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屏鬆開弟弟的手:“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見到老頭子如臨大敵,看他一眼都覺得呼吸困難。讓我打電話給他?不如你去,你同他倒是能夠談笑甚歡。”她面容冷寂。
夜風陣陣,他擡頭,只見一彎銀月清新可人,溫柔地散發柔光。
二十七樓的陽臺,離月亮那麼近。可是馮洪健覺得離清月的距離,有十萬八千里。
一向瀟灑的他,垂頭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沉默不語。
蔣女士看見弟弟這樣落寞的樣子,想要開口安慰,電話響了,她看一眼屏幕,微笑立即在臉上綻放。
那是熱戀中的少女纔會有的神態,她接通電話,語氣甜蜜輕柔得讓馮洪健毛骨悚然:“是~在我弟弟這裡~嗯~我馬上就來~你等我~親愛的~”
馮洪健站直身體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姐姐,你已經四十二歲了!”
“四十二歲就應該拿福爾馬林溶液泡製起來,然後放進辦公室做標本嗎?”蔣女士對鏡整理妝容,不屑地說。
“可是,你的一雙兒女——”馮洪健低聲說。
蔣女士霍然起身,沉下臉怒視弟弟:“洪健,他們現在正在他們父親那裡度假,你總不認爲我會當着自己一雙兒女的面談情說愛吧?”
馮洪健垂下手,他知道自己戳到姐姐的痛楚,又低下頭。
蔣女士繼續說:“洪健,你有你的逆鱗,我也有我的。我們各不觸碰爲妙。”說罷,理一理晚禮服,婀娜地走向門口。
唉,到底不是同父同母的姐弟,總有點隔閡。他嘆氣,繼而驚覺:自己怎麼學會宋清月的習慣?
那聲聲輕柔悠長的嘆氣,含着無限的幽怨,如絲如縷,每一次都聽得他的心都微微泛酸。
想到清月,他笑了起來:那樣一個矛盾的女人:脆弱又堅強,驕傲又自卑,謹慎又狂放,她的內心如同一隻萬花筒,五彩繽紛。
蔣玉屏走到門口回頭,見弟弟一臉陶醉的笑容,感覺奇怪:“晚上睡覺請一定鎖好門,不然再次發生上次的夜半驚魂的事情,你就是搬到三十七樓,也沒有辦法。”
馮洪健的笑容立即垮下來,他低聲說:“千萬不可以向外透露我仍然住這家公寓。”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蔣女士點頭,她打量着弟弟,這小子果真俊朗,從小就惹得桃花不斷。
她突然歪着頭笑起來:“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下週起LILY來‘愛家’上班。”
“什麼!”馮洪健驚叫,甚至誇張地跳起來。
“老頭子的意思。不知道被吹了多少枕頭風。”蔣女士聳聳肩。
“我辭職!”馮洪健立刻說,說着便急忙開始收拾行李。
“咦,你本來就是副總經理,直接對董事負責,董事不同意,你怎麼辭職。”蔣女士笑吟吟地說:“從下週起,宋清月的位子由LILY來坐。”
!!馮洪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吃驚地看住姐姐:清月!這最關鍵的時候,他怎麼忘記了清月?他這一走,留下那看似強悍實則柔弱的清月任人宰割?
他將提包裡的東西一股腦倒空,坐在牀頭頹喪地說:“姐姐!你想想辦法!”
“我怎麼想辦法?”蔣女士靠在門框,雙手繞起,戲謔地說:“從零八年金融危機開始,我就陷入負債,這家公司還是在老頭子注資下才成立。我就當還老頭子一個人情。”
馮洪健張口想說什麼,蔣女士的電話又響了,她笑得如春花初綻:“我立刻下樓~親愛的~不要着急~”
說着,打開門,一陣煙消失了。
真不容易,穿着八釐米高跟鞋,可以健步如飛,原來蔣女士也有資格做豔女郎,即使有點超齡。
馮洪健小心鎖好門,癱在牀上:夜半驚魂,這纔是夜半驚魂!
他用枕頭捂住頭,痛苦地*:腥風血雨!他的清月,不知要面對怎樣的腥風血雨!
他忽然猛地起身:早知道就批准清月的辭職報告了!
第二天早晨,一夜淺眠地宋清月在大樓電梯口遇見馮洪健,她一愣:今天倒好,他沒有遲到,還來這麼早? 她退後一步,打算坐下一班電梯。
馮洪健嘆一口氣: 他特意在公司門口等她,而她卻根本無視他存在,目不斜視地走進公司。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公司,又同樣是淺藍色的商務打扮,又都不約而同地掛着大大的黑眼圈,同事不禁又交換眼色,竊竊私語起來。
宋清月沒有看見,她一頭鑽進辦公室惡補昨天留下的功課。唉,還是單身年輕好,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可以趴在桌前用功整夜,沒有任何牽掛,不像現在,一到七點不回家,奴隸主英英的奪命連環CALL便一個接着一個。
助理小黃的電話打進來:“宋經理,馬上召開高層會議。”
週五一大早,沒有任何通知,好好的開什麼高層會議?她驚訝,但立刻回答:“我馬上到。”
收拾東西,走進會議室,剛一打開門,她便吃了一驚。
‘愛家’的會議室向來是以簡潔清爽著稱,雪白的牆壁,原木色的地板,綠色的盆栽,象牙色的圓桌,同色書櫥中是一摞摞的藏書,可是現在——
粉紅色的牆壁,粉紅色的會議桌,深紅色地板,每個窗口都擺着一隻金黃色歐式雕花櫃,花瓶裡裡面插着嫣紅的灑滿金粉的塑膠牡丹花——用的還是仿宋的青瓷。
白紗的窗簾被風吹起,搭在牡丹花上,更加顯得不倫不類。
她震驚地退後一步,卻退進了一具溫暖的胸膛內。
馮洪健扶住住她的肩膀,她紅着臉掙脫,一旁的潘育齡低頭裝作沒有看見。
她按捺住內心的厭惡,坐在粉紅色的會議桌前——太過分了,竟然用梳化椅來充當會議室的椅子,那粉紅的絲絨緞面上還嵌着一顆顆晶瑩的玻璃珠子,亮晶晶的直晃人眼。
她擡頭一看,頭頂竟然是一隻墜飾累累的粉紅色水晶吊燈!
明明只是吩咐整理一下被那豔女郎破壞的會議室,怎麼被糟蹋成這樣?她再也忍不住了:“誰的主張?把會議室弄成這個樣子?怎麼適合辦公場所?”
財務經理打着哈欠說:“宋總,這幾天裝潢公司沒日沒夜加班做的,瞧,新牆紙還沒有乾透呢。今天一大早來找我報的銷,說是蔣總特批的。”
“什麼事情這麼着急?連夜裝潢?還要這麼急着在剛剛裝潢一新的會議室開會啊?不怕咱們甲醛中毒啊?”銷售經理一邊說,一邊打開窗戶,他看見那口味奇特的插花,撇嘴道:“乖乖!這麼重的口味!”
其他幾個經理紛紛捂住嘴巴笑。
潘育齡咳嗽一聲,衆人將目光投向會議室大門,往日此時,蔣玉屏會滿面春風準點推門而入,
這一次,宋清月格外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