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擇放棄,”王建平說:“但不離開,就在這,睡覺,養老。”
“時間還有很多,你還可以再重新選項目啊。”她說。
“被停掉的項目,是我的極限。”
“造物弄人。”她撇了撇嘴,託着下巴。
“滴……滴……”
妙瑛連忙從兜裡掏出手機,是研究所的網站上,推送了一篇文章。
(原基因研究院從即日起更名爲:基因編輯與人工智能研究院。)
“現在的動靜,好大。”她驚歎說:“連名字,都改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業,突然拿起手機說:“發什麼了?”
“院長建議我們,零起步,報班去學人工智能課程。”她說。
王建平伸着兩隻食指,使勁擠壓着太陽穴說:“以後咱們院,就是機器人的大本營,我正好,找個機器人當老婆,實現老有所愛,老有所依,共度餘生。”
“這回有意思了。”張業瞧着手機屏幕大笑。
“你笑什麼?”她說:“你懂人工智能?”
“阿蘭.圖靈嘛。”
聽着張業的回答,她覺得,真是被實習生一腳踢出了門外。
她再往下看。文章最後標註,新組建的部門負責人是於蕭教授,看到這裡,她撇了撇嘴,好像又明白點什麼。
這次,被於蕭甩的很遠。就算想追上腳步,也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她放下手機。
“人呢?”她突然發現,原本坐在自己對面的張業,不見了。
“他應該,是去找趙院長。”王建平說。
“總是,有那麼點與衆不同。”她看着面前空蕩蕩的椅子,小聲嘀咕說。
“他何止。”
“有什麼奇聞異事?”
“我帶的實習生和他是一個班的,經常聽他們講,班裡的這個怪物。”
“怪物?”
“他特別喜歡養生保健,一個大男生,卻特別在意自己的皮膚。每天書包裡裝着爽膚水和化妝鏡,一有時間就拍臉,就連去衛生間也對着鏡子拍。”
“怪不得。”她說:“我都羨慕他的皮膚,比我的都好。”
“你們姑娘就愛看小鮮肉,有什麼用?”王建平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傷心了,我回我的老窩,養老保健嘍。”
王建平走後,她在電腦前,敲寫一封關於申請項目終止的郵件。
在她的內心裡,雖然有一萬個不甘心,但是現在,必須按制定的流程,處理這件事。
由這件事產生的陰影,能從心裡消失,還是不能消失,只有她最清楚,由她自己決定。
也許,只有做鬼也不會放過他,陰影纔會從心底中,徹底消失。
她緊抿着嘴脣,按下鼠標左鍵,一鍵確定,發送到趙院長的郵箱。
一下午,實驗室裡靜的出奇。不僅張業沒有再回來,而且也沒任何信息。
她不禁感悟着,什麼是一落千丈。以前受重視時,手機鈴聲,每天響個不停,有同事發出的各種邀約,還有收到,寫着各種祝福內容的郵件。尤其是趙院長,總會發送各種叮囑和詢問的信息,對她工作的進展,高度關注。
眨眼間,一道藍光,從眼前快速劃過。
視網膜給她發出警告。她閉上雙眼,把兩個手掌快速搓熱,將掌心輕按在眼皮上。
“放我出去!我不想在這裡。”
她打開手,睜開眼問:“誰?”
安靜的實驗室裡,只有她一個人。她站起身,輕手輕腳地尋找着聲音的來源,從桌下到櫃子,甚至是房間裡的每個死角。凡是她認爲可能會藏着人的地方,她都仔細認真的查看。
突然,“嘣”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被炸開。
她嚇了一跳,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隨後,她才判斷,聲音是從冰箱裡發出的。那是一臺十幾年的老品牌冰箱,以前也發出過這種像雪山崩塌的聲音。
她的雙手捂在胸口處,安慰着自己。這次是自己嚇唬自己。
她緊忙打開實驗室的房門。這時,樓說裡有同事正邊走邊打着電話,不知道在談論着什麼事,吵吵嚷嚷的從門口走過。
沒人注意她,如同她不存在。
最近在醫院陪護爸爸,一直也沒好好休息,總是一驚一乍的,多疑,有些神經衰弱。在這樣下去,她不知道,身體還能撐多久。
下班後,她先來到快餐店,給她自己和在醫院陪護的媽媽,訂兩份飯。
這時,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好久不見。”
她坐在飯館的椅子上,翻看着信息,屏幕上顯示着一個怪異的號碼組合,陌生的頭像和名字。
過了兩分鐘,對方見妙瑛沒有回覆,又傳來信息。
“你還記得嗎?”
奇怪,真是蝨子多了不嫌咬,又哪裡來的新型電詐。
問題問的還挺好,我還記得什麼,她也正想捫心自問,這個問題。
“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怎麼過分?過分的是你們!”
她手提着打好包的快餐,剛站在病房門口,就聽見一陣嘈雜聲。
“請你出去!我爸需要休息。”她提着快餐袋走進來。
“你怎麼和長輩說話呢?沒大沒小。”
“你怎麼和我爸媽說話呢?我爸是你大哥。”
坐在病牀旁的姑姑,她不屑的,瞥了一眼後,一扭頭,沒再說話。
“大人的事,別插嘴——”
“我是大人了,她是你妹妹,也不能這樣啊。”
“文娟,今天就談到這吧,你走吧,”他躺在病牀上,扭過頭說:“你嫂子,快來了。”
“你籤不簽字?”她轉過頭問。
她這時才發現,在她的手裡,緊攥着一張,寫滿字的紙。
“籤什麼字?”
“這是我和我哥之間的事,關你什麼事?”文娟說。
“沒想到,你會這樣對待我們。”她的聲音,微抖着。
“你問他,”文娟的聲音,很尖厲,她說:“我哥當初答應的,現在又反悔。”
這時,他緩慢地轉過身說:“文娟,你別當孩子面說這些,這裡是醫院,影響多不好。”
“我不管在哪,”她繼續大嚷:“你今天,籤也得籤,不籤也得籤,等開了庭,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開庭?你起訴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裡,充滿了紅血絲。
“對啊,嫂子沒和你說嗎?法院傳票,沒收到嗎?”
“文娟,你怎麼跑這來了?”這時,媽媽從病房門口走進來,手裡提着一袋水果。
“我怎麼不能來?”她高舉起白紙說:“我找我哥,簽字。”
“你這不是簽字,你這是,在要你哥的命!”媽媽說。
“你走吧,我們什麼字都不會籤。”她站在牀旁,低頭打開買來的飯菜。
文娟立刻站起來說:“我今天來,是給你們最後的機會,你們不籤,就法院見!”
喊叫到,雙腳蹦起的她,還是做鹹鴨蛋的姑姑嗎?
她轉過頭。看着躺在病牀上,虛弱的爸爸,再看,站在他的身旁,飛揚跋扈,高舉着白紙的姑姑。
她的心裡,一陣鑽心的刺痛。
親情,在此時此刻,被徹底撕裂,她在乎的,只是紙上的簽字。
“滴滴……”病牀旁的儀器設備,發出一陣刺耳長鳴的警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