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僥倖

9.真僥倖

這天早班,採煤工作面放完炮,闞尚旺分給張會泉和王栓來他倆十八架棚。張會泉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這一段頂板完整,煤壁完整,壓力不大,今天條件還算不錯,感到闞尚旺這個班長是比較公正的。

班組是煤礦最底層的一個組織細胞,安全生產指標完成和安全文化形成,都是通過班組來實施和實現的。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

班組長是煤礦與工人之間最直接的聯結點,也是人們所說的“兵頭將尾”,身兼安全生產和管理雙棲身份,方針政策、工作任務等的宣貫上佔有獨特作用。班組長意識、能力和作爲,決定着班組管理水平,關係着“細胞”活力。

班組長身先士卒,吃苦在前,享受在後,有困難就上,有方便有好處就讓,這個班組長就有感召力、凝聚力和戰鬥力,就能帶動職工完成上級的工作任務。

一個採煤工段有兩三個這樣的班組,這個採煤工段在礦上就能首屈一指。實際上,班組長在採煤工作面是天,也是所謂的“大爺”,誰和他不順眼,和他不對服,不聽安排,一旦被盯住了,難免心裡就要打鼓,一般不會有好果子給你吃。以工作名義找你麻煩,專門給你條件差的地段,讓你出力幹不得好。現在的煤礦,大多是以量計分,老實不老實,自己看着辦吧。

每天的活都是由班組長分派,誰在哪一段,不在哪一段,別人說了不算,只有班組長說了算。派活前,班組長先到面上看一遍,哪一段條件好,哪一段條件不好,一目瞭然。

下平巷運輸機開始運轉,闞尚旺帶着人把溜子頭拱到了張會泉他們這段。任衛東也跟着,用大杴往鋪好的溜子裡攉煤,張會泉穿一件個兩個短袖的破褂子,拿鎬頭刨煤壁和底板上煤,王栓來則揮舞着大杴向鋪好的溜子裡攉煤。

一旦能夠支設臨時柱子,王栓來就從老空里拉出頂樑、支柱和鐵鞋遞給張會泉,他們就掛上頂樑,升起支柱,支撐起頂板。這樣循環往復,直到溜子頭拱出這個地段。

兩人雖然年齡相差接近一旬,張會泉對王栓來這個學徒工頗有好感,王栓來人不懶,幹活有眼色,眼中有活,沒幹一個月就明顯不同於其他學徒工,和任衛東一樣,屬於這幫子學徒工中比較出色的。掌子面上技術學得快,一點也不遜色於熟練工。

每天干什麼,每組架子工的人並不固定,常常是輪換交替。今天我是架子工,支柱子回料,明天就攉煤;你今天攉煤,明天就是架子工,支柱子回料。採面上的活也不是固定的,今天是架子工,明天可能去打眼,如果偶爾身體不舒服,班長可能會照顧去開溜子有可能去幹雜活。

架子工在一塊合作久了,就有了默契,誰多幹一點兒,誰少幹一點兒,很少去計較。溜子頭快要拱出他們地段時,在煤壁側刨煤的張會泉刨不動了,一個大的疙瘩頭,即工人們口中的“儲根”——也就是爆破效果不佳留下的原始煤堆,約有一架棚長度,用鎬刨是除不掉的,只能重新打眼放炮處理。再用鎬刨,顯出兩根炮腳線,一根炮腳線是藍色,另一根是灰色。

張會泉喊道:“闞班,這裡有個疙瘩頭,跑不動。”

滿臉黑黑的,全是煤粉的闞尚旺,來到同樣是煤粉遮蓋住臉部,只有牙還是白色的張會泉面前,用手把兩根炮腳線捋好,掛在頂樑孔裡繫好,又奪過他手裡的鎬,用力“吭吃”“吭吃”地刨幾下,那“儲根”仍巋然不動。方回頭道:“先這樣,等溜子頭拱到頂以後,看看哪裡還有這樣的一起處理,先幹其他的。”

溜子頭就要拱到上出口,闞尚旺對和任衛東一起同是拱溜子頭攉煤的崔玉壁說道:“老崔,兩處要放炮處理,快去拿幾個雷管、幾塊炸藥和炮泥。”

崔玉壁提着鐵杴走向工具房,不長時間就揹着炮器炮線和一個帆布包回來。不用說,帆布包裡肯定是雷管、炸藥和炮泥。

看到崔玉壁回來,闞尚旺對坐在上出口的跟班段長李士前道:“李段長,我去處理‘儲根’,麻煩您看着他們向下揭溜子。”

李士前道:“好,忙你的。放炮時一定把人撤好。”

闞尚旺邊向下走邊道:“放心吧,沒事的。”

不一會兒,傳來一聲炮響。過了一會兒,又傳來一聲炮響。

接着傳來殺豬般地“嗷嗷”叫聲,任衛東扔下鐵杴向下跑,很快遇到四五個人扶着血色和黑色相雜的張會泉。

闞尚旺邊向上跑,邊對與任衛東一前一後下來的李士前道:“別人都撤,誰知道張會泉卻藏起來。”

衆人來到工具房,李士前小聲對闞尚旺道:“尚旺,我看問題不是多大,也要趕快上井。你和任衛東還有崔玉壁去送他,其他人該幹嘛還幹嘛。我給調度室打個電話,讓他們準備人行車。”

去車場路上,闞尚旺對張會泉道:“眼沒事吧。”

張會泉懶懶地道:“眼沒事,其他也沒事,就是後背疼。”

三人來到井口,礦工會生產部長章海力,女工委兩名工作人員,醫院一名醫生,一名護士已經等候在那裡。

闞尚旺作爲多年班長,對他們很熟悉。這些年來,梅莊煤礦工會引導和教育職工,樹立“主人翁”意識,爲礦井安定團結、職工福利,做了大量工作,深得礦領導和職工的信賴。女工委工利用女人特有優勢,積極開展調解家庭矛盾、組織伺候生病住院職工、給病患人員心理疏導等工作,作風紮實,效果明顯,極富感召力。

醫生和護士對張會泉簡單包紮後,闞尚旺對章海力道:“章部長,不好意思。他沒多大事,就是一點皮外傷。我們先去鎮醫院看看,實在不行再給您打電話,儘量不去礦醫院,省得給礦上惹麻煩。”

兩人正說話,採煤三段文書左在青跑過來,對章海力說道:“章部長,我們自己處理就行,不給礦上添麻煩了。”扭頭又對闞尚旺道:“車就在門口,趕快走。”

說完扶住張會泉,和闞尚旺、任衛東四人一溜小跑來到澡堂門口,鑽進一輛灰色麪包車裡,輕輕地滑走。

這些年,梅莊煤礦上上下下對工傷事故形成一種共識,那就是隻要段裡不主動到礦醫院救治,並且能擔負一定後果,礦上一般不會過問的。當然,段裡對於嚴重生產事故,絕不自行處置,都會送到礦醫院。因爲他們知道,情況嚴重的不是自己段隊能夠承擔責任的。

左在青他們走後,章海力他們沒有說什麼,各自散去。

灰色麪包車來到鎮醫院急診室門口,採煤三段段長黎玉振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已經在那裡等候。

“門院長,他們來了。”看到左在青從麪包車裡出來,黎玉振對白大褂道。白大褂叫門樹軍,是梅莊鎮醫院業務院長。

他對黎玉振說道:“黎段長,就按剛纔說的,先按程序,檢查一遍,以免出現伴生危險。我還有事情,失陪了。”

“門院長,忙您的。晚上一起吃頓飯。”黎玉振和門樹軍握手告別。

任衛東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張會泉進入急診室,一名醫生坐在裡面,一名護士接過輪椅,讓任衛東退出來。

闞尚旺向黎玉振彙報事情前前後後,處理完一處煤壁“儲根”後,來到張會泉這段,闞尚旺覺得不需要打眼,只堆放上炸藥、雷管爆破處理一下即可,在崔玉壁弄炮的同時,闞尚旺安排張會泉、王栓來去下邊站崗,他和崔玉壁帶着炮器,扯着炮線往上來,聽到下面哨響崔玉壁隨即放炮。誰知炮一響,就傳來了喊叫聲。

聽的時候,黎玉振沒有插嘴,卻心道:肯定是張會泉這小子圖懶,不願意多跑路才挨炸。這個事絕對不能這樣就算了,傷好出院後,一定認真分析,嚴肅處理,絕不姑息遷就。嘴裡卻對闞尚旺道:“這幾天就讓任衛東在這裡侍候張會泉吧。你明天該上班就上班。”

隔着玻璃門,任衛東看到醫生和護士拆開原來的紗布,重新消毒擦拭一遍,包上新紗布。

半個多小時後,那個醫生出來對黎玉振道:“這個病人沒什麼大問題,按照例行檢查吧。”

黎玉振囑咐道:“尚旺,衛東,你們兩個先回礦裡,把澡洗了,吃點飯。在青,你推着張會泉進行檢查,等衛東回來替你。會泉住院這段時間,衛東看護,左在青替班。”

說完,黎玉振他們坐車離開鎮醫院,只有左在青留在那裡。

任衛東洗完澡,吃過飯,很快回到鎮醫院,接替左在青,推着張會泉進行剩餘三項檢查。

左在青臨走時留給任衛東一百二十元,說是這幾天飯錢,不夠的話先墊上,過後再找他報領。

按照醫囑,任衛東帶病人做檢查,當看到冰冷儀器貼着病人皮膚時,讓人不由自主地顫慄,好像自己要被吞噬在一個個檢測出來的數據裡,不知道輪到自己時到底能夠堅持多久。

任衛東想起陪母親在醫院治病情景,排隊、等待、檢查,每一個程序都需要糾結、選擇和判斷,那是怎樣的一個艱難過程啊!

儘管花了好多錢,母親還是離開了這個讓她掛念不捨的世界,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走就沒有再回來。生命,有時像螞蟻一樣纖弱,隨時有可能被路過行人一腳踩死。有時又像一塊石頭那樣堅韌,雖然被一個頑皮的孩子扔出很遠,打幾個滾,依然完好無缺。

醫院走廊裡,人們不時從眼前走過,來來往往地奔向各自地點。有一些家屬心急地硬拖着病人,在走廊裡、花園裡東倒西歪地練習走路。

不同人臉上有着不同神態,病人大多一臉麻木,家屬或侍候的人,有的憂心忡忡一言不發,有的滿不在乎有說有笑。

任衛東推着張會泉走在檢查路上,好奇地揣測着這個得了什麼病,那個哪裡不合適。

醫院是一個特殊世界,母親住院期間特別是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任衛東根本不會顧及病房的牀上、桌子上和走廊裡有沒有細菌,會不會被感染,也沒抱怨睡在哪裡,窄窄的陪護椅,偶爾能睡上一覺就十分滿足,哪怕陪護椅一翻身就會掉下來,一伸腿就懸空。

推着張會泉看到這麼多病人,任衛東實在沒底,心裡泛起疑忌,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因爲不知道哪一個會有傳染病。

醫院這個地方很有意思,人在這裡出生,也在這裡死去。一個人沒出生前,這個世界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來的時候,嗷天呼地向世界宣示我來了。經過一生折騰歸去的時候,靜悄悄地離開。

平凡的人來到這個世界,無非是多一張吃飯的嘴。去世以後,這個世界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即使一個驚天動地的人,隨着你的離開,人們慢慢地會忘記你曾經來過。只有歷史學家或好奇之人,偶爾會關注一下曾經對這個世界有過重大影響的你。

醫院,這個見證人生來去的地方,會讓人在一瞬間迴歸自我,思考生命真諦。

幾張片子很快出來,交給一個文靜的中年女醫生。女醫生說,你是張會泉吧,放心好了,沒什麼大礙,在這裡好好靜養幾天就行,只是後背會留下很多黑點點。

知道結果,回病房的路上,張會泉高興地哭了。任衛東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沒出息。”

張會泉當即反駁道:“我這不是哭,是高興!這次大難沒死,我多幸運啊。古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看我,從出事到現在,哪裡哭了?我夠堅強了。”

任衛東心裡暗道:自己不堅強,誰替你堅持?

“爲了驗證自己堅強,你故意少跑幾十米啊?”任衛東壞笑着揭他短。

聽罷,張會泉一臉沮喪,很長時間沒說什麼,前前後後情景一遍一遍浮現在眼前。

這幾天,張會泉有些感冒,身體一直不舒服,不願意多挪動一步。井下幹一班活,出些汗感覺好了,上井走在大巷裡,坐在人行車上,一呼吸到新鮮空氣着些涼,感冒就加重些,反反覆覆好幾天。

今天儘管比以往好多了,還是不想多走路。所以當闞尚旺讓他和王栓來躲炮時,本打算向上走,那樣可以少走幾步,但有闞尚旺在,肯定少走不了,便向下走,王栓來在前他在後,走七八米,他就用手捂着礦燈面朝老空,在老空擋內蹲下來。

王栓來走到規定地點,回頭一看後邊沒人,以爲張會泉向上去了,就吹哨示意放炮。哪知炮一響,就聽到了張會泉“嗷嗷”叫聲。

任衛東心道:人就是奇怪,爲了少走幾步路差點搭上自己性命。不感冒,張會泉也不會在乎這幾十米。這就是巧合,也是機緣,更是人們常說的命。

所謂巧合,就是很多事情碰撞在一起,纔有了一個個鮮活的故事。一些事情在別人眼裡是故事,在當事人身上就是事故。一起事故,可以毀滅一個家庭。真是生命懸於一念,健康毀於一旦。

如果張會泉因此而失去生命的話,那個拼死拼活組建的家庭立刻會轟然倒下。還有可能會爲數不多的賠償費,婆媳成爲仇敵,甚至打起官司,這樣的事情現實中不算稀奇。

病房裡,任衛東拿毛巾重新給張會泉全身擦拭一遍。

這時,副段長李士前,放炮員崔玉壁,和王栓來他們六七個人,提着三五兜水果、麥乳精走進來,人們紛紛來到病牀前。

張會泉臉上沒有什麼痕跡,完好無損。胳膊和手靈活自如,沒有受到傷害。腿完走路如常,一點也不影響。只是背上擦拭一些紫藍消毒水,纏些紗布。

聽說沒有大礙,大家釋然地鬆一口氣,噓寒問暖,囑咐安心靜養。

王栓來走到張會泉跟前,眼圈通紅地道:“老張哥,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明明知道你感冒了,卻沒有勸阻下井,還讓爭強好勝的你當架子工。”

“栓來兄弟,這事根本不怨你。是我自己不好,還可能會讓你受牽連。” 張會泉淚眼汪汪地回道。

看到這麼多弟兄,張會泉動情道:“謝謝大夥來看我,弟兄們深情厚誼我領了,等好了以後一定請大家坐坐。你看看,這裡太簡陋,無法照應大家。”

任衛東上前拉過王栓來,讓他坐到一張病牀上。

崔玉壁握着張會泉的手道:“老張,說這些就外了,咱們天天在一起,比親兄弟比兩口子還親。”

“是啊,親兄弟也不過如此。會泉,別想太多,事情已經過去,悔恨沒有一點用。”李士前隨和道。

衆人說着話,那個文靜的女醫生來查牀,見病房這麼多人,看了看窗前的病人標識牌,笑道:“張會泉,爲人不錯啊,這麼多弟兄來看你。”

回頭又對大家道:“你們人來了,病人也見了,心意就到了。在這裡我多說一句:咱們都是煤礦工人,只有按章作業才能保護自己,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做好個人防護也是保護自己,咱們在採煤一線,天天和煤打交道,無時不刻地接觸煤塵,只要呼吸煤塵就會進入,時間久了肯定影響肺部功能,戴防塵口罩就顯得格外重要。千萬不要相信什麼木耳、豬血、鴨血等食品是‘清肺食物’,其實沒有任何一種食物具有清肺功能。”

她介紹道,很多人認爲食物從消化道進入體內,經過胃腸,大分子被消化分解成小分子,跟食物中其他小分子一樣進入血液,再輸送到人體各處細胞中。其實,這些小分子與被吸入肺中的空氣顆粒物在人體內完全沒有“見面”的機會,根本無法“清肺”。吃動物血過多排黑便,是因爲動物血中富含鐵,並不是清肺排毒的表現。粉塵一旦吸入附着在肺部,積少成多就會引起塵肺病,從事與粉塵接觸的工作,一定要戴好口罩、面具等防護裝備,工作完畢後最好儘快用35℃至38℃的溫鹽水清洗鼻腔,減少粉塵在鼻腔內附着。

最後,這位女醫生笑容可掬地道:“說這些不是賣弄,大家工作環境決定了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指望別人肯定是不行的。好了,今天就這樣吧。病人沒什麼大問題,靜養幾天就好。他還需要休息,大家請回吧。”

李士前見醫生如此,看了看手錶,回頭對大家道:“剛纔這位醫生真是仁慈,給我們上了一堂什麼什麼講座。”

一旁的任衛東提醒道:“科普知識講座。”

李士前尷尬地笑道:“對,對,科普講座。聽醫生的,從明天開始自覺戴好防塵口罩。九點多了,今天就到這裡吧。累一天了,大傢伙回去吧,明天還要上班。”

聽李士前如此說道,衆人依依不捨起身告別。

這麼多人來看自己這個給大家惹事的違章者,張會泉心裡很是愧疚。

真想把時光留在這一刻,讓眼前一切永恆。銘記這美好的瞬間,留住這動人的一幕。我的好搭檔,好兄弟,好同事,謝謝你們。有你們的關心和不嫌棄,在醫院的這些日子就溫情無限。

任衛東也被這場面所感染,他適應了和弟兄們在一起的生活,深深地感受到遇見就是緣分,緣深緣淺,聚合離散,曾經的美好會逐漸消失,不要執着強求什麼,做好當下。

人們都走了,任衛東讓張會泉躺着,自己收拾收拾這裡,拾掇拾掇那裡,規整好用具,拖乾淨地面。

看他忙前忙後,張會泉心裡過意不去,感激道:“衛東兄弟,給你添麻煩了,讓你受累。”

任衛東提着暖瓶向外走,回頭道:“老張哥,跟我你客氣啥啊。這不是我這個當兄弟應該的嘛?我去提水。”

一會就見到任衛東提水進門,張會泉勸任衛東道:“兄弟,天不早了。你看我,哪裡有什麼事啊,能吃能喝,能拉能睡。這裡也沒有什麼事,也不需要什麼照顧,回宿舍安心休息吧。”

“老張哥,可不敢這樣。段長讓來侍候您,捨下你回宿舍睡覺。作爲弟兄,打死我也不能做那樣的事。老張哥,天不早了,睡覺吧。”任衛東當即回絕。

張會泉見任衛東如此堅決,沒有再說什麼。

任衛東替張會泉收拾好牀鋪,倒上一杯子水,看着他躺下。

不長時間,張會泉鼾聲響起。

聽到鼾聲,任衛東心道,煤礦工人差不多都這樣一個德行:說話快,嗓門大;吃飯快,飯量大;入睡塊,鼾聲大;皮膚白,眼圈黑;工作服,摞補丁;走路急,腳下風;性子急,辦事爽;黑自己,亮別人。

沒有了事情,也沒有了他人,折騰一天的任衛東來到一張閒置病牀前,剛躺下很快進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已是早上六點多。

任衛東見張會泉還在夢中,躡手躡腳地到洗漱間洗涮完畢,而後來到醫院外的小吃鋪,買了一份油條、一份包子和兩份豆汁,又向人家要兩雙筷子回到病房,張會泉已經洗涮完畢,見任衛東提着這些東西,笑道:“沒有看到還不覺得餓,一看到肚子就咕咕地叫了。”

任衛東道:“餓了,那吃唄。買了,就是吃的。自己能洗刷嗎?”

張會泉道:“放心吧,這些沒有一點問題,也忙活完了。”

三下五除二,東西很快吃完。兩人東一句西一句地閒扯着,很快就到了醫生查牀時間。

那個文靜女醫生帶着幾個人,來到張會泉牀前,讓他躺在牀上,護士測過血壓,女醫生用聽診器聽聽心臟,問道:“昨天沒查肺和腎吧?”

張會泉回道:“沒有。”

女醫生囑咐道:“一會兒去查一下肺部和腎臟,重要器官都要查一遍。排除疑問,以免後患。”

張會泉憨憨地笑道:“我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不查沒事吧?”

女醫生道:“張會泉,我理解你的心情,怕多花錢。實際上,這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你是幹煤礦的,應該知道炮響無正形,別看沒有多大外傷,內部器官出現問題,肉眼是看不出來的。一旦察覺什麼都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你說,查還是不查?”

張會泉尷尬地道:“查,查。”

“這就對了。”女醫生臨出門吩咐道:“檢查的時候,千萬不要走着,如果細微血管出血的話,劇烈活動會加劇病情。”說完,去查下一個病房。

任衛東笑道:“老張,心疼那點錢幹嘛?查一查,沒事最好。萬一有問題,趕緊治療,總不能留一顆地雷在身上吧。”

這時,礦工會生產部長章海力從門口探身進來,看到張會泉和任衛東,問道:“你們是梅莊煤礦採煤三段的病號吧?我是礦工會的章海力。沒事吧?”

昨天在井口見過面,這是任衛東第二次章海力,任衛東已經記住他,儘管章海力不知道他是誰,卻知道他是採煤三段一名工人,因爲他在這裡侍候病人。

任衛東和張會泉起身相迎,任衛東對張會泉介紹道:“這是工會章海力部長,昨天在井口見過。”又自我介紹道:“章部長,您好。我是採煤三段任衛東,昨天送老張上的井,那時候一身井下黑乎乎的工作服,再說事急人多,您當時看不清我,也不會記得我。”

章海力一看任衛東這個小夥子說話有板有眼,就笑道:“小夥子,不錯。對老張這麼上心,不只送他到地面,還精心陪護。”

“謝謝領導誇獎。我和老張哥是同事,做這些應該的。” 任衛東臉上涌出笑意道。

“謝謝章部長關心。實在不好意思,我們要去就做檢查,不能陪您說話了。” 張會泉歉意道。

“沒事的。你們該忙什麼就忙什麼,我是專門過來看看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請告訴我,不要不好意思。” 章海力連連搖手道。

任衛東解釋道:“也沒有什麼,就是補查一下,這就推着他去檢查。不好意思,章部長。失陪了。”

張會泉要自己走着去,就道:“不用輪椅了,自己走就行。別人看到,不知道的認爲有多嚴重似的。”

“你個老張,剛纔醫生說了讓我推着去,聽醫生的沒錯。檢查完確實沒事,你就走着回來,想讓我推,我還不幹呢。”任衛東一口拒絕,搬出醫生的話來壓他。

章海力笑道:“會泉,聽任衛東的。今天我的任務,就是來看你們,我和你們一起去。”

張會泉推辭道:“章部長,這怎麼好意思麻煩您呢!”

“老張,既然章部長說了,恭敬不如從命。走吧。” 任衛東見章海力一片誠心,就看向張會泉笑道。

這天上午,鎮醫院特別忙,肺部和腎臟檢查室都有十多個病號,就排隊等候。

這期間,章海力對任衛東講起了工會生產部的事情。

礦工會生產部是工會連接基層羣衆的橋樑,是工會管理羣監員的一個專門機構,也是羣衆安全監督檢查工作信息彙集站點。

煤礦羣衆安全監督檢查工作是煤礦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發揮廣大職工羣衆集體智慧、保證礦井自主安全的重要力量。羣監員是煤礦安全衛士,是煤礦井下最前沿的“安全哨兵”。

人人爭當羣監員,人人都是羣監員。羣監員本身就是一線職工,和職工兄弟在一起作業時間最長,對作業環境瞭解得最清楚,也是對職工作業現場最能起到隨時監督作用的一個崗位。

羣監員職責和專職安監員同等重要,肩負共同責任。要以高度主人翁精神,帶着感情帶着責任當好工友的安全衛士,自覺地抓好安全生產現場管理,同時還要正確處理好四種關係,一是處理好安全與生產之間的關係。安全是爲了生產,生產必須安全。忽視安全,必然會導致事故發生。一味只講安全不顧生產,就成“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失去抓安全的應有之義。二是處理好抓安全與同事之間的關係。抓安全方法不能太簡單,不能只是粗魯地批評或以罰代教,要有耐心,要講道理,要以理服人。三是要配合班組長進行安全教育,組織職工提安全合理化建議,督促大家愛護和正確使用勞動保護設施,現場按章作業。四是發現不安隱患要及時向跟班領導或班組長彙報,並督促處理,消除隱患。

工作中,羣監員必須做到“五勤”,即眼勤、腦勤、嘴勤、手勤、腿勤。就是勤觀察,隨時觀察生產工作現場出現的變化,掌握新情況,解決新問題。腦勤,就是勤想,對安全環境、安全設施做到心中有本“安全帳”,腦子裡有張“活地圖”。嘴勤,就是勤囑咐勤交代,經常告誡工友們,“安全第一,預防爲主”,做到先安全後生產,不安全不生產,做好安全防範工作。腿勤,就是勤走動,勤察看,使安全隱患在“走動”中發現,在現場中及時解決處理。手勤,就是見到“三違”行爲就上前制止,見到隱患就動手排除,真正當好職工的安全衛士。

工會羣監會依託工會生產部,及時與羣監員溝通和了解,瞭解和聽取他們意見和呼聲,關心他們疾苦,力所能及地幫助解決他們工作生活等方面的困難和問題。

當下羣監工作主要抓手,一是上崗,左肩配帶印有“羣監員”三字的紅色袖章。二是實行津貼制度,根據國家規定,煤礦羣監員每下一個井當日給予一定數額津貼。三是執行以表考勤制度,上崗以填寫安全隱患表作爲考勤依據,上井後交井口羣監接待室。不填寫此表的,不管當天出勤與否,皆不記當日羣監出勤,取消當日羣監津貼。四是建立績效考覈制度。津貼不吃大鍋飯,以出勤、個人按章作業、班組安全、段隊安全狀況爲依據,綜合得出每一位羣監員月度分值,作爲發放津貼依據。五是選樹典型,加強培植、挖掘先進事蹟,宣傳表彰工作,每年開展一次優秀羣監員表彰活動,給他們披紅戴花,增強羣監員自信心和光榮感,讓他們工作上放心,生活上安心,管理上用心,共同撐起煤礦安全生產這片藍天。

邊談邊陪張會泉檢查,檢查完畢工會羣監工作也就介紹的差不多了。

任衛東、張會泉誠心挽留章海力一起吃飯,卻被他回絕。

下午檢查結果出來,張會泉、任衛東帶着片子和檢查結論來到醫生辦公室。

那個女醫生看過結果,鄭重地着對張會泉道:“肺部和腎臟沒有一點問題。爆破對附近人員造成傷害有兩種,一種是體外傷,比如傷及皮膚、骨骼、體表器官,一種是體內傷,爆炸產生十倍、幾十倍甚至百倍的大氣壓力則會像無數看不見的鐵拳一樣朝受害者打過來,傷及內臟如心臟、腎臟、肺、動脈血管等。

有你這樣的結果,有兩種可能,一是距爆炸中心不是多近,起碼在六七米以上。二是你和爆炸中心之間有隔擋物。至於哪一種狀況,我是醫生不是警察,肯定不會追究責任的。”

一個病號進來,女醫生道:“作爲醫生提醒你,千萬不能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因爲它只有一次。這一次,實屬萬幸。下一次,就不好說了。你去吧,好好靜養。我還要看其他病號。”

張會泉在醫院裡呆膩了,堅決要求出院,左在青代表段裡辦理出院手續。任衛東在醫院陪護四天,明天就要回到班裡恢復正常上班。

病人健康如初出院,礦上對事故還沒有處理,自然不會放過。如果只是一個小小不然的事故,礦上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誰知礦上卻睜開兩隻大眼,要正兒八經地分析。這次事故性質確實嚴重,你想想這次是老天長眼,沒有擊中要害,如果老天沒長眼那就要出人命,因此將這次僥倖事故性質定爲重傷事故。

礦安全文件規定,發生重傷按照“三不放過”原則分析處理。

煤礦“三不放過”,是指在調查處理事故時,必須堅持事故原因分析不清不放過,事故責任者和羣衆沒有受到教育不放過,沒有采取切實可行防範措施不放過的原則。

這個原則有三層含義。第一層,是要求在調查、處理事故時,首先要把事故原困分析清楚,找出導致事故發生的真正原因,不能敷衍了事,不能在尚未找到事故主要原因時就輕易下結論,也不能把次要原困當成真正原因,未找到真正原因決不輕易放過,直至找到事故發生的真正原因,並搞清各因素之間的因果關係纔算達到事故原因分析的目的。

第二層,不能認爲原因分析清楚了,有關人員也處理了就算完成任務了,還必須使事故責任者和廣大羣衆瞭解事故發生的原因及造成的危害,並深刻認識到其重要性,使大家從事故中吸取教訓,在今後工作中更加重視。

第三層,必須針對事故發生的原因,提出防止相同或類似事故發生的切實可行預防措施,督促事故發生單位付諸實施。只有這樣,纔算達到事故調查和處理的最終目的。

開事故分析會時,礦安監處主任工程師,技術科分管採煤副科長,調度室分管採煤副主任,及採煤三段段長黎玉振,技術負責人劉新更,班長闞尚旺,放炮員崔玉璧,當事人張會泉和他的搭檔王栓來一同參加。

闞尚旺說事故原因很簡單,就是張會泉自己的責任。

黎玉振也這樣認爲。他說實際上不用分析,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是傷者自己原因造成的。

張會泉自己也不否認這一點。

安監處主任工程師笑了,對技術科、調度室的人說:“你們看看,事就是這個事,情況就是這個情況,沒有什麼可以分析的。”

兩人紛紛點頭,同意他的看法。

在討論事故處理意見時,主任工程師讓其他人離開會議室,只留下黎玉振,對他道:“黎段長,這個事故應該如何處罰啊?”

黎玉振一開始還笑,後來卻面色嚴肅地道:“這個事,礦上不分析處理,我們段裡也要分析處理,既然礦上插手了,就聽領導的。既然徵求我的意見,那我就說說。依我來看,主要責任在我,是我這段時間放鬆了對工人的安全教育,沒有抓到位,要處分就處分我吧。”

在場的人們自然不同意黎玉振的意見。有人道,礦上肯定不會同意你這個意見的,板子該打誰身上,就要打到是誰身上,就像潑髒水不能連盆子一塊也扔掉。也有人道,張會泉、闞尚旺還有王栓來,包括跟班段長李士前,都要負一定的責任。礦上文件明文規定,重傷事故相關責任人都要罰款。

他們建議,對當事人張會泉、班長闞尚旺每人罰款一百元,對跟班段長李士前、王栓來各自罰款五十元,對段長黎玉振、支部書記王同堂、技術段長劉新更分別罰款三十元。

這個責任連帶處罰意見上報至礦領導,領導一看分析到位,處罰恰當,大筆一揮,簽上自己大名,處理通報很快下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梅莊煤礦安全管理採用連帶處罰制度,就是一人違章相關人員也要受到相應處罰。

不少人抱怨,明明自己沒犯錯,爲何受處罰受牽連,甚至有人覺得不合理,將其視爲古代封建連誅問罪。連帶處罰是爲了達到大家參與、齊抓共管目的,酌情處罰,數目不多,罰款事小,只是殺雞儆猴。倘若取消連帶制度,庸懶散拖不能制約,置身事外的風氣蔓延,安全管理就無抓手,生產秩序難以維護。

最初執行時,這無疑是個好辦法。違章者愧疚,自己違章連累別人,他人“無辜”受到處罰,觸及心靈,昇華爲安全意識。受連帶者自警,別人違章自己受罰,傷到自身利益,就會相對警覺起來。如此,人人盡職盡責、自覺糾治不良行爲將成爲工作常態,就會築牢安全防線。

可誰知時間久了,其效力銳減。人們戲稱,這是礦上回款、斂財的工具。

消息靈通人士透露,這些資金無處下賬,最後落入領導囊中。

通報下發了,原因分析了,罰款扣除了,事情慢慢過去。就像天上下過一陣小雨,地皮溼了一下,太陽出來一蒸發,地面了無痕跡。

這天早上,值班的技術員劉新更開了一個別開生面的班前會。他要求闞尚旺給大家講一個安全方面的小事故,來教育大家。

闞尚旺甚是不悅,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心道大早上的講這些讓人晦氣,卻又不能當衆駁值班領導面子,只得遵命。

那是去年一箇中班,將要下班的時候,闞尚旺依照慣例,把各崗位查尋一遍,就要坐下來喘一口氣,沒想到接面溜子司機朱運通找到他,說是不小心把頭碰了一下,還說如果沒事的話第二天照樣上班。

當時闞尚旺雖見他臉色不太好,井下燈光又昏暗,頭上也沒有什麼痕跡,只是額頭有點兒微紅,就沒太在意。

誰知闞尚旺回到家正在吃飯時,工區裡來人告訴他,朱運通正在礦醫院辦住院手續,說是腰部一根肋骨骨折,要他趕緊去看看怎麼回事。

朱運通是段里老人了,平時說話辦事很老道,腦子轉的快,世上的事情比誰懂得多,老覺得自己腦瓜靈活,幹活兒麻利,零打碎敲、破皮紅傷這樣的事很少找到他。時間久了,對段裡和班長安全要求不放在心上。

趕到醫院見到朱運通,還沒等闞尚旺問,他自己羞愧地說,開溜子時沒有控制好煤量,皮帶尾下積攢不少浮煤,導致皮帶嚴重跑偏,清理浮煤也沒有打點停下皮帶,一不小心把鐵鍬捲進去,打在頭上腰部,額頭僥倖逃過,只是捎帶而過,腰部卻沒有那麼幸運,導致一根肋骨骨折。

闞尚旺反問道,那你爲什麼當時不說。

朱運通滿臉漲紅地說,段裡和你這個班長天天班前會上,還有現場追着耳朵囑咐注意安全,還三番五次要求停下皮帶清理皮帶下和皮帶尾浮煤。我自以爲是,沒聽您們的話出了事,感覺很是慚愧,就沒好意思說。況且原以爲只是頭上這點傷也沒啥事情,所以不想聲張。可下班路上,感覺腰疼得厲害,這纔不得已到醫院看看,誰知拍片一看竟是肋骨骨折。

闞尚旺講完後,會場上一片寧靜。很多人看來,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就是這些不被人當回事的小事,卻引發這樣的事故。

“是啊,都是熟悉的人,又是身邊小事。”劉新更最後道:“明白人,用別人的事故警示自己。糊塗人,自己血淋淋的事故成爲他人反面教材。”

開完班前會,任衛東來到換衣室纔想起來,那天因爲張會泉受傷急急忙忙地去洗澡,忘記洗工作服了。打開換衣箱,拿出潮乎乎的衣服,任衛東鄒起眉頭,工作服拿在手裡,一摸就是冰涼潮溼的。深秋季節,這樣的衣服實在讓人難以穿上。

“衛東,怎麼了?在地面上才幾天啊,不願意下井了?”看着猶豫不定的任衛東,身邊一起換衣服的崔玉壁陰陽怪氣地道:“哈哈,其實不只是你,就是誰也不願意下這個破井。井下潮溼悶熱,井上空氣新鮮。大街上滿眼都是美女,井下除了黑炭,就是大老爺們。”

知道這小子嘲笑自己,乾脆不理他。任衛東牙一咬,狠狠心,把工作服套在身上,眼睛不由地眨了幾下。把腳伸進溼漉漉礦靴裡,當礦靴黏在到腳的那一刻,又眨了幾下眼睛。

看着任衛東怪異表情,崔玉壁哈哈大笑。

“滾一邊去!”任衛東氣憤地大吼一聲。

霎時,引來周圍換工作服人們的一片好奇目光。

任衛東上班三四天,張會泉才上班。上班路上,任衛東見到問其原因,張會泉喋喋不休地講了起來。

原來,他那行爲屬於嚴重違章作業,既要經濟上處罰,安全培訓班也必須參加。這幾天沒上班,是去參加培訓了。

“嚴重三違”職工“現身說法”,促使每一名職工緊繃安全弦。這幾年,梅莊煤礦職工學校開辦了“違章培訓班”。

根據“三違”人數,不定期舉辦安全培訓班。採取專人輔導方式,對“三違”人員進行爲期五天安全培訓學習,讓他們重回課堂進行再教育。

培訓內容主要包括學習《煤礦安全操作規程》、煤礦安全法律法規、礦井安全生產知識,要求每名違章人員撰寫檢討書,深刻剖析嚴重性,鄭重承諾遠離違章,回頭是岸。

結束前,違章人員要參加安全知識考試,合格後重新辦理上崗手續,才能回到崗位。

培訓期間視爲地面出勤,只發生活費用。

培訓最後一天,礦上舉辦面對面活動,違章者家屬,所在段隊領導,沒有違章的其他井下單位職工代表,工會、安監處、居委會、團委部門代表悉數到場。違章代表現身說法,講述違章經過危害,今後安全打算。違章者所在單位領導剖析造成違章的主客觀原因,找出單位存在的問題,下一步將要採取的工作措施。羣衆工作部門從各自工作重心,暢談如何使職工避免違章。最後是違章者與家屬、單位共同簽下《安全承諾書》,鼓勵家屬多關心、關愛“三違”人員,常吹安全“枕邊風”,共同築牢安全防線。

張會泉深情地道,工會一位領導的話使他永生難忘:人活着是爲了養家餬口,如果丟了養家餬口的本錢,活着就沒有了意義。一個人在社會上,無異於一粒塵埃,風一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對社會不會產生什麼影響。一個家庭失去頂樑柱,這個家庭就會很快消失,也對孩子成長投下重重地陰影。

張會泉又道,事情已經發生後悔也沒用,我不憨不傻,不能讓自己再次成爲別人的反面教材。鮮血換來的教訓,不會再用鮮血去檢驗。

任衛東心道,儘管自己參加工作不久,從經歷過的、看到的、聽到的事情中觀察發現,違章僅僅是個人願意造成的?誰願意拿自己生命開玩笑!某些領導,特別是段長礦長們,是否應從屢禁不止的違章現象中,剖析自己是否在其中扮演了某種推波助瀾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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