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安州，母子暫別
留長安，兄妹相依
貞觀十一年正月初一，爆竹聲此起彼伏超過了往年，長安的大街上家家戶戶門口都在放鞭炮、貼對聯迎新。在過去的兩年間，接連國喪，讓百姓們更希望今年能太太平平，希望當今皇上能身體健康，這樣他們才能過上好日子。
吳王府的馬車出了太極宮，馬車上，李恪正在想着心事，剛纔早朝時他被任命爲安州都督，這早已在他意料之中，這兩年他先助戰吐谷渾得勝歸來，去年又因爲種種原因留在了長安遙領，使得朝中某些勢力又不安分起來。李恪覺得現在太過引人注目對他可沒有好處，是該蟄伏一段時間了，這安州不大不小正合他心意。他煩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另一件事。
王府門口李恪下了馬車，一陣歡笑聲引起了他的注意，街對面百姓家的大門口，孩子們正在放鞭炮。一個婦人抱着個小娃兒站在門檐下，那娃兒一臉興奮捂着耳朵，幾個大點的孩子正聚作一堆，後又捂着耳朵四散開來。鞭炮噼噼啪啪響起來，青煙瀰漫，紅紙飛散，等噼啪聲過去，剩下的只有孩子的笑聲，李恪微微一笑又馬上斂了笑容，他轉身正想上臺階，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殿下，”秦鳴鶴擺着手穿過煙霧走了過來，“殿下下朝了？”
李恪一點頭算是答應，繼續往府裡走去。
這個秦鳴鶴比他大幾歲，平日裡李恪都稱呼他爲秦先生，在吳王府裡是座上賓，能自由出入王府，他有時幾天纔回來一次，李恪知道他是隨性之人，從不加以約束。
秦鳴鶴跟了上去，“封地是哪兒定了麼？”
“早朝剛下了詔，是安州。”
“太好了，關內我都轉遍了，這回可以去安州附近轉轉了。”
李恪一揚嘴角，“行，秦先生既然願意跟着本王，本王怎麼能不答應。”
“不過這回我可不想再住在王府了，在王府雖然也是自由自在，只是行醫診病要出門比較麻煩，百姓們也不敢上王府看病。”
“那本王就爲秦先生在安州開醫館吧，秦先生意下如何？”
“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王妃一直建議我開藥膳莊，配些藥膳藥酒賣賣，既輕鬆還賺的多，這樣我就有精力實力開分店了。”
“呵呵，秦先生若是在乎錢，怎麼會爲坊內百姓免費診病，你別理她，她滿腦子就想着賺錢，一直跟我說金銀不嫌多，幾日前還讓我出資在西市開了家雷記酒莊分號，遣了幾個下人去打理，說是要錢生錢，我就不明白整個王府銀俸食巳賞賜加起來還不夠她花？”
“哈哈，王妃就是王妃，秦某深感佩服，對了，殿下這次去封地王妃知道了？”
“她很早就知道了。”
“世子會同去麼，若是同去定要好好準備。”
說到這個，李恪神色黯淡，不遠處的石亭裡，照兮抱着孩子正向他招手，秦鳴鶴知趣的退了下去，李恪深吸了口氣提步往前走去。
照兮正坐在牀上，李仁一手拿着個玉如意坐在她對面，因他晚出生了半個月，一生下來就比別的孩子大了不少，翻身、坐起、站立都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照兮自然欣喜萬分，李恪則是倍感自豪，他李恪的兒子就該是這樣的。
李恪換了身常服，也坐到了牀邊，照兮正在教李仁說話。
“千里，來，看着孃親，說娘～親～”後又指了指李恪，“這是爹爹，說爹～爹～”
那孩子烏黑的眼珠子盯着照兮，嘴裡只是發出咿呀的聲音，照兮並未放棄，“千里，乖，說娘～親～千里啊，如意是不能吃的，把如意給孃親，說娘～親～”
“兮兒，不知不覺仁兒已經有八個月大了。”
照兮仍在逗弄李仁，“是啊，剛生出來的時候才那麼點，沒想到長的那麼快。”
“……兮兒，我有話對你說。”
“……去哪裡？”
“安州。”
“安州不錯啊，要帶的東西我半個月前就讓下人們開始準備了，這回有千里在，東西會多不少……”
忽然間照兮已被李恪一把抱住，她也反抱住他，剛想問，你今天怎麼了，霎時她明白了過來。
“兮兒，我對不起你……”
“……千里……不能一起去麼……”
“母妃說這是父皇的意思，而且王兒還小，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怕他身體受不了。”
照兮靜靜的聽着，其實她早有預感，只是突然就這麼擺上了桌面，還是讓她難以平靜。眼淚就這麼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她伏在他肩上輕輕抽泣。
李恪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撫着她的背。過了一會兒，她擡起了頭給他一個不算漂亮的笑臉，“恪，我沒事了，母妃說的對，王兒還太小，不適合長途跋涉，放在母妃宮裡，我也放心。”
李恪抹掉她眼角的殘淚，眼裡只剩憐愛，“兮兒，這是我欠你的……”
“什麼欠不欠的，你再這麼說我可就生氣了！”
“好，好，我不再說了”他靠近她，剛想吻上去……
照兮突然睜大了雙眼，“恪！你聽見沒！”
“什麼？”
“剛纔千里在叫孃親啊！”
照兮俯下身，“千里，再叫一聲，娘～親～”
那孩子對上了她的口型。
李恪這才反應過來，他欣喜若狂，一把抱起李仁，“兮兒！我們的王兒會叫孃親了！”
照兮心中激動，“千里，再叫一聲，娘～親～”
“千里，叫爹～爹～”
“恪，你別弄疼他，千里，叫爹～爹～”
正月初六，雷霄一大早就醒了，自從她來到長安，還從沒覺得那麼冷清過，就在昨日她送走了自己的三妹和吳王。
雷霄下了牀開始洗漱穿衣，最近酒莊的生意越來越紅火，正月裡在西市又開了家分店，是吳王出的資，三妹的貼身侍女鶯兒在打理。蜀王李愔在幾日前也回了益州，她還讓他多光顧她益州的酒莊，打算在蜀中再開幾家分店，這賬本上的數字越來越長，她已經沒了知覺。
一切都很順心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和李業嗣之見還是沒一點進展。說起來她已有好幾日沒見到他了，昨日爲三妹踐行他也沒出現，按說這年末年初公事不多啊。她對鏡整了整衣衫，隨意用了些點心便上了馬車，她要去他府裡看看。
來到李業嗣府卻有些不同，院門是敞開的，院子裡一片空蕩蕩，雷霄心想，大過年的那兩個小廝可能是回家了，等她走入屋子卻是大吃一驚。
本就簡簡單單的客堂，現在更是空無一物，她心頭一緊，幾步闖入書房，終於鬆了口氣，他還在。
李業嗣在埋首整理書房的東西，他伸手就要去拿几案上的那件白色衣服，不想摸到了一隻手。
李業嗣手一縮，“原來是二妹，進來也不說一聲，你這是想嚇死你大哥麼？”
“大哥，你要去哪裡……”
“我正想整理完去跟你說一聲，沒想到你就來了，我要離開長安出去雲遊。”
“……你的將作少匠不做了？”
“嗯，年末的時候已經辭了。”
“這是爲何！？難道是因爲我一直拿這個取笑大哥！？若是因爲這個，我在這兒給大哥賠不是了。”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你大哥怎麼會那麼小氣，我只是……只是不想做了。”
說罷他就要伸手去拿那件衣服，雷霄一下子擋在了他身前，“大哥！你是不是還忘不了三妹！”
李業嗣眉頭一緊，側過了頭。
“大哥，她是吳王妃啊！三妹和吳王那麼相愛，孩子都快一歲了！”
李業嗣仍是一言不發。
“大哥！你就不能看看我，我就在你面前，我一直在你身邊啊！大哥，你不能走！你不看我可以，再怎麼你也得想想你母親啊！”
李業嗣轉身拿起榻上的包袱往肩上一背就要往外走。
雷霄只覺得心就像是被撕碎了一般，她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從背後抱住了他。
她的聲音在顫抖，“大哥，算我求你了，求你留下來，難道你不明白嗎？雷霄的心在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給了你。”
她的話語震撼了他，李業嗣轉過身扶着她的肩膀，“可是我……”
“我不在乎！我會等你的，等到你明白過來的那一天，哪怕是要等上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眼淚從她的眼眶滑落，表情卻還是一臉倔強，“雷霄什麼也不求，只求大哥留下來！”
李業嗣輕輕的抱住了她，“二妹，你別哭，我留下，我哪兒也不去，只是，你得給我些時間。”
“嗯！我知道，我都說過，一輩子都行。”
李業嗣嘆了口氣，下巴抵住了她的肩頭，“二妹，你怎麼那麼傻。”
雷霄擡起頭含淚輕笑了兩聲，“大哥，你不也是傻瓜麼。”
“呵呵，是傻瓜，咱們倆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
貞觀十一年二月初九，李世民獨自一人站在太極宮上，皇后崩逝已有大半年，自己的兒子們也都去各地上任，這太極宮從未那麼冷清過。李世民嘆了口氣，是時候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遠遠的李世民就看見淑妃一席灰藍色襦裙上了臺階，他微微一笑，這些日子唯一能讓他開懷的就是那兩個剛誕生的皇孫了，特別是李仁，才九個多月已經會說不少話，每次他見到李仁就能想起李恪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小倩，走那麼急幹什麼，都準備好了？”
淑妃稍喘了口氣，“陛下，此去東都雖然路途不長，臣妾還是怕仁兒身體吃不消，要不臣妾還是陪他留在長安吧。”
“仁兒看着就比一般孩子要壯實不少，怎麼會吃不消呢！你別說了，一會兒就要出發了。”說完他信步走下臺階。
淑妃跟在他身後，“可是……”
“你先回去侯着，一會兒我讓鑾駕先去你那裡，”他停下了腳步，“讓李仁先上朕的鑾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