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黑白灰

“當你和世界融爲一體,這世界便沒有了自己。”

三十三天,雖一直有防備,但真正來臨的時候還是驚慌了。

不幸的是,這次的病來得急,好得慢。

慶幸的是,多了些經驗和應對方案。

原先人來車往的路上,只剩下空洞變換着的紅綠燈,以及厚厚層層的紅色水馬圍擋;平日爆滿排隊的奶茶店,也拉上了窗簾黑着燈,這裡人們的角色從去年給別人加油鼓勵,變成了如今被加油;每天醒來後除了洗漱吃飯,如今也多了一項——看新增和區域解封消息。

密閉,寂靜,夜幕,比得病更甚幾分的emo三要素悄悄地聚齊了,紅區裡的人熬着比平時更單調且無趣的日子,大家開始數着嘀嗒走動的時分秒針,開始期待着手機能多震幾下,多點有趣的節目和多點捧腹的八卦。

想盡一切辦法,爲了不讓自己處在零社交的空間裡,那確實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避免成爲孤獨症患者,近些日子幾乎人均學會了新技能——自嗨。

‘今天活軒了嗎?我又是小隊長!’

‘今天新增比我一個月工資還多!’

‘外賣沒人接單,沒有奶茶怎麼活!’

‘你們有屯菜嗎?不知道還要封多久!’

‘原來只唱情歌,現在rap跑火車!’

‘三日又三日,三日何其多?’

‘已是疫中人,何懼疫上身?’

‘父老鄉親,提前向大家道句過年好!’

有時候覺得觸黴頭和倒黴事,總是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現實面臨抉擇換來咬牙切齒’

‘感性理性都喪失後捲入漩渦’

‘憑一己之力把公司幹到倒閉’

‘喜歡吃的餐廳突然歇業關門’

‘趕上了每一次的行業大整頓’

前幾天,朋友圈看到有人在跟家人‘道別’,那是一封很長的信,我看完了。

感觸很深…

在評論區停留了很久,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因爲那封信,沒有讀出遺憾。

不知道意外、貧窮、誤解、病痛、永失我愛哪個會先來,它們那麼遠又那麼近。

道謝、道愛、道歉,以及終將面對的道別,這四件事兒,總會面對。

那封信最後寫道,‘最後一週他過的很開心,明天準備拔管了,明天起就是沒有父親的孩子了。父親請走好,孩子會長大。’

或許直到S亡降臨人才發現,那些原本覺得矯情瑣碎的表達,那些消磨在生活裡已不可捉摸的深情,都一下子變得無比珍貴,有時化不出一滴眼淚,卻能溼潤整片汪洋。

一個人一生中碰到倒黴事的概率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好的家人會給我們力量,幫我們走出困境,讓我們任何時候都有回家的底氣,和重新開始的勇氣。

況且,壞事也不全是壞事。這感覺像是,即便花了很多折返的勇氣和力氣,滿頭大汗、呼哧帶喘,可依舊對‘某個遠方’多少憧憬着,鏡子裡的自己也依舊是年少模樣。

能發現,自己可愛又可氣的缺點,擁抱十全九美的自己,也挺有意思的。

而磕碰留下的傷疤,不一定是羞恥的證明,也是勇氣的勳章。

愛我的人並不會因此而討厭我,至於那些不瞭解我的人,也沒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黑色和白色混合後,會變成灰色。

不顯眼,不易親近。

一橫一撇的低調內斂下,卻有屬於自己獨特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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