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風勢漸收,原本磅礴旋轉的砂石旋即不見,像是突然間徹底蒸發了一般。
此時在衆人的眼中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他筆直挺立於那支高高聳立於城市之巔的方尖塔頂端,此時,一道光柱正從方尖塔上噴涌而出,直衝天際。在視鏡的放大下,他們看到身穿密閉甲的小坎德人懸浮於那束光柱之中,手腳伸的筆直,頭部高高昂起,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
“艾迪!”阿瑟在小隊頻道中大吼,但通訊器中卻沒傳來回應。
“他的通訊裝置離線了……”丁香在身前的面板中查詢後告訴他。
“離線?那是怎麼回事?”阿瑟不解道。
“風。”洶滸插口說道。“小主剛剛可是駕着一陣龍捲風上了那座尖塔。”
“然後呢?”阿瑟有些不耐的問。
“通訊器也許被吹跑了吧。”洶滸眨起小眼有板有眼的道。
“他的通訊裝置在頭盔裡,怎麼吹的跑?”阿瑟指出道。
“哦,那就是被風吹壞了……”洶滸堅持己見的道。“總之我打賭是風,再不然就是沙子。”他強調。
“也許吧。”阿瑟不想再繼續跟洶滸爭下去,他心中焦急,不知道艾迪的懸浮是否與那束光有關,而一旦他落下,那只有巴掌大小的塔尖上根本無法立足,在這種係數的行星引力下,摔下來就一定會送命。
“我們得以最快速度過去!”他指了指護盾讓丁香收起,隨即轉身欲行。
“未亡,你人在哪兒?”阿瑟突然停下腳步,到此時他纔想起無影人未亡,自從風沙暴起後,就一直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
“喂,未亡!”他在小隊頻道中再次呼叫,但等了好一會兒,耳邊卻依舊沒有任何迴應。
“他不會出了什麼事吧?”洶滸見狀有些擔心的道,他從額頭上拉下視鏡,開始在周邊的沙礫中搜尋。
“別搜了,他隱着呢,就算找也不容易找到,再說現在也沒時間。他是個機靈鬼,也許根本沒事,和以前一樣早就搶在我們前面入城了。”阿瑟嘴上雖是這麼說,想了想後卻還是指點站在身旁的多臂人。
“扳手,你留下,在附近幫着找找無影鬼。另外,這座突然冒出的城市也許會有什麼玄機,這裡地勢高,你用你的狙擊槍幫忙照看一下。”他交代着,然後對指着自己鼻子欲圖與扳手互換角色的洶滸猛然揮手。
“別鬧了,洶滸,救艾迪要緊。”他一邊說着,一邊邁開大步跑向前方沙丘的一端。在那裡,一座金色的拱橋連接着城市的入口,狼頭人踏上實地,點了點腳尖收起光束腳蹼,隨即一馬當先,領着丁香和洶滸二人向城中疾行而去。
……
注視着阿瑟們在拱橋的盡頭消失,一雙赤紅的眼從虛空中一閃而逝,未亡此時匍匐在沙丘的另一端,筋肉緊繃,喘息不已,正在做着最後的交戰。
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身穿宇宙服的扳手,多臂人正在附近的沙子裡翻找着什麼,他揮動四支有力的手臂,挖得沙土飛揚,卻顯得迅捷而有效。行星上空氣稀薄,原本就無法呼吸,因此從存活角度上來看,在短時間內,口含氧氣糖的無影人就算被被埋在沙下也與外界環境無異,但扳手卻一刻不停,從動作停頓的時間間隔上來看,他顯然已然盡了全力。
“瞧瞧那個笨蛋,他以爲自己在拯救你,哈哈哈。”心中的那個沙啞的聲音在大笑。“一個自不量力的卑微的刻耳柏洛斯人,循規蹈矩,天生的馴良,你瞧,他們簡直就像是坎德人的寵物……他叫什麼來着的,我突然給忘了。”
“扳手。”未亡默默道。
“對,或者是工具,他就是個六支胳膊的畸形,給坎德人開船的畸形!哈哈哈。雖然每次都是割斷他的脖子,但我倒是一直很想知道,這個沒有聲帶的寵物在死前會不會慘叫?”
“……”未亡沉默不語。
沙丘上,此時扳手已經把大部分區域都翻找了一遍,他顯然累的實在夠嗆,坐在地上身體微微起伏晃動,喘息着,似乎已是完全透支了體力。
“就是現在!”那個聲音告訴未亡。
他緩緩的站起,腳步輕盈上身蜷曲,多年的練習使得他即使在鬆軟的沙面上行走,也幾乎留不下任何痕跡。
他放輕腳步,從多臂人的背後慢慢的靠近,天際間,陽光和星空並存,時間與命運交匯。長達數月之久的心靈之戰,腦中那無休無止的過去的迴音,他覺得自己已經到達了意識的臨界點,離徹底失控也只差一步。
他已經差不多被那個聲音給逼瘋!
只有放棄……只有選擇放棄,他無從逃避,也無法逃避,那是他的影子,無影人又怎麼能擺脫掉自己的影子?
未亡緊緊的攥着拳頭,雙手指節上的靈戒感應到他的殺意,開始綻放出鮮紅的光澤,他將一對戒指相觸,旋即拉出那條可以勒斷一切的靈戒之索。向着正在小憩的扳手,他自後緩緩接近,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此時,未亡能聽得見心中的那個幽靈粗重的喘息,能感應到他那滔天的恨意,他無疑已爲此等待了太久太久,而一旦再邁出一步,一切就都會重歸原點。
在這段日子裡,雖然還不完全,他卻已回憶起太多太多。他無法相信記憶中的這一切,更無法想象這居然是他的部分經歷。
殺戮、絕望、孤獨、恐懼、仇恨,一次又一次,一輪又一輪,它們交錯着,疊加着,培育出野獸,滋生着瘋狂。
一步,只要再一步,他就可以解脫。
記憶會被擦去,幽靈也隨即消失,至少他會暫時忘卻這段苦難,忘卻神魔交戰的種種經歷,忘卻真相,忘卻無助、掙扎和困惑,他將會忘卻一切……而他可以爲此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