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霞光,嫣紅流螢,碧空如宣,點繪着七彩斑斕的雲霞,天水相接處,一道道青綠的山嵐綿延起伏重疊縱橫,慵卷橫臥於瀲灩起伏的波濤之中,似晨暮初醒的深閨美人,嬌嬈清麗。
天際蘆葦深處,一道輕舟推波疊浪而來,朝陽緋光籠罩下,船影倒入江中,似雲英琉璃,伴着水波起伏盪漾。船身樸實無華,甚是普通,可是卻十分輕巧,晃眼間,已如雲中翎羽快捷而至岸邊。
朝露霧氣蒸騰氤氳,被霞光鍍上一層絢麗薄紗,岸邊一行人靜靜佇立。
木船停靠,一襲墨藍的長者從船艙中緩緩走出,容顏清雋,身形高瘦,臉上皺紋依稀可見,可是一雙有些凹陷的雙眼依舊明亮透徹,端正的五官不難看出年輕時的俊儀,昂首佇立間,浸透儒雅書卷之氣,那是經歷歲月沉澱下來的一種成熟,讓人望之不禁肅然起敬。
船簾再度掀起,一個俊逸少年翩然閃出,一身銀衣籠於霞光之中,似夢似幻,腰間墜着白玉,青絲銀帶高束,眸若星辰,脣然桃瓣,一雙眼睛大且透亮,墨黑的瞳仁與身邊的長者十分相似,只是那清透的眸光不若長者歷經紅塵年輪的滄桑,那是一雙純粹如水晶的眼眸,不惹滄海,不惹桑田。
從他眼中射出的光芒是如此溫暖親和,他沒有絕塵似嫡仙的氣質,也沒有俊逸若王侯的雍容,他只是淡淡的一道微光,卻能照到你的魂底,讓你忍不住發自內心的微笑。
西野宸笑着迎了上去,拱手作揖,“淳于伯伯,一路辛苦。”那儒雅的長者虛扶一笑,“哪裡哪裡,不辛苦。”西野宸又笑着拍了拍銀衣少年的肩頭,眼中隱隱驚豔,“容香,想不到幾年不見竟然長的如此高挑俊俏。小小年紀,就已經風流無雙了,呵呵,再過幾年不知要惹多少女孩傾心呢。”
淳于容香美若白瓷的臉上紅暈點點,靦腆一笑,“宸哥哥就不要取笑我了。”“你就是淳于容香?”一道鈴音清脆的聲音響起,西野菱華一跳至淳于容香面前,她眨了眨眼,甜甜一笑,臉上兩個淺淺的梨渦甚是可愛。
明白過來她是誰,淳于容香只覺得的心間緊張的跳了兩跳,琉璃般的眸間滑過一抹奇異的光芒,羞澀而又溫柔的點點頭。
西野菱華似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晶亮的大眼睛湊近他的臉,眼中狡捷閃爍,揶揄一笑,“天吶,我頭一次看到如此愛紅臉的男生,不過你長的真漂亮,就像瓷娃娃一樣。”
西野宸哭笑不得的把西野菱華從淳于容香的身邊拉開,“怎麼這麼沒大沒小,你得叫容香一聲哥哥。”西野菱華不滿的輕嗤,“他也沒比我大幾天嘛,我纔不要。”看着一對小兒憨態可愛的模樣,淳于嚴呵呵一笑,捋了捋有些灰白的鬍鬚,似是滿意的點點頭。
西野宸朝西野菱華使了使眼色,無奈中帶着責備,西野菱華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粉舌一吐,做了個鬼臉,笑着跑到淳于嚴身邊,親暱的挽起他的胳膊,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甜聲一笑,“淳于伯伯怎麼纔來啊,許久不見小九想死你了。”
淳于嚴又哈哈是一笑,滿眼寵溺的摸了摸西野菱華的頭。
幾人笑談着,氣氛頓時溫馨煦暖。
淳于嚴臉上慈愛的笑容在眼神掃過寧子希的時候瞬間僵硬,脣角依然保持着上揚的弧度,可是眼中卻充滿驚詫,片刻,淳于嚴苦笑的徑自遙遙頭,轉眼間,眼中已是哀傷與欣慰相織一片,聲音似有些飄渺,輕聲問道,“你就是寧弟與七娘的女兒吧,是叫子希麼。”
寧子希點點頭,擡首璀然一笑,身姿纖雅,白衣獵獵隨風清揚,青絲漫卷搖曳,襯得容顏勝花,如月清華。淳于嚴似是一愣,半響俛首喃喃嘆道,像,真像。
西野菱華輕輕扯了扯淳于嚴的袖口,笑道,“淳于伯伯,我們還是先回家吧。”淳于嚴將目光從寧子希的身上移開,笑着點點頭。
雖已是初秋,府內的柚木和雲杉兀自綠的蔥鬱茂盛,苑中月季海棠妖嬈生姿,薔薇秋菊淡雅清新,重疊的樹枝中隱約露出的院牆樓臺的痕跡,就如同色彩極好的風景長卷一般唯美。
池塘中水波清澄,芙蓉花暖,大大小小的錯落有致,粉花碧葉相映成輝,微風拂過,飄飄渺渺的響起四溢開來,使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池中假山上,一股股清泉涓涓流下,惹得水花翻騰。
池塘邊上立着一個涼亭,飛檐精緻,點點掩與樹葉中,紅木亭柱上仔細雕刻着花鳥魚蟲的紋路,雅韻別緻。
亭中一抹紫影置身於繚繞如煙的朦朧水霧中,斜倚着亭柱,衣袂御風,卻透出一絲慵懶愜意,風過處,繁花翻涌如溢彩波濤,蒸騰的水氣在絢爛的陽光下折射出無邊彩輝,熠熠奪目,可是即使是這如詩如畫的美景,似也不及亭中之人的驚鴻一瞥。
忽而紫衣寬袖長舞,似是撥動着膝上的古琴,一道琴音飄起,輕緩柔和,如微風徐徐綠柳輕搖,又如細雨綿綿花蕾初綻,那般的悠然明淨,安寧恬淡。
天地之間,所有景物似乎都籠罩於那襲紫衣的閒散身形中,永恆靜止。
淳于嚴不自主的止步,怔怔看了片刻,才緩緩的問道,“那亭中之人是誰?”身旁的西野宸也陶醉於那醇香的琴音,聽到淳于嚴的聲音才驀然驚醒,“那是鳳棲樓的樓主楚沐遙。”說罷,還煞有介事的看了看一旁閉眼靜立的寧子希,她的神色安詳靜好,似乎沒有什麼不開心的。
淳于嚴似有些訝異的挑眉,“楚沐遙?他怎麼也在?”西野宸笑了笑,“沒想到淳于伯伯也知道楚樓主,呵呵,這次要不是他幫忙,估計我爹爹的案子還破不了呢。”
淳于嚴若有所思的捋了捋鬍子,喃喃道,“那麼,你覺得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西野宸擡首看向遠處的那襲紫衣,眸中迸發出溢彩的光輝,聲音中敬意滿滿,“楚沐遙,錦朝武林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文韜武略,才智慧穎,溫雅謙君子,清貴似王侯,無論其韻,其性,其姿,其謀,稱之獨絕天下,尤不過也。”
淳于嚴眸光閃動,側首看着西野宸,靜思片刻,又問道,“那你覺得晟逸之又如何?”西野宸回首望向淳于嚴,正色道,“晟逸之,才情傾世,清影仙姿尤勝嫡仙,可其性情薄涼,清淡如煙,武林之顛,或許無意與楚沐遙一決高下。”
誰也沒有預料到,許多年之後,這兩段對話會被記錄於《錦朝-蒼茫志》中,那是一部宏偉史著,客觀記載錦朝上百年間武林興衰成敗的滄桑歷史。
後世之輩中,也有人覺得,後來成爲武林中流砥柱的西野宸前輩當時的評價似乎有些過於誇大,文案記載中,雖然楚沐遙確實是風華絕世的能者,可是獨絕天下四個字未免過於浮華。
而晟逸之,雖其秉性淡薄,可其一手建立起來的千羽閣成爲後來武林的第一大閣,百年不倒,未必像其所說與楚不以爲較。
況且,據史記中所述,其同一時期的昱雪樓主,隱門門主,以及其他幾大世家的家主亦是才華傾世之輩,其中尤以隱士之稱的昱雪樓主爲著,雖記載極少,可其慧及乾坤,風流韻致,應是當世之首。其次隱門門主,雖行事乖張肆意,可其運籌帷幄,俊逸清雅,也絕對是風華絕世之人。
所以百餘年之後,關於當世錦朝武林中最璀璨繁華的那段歷史,爭議之聲層出不窮。可是,畢竟誰都無法親眼見證當世那一段恢宏的盛世,故而大部分人還是以史著爲正。
數百年後,江湖上流言再起,武林第一大家楚寧家的祖譜中有驚世之秘,傳言,據記載當年名震武林的昱雪樓主正是楚寧家的始祖楚沐遙,而同樣神秘的隱門門主正是當年與楚寧家祖母當年天下第一美人寧子希相交甚密的千羽閣主晟逸之。
可是傳言畢竟是傳言,楚寧家的家譜誰都沒有能看到,故而流言不證自破。可是還是有些崇拜那些雄赳豪傑的人固執的堅持着這種看法,所以後來無數文人墨客撰寫了很多野史,記錄着他們心中那些英豪的奇幻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