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遊眼中滿是痛楚,俯身伸出雙手,想抱起玉珞,卻瞥見鎖住她周身關節的玄冰鎖鏈,以及她身上鮮血染紅的白衣,不由眉心跳動,直覺心驚肉跳。
“珞……”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彷彿胸口隱藏了一頭瘋狂的猛獸,此刻正噬咬着他的心臟,使他欲發狂怒吼,“你,你怎麼樣?”
他的手不知該放在何處,最後顫抖着,觸摸着她的臉頰,輕柔地,似乎怕稍稍用力,她便會如煙雲般消散。
玉珞聽到他的呼喚,微合的雙目慢慢重新睜開。確定眼前所見的不是夢,她飄渺一笑,道:“小呆,你來見我最後一面麼?”說到這裡,她眼角沁出淚水,蒼白的脣微微張合着,“可惜,見不到拓宇哥最後一面……我好不甘心……”
“不!不!珞,你不會有事……妖王,他不會處死你……你還能見到你的拓宇哥,別哭,別哭……”她的淚水讓辛遊的心臟被狠狠揪起,他用袖子輕輕擦拭着不斷涌出的晶瑩,俯身在她的耳邊不斷呢喃着,“你一定要撐住!你不可以有事……你不是要見你的拓宇哥麼?你爲了他也不能放棄……”
“我好冷……這是在哪裡?”玉珞強打起精神,看到四周陌生的環境,腦海中一片混沌。
辛遊極輕極柔地將她抱起,慢慢地移到自己懷裡,一點一點地施加力道將她抱住。每一個動作都像定格了一般,好像他抱着的是一根羽毛,稍微加重力氣,她便會飄走。
玉珞被移動,渾身的鎖鏈叮咚響,她痛苦地皺起眉頭,輕聲地呻吟着。過來半晌,她才緩過來,呼吸有些重,“小呆,爲什麼妖王不殺我?”
“有我、嘯月以及冷翎爲你求情,他便答應只幽禁你五十年……珞,五十年眨眼即過,你不要怕……”辛遊輕輕抱着她,聲音低低柔柔的,滿含情意。
玉珞緩緩搖頭,漸漸清朗的眸子直直看着辛遊,道:“他怎麼會這麼簡單就放過我?你,是不是答應了他什麼?”
“我答應來到聖朝爲他做事……”辛遊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什麼意思?你身爲狐族太子,來聖朝做事……這意味着什麼?”玉珞不懂妖王提出這個條件的意義。
“沒什麼,你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辛遊當然不會說自己在聖朝做事,意味着他不能繼承狐王之位,甚至名字都得從狐族族譜中除去,從此只爲聖朝賣命,聽從妖王的命令。
玉珞傷得太重,清醒了片刻又開始暈暈乎乎,對於他的話也沒有多做追究。
迷迷糊糊間,她感到一片柔軟溫熱覆上她的眼,又移到她的臉頰,她只覺眼皮越來越重,然後頭一歪,沉沉地陷入昏迷之中。
辛遊癡迷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脣,壓住心底的渴望,生生撇開視線,慢慢挺起腰背,茫然地看着虛空,無聲地嘆息。
滿腹相思柔情,空餘誰人訴?
千古錯愛遺恨,唯癡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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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朝王宮多了一座隱遊宮,專爲辛遊而建。
夜色正濃,圓月當空。
隱遊宮屋頂之上,辛遊隨
意地仰躺着,手中抓着一罈五百年的佳釀,濃郁的酒氣瀰漫了整片夜空。酒入愁腸,難解苦澀。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一身黑袍的冷翎降落在屋頂之上,看着身邊醉眼朦朧的辛遊,忽然淡淡說道。
辛遊擡眼瞅了他一眼,將酒罈子遞給他,說道:“廢話少說!來,陪我喝酒!”
冷翎接過酒罈,仰頭喝下一口,隨即坐在屋脊之上,說道:“我以爲世上男子,只有你最無可能被情所困……想不到跟你做了這麼多年兄弟,竟然沒看出你是個情癡!”
辛遊沒有理他,拿過酒罈子,繼續喝酒。
“我一直以爲,你看似對哪個女子都有情,實則最是無情,沒想到……”冷翎慨嘆一聲,默然接過酒罈,飲下一口。
“你今日怎的如此多話?!”辛遊漫不經心地說道。
“罷了!你做的決定,我也不再多加評論。只是……”冷翎忽然頓住,拿起酒罈,衝辛遊說道,“你不日就要大婚,我要閉關,就不來參加了,現在提前向你祝賀吧。”
辛遊坐起身,看着冷翎手中的酒罈,半晌不語。他的眼中有一方深潭,幽幽難測,似在醞釀沖天波瀾,又似平和如鏡。
他慢慢接過酒,卻將酒罈放在身邊,擡頭看着天空,默然無語。
冷翎看着他,忽然問道:“你不怕自己將來後悔麼?”
辛遊灑然一笑,道:“會麼?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其實,我現在就很後悔,後悔沒有早點遇上她,後悔沒有以人的形態出現在她的面前,後悔沒有讓她愛上我……但這些都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冷翎聽罷,沒有說話。
夜風冷冷地吹着,月光緩緩流淌,天空是亙古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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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珞身處冰牢之中,不知歲月幾何。
時光悄無聲息地流逝着,她在無邊的寂寞中,唯一能做的事除了胡思亂想就是修煉。九轉玄心決非常適合在寒冷的環境中修煉,妖王陰差陽錯地爲她創造了絕妙的機會。
玉珞沒想到在她努力沉浸於修煉中時,隱遊宮正張燈結綵準備着婚禮。
作爲新郎倌的辛遊笑容有些僵硬,面部如同一張臉譜,他努力地表現出新郎應該有的喜氣洋洋和志得意滿。
賓客滿堂,新娘進門,他像一臺機器一樣,按照指令行事。吉時到時,妖王端坐上位,笑容滿面。
辛遊頻頻看向門口,心情複雜。
他想見又不敢見的人始終沒來。
狐王,他的父親這次被他氣得不輕。雖然狐王一直以來對他都採取放任的態度,但並不意味着他不看重這個兒子。辛遊爲了一個人間女子忤逆父親,甚至甘願放棄狐王的繼承權而成爲妖王的奴僕。這樣重大的事,狐王不可能不計較,可以說對他已是極度失望。
一片喧囂之中,衆人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士兵悄悄來到連羿耳邊說了什麼。連羿聽後眼神微沉,對士兵低聲吩咐了幾句。士兵走後,他悄無聲息地退出熱鬧的隱遊宮,回到他的太子宮。
作爲聖朝都城禁
衛軍的首領,有人潛入王宮就是對他最大的挑釁。
“將虎賁營的營長叫來!”他衝身邊的近侍吩咐道。
“諾!”
片刻,一位手執巨斧的粗漢來到正殿。
“講!怎麼回事?”連羿臉色很難看。
“殿下,那人間修士修爲不高,但隱匿手段卻是高明無比!他一進宮就被侍衛發現,但一路追捕,他胡亂逃竄至太子府,卻忽然失去蹤跡。還請殿下定奪!”那大漢粗聲肅然道。
“下去吧!繼續搜捕!一定要找到他!”連羿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接着道,“冰牢四周加強守衛!”
“是!”
“下去吧!”連羿揮揮手,想到什麼,眸光微閃。
“屬下告退!”
連羿來到太子宮後院,直奔‘宜舒院’而去。
這座院落很冷清,少有來客,四處透着涼意和疏離。連羿沉着臉,進入院中,看到那道身影,頓住腳步。她正在練劍。清風之下,紅紗飛舞,美人如玉,劍氣如虹。
她住進這裡已有十多年了,自己的冷落對她毫無作用。她生活得恬淡自如。連羿想到這裡,更是惱怒。他原先執意要娶她,是因爲喜歡。可是,經過那次令他刻骨銘心的背叛後,他仍舊要娶她,卻是爲了報復。如今,她活得很好。不是說,美麗的女子最是恐懼寂寞嗎?不是說她生性活潑好動、喜愛熱鬧麼?
紫舒知道他來了,但沒有理會,繼續舞劍。
“幾年不見,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連羿衝她冷然喝道。
紫舒微微嘆息一聲,收住劍勢,垂眸問道:“不知殿下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你——”連羿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生生壓下怒火,冷哼一聲,轉身向屋內走去。
紫舒見此,心中一慌,臉上神色絲毫不變。她緊跟而上,攔住連羿,皺眉道:“殿下,你有什麼事直接說就是,這是何意?”
連羿雙眼微眯,狠狠抓住紫舒的手,低沉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是本殿下的妃子,本殿下進你的寢殿還用你准許麼?”
“連羿!你……”紫舒使盡全力,才掙開他的手,一得自由便飛快閃身退開。她深吸一口氣,慢慢道:“殿下今日到此,不知有何貴幹?”
“本殿下懷疑你私藏了賊人!”連羿忽然說出這話,緊緊盯着紫舒的眼睛。
紫舒自他來此,便猜到了他的來意。
她的確在殿中藏了一人。
連羿突然說出此話的用意,她如何不知?就是爲了讓她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露出破綻。她的眼神直直回視連羿,沒有絲毫閃躲,沒有絲毫心虛。
“殿下憑什麼說是我藏的?”
連羿見她如此反應,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半晌笑聲止住,眼神像鎖定獵物一般牢牢定在紫舒身上。他慢慢走到紫舒身邊,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冰冷的眸子含着波瀾,沉沉看着她。
他的手慢慢從她的下巴滑到她如玉的脖頸,邪魅的眸子含着冰霜,手慢慢加重力道。紫舒閉上眼睛,痛苦地皺着眉頭,臉色漸漸變成紫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