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只有那痛覺襲來,才能強按捺住她心底的疼痛,以及即將爆發的恨意。身側不遠處,火仍在燒,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奴婢參見皇上,”伏下身子磕頭,她連雙肩都在抖動。
冥帝走上前來,金絲繡制的靴子在兩人身前站定,他眸一冷,便望向那火勢的蔓延。潭底,冰凍三尺,那焰火的灼熱,絲毫化不去它分毫。
“這是怎麼回事?”他負手迎風,明黃色的龍袍在火影中翻舞,邪魅卻又如修羅般致命。
“回......回皇上,火是從殿內開始着起的,屬下們想要撲救之時,已經來不及了”。負責把守冷宮的侍衛們生怕交代不清,便要落個砍頭的重罪,“期間,屬下並未發現有人在冷宮出現過”。
冥帝若有所思,他退後一步,這才瞅見跪在地上的兩人,“清音,你怎麼在這?”
被點到名,清音自然是記得冥帝上次的話“回皇上,奴婢見這邊着火了,便跟着人羣一起過來了“。
“都起來吧“冥帝並未顯露出一絲情緒的異樣,語氣冷淡,甚至帶着口都不想開一下的慵懶。
“謝皇上”齊刷刷跪了一屋子的人陸續起身,清音先站起,便要去攙扶幽陽。
女子的臂彎巧妙的避過了清音伸過來的手,她手撐着,便站起了身。人還未站定,竟是筆挺的朝着身前的冥帝倒去。瘦弱的身子劃過一道無力的弧度,她左手落在男子的腰際,整個身子掛在了冥帝的胸膛之上。
下意識的反應,便是伸手一攬,接住了她的纖細。
清音的視線落在了幽陽的雙膝上面,怪不得站不穩,那裡原來是破了,殷紅的血漬滲透出來,將最外層的紗裙都染上顏色。
冥帝垂目,正好望見幽陽的鼻尖,她低着頭,白皙的肌膚呈現出積分嫣紅,顯出嬌羞的侷促,“皇上,饒命啊”。
冥帝放開手,他邪肆的盯着幽陽的面容,眸底,深不可測,像是在盤算着,又像是純心戲弄,只見他一手忽的擡起了她的下巴,“告訴朕,你叫什麼名字?”
她滿目含羞,睫毛因爲害怕而輕顫着,“奴婢,幽陽”。
“幽......陽”冥帝重複低語,食指指腹曖昧的劃過她的紅脣,一聲輕贊,便放開手去“好名字”。
“謝皇上”幽陽盈身一釋,瞳眸中,帶着笑意,只是盯着冥帝。
清音像是旁人般,站在兩人忽略的一角。
幽陽說的,看來是真的。她愛上了冥帝。
望着二人的眉目,清音識相的低下頭去,她本是一世淡薄,卻也終究免不了,心痛難耐。
冥帝臉一側,便將清音的神情盡數收入眼中,他上前,眸中閃過不認,卻在瞬間被深藏,“清音,今晚,你就不用侍寢了”。
她驚詫,甚至是失禮的擡起了腦袋,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冥帝,嘴微張,只是無聲的蠕動着,瞳仁中劃過冰涼的感覺。清音嚥下好不容易緩上來的那口氣,“奴婢,知道了”。
冥帝望着她壓下去的腦袋,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出去。
也沒說繼續救火...... 。衆人面面相覷,倒是福公公臨走之際補上了一句“還愣着做什麼?想要火燒到金鑾殿不成!”。
“是,是”邊上的侍衛重新拿起木桶,便爭相去救火。
留下的丫鬟們,有的上去幫忙,有的散了,各自回到宮中。
清音望着冥帝的背影,那一身桀驁,在夕陽下隱沒,她來不及細想,身邊就傳來了幽陽的啜泣聲。
“幽陽......”。
女子回頭望了她一眼,便朝着那被燒燬的冷宮走上前幾步,‘啪’的,琉璃碗的頂坍塌襲來,‘轟’的一下,火勢再度蔓延。
那般炙熱的感覺越加明顯了,碎屑夾雜着燃燒的火球朝着四面八方飛散而去,清音雙手拉住幽陽的臂彎,自己的眼淚也跟着流了下來。
這一場火,照亮了黑夜。
“清音,今兒是什麼日子了?”幽陽淌着眼淚,問向身側的清音,
她暼眉細想,“是初九”。
初九!她猛的一個驚雷,打在頭頂。
初九,不就是冥帝病發的日子?清音瞪大雙眼,上個月的這日,是自己陪同的,倒是沒有大礙,今日......,她滿心擔慮,便怔在了當場。
幽陽聽罷,臉上便立馬神情哀傷,她哆嗦着雙脣,在心裡默唸,“姐姐,是你在向我暗示嗎?你爲了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就連唯一的那條退路都斷了”。
救火的人越來越多,卻始終沒有熄滅,昔日的冷宮,如今早就化作焦炭,什麼都燒盡了,風一吹,便灑向光芒的大地。
幽陽沒有片刻的遲疑,她身子轉過去,背對着轟然倒塌的整個宮殿,狠狠的閉上眼,火光,衝向雲層深處,將那淡薄的月色襯的如血般紅亮。步子僵硬,卻絲毫不遲緩。她沒有再回頭望一眼,凜冽的風勢,刮過兩人的臉。
清音想要追上去,才走了幾步,便沒了幽陽的身影。她不敢相信的環視四周,就只見到來往匆忙的侍衛們,以及滿院子的嗚咽聲。
她只能回到自己的住處,整個屋子,就只有清音一人,空蕩蕩的難受。
她推開一扇窗,雙手支在窗子的邊緣上頭,腦子裡面更是亂的厲害。
還是不放心,可又不敢踏出一步。猶豫,徘徊...... 。
那邊的火,還在燒......??。
濃煙,都延伸到這來了。
清音決心下定,便大步走了出去。涼妃的死,讓她對死亡有了一份恐懼,強烈的排斥,她要確定,冥帝是安然無恙的。
步子越跨越大,素色的裙裾在青石鋪設的地面之上拖出的不是迤邐,而是緊張的踩踏。
兜轉間,便來到了冥帝寢宮,她見福公公守在殿外,神態焦慮,還不停的原地踱着步子。心,一下便被聽到了嗓子眼。
“福公公”清音跑上前去,“皇上呢,皇上沒事吧?”
福公公見是清音,便趕忙朝着殿門裡面望去,一邊還示意她跟上前去。
清音放輕腳步,跟在身後,兩人走下石階,來到了隱秘的假山處,“音姑娘,不好了”。
冥帝沒有冊封,他便還是照着原先的稱呼,雙眼一個勁的朝着寢殿望去。
“是不是皇上出示了,到底怎麼了?”見他欲言又止,清音更加急了,雙手一下攀住他的手腕,狠狠拽了拽,“福公公”。
“這,皇上現在沒事”。
“現在?”清音懵懂,並未就愛你感受鬆開“什麼意思?”
福公公瞅了瞅四側,將身子壓低,語氣更是輕的只有兩人能聽得見,“準備給皇上侍寢的女子......死了”。
清音聽罷,抓着他的手腕的指猛的用力,顫抖着“皇上,病發了?”
福公公吃痛,但並未喊出口,“不是病發,只是今日若未......”。他說着,雙目瞅見了清音的臉色,便不忍再說下去。
“我知道了,一切又恢復到了以前那般,是嗎?”原以爲,他身上的血咒已經得到了控制,卻不曾想,只是假象......。
爲什麼,上個月的初九便會沒事呢?
“現在,還得去重新物色,只是不知道時間能否趕上”福公公張眼望了望,“這後宮管事的,怎麼還沒有消息”。
兩人說話間,便見冥帝的寢殿門口,出現了一抹纖弱的粉色身影。
福公公忙的追過去,邊上的清音也跟在了身後。
那女子張手便要推開殿門,手腕被猛的拉了回去。
女子驚愕轉身,清音邁着出去的步子差點便歪向一邊,幸好即使收住。
那人,竟是幽陽。
“幽陽......”清音同福公公對望了一眼,便問道“你怎麼在這?”
幽陽並未回答,倒是對着福公公盈盈一拜,“奴婢幽陽,是來給皇上侍寢的”。
臉上,帶着平靜的笑意,“是月管事吩咐奴婢來的”。
福公公到底是跟在冥帝身邊久了,一下便轉了過來,“怎樣服侍皇上,懂嗎?”
幽陽聽言,一手將薄紗的袖子挽起,露出哪一點硃砂,“月管事方纔教過奴婢了,奴婢懂”。
“那就好”福公公原先緊繃的臉,終於鬆了下來“時辰剛巧趕上,快進去吧”。
“是”幽陽說完便要轉身,清音見狀,慌忙走上前一步,卻不料在石階上絆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到地上,“幽陽,你真的要進去嗎?”
女子轉過身,裙襬小時盛開的紅蓮,將地面掩去一大塊,“清音,你放心吧,你說過只要有愛,就不會有事的,你的這句話,我一直記着呢”。
幽陽說完,甚至不給清音伸出手的機會,便雙手推開了殿門,‘吱差點一聲,悠遠迴盪,燈光照在縫隙中女子的臉上,她反手將殿門帶上,至始至終,就通走出火場的的時候一樣,沒有回一下頭。
清音跟上前去,腳步卻被阻在了門外,她伸出的手,只觸摸到幽陽身上才留下來的脂粉味,香的......不安極了。
殿內,像是沉寂了般。沒有一點聲音,清音呆立在原處,毫無反應。
“音姑娘,回去吧”福公公走到她身邊,“你呆在這,皇上要是知道了,回怪罪老奴的”。
清音點頭,這樣的場面,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留在這。
腳動了一下,卻怎麼也邁不動,就像是被定住了,她用了好大的力,挪了一小步。
清音走下石階,一腳踩在那地面上,整個身子軟綿綿的,忽的,身後便傳來一聲驚叫,“啊......”。
她頓住聽那聲音,不像是恐懼,倒像是,痛苦......
還未細想,殿門卻突的打開,只聽得‘砰‘的一聲,一抹黑影被扔出來,就摔在 清音的身後。她急忙轉過身去,耳邊都是女子痛苦的呻吟聲。
雙手無力的張在前方,身上,只裹着一件肚兜,雪背讓長髮給遮住,女子擡起腦袋,口裡,都是血,順着嘴角蜿蜒至白皙的脖頸。
“幽,幽陽”她手足無措的蹲下身子,看她一臉的痛苦,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
殿內,微弱的腳步聲傳來,清音擡頭望去。只見冥帝雙手一揚,便將那絲質的寢衣穿在身上,精壯的胸膛上染上幾點血漬,幾縷發攀附在他胸前,那張邪魅而妖治的臉,帶着似笑非笑之意,有力的腿一邁,便這麼走了出來。
清音望向人,她見冥帝眸中帶着陰霾,便將幽陽的上半身扶起,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用雙臂緊緊相擁,“幽陽,你怎麼了......”
冥帝全身戾氣,在慢慢聚攏,他並不急躁,就像是狩食的豹子,慵懶而危險。高大的聲影在地上被拖成一道長長的月影,每走近一步,就在幽陽的身上覆上窒息的陰冷,他雙眸俯視,鶩定的氣質昭顯出了尊王的無限華貴。
“我要殺了你”幽陽趁着清音愣神,全身用勁向前衝去,清音一個不設防,便順着她的力,向後倒去,兩邊手肘磕在堅硬的石壁上。
“幽陽......”
她大聲喊着“不要......”
冥帝望了一眼撲過來的身影,嘴角譏諷的勾起,眼眸一深,“不自量力”。身子只向後退一小步,幽陽便撲了個空‘撲‘的一下,她一口血吐在地上,怎麼也起不來。
冥帝卻像是發現了好玩般,他上前,就在站了幽陽的面前。女子手指動了幾下,一下便看到了希望,她掙扎着,想要伸出手去。
“啊”那慘烈的聲音被幽陽堵在喉間,她望着冥帝的腳踩在自己右手之上,想要伸出另外一手去拉男子的腿,‘咯‘的一聲,他使上幾分勁道,腳靴在幽陽的手背上輾轉用力。
冥帝脣角笑開,聽着那骨骼斷裂的聲音,眼中,竟是閃耀出了令人寒慄的興奮。
“怎麼,還動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