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的是像末日一樣呢。”
感受着吹過寬闊天台的夜風，擡頭仰望的艾登走出幾步，默默停在了距離遠處透明的玻璃圍欄仍有一段距離的空地上。
不算漫長的等待裡，先前那片不算完整的緋色已經交織着，在遙遠的雲空下具現爲了一層看似稀薄的無邊屏障。
雖然位於圍欄之外的就是無數林立的樓影以及城市略顯昏暗的燈光，但不知爲何，總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荒涼感傳來。
“說不定現在這裡只有我們了。”
後續在風中再起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就這樣，隨手順着一抹浮顯在半空的明紅關閉了身邊處於靜音的警告視窗，微揚着嘴角的艾登轉過頭，稍微瞥了一眼身後。
此時站在最近座位邊的埃拉依然在眺望着被紅痕遮擋了部分的夜空，沒有對他的話語做出任何迴應。
“離撤離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要是特納他知道我會因爲聽你的和你留在這裡，肯定會氣到當場發一陣瘋吧，畢竟爲了能打敗那隻黯塵之主，還有安排其他人，他的這些計劃可是費了不小的力氣。”
挾帶寒意的夜風不斷吹動着那件敞開的扣帶大衣，可以看到其間纏布繃帶的體膚。
和他不同的是，從對方臉上透出的只有一片低沉的殺意。
“穿着那身臉都看不到的裝甲，真想看看他那個時候會是個什麼怪樣子。”
獨自說到這裡，高擡目光的艾登輕鬆地笑了笑，然後漸漸放緩了咧起的嘴角。
“說起來……這麼久，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了嗎。”
向着高處雲空中不時變動的緋光，從他笑容末尾泛起的是一陣似乎深沉的思考。
“仔細想一想，自從那個時候之後，所有的事都不一樣了，我也不一樣，你也不一樣，這個沒完沒了的世界也是，還有特納，人們依然只會叫他費利克斯……費利克斯•特納。”
愈加低緩的言語有了少許的停頓。
“有些時候，我總感覺分不清他們兩個人，帶着那個沒什麼好運的力量，現在站在我們面前的到底是哪個特納，是那個被稱爲真正英雄的費利克斯•特納，還是這個只作爲一個過去影子的費利克斯•特納，又或者，其實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了，就像以前的我們一樣。”
作爲迴應的仍舊是沉默，身邊的夜風輕輕起伏着。
“但，其實這些都是無所謂的，不管怎麼說，在一起了這麼久，學着像英雄一樣去拯救世界什麼的已經做膩了，偶爾徹底放鬆一下才是我們最需要的。”
等到耳邊早已熟悉的風聲中悄然混入了些許屬於塵粒的雜音，有所注意的艾登回過頭，已經有不少深暗的黑塵浮聚在天台的四周，緩慢地旋繞圍起了獨自佇立的少女。
“怎麼了，埃拉。”
兩人的視線並未相遇，和先前一樣，對方只是在一直看着高處緋色的光芒。
稍後隱約聽到了繃帶與指節捏緊的聲音，又將目光在對方的身上停留了一會，若有所思的艾登沒有再開口，而是轉身重新看向了漫天交映的色彩。
原本看不到邊際的緋光與雲層似乎開始有了變化。
以及，這一次的他發現了自己的確忽略了一些東西，那是某種似曾相識的感知，還有另外一種從未感受過的異樣。
“看來，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啊。”
微凝的注視之外，朦朧的沉音從雲空的更高處迴盪了開來。
隨即脫離了回想的思緒，默不作聲的艾登移過視線，與身後察覺的埃拉一同望向了遠處被樓影與屏障襯起的夜色天際。
隆隆——
就在那片泛紅的陰沉之中，有一隅暗淡的龍影顯露着身軀，緩緩飛下了廣闊的雲間。
數線由極光傾灑的光束共同送照着那片俯落的巨影，一點一點，隨着被層層推散的雲跡在殘展的翼邊消離淡去，這樣繼續拖帶身周浮留的灰霧，靜默的巨龍毫無聲息地落向了下方。
（那是……塔爾塔羅斯，看來特納成功了。）
皺眉遠望的艾登輕笑着，慢慢放下了先前擡在額前的手臂。
逐漸從雲隙中消隱的餘光已經不再能照亮沉墜遠去的漆色龍甲，沒有過去多久，一列再次浮顯在半空的警告視窗打斷了他的眺望。
就像原本預料的那樣，在熒紅的界面之中顯示的是幾排代表最後的文字。
（程序已經開始運作了嗎。）
稍晚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埃拉，平下嘴角的艾登轉過了頭。
視線的盡頭，伴隨着數點眩目的紅芒再度在巨龍微沉的頭部點起，開始有更多不詳的真紅傳遞着，昏沉地映亮了對方俯飛的身軀。
“果然，黯塵之主沒有這麼容易就被解決……不過到了現在的這一步，不管你還有什麼能力，我們都沒有重新選擇的可能了，既然來了這裡，那就讓我們最後陪你玩點大的吧。”
嗡嗡——隆——
預兆的重音在雲空之上沉沉迴響，微涼的夜風輕拂，就在展翼的巨龍在天際擡身的剎那，一束明亮一切的湛藍光芒穿破天穹，猛然淹沒了對方的身影。
“要當心了，埃拉。”
無比閃耀的色彩在眼前點亮，推盡了世界的夜色。
儘量迴避着那片盲目的光流，沉緊雙眼的艾登擡手向着四周散出了暗紫的能量，不過很快，那層挾光的衝擊震顫地掠過了兩人頭頂的高空，只在看似空洞的緋色間留下了一層洶涌的波紋。
（這是……屏障？）
阻隔夜空的陰雲早已完全散去，緊接從疑慮中勉強睜回了眯起的雙眼，放鬆手臂的艾登順着最初的方向落過視線，那片始終奪目的耀藍中，有一抹顯現的輪廓與溢灑的真紅在輝芒下強行撕開了一片陰影。
“真是離譜，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難道[奧西里斯]也無法消滅它嗎……”
艾登緊凝的目光中，重現形體的巨龍展動着幾乎全部由殘光構組的身軀，緩滯地從減弱的光流中振翼擡起了殘影的眼芒。
那片不詳的眩光仍然明亮，帶着一絲終末般的光暈。
然而這樣片刻的完整過後，四散的能量開始不斷地收縮壓緊，一直等到數道閃爍的裂痕蔓延了開來，無數真紅的光束從巨龍碎裂的虛甲間爆發而出，取代了落散歸息的藍芒。
轉而被染爲刺眼猩紅的夜空中，漫天浮墜的湛光被消噬殆盡，儘管無比遙遠，也有數道傾掃的光束沉重地劃上了兩人上方的屏障，在那片交織的緋色間留下了更多不穩的波紋。
（……看來是夠了。）
重新看了一眼身後同樣警戒的埃拉，沉下神情的艾登放下手，繼續望向了被紅芒充斥的天空。
依然能夠看到巨龍殘存的輪廓，不過這樣由能量延續的一切都在崩解塌散，只有那一點作爲中心的眩光愈加耀眼。
2
空蕩無人的城市間，數架散飛的無人機掠過了大樓的一角。
和能夠被鏡頭捕捉的迷亂光景一樣，四周原本昏暗的幕窗盡數倒映着一片猩紅，從中顯出的只有無盡的混沌。
陣陣被風翼挾起的冷風在半空吹卷着，隨後從傳感器的視野中觀察到了一處異樣，其中一架漆黑的無人機減速脫離了隊列，將掃動的鏡頭對準了漫天猩紅的一隅。
凝聚的焦點很快放大，那片被光束劃出層層波紋的屏障下，以倒逆的姿態，有一條由電流填構身形的骸骨巨龍正沉身將雙爪完全觸接着身下奔涌的能流。
劇烈的電弧不斷向四周起伏迸動，連同延伸傾展的四翼，對方身軀的每一處都在散發着洶涌的緋紅光輝。
這樣混合的所有色彩填補起了遙遠的距離。
或許是察覺到了某種視線的存在，保持姿態的龍骸擡起顯出獨角的頭部，將唯一有着不同幽綠的眼芒落向了下方的城市。
3
“好像是有什麼人比特納更想保護這座城市。”
不知不覺，天台浮繞的黑塵已經在兩人的沉默中消落散盡。
遠遠注視着光束盡頭已經被一片蒼紅的光芒徹底遮蓋身形的塔爾塔羅斯，擡頭佇立的艾登放鬆了警戒許久的身體。
“之前看到你的反應，說實話，我真的有點不想去猜到底是誰……不過也是，如果受到這樣的攻擊，就算是在地下最深層的避難所也會被拉上和[未來]一起陪葬吧。”
始終帶着一絲笑意的話語落下，很快，天際猩紅的光芒迅速熄淡，幾乎是同時，隨着所有愈加失穩的光束顫動着共同崩解失去了軌跡，半空蕩散的無數殘光之間，留存於中心迴轉的數塊碎片交替閃爍着在兩人的視線中停留了一瞬，最後明眩地爆碎，從數輪推挾殘芒的光紋與餘波中拋灑了一片熒亮的光粒。
“還有我們。”
再次開口的艾登不屑地揚動着嘴角。
無聲覆下的夜色之中，半空飄墜的光粒如同星辰般明閃着，又褪去光芒，短暫地顯露出了點點七色的淡輝。
耳邊的聲音久違得到了安逸，只比天空泛紅的餘光晚了一些，那片交織的緋色步入了消散。
“不得不說，這次可真是有意思。”
沒有再去看身後落低目光的埃拉，獨自走出一段距離的艾登擡手將雙臂交疊放上了身前的圍欄。
廣闊無雲的天空很是晴朗，相伴着星河與依舊寒冷的夜風，遠方昏沉飄落的灰燼散向城市，靜靜隱沒了在了重回的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