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如願簽了去年那所高中，圓了自己的教師夢。葛斌決定不找工作，說是家裡有安排了，留在武漢。樑秋猜想，他或許還是沒能徹底忘記錢玥。錢玥保研本校，他也留在武漢，可能未來的好戲並未如此結束。儘管死皮白賴並不是他的風格，但一切的邏輯思維一碰到“愛情”這兩個字，都會驟然失效。原來宿舍的那幾位，王暢、陳鑫和楊莫都不考研。不管各自選擇是否艱難，最終也都一一塵埃落定。
時光真是很快，轉眼間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平時不覺得傷感，只是當宿舍裡的喧囂隨着燈光熄滅的那一刻，平靜一刀刀刺痛一顆依然激昂的心。聚有時，散亦有時。分分合合恰如懸在頭上的那盞日光燈，又亮又滅。
“哎，”一聲嘆息，那是葛斌還在一片漆黑中藉着手機的光泡腳。
“你好好地，嘆什麼氣？別學我思考人生啊。”樑秋笑話他。
“尼瑪，難道只准你思考人生嗎，我就不能了？”葛斌一下子就情緒高昂。
“呵呵。”樑秋故意笑出聲來，“那你倒是說說，你都思考到了什麼？”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看着我這盆洗腳水，我想起了一句話，覺得很有道理。”
“哪句？”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哈哈哈。”樑秋一下子被戳中笑穴，“的確，你的時間也真像你這盆洗腳水，靜止不動，臭不可聞。”
“放屁，老子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
“我是想說，時間溜走，就像這盆水由熱變冷熱量散失一樣，不可逆轉。”
這時還沒完全入睡的周杰也起鬨了：“這個我知道，熱力學第二定律。”
“睡你的，”樑秋厲聲罵道。“想不到咱們葛斌，還有哲學家一樣的才情，物理學家一樣的思維，不過只可惜，沒有生在一副好皮囊。到頭來，仍舊是一生搬磚的苦命，白白負了上天一片盛情恩賜。”
“去去去，沒你這麼貶低人的啊。”葛斌不跟他計較。
樑秋突然從牀上一躍而起，披了件皮襖就直竄了下來。
葛斌吃了一驚，“你要幹嘛啊？”
“哈哈，不幹嘛，想幹點壞事。”
葛斌一聽，心中一陣發麻，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全部直立。他拉緊衣服，說道：“開兒去，哥不好這口，找別人去。”
“耶，你這人怎麼這麼噁心，想哪裡去了？我是想跑到其他宿舍門口去偷聽，不知道晚上他們都會談些什麼樣的話題。”
“我真是不得不鄙視你了，趴牆根什麼的最無恥了，偷聽人家講話就更不要臉了。不過……”他又壞壞地一笑，話鋒一轉，“你要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不妨回來和大家分享下。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是吧？”
“你，”樑秋真是又急又氣，“好吧，壞人就我來當吧。”
“門給你留着，你去吧。”
“灑家去也！”
隔壁陳鑫宿舍很是平靜，沒什麼聲音。這不奇怪，樑秋在時就很難有話題，樑秋一走只怕更安靜了。樑秋這會就感覺自己像是做賊一般，只敢慢慢地挪動，生怕腳下的動作太大驚了人。胡適宿舍裡動靜頗大，清清楚楚地聽着胡適的大嗓門。
“媽的，你居然說楊玲玲漂亮，你眼瞎啊。”
不知胡適說的是誰，但樑秋也很想搞清楚，班上誰竟然可能喜歡楊玲玲。
“我就是覺得她漂亮不行嗎？”他聽清了，這是於展的聲音。於展就是大一時，奪了運動會慢騎自行車冠軍的那位。他一直不善言辭，也不多與人交流。要不是偷聽，怕是真不知道這個秘密。
“行，行，當然行。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嘛，是不是？”
樑秋繼續往前走，黃知添們的宿舍只傳出某個人的鼾聲，像是都睡了。沒什麼好聽的了，於是回去。
他一回來，已在牀上安躺着的葛斌立馬詢問戰果。樑秋正欲告訴他自己發現的秘密，可是又一想，這樣做也太不地道，只好裝作灰心喪氣地說：“纔剛熄燈就都睡着了，唯一聽到一間有動靜的，我帖耳仔細一聽，原來是在鬥地主。真是興致高啊！”
“就這些？”葛斌疑惑。
“不然呢？”
“就沒聽到什麼有趣的，有搞頭的？”
“我看你就是無聊閒的。”
“去去去，睡覺。”
第二日，學院通知，要大家上學校網站，選下學期畢業論文的課題。畢業論文，是大學的最後一個關口了。做完畢業論文，答辯完畢，發放學位證書和畢業證書，整個大學就劃上了句號。當然，選擇一個合適的課題就顯得尤爲重要了。網上選課題，絲毫不比當年網上選選修課的場景遜色。好的，相對容易、輕鬆的課題，幾分鐘之內就遭抄底，寥寥幾個名額轉瞬即被洗劫一空。胡適等一干考本校的研究生的，直接可以跟導師聯繫要名額。而樑秋和周杰葛斌等，就只能撿別人剩下的。
到了最後，好消息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大家都有。壞消息是，樑秋和葛斌不幸選上了被外界盛傳最繁瑣、耗時最長的幾個課題。而且他倆的課題是同一位導師，同一位出了名嚴厲的導師。樑秋想，嚴厲就嚴厲唄。學以致用，既然理論知識沒學好，那就鍛鍊好動手能力，將來進了工廠，一定也用得到。可葛斌卻不這麼想，人家做課題都跟玩似的，自己憑什麼要浪費這樣的時間。再說，等一畢業，他就徹底跟化工這一行說拜拜了，着實不用太用心。人各有志，前途未知，也不能說樑秋的想法是對的而他的是錯的。
到了元旦，一陣寒流逆襲，下起了大雪，整個江城一夜之間變成了白色。考研就是這麼幾天的事了，知添一早出發了，在考場外的賓館租了房間。胡適是本校，方便。樑秋難得偷得片刻輕鬆，出門去賞賞雪花。
江城年年都會有降雪，有時大有時小，雖然不似北方那般“原馳蠟象”，但它總能如期而至，倒不負萬千的期待。想到雪，樑秋有些感觸，似乎很多故事都是發生在下雪的日子裡。比如去年，再比如高二時……身邊的人來了又走，到頭來就剩下自己。倪芳和男朋友一起保研，將來會去東北，大概那的雪景是江城遠不能及的吧。秦琴也要和男朋友一起保研到北京，如無意外，知添也會與董婷會師北京了。謝靈，謝靈。據說謝靈和她的那個他，計劃一起考研到廣州去。大學，江城，他們本不從這來，也不會往這去，它們都只不過是大家的暫時的歇腳罷了。曲終人散，又再次啓程。
考研的那幾天，宿舍樓格外地寂靜。樑秋替他們操着心，無心思複習，就約出劉琦，一起去吃個飯，聊聊天。想不到劉琦立馬就答應了，還說現在剛
好午飯時間，可以一起吃。樑秋收拾收拾，來到女生宿舍樓下等。樹枝上雪花，被不時吹來的風輕撫而下，慢慢悠悠在空中飛舞。美麗的雪花就像一個真正的舞着，看得樑秋如癡如醉……
都快半個小時了，怎麼劉琦還不下樓？他急了，掏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時，劉琦從門口出來。
她圍着粉紅圍巾，一襲黑色的風衣，腳上穿了雙一寸多高的高跟鞋。樑秋仔細打量了下，發現她還畫了眉，略微塗了些脣膏。難怪這麼久不下來，原來打扮着呢。
“跟你秋哥吃飯嘛，用不着刻意打扮這麼久吧，都這麼熟了。”樑秋笑笑說。
劉琦原地轉了個圈，擺動長髮和衣服，問：“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劉琦妹妹一直都是我們班最好看的，有目共睹，有口皆碑啊。”
“瞎說。”劉琦害羞地笑道。
“我是班長，我說是就是，誰敢說我瞎說。”樑秋一副驕傲勁。
“呵呵，走，吃飯去。”劉琦挽住樑秋的一隻胳膊。樑秋本能地驚了一怔，但一想這也沒什麼，就沒有太計較。
天氣太冷，吃飯的人並不多。經常來吃飯，連老闆都認識了，老闆對他們熱情有加，菜上的快不說，還附贈一瓶飲料。劉琦今天很高興，一舉一動都難掩其中的欣喜。她首先給樑秋倒了一杯飲料，再給自己倒上，說：“祝秋哥新年快樂，新的一年裡心想事成，一帆風順。”
“新年？”
“這不元旦了嗎？”
“嗯，對。”樑秋這才恍然大悟，“也祝你新年快樂，心想事成。這不會就是你穿成這樣的原因吧？”
“哎呀，你幹嘛要糾結我穿什麼了，女生就不能有自己的小心思嗎？”
“好，好，我不管。不過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如此回答我。”樑秋一臉嚴肅。
“什麼問題，就直接問吧。”
“要畢業了，你和胡適，準備怎麼辦？”
“這不是還有最後一個學期嗎，半年呢，遠着呢。”
“遠？別傻了，我的劉琦妹妹。寒假過了就是2月下旬了，5月就是畢業典禮，你自己算算，有半年嗎？三個月都不到！”
“不遠又怎樣，就三個月我又能怎麼樣呢？”劉琦本來喜悅的表情一下子就被哀愁取代，“他要讀研，我要工作，肯定是要分手。日子長也好，短也好，只有過一天算一天了，你難道要我現在就跟他分手嗎？”
“真沒有其他的路走？”
“你能想到解決的辦法嗎？”
“不能。”
“那不就是了，只要還在一起，即使是最後一天我們也要好好地面對。以前我們一起許過相愛一生一世，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那麼就一直相愛到分離的最後一天吧。”三年了，她和胡適吵吵鬧鬧但卻愛戀不減。早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真是哪一天分開了，那會是怎樣的傷痛？
聽她這一席話，樑秋嘆了一口氣，說：“哎，真他媽的傷感。”
“除了他，還有你，”劉琦說，“一畢業我們倆也要各奔東西了，以後恐怕難見面了。”
“是啊，是難見面，不過你結婚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會趕回來喝喜酒的。”
這一刀又戳到了劉琦痛處，頓時兩人都沉默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