直不太好，這回又有了身子，我這個三嫂於情於理都該去看看她。”
李恪的臉貼着她的青絲，“就不能以後去麼，你也才生完王兒不久。”
“你會讓我以後獨自去？今日是跟婉妹一起去，再說今日有朝會，那人不會在。”
李恪沉默不語，照兮側過臉靠着他，“恪，你在想什麼我知道，這兒是京城，又有婉妹相陪，你就放心吧。”
“你想什麼我也知道，兮兒，你真的不必爲了我如此。”
“誰說是爲了你，我只是想去看看五妹，”照兮擡起頭，“恪，孫老先生都說我身體好着呢，再說我還答應你今日回來之後再坐一個月月子。”
李恪輕吻着她的臉頰，“原本就該如此。”
照兮展了笑顏，“你真是霸道。”
房門嘎吱一聲開了條縫，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誰，照兮鬆開看手說道，“千里起了麼，進來吧。”
李仁走進屋子不忘先行了個禮，而後便自顧自地爬上榻規規矩矩坐下，全然不顧一旁兩個大人。
照兮繼續爲李恪更衣，又幫他綰了髮髻，而後心滿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傑作。
“本王是不是讓你很滿意。”
照兮白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走到榻邊坐在李仁身旁，看他撅着小嘴便問道，“千里，怎麼一大早就不高興了？”
李仁嘟囔着說道，“爲什麼父王這麼大了還能和母妃一起睡，還讓母妃幫着穿衣，爲什麼千里就不可以。”
照兮還沒開口李恪便走了過來，“仁兒，父王和母妃一起睡是爲了照顧她，讓母妃幫着更衣是爲了讓她高興。”
李仁還是一臉不服氣，“千里也能照顧母妃，讓她高興。”
李恪輕咳了一聲，“等你不尿牀了再說。”
李仁瞬間紅了眼眶，他咬着嘴脣強忍眼淚，“千里很早就不尿牀了！”
照兮趕忙把他抱在懷裡，輕拍着他的後背，“孃親知道，千里已經長大了，是個懂事的乖孩子。”而後她又轉頭對着李恪，“你跟王兒計較什麼，再不走就遲了。”
李恪微一擡眉往屋外走去，末了還補了一句，“我回府的時候要看見你在這兒。”
照兮安撫完李仁沒過多久，閻婉就帶着李欣到了吳王府，吩咐完奶孃照顧這小哥倆，又把翠兒留在主院看着，而後兩人先去了偏殿看李瑋，接着便上了馬車往長樂公主府行去。
馬車上閻婉一臉不捨，“三嫂，真的要把李瑋送走麼。”
照兮微一點頭，“是啊，三日後孫老先生回終南山會帶他一起去，他的身子太弱，連奶水都吃不進，只能吃孫老先生配的藥露，每日要泡五遍藥湯，一刻都離不了人看着。”
“難道就不能讓孫老先生留在長安？”
“婉妹，這次老先生能下山完全是因爲道宣禪師和殿下與他的交情，他在我們府裡這一個月間，父皇來過好幾回想要用高官厚祿留他在長安，他都婉言謝絕了。”
閻婉默不作聲靠着車壁，這些事她也略有耳聞。
照兮看着窗外，路上的行人都是來去匆匆，“人的生死自有天定，李瑋這條命是孫老先生救的，我覺得這也是種緣分，況且殿下和我仍要回封地，把孩子交給宮裡的御醫不如交給他的救命恩人我更放心。”
閻婉稍有吃驚，“三哥三嫂還要回封地？殿下他都沒跟我提起過。”
“嗯，今日去宮裡他會找機會跟父皇說，”照兮握着閻婉的手，“往後那扇子莊你可要多費心了。”
“那扇子莊有三嫂的人在料理完全不用我擔心，我只用花點心思多想幾個新款式，等着金銀入賬就行。”
“呵呵，婉妹也比以前愛財了許多，記得剛見面那時候，你可是蕙質蘭心、情高致遠。”
閻婉咯咯地笑了起來，“三嫂就會取笑我，三嫂去了封地就沒人陪婉兒說話了。”
“不是還有李泰麼。”
“我們姐妹間的體己話哪能和他說，而且殿下最近一直在忙着編撰《括地誌》，事兒多的很。”
閒聊間長樂公主府已經到了，兩位王妃下了馬車一同往裡走去。
李恪入了太極宮便往淑景殿走去，之前他已從內侍口中得知父皇昨日是留宿在母妃那裡，如今朝會時辰未到，正好可以藉此機會提出回封地的事，探探父皇的口風。
入了淑景殿李世民正與淑妃一起用早膳，李恪先行了禮而後便被招呼着坐了下來。
李世民的心情像是很不錯，“給吳王上副碗筷。”
桌上放着的是八樣八盤製作精巧的點心，有漢宮棋、單籠金乳酥、貴粉紅、見風消、雙拌方破餅、玉露團、曼陀樣夾餅和水晶龍鳳糕，又有侍女呈上了一小碗粥，看着跟王府裡的很相似，應是出自孫思邈的方子。
淑妃夾了塊金乳酥放在李恪的碗裡，“好久沒和恪兒一同用早膳了，這牛乳酥是你以前最愛吃的。”
李恪笑着說道，“還是母妃最知道兒臣的喜好。”
“那是自然，照兮身體怎麼樣？”
“她挺好的，今日和魏王妃一起去看麗質了，還帶了些秦鳴鶴配的薑糖給她。”
“這孩子不錯，”李世民邊喝粥邊說道， “之前我聽你母妃說，你打算把李瑋送去孫思邈那裡？”
“確是如此，李瑋的身體太弱，唯有孫老先生能保他周全，況且我總要離開長安去封地，孩子留在他那裡我更放心。”
李恪說完這話便望向李世民，他並未作出反應，“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這麼辦吧，要論醫術，孫思邈的確是天下第一。”
李恪點頭稱是，邊喝着粥邊暗自揣摩着父皇的意思，李世民又開了口，“最近西域那裡很不太平，前日焉耆遣使來朝，稱本國的商隊使團常常受到高昌國的襲擊搶劫，阻礙西域諸國來朝進貢，父皇有意討伐高昌，不知你怎麼看。”
他的問題有些突然，李恪稍一琢磨款款回道，“昔日我隨李靖將軍出征吐谷渾，對高昌國王麴文泰的惡行亦是略有耳聞，只是此去高昌的路途是吐谷渾的一倍之多，之間還隔着茫茫戈壁沙漠，若是父皇想出徵高昌，定是要大軍突至，一擊制勝，時間拖的越久對我大唐越不利，若是能有周邊屬國裡應外合則會事半功倍。”
李世民面無表情接着說道，“這裡應外合倒是確有其人，薛延陀汗王夷男已經來信向朕表態，願意助戰出征高昌，你覺得可信麼。”
“父皇不妨答應，即便到時不用他助戰，也能防止他在您對西域用兵的時候進犯我大唐，兒臣曾聽聞夷男此人行事反覆無常，若是父皇能給他些好處則更爲妥當。”
李世民仍是一臉平靜，“你說的這些雖有些草率，卻也不無道理，父皇之後會好好考慮。”
李恪笑的坦然，“兒臣只是常常聽李靖將軍提起，剛纔所說也都是紙上談兵，讓父皇見笑了。”
“往後你還是要多向李靖將軍討教，他一生都在征戰沙場，有些事情不是兵書上能看來的。”
李恪點頭稱是，他見李世民已經吃得差不多，便站起身一揖說道，“父皇您慢用，兒臣先去兩儀殿侯駕。”
“慢着，”李世民放下了碗，“你之前說的關於去封地的事，朕會好好考慮的。”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李世民終於露出了笑容，“朕的這些兒子中，還是恪兒最像朕。”
站在一邊的淑妃嘆了口氣，“恪兒卻常常被我連累了。”
李世民摟上她的肩，“你這話若是被恪兒聽見了，他肯定第一個不答應，朕也不答應。”
淑妃笑的溫柔，“臣妾只是說說罷了。”
“小倩，怎麼你現在說話也愛繞圈子了。”
“妾只是跟陛下現學現賣。”
“哈哈哈……你是在替恪兒抱不平吧。”
晌午過後，照兮和閻婉走出了公主府的主殿寢室。
“三嫂，你還真能說，我看麗質比今日上午開心多了。”
照兮笑着說道，“她這是第一次有孕，心中定會不安，最需要有人陪着說說話，解解悶。”
“三嫂說的有理，我看她像是一直悶在屋子裡，那個長孫衝也不陪她出來走走。”
“你以爲，每個男人都像李泰麼。”
“三嫂你可別說我，三哥怎麼做的我們可都看在眼裡。”
兩個女子一路笑聲不斷出了院子往公主府門口走去。
“不過麗質最大的問題還是她的痰症，希望那些薑糖能管用。”
閻婉轉過頭剛想說話卻發現照兮停了腳步，她回過頭只見一個身着朝服的男子緩緩走入公主府大門，此人正是駙馬長孫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