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絕情崖(五)
第一百九十四幕
黃沙漫漫,烈日炎炎,沙漠上留下一串駱駝的腳印,一陣挾卷着漫天沙礫的土黃色狂風颳過,又迅速被吹回平滑的沙丘。
冷子漠坐在駱駝上,一臉冷峻的憤恨。駝背上繫着一根長長的繩子,直拖到地上一丈遠,繩子的另一頭綁着林纖洛。
林纖洛躺在滾燙的沙地上,一點點被駱駝拖着向前。灼熱的烈陽照得她睜不開眼,漫天的風沙和乾燥的氣候令她口渴難耐,缺水的狀態讓她體力近乎透支,林纖洛幾度休克又醒來,醒來又休克。
不知是第幾次睜開眼,眼前刺眼的日光已不再,房間裡陰涼舒適,飄來異域奇秘沁醉的花香。
菩沙寨的女弟子已爲林纖洛洗去了頭髮裡摻雜的和皮膚上覆蓋的沙子,換上了乾淨柔軟的真絲衣服。她躺在牀上愣了會兒神,緩緩坐起。
好渴啊……
於是下牀想要找些水喝。
???:坐着別動。
林纖洛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然冷子漠又神出鬼沒地移形飄進房中。
冷子漠將茶水倒好,移形到林纖洛跟前,將杯子送到她嘴邊。
冷子漠:喝。
林纖洛抓起杯子,一把扔在地上摔個粉碎。
林纖洛:我自己會倒。
冷子漠:我還在這,哪有讓你親自動手倒水的道理。以後只要我在,任何事情都不准你自己來。
林纖洛:冷子漠,你這麼做到底什麼目的?
冷子漠:你不是說你永遠不可能愛上我嗎?這個世界上只要我想,就沒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也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更沒有我征服不了的人。
林纖洛:你以爲這樣禁錮着一個人,就能征服她的心?
冷子漠:我想對你好,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感動。
林纖洛:只要是我自己幹得了的事,就不需要你幫我。
冷子漠:是嗎,那如果你喪失了生活自理能力,我是不是就可以一輩子照顧你了?
林纖洛:不知所云。
冷子漠:你還是愛他?即使他那樣對你。
林纖洛:……這是我的事。
冷子漠:難道你的心裡就只容得下他?
林纖洛:……
冷子漠:是嗎?
林纖洛:對。
冷子漠怒目橫眉,氣得說不出話來,甩手揚長而去。
林纖洛:(我的心裡……現在還有沒有他……連我自己都已經不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五幕
幾人在溪邊不遠處一農家小舍裡借宿。
端木落蕭躺在牀上昏厥不醒,紫惑色的長髮垂下散落一地。
衡天在牀邊幫她蓋好被子後,憂心忡忡地走向窗前。半夏在牀邊坐下,拿着自己從來沒使用過的絲絹笨拙地拭去端木落蕭額頭微微沁出的汗。華城徽緊皺眉頭,想做些什麼改變局面卻覺得力不從心。又看到御天一臉冷漠,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止不住上前問道。
華城徽:御天,你是怎麼想的?你真的放棄奚綾劍了嗎?
御天:……
華城徽:如果你真的放棄找回奚綾,那落蕭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不是白白犧牲嗎?
御天:……
華城徽:想想凌菀凝!
御天:……
凌菀凝,太久沒聽到這個名字。
然而即使是曾經那麼在意過喜歡過她的衡天,此時聽到這名字心中竟也激不起一絲波瀾。現在除非有人能說出救得了落蕭的辦法,能重新點燃他的希望和鬥志,其它的,任何事,任何人,都與他無關。
華城徽見所有人一副死樣。
華城徽:那你,想想白芷!!
御天:……
白芷?……御天想起白芷的那張臉,便不由得想到林纖洛的臉龐……越來越模糊,又越來越清晰……
纖洛……
御天的思念不可遏制地纏繞蔓延,無法自抑。
纖洛已經失蹤了這麼久,他哪裡還有什麼心情找奚綾?
他依稀想起自己仍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時日,彷彿還夢到過白芷。同樣的一張臉。從前,他是因爲纖洛的臉像白芷,纔想去靠近她。然而到了後來,他偶爾會想起白芷的樣子,卻全都是因爲每天看着、想着、愛着林纖洛。
說起來奇怪得很。人有的時候自己也不懂自己的心,更不用說懂別人的心。
就像御天覺得自己永遠也想不通,自己愛之入骨的女子,有一天怎麼也會離開自己。
華城徽:御——
御天:我放棄奚綾,直到再次找到纖洛。
華城徽:我真搞不明白,她除了長得有幾分像白芷,還有什麼好?
御天(認真的眼神看着華城徽,看得華城徽不寒而慄):金榜,你可以責怪我,但不能說她不好。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說她不好。
華城徽:御天,你的理智呢?
御天:……
華城徽:冷子漠和奚綾劍說不定一直就在菩沙等着我們去!我們經過這近一年來砍殺大大小小妖魔鬼怪的磨礪,功力都大大提升,比起把功力傳給他之前還更要強出許多!現在就算是半夏,也不是太弱!
半夏:……
御天:你怎知冷子漠有奚綾劍相助,功力就沒有絲毫提高。
華城徽:……
御天:我決心已定,不找到纖洛,其他所有事情都先放下。尋找奚綾劍寶石本就是師傅交代給我的任務,與你們無關,你們看不下去,可以自行解散。
華城徽:半夏在哪,我就在哪。
半夏:什麼奚綾劍,什麼百姓疾苦,天下安危,關我何事?我現在只想要找回纖洛,我們所有人好好在一起,一個也不少。
華城徽:……………
半夏細心地握着把小小的剪刀,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剪掉端木落蕭多餘的拖到地上海帶般雜亂捲曲的頭髮。
第一百九十六幕
雖然幾日前從沙漠中被冷子漠用駱駝拖回致使的身體不適早已恢復,林纖洛每日仍被衆多菩沙弟子看管禁錮,插翅難逃。
自從上次用曼陀羅粉將菩沙寨上上下下捉弄,林纖洛想要再次施毒難如登天,唯有表面順從,暗中謀劃逃走的計策。
菩沙寨裡三層外三層,男女弟子長期站崗放哨,林纖洛一思量,暗逃無望,不如明闖。
當然,這“闖”不能硬闖,得用計行事。
林纖洛見冷子漠走出房門,便趁着四下無人,悄悄進了他的房間,環看一圈冷子漠的貼身飾物,目光落在正在悶頭大睡的縮在龜殼裡的烏烏身上。
林纖洛:(對啊,我怎麼把烏烏給忘了!)
林纖洛抱起烏烏的小殼,藏在一塊布中包好帶走。
冷子漠在不遠處一臉冷漠地觀望着林纖洛從他房中偷溜出來的景象。
過了一會兒,林纖洛託着烏烏,走到裡層哨兵弟子面前,不知說了些什麼,弟子們便放她出去了,就這樣一路異常順利,直走到菩沙寨正門。冷子漠遠遠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只見正門駐守的弟子們神情困惑,將信將疑。就在弟子們打開寨門準備放行之時,冷子漠突然移形幻影出現在門口,堵住了林纖洛的去路。林纖洛本以爲自己終於快要成功,卻不想功虧一簣。
冷子漠:你要去哪?
林纖洛:!
菩沙衆弟子(慌忙參拜):參見教主!
菩沙弟子甲:教主贖罪!屬下以爲是教主默許了林姑娘出寨,這纔打開大門!屬下知錯,請教主責罰!
冷子漠:是該責罰,你想怎麼受罰,自己說。
菩沙弟子甲:弟子自願——
林纖洛:不必罰他們,是我在這裡悶得很,想出去轉轉。
菩沙弟子甲滿懷感激地看着林纖洛,因爲要不是她這句話,他今天不自斷一臂或是自斷經脈,冷子漠是不會滿意的。
冷子漠:你抱着玄武做什麼?
菩沙弟子乙:回教主,林姑娘說這是教主讓她出寨的憑證,平時除了教主,我等無人敢沾染玄武神獸尊體,如今林姑娘竟能將它抱在懷中,我等信以爲真,這才——
冷子漠:放肆!我問你了嗎?
菩沙弟子乙:……是弟子多嘴!教主恕罪……
冷子漠:念在纖洛在場,太過殘忍血腥的場面我不想讓她看到,所以放過你這回。
菩沙弟子乙(劫後重生般喜悅):謝、謝教主!謝林姑娘!!
冷子漠:你想離開這裡?
林纖洛:嗯。
冷子漠:玄武和奚綾都給你。以後你都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林纖洛(看了看周圍弟子,還是不給面子地吐了一句):不好。
冷子漠一肚子火無處撒泄。
她對他下毒,他既往不咎,她偷走玄武,他視而不見,她逃離出寨,他概不追究,而她連一點尊嚴和餘地都不留給自己。
冷子漠一臉的殘暴冷血,點了林纖洛的止穴,令她動彈不得。他單手將林纖洛抱起,抗在自己肩上,雖一臉嚴肅,遠遠地卻也能感受到他的怒火攻心,火冒三丈,隨時能爆發將整個寨子燒成灰燼。
冷子漠一路將林纖洛扛回,衆弟子見狀紛紛低頭,目不敢直視,彷彿冷子漠的周身都被紫色的烈焰包圍,誰若多看一眼便會葬身火海。
林纖洛想要掙扎,卻絲毫不得動彈,於是乎閉上眼,陷入絕望。手中的烏烏被一團無形的怒火燒醒,欣欣然從龜殼中探出小肉腦袋,好奇地左右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