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拉文醒來,已是清晨,眼界裡是暈色湛藍讓人舒心的天空。
幾隻海鳥不時地煽動翅膀,微風吹來一陣淡淡的腥鹹,並不鼾鼻,反倒有一種讓人舒心寧靜的錯覺。
等等,海鳥?鹹風???拉文猛地坐起身。“這是哪兒?”
“海邊啊。”不遠處的凱隱剝開一個椰子扔了過來。“我帶的路哦!”語氣似乎還有幾分洋洋得意。
“藍鯨城方向的小路我全帶了,沿着大路直通80裡就到城都!!!怎麼跑來海邊的???藍鯨城是內陸城市啊!!!!離大海少說也有八百里!!你是怎麼帶路的!!”
“啊???藍鯨在內陸?”凱隱整個人呆滯茫然,手上椰汁都不香了。“你睡了啊......羅斯就......”
不遠處的羅斯像個地球儀一樣在自轉,玫瑰邁着小腿騰騰騰地跑個不停。
一些無處安放的花瓣捂住小姑娘的眼睛,引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一夜之間就能修煉出讓女兒如履平地的頂級旋轉修正技巧嗎,恐怖的天才。”兩人撓撓下巴慎重地說着。
“這關我屁事啊!!到愛情聖地之前我就說過大路直行80裡就是目的地吧!!!”
拉文隻手朝天,三十多個燦金法陣憑空浮現。“來打一架!死路癡!!”
“我想我們有些誤會。”凱隱忍不住的擦汗。
遠處傳來一陣陣清脆的掌聲,兩人看去正是坐在他爹臉上跑累的玫瑰。
“叔叔,棒!”
“......”拉文下了豬,手上法陣如摩天輪般在空中畫了一個極其標緻的圓,美輪美奐。
他面目含笑,經過凱隱身側輕聲說着。“我聽你解釋。”
“......”
待到玫瑰對法陣失去了興趣,拉文散去靈力輸出,回頭拎起一個老椰子徒手剝開吃着果肉,並沒有多說什麼。
但那法陣破散殘留的金色細碎,跟他本人饒有興趣的眼神,充分的表明現在的他並不好惹。
“嗯那個......你的豬要吃草,邊走邊吃太慢了。”凱隱撓撓頭。
“嗯太慢了。”拉文將一小塊果肉塞進嘴裡。
“我就踩他吃的草,別耽誤速度。”凱某一本正經。“他還吃我再踩,我踩我踩我......他又叫我‘憨憨’!”
“所以你踩草,喬治轉頭吃草你又踩。然後豬找草你追豬,一夜狂襲八百里?”拉文吃完果肉將果殼碎塊放好,面帶微笑。
“不是!我踩了草叫它走回大路,它就是要拐彎吃草。我要制止,踩了這邊的草指指大路前方,那邊多麼水嫩青甜。他就是要吃遠處的,邊跑邊叫我‘憨憨’。我......”
“憨憨......”旁邊依靠着巨石嚼着椰子樹的喬治滿臉懈怠,他是唯一一個徹底享受陽光沙灘的存在。
“果然很讓人不爽啊......”凱隱氣的臉色漲紅,右臉的淨化符文都膨脹了不少。
“嗯?”拉文殘忍微笑,微風吹開了他左臉的燦金色長髮,恐怖猙獰的陣痕輕輕抽動。
......
此刻,藍鯨城聖心會教堂正對面三百米的歌劇院頂。
“拉斐爾,新人準備好了嗎。”一個體毛濃密的壯漢拖着戰斧,整理了下並不合適的西裝。
“嗯......六個新人來了四個,還有一個在惡靈淵抽不開身。”男人閉眼凝神感應了一下。
“還有個去了東海岸?”
“噗。”壯漢差點甩了斧子。“昨天你不是說他就在80裡外嗎?”
“可能是接了什麼委託吧。”拉斐爾掏出梳子,整理了一下側耳的長髮。
“體力不錯的繼承者。”閣欄陰影中飄來一段輕音。
壯漢皺皺眉看向閣欄。“你能不能總嚇人一跳。”
陰影沒說話,拉斐爾笑着扭頭遙視教堂大門。“你也該練練你的靈力感知了卡贊。”
壯漢搖搖頭,“我討厭這些玄乎的玩意,練了靈力感知,又該學習反偵察,消抹行蹤也得備上。”
男人岔開巨手,猛然握緊。“不如去全殺完了了事,留下惡靈根底,同胞總不能爲了墮落者找我麻煩吧。”
“搞不懂,我們一羣收屍人現在乾的像是暗殺組織。”
陰影中探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似乎在感觸太陽。
“真相徹底揭開前,我們永遠逆行。”
“先輩的執念爲吾所向。”
......
教堂鐘樓時值正午,一道牽扯全城心絃的鐘聲轟然響起。
城外10裡大道鋪滿鮮花,主幹道側商鋪統一關門,藍鯨近衛出城五里,與從天而降的天馬騎士部隊相接,側身警示。
一具白狼首憑空浮現,銜枝之姿平和淡然,全無野獸之態。
身後龍鳴環繞,一具白龍舒張羽翼緩步前行。龍頸處挺立着一名稚齡少女目光空洞,不見人世間沉浮萬物。
一步一心絃,白狼噬情愫。
被龍越過的護衛臉色愴然,緊握武器不約而同地轉動脖頸,隨着少女背影逐漸遠去。
天馬騎士亦然。
待到少女進城,城邦基陣的數位黑袍人啓動了眼前極其恢弘的湛藍法陣,一陣極少聽見的輕鳴緩緩傳播。
近處藍鯨近衛覺察不對,戰鬥姿態朝着城門挺進。
下一秒,一名不着上衣的黑髮面具人徒手切開了城門絞索,城門重閘落下的聲響蓋過輕鳴。
遠處,天馬騎士展翼,朝着城都一往無前。
肉眼可見的湛藍光幕隨着波動緩緩覆蓋,在最前方的一名騎士穿過城牆高空前裹住全城。
數十個黑衣面具人抽出武器衝向白龍,隨着白龍進城的14名近衛抽刀而戰。
少女低垂雙眼,壓抑了白龍的燥意,一人一龍繼續平和心靜地走向教堂。
一路走過主幹道,他的信徒全在沉睡。
路口的石板路,詭異地插上了一隻圍巾污穢不堪的稻草人。
草人起跳,原本的石板坑洞竟如清泉般,涌溢出色澤不明的污水。
女孩摘下左手手套,草人如時間停止般在半空中佇立,一陣微風拂過,沿街窗臺上的盆栽搖拽不停。
白龍越過草人步伐不緊不慢,女孩的視線第一次凝聚了起來。
“再見,查爾斯王子。”
手套與草人一同落地,手套如星光般細碎,化成地上的一抹流沙。
草人背後的竹竿破開黃皮,擴展衍生出一節節金屬造物,草人身上雜亂不堪的稻草細化泛白,收回體內。
一柄巨大的鐵鑄十字架上,一個被釘了97枚鋼釘的魁梧男人,笑了。
這一笑強壓下所有的狂怒不甘,化作這世間最爲慚愧的儀容,遺容。
越過十字路口,前方數隊教堂守備軍披甲執銳悍步前來。
數個五官體型容貌皆然一致的貴族男人推開了店鋪大門,他們鏡像一般活動了下手腕,而守備軍毫不自知。
第一梯隊守備軍倒下,脖頸一絲紅線,後續梯隊繼續前行。
直到踩過同伴的屍體,他們才恍然發現已有死者,軍紀穩住了他們的戰鬥慾望,相互執盾靜立。
女孩摘下了另一個白手套,撕成兩半。
棉絮絲線竟逐漸嫣紅,數個鏡像男如鏡面一般崩碎散落,在地上匯成一潭死水。
白龍咧咧牙越過守備軍,守備軍陣如切開的瓜果一般橫截堆切在地上。
屍體堆正上方的四方全音廣播,上面坐着一位黑色長髮身着破舊鎧甲的騎士,肩章早已模糊不清,他的嘴角緩緩滲血。
“聖心會......”
那一攤死水再次分裂重組成數個人形,這一次,全部都是殘甲騎士現在的摸樣。
他們抽出仍是水狀的劍刃,決死衝鋒。
“再見,斯維因統領。”
女子開口。
下一瞬,一團陰影裹住騎士直接遠逃。“你不能死在這裡。”
“又逃了嗎。”女子擡頭。
卡贊持斧從天而降,劈開了如水紋一般的女孩。
白龍吃痛,似乎剛回過神,但怒火直接被這突然出現的壯漢燃起。
在蒸汽朋克風的街道上壯漢廝殺龍種,這無疑是種諷刺。
前方數十米的花壇邊,女孩像是連上了脈絡,緩緩現行。
一名金髮紳士帶着兩束憐靈花走了過來。
白裙少女與黑禮服紳士,配合着城裡四處迭起的喊殺聲,似乎也挺和襯。
“這束送給你。”拉斐爾眨眨眼。
“謝謝。”少女接過花束。
她第一次笑,真美啊。
只是眼瞳眼白如油畫般毫無動靜。
拉斐爾整理剩下的一束,輕折的花瓣撫平,束縛的枝葉理順。
女孩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看着他的左胸腔。
“這一束,送給原本的‘你’,那個無辜的女孩。”拉斐爾也笑了。
不顧女孩是否拒絕,隻手摘下外包裝,將剛整理好的花束,一點一點強硬的彎成一個花環。
“你真好看。”紳士滿眼映射着初見摯愛的情愫。
女孩摸摸頭上的花環,不知是何時圈上去的。
她臉色輕微的顫了下。“真好看啊。”
教堂大門處,一名褐色西服的黑髮中年人理了理衣襟,斜披着神父服飾雙手撐開。
身後卡贊倒提着龍首在一側靜立。
女孩避開身前紳士的目光走向教堂大門,只有這個中年人不算冰冷。
“安妮......”男人開口了。
“嗯?”少女有些不太適應。
這些自己從不去主動了解的生物。
一陣撕扯剝離的聲響從自己的背上不斷傳來,而身前越來越近的中年男人,目光愈發愛憐。
她不敢回頭。
她知道自己的血肉內瓤已經不剩多少,身前的面容髮飾長裙手腳卻都完好無損。
數步過後,那個男人總算僅在眼前。眼中愛憐不是假的,身後的空缺也不是假的。
男人將她深擁入懷。
“睡吧。”
“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