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芃芃丟了補習助手的兼職，終於趕在假期結束之前，度過了一天半的閒適日子。
剩下半天，去機場接了回國的關女士。
關女士從進到家門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一直在跟她講述Y國的所見所聞。
“我發現Y國肥胖的問題真的好嚴重，滿大街，十個裡面有八個都是腰寬屁股肥，不管男女老少。”
“這跟飲食習慣有關係吧，他們太喜歡油炸食物。”趙芃芃懶懶應道。
怎麼跟關女士提想動用獎學金的事兒呢？
估計一提，關女士又要這樣回她：“我生你和你哥出來罰了款不說，還從編制內掉出編制外，你們的獎學金不屬於你們任何人，全都拿來還我經濟和精神損失。”
她心不在焉的幫忙整理行李，一條裙子疊好又隨手放進沒疊的那堆衣服裡。
“趙芃芃，你要是不想幫忙就滾出去煮飯，你一條裙子翻來覆去的疊個什麼勁？”
關女士斜她兩眼，最後將她從房間裡趕了出來，連晚飯都沒吃就睡下倒時差，她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張嘴。
這樣一直持續到假後第二週週末，關女士單位組織聚餐，允許帶家屬。
趙芃芃一進到包間，就見到圓桌正對着門坐着的那位半生不熟的面孔。
她記得他，在看到他看自己那一眼，眼睛亮了亮，衝她玩味一笑，顯然他也記得她。
趙芃芃眉頭一跳，憂心忡忡在離他兩個位的空位坐下。
幾個阿姨開始交流起育兒經，趙芃芃低着頭看手機。
正看到一個好笑的視頻，她舉到關女士面前，關女士嘴上數落她無聊，臉上卻掩飾不住笑。
兩母女笑得正歡，卻聽一個阿姨偏頭問她。
“老關家的芃芃和我家胡捷是同一年的吧？”
“對，都上高二。”關女士應聲。
“你家出的都是學霸，芃芃成績肯定也差不了，不如跟胡捷加個好友，有空交流交流學習心得唄。”李主任笑呵呵說。
趙芃芃的笑凝固在臉上，擡頭對上胡捷，她滿腦子黑線，一時也沒表態。
倒是胡捷很是主動，三下五除二調出好友二維碼遞過來給她。
她總覺得他笑得陰惻惻的是怎麼回事？
她被趕鴨子上架，不得已加了對方爲好友。
古月手疌：“你和姓顧的是什麼關係？”
一通過，對方就迫不及待發條信息過來。
趙芃芃皺皺眉打下“關你屁事”四個字，又快速刪掉，想想坐在他旁邊的李主任，她媽的頂頭領導，她又重新輸入：“我跟他一起補過幾天課。”
“你們家不都是學霸嗎？你還用得着補課？”
她咬咬後槽牙，刪掉剛打的“我喜歡”，改爲“隨便試一下。”
回完，她將手機調爲靜音丟進包裡，不再理他。
但事實證明她這舉動並非明智。
那會兒幾個阿姨正在聊一個家境不太好的孩子，早當家，現在高中就已經開始邊讀書邊做兼職了。
她不理他，這貨就開始作妖，順着話題接上：“也不是家境不太好的學生纔會做兼職吧，趙芃芃不也在做兼職？國慶節的時候，我還看到她帶着學生參觀生物實驗室來着。”
趙芃芃：“……”
“哦，是嗎？”幾個阿姨的注意力瞬間被引到她身上。
“其實也算不上做兼職，我就是幫人補了兩天課而已，順道參觀了下實驗室，”趙芃芃乾笑兩聲，轉頭看到一臉懵後又換上一臉假笑的關女士，身上的皮子緊了緊，“不過，現在已經結束了。”
“幾年級的學生啊？”
“剛上初中的，挺小的孩子。”趙芃芃心虛的搶答。
聽了幾個阿姨乾巴巴“你好厲害”的彩虹屁，趙芃芃偷瞄一眼關女士。
關女士也正瞅她，她立即停下載腿上抹手汗的下意識動作，聽見關女士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趙三小姐，你欺君罔上，我有預感你下個月的零花錢……”
趙芃芃爲這恰到好處的省略感到心驚。
他們家從來獎罰分明，犯過的錯誤，會直接體現在零花錢和過年紅包縮水上。
事情越嚴重，扣的就越多。
她前兩次偷偷玩滑板被關女士發現，未來兩年的春節紅包，已經被扣去一半了。
她縮了縮脖子，擡頭對着一臉壞笑的胡捷磨牙，卻見他衝她揚着手裡的手機。
她不情不願摸出手機。
古月手疌：“不回我信息，我就戳穿你的謊話。我有那天你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上的照片。”
胡捷發完信息就開始埋着頭笑。
他本來只是覺得兩人關係不一般，想拍來認認人，打聽打聽她是誰，好做下一步打算。
沒想到一切得來全不費功夫，且還這麼快派上更妙的用場。
趙芃芃全身開始發冷：“你到底想幹什麼？”
古月手疌：“我想你幫我個忙，可愛.jpg。”
飯後，老阿姨們還要去唱歌，趙芃芃藉口回家做作業要先走，被無聊的老阿姨們塞進胡捷的同一輛車裡。
路過濱江路，她貼着窗玻璃，惡狠狠看一眼某個位置。
當天她就是在這裡丟的包。
“只要你幫我約他出來，我就把那天看到的事兒爛在肚子裡。”
“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不是學霸嗎？學霸的腦子有什麼辦法想不到？”
“你約他出來做什麼呢？打他一頓？”
趙芃芃看到後視鏡裡，司機好奇的看了他們兩眼。
“這就與你無關，他不仁在先，我當然對他不義，我那天被人從濱江路這頭追到那頭……”
“是不是我不答應你，你就一定會把照片捅出來？”
“是。”
“行，但只此一次。”趙芃芃想到自己那岌岌可危的零花錢，勉強應下。
“最遲明天，我等你的好消息。”下車時，胡捷探出半個頭來。
趙芃芃頭也不回地走了。
“還挺酷。”胡捷看着她的背影，小聲嘀咕。
趙芃芃在書桌前，從晚上7點半到7點40，就瞪着手機咬手指。
她心裡實在沒底。
他們自打那天在醫院分開，就再也沒聯繫過。
她要用什麼藉口約他出來？還是坦白說？
萬一他出來了，真的被胡捷打了一頓怎麼辦？
不過看他那天的樣子這麼拽，應該不至於吧？
趙芃芃翻來覆去的問自己這幾個問題。
最後實在拿不定主意，打了電話去問陳愉。
“這男的這麼沒品的嗎？”陳愉聽了來龍去脈後噁心道。
“你說，我要不要直說？畢竟我跟他不熟，他要是不會來，我說謊也沒用，我還不如直說，起碼他答應了還有個準備吧。我都不知道胡捷會對他做什麼。”
“我覺得你該直說，不過要是他真的不去，那照片怎麼辦，你媽還不得打斷你的腿？要不我去問問老董？她對她表哥比較瞭解，讓她幫忙拿主意？”
“……也行吧。”
這是她做得最錯誤也最正確的決定。
僅僅幾分鐘，顧方舟的電話就進來了，嚇得她手機直接掉在地板上，摔得關了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顧方舟擰眉放下手機。
手邊的桌上放着她留在他家的水杯，水杯上那個暴走的哪吒，正一臉不耐煩的看着他。
他一把將杯子倒置在桌上，盯着手機。
不一會兒手機就亮起來，他莫名鬆口氣。
接起電話，語氣冷淡：“喂。”
“你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兒嗎？”
“董映雪說胡捷找你麻煩。”他又將杯子重新放正。
“啊，你都知道了。”趙芃芃從筆袋裡抽出一支筆，在草稿紙上寫字。
“嗯。”顧方舟淡淡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很是漫不經心。
“主要是那張照片……不過，你知不知道他要找你做什麼？”她從她的名字寫到陳愉的名字，又寫了董映雪的名字，最後在紙上寫下個“舟”字，她猛地丟下筆，才聽到他回她：“大概知道。”
“打架嗎？”
“或許吧。”
“很多事，其實不一定要用拳頭來解決的。”
“……”
“對不起，我是不是多管閒事了？”
“是。”
“……”
兩人突然都沉默，聽筒裡一時之間只有對方的呼吸聲。
幾秒後。
“我會去。”顧方舟依舊沒什麼溫度的聲音傳來。
“謝謝。”
“掛了，到時候把碰面地址發給我。”
Www¸TTKдN¸￠O
“哦，好，拜……拜。”趙芃芃聽着手機裡的忙音，心裡空落落的。
顧方舟看看黑掉的手機屏幕，微微一闔眼，將手機胡亂丟到桌上。
“啪”一聲和“叮”一聲，同時響起。
他快速抓起手機。
旺仔：“借我優酷賬號用用。”
顧方舟心往下沉了沉，去相冊找他上次發給裴路的截圖。
眼睛掃過一張地板綠油油的照片，他愣了愣。
給旺仔發完截圖，他打開相冊，找到剛纔的那張照片。
照片是張抓拍的活動照，右下角的水印寫着“博奧生物實驗室”。
照片的左側，他和趙芃芃一前一後站着。趙芃芃兩眼有神，探頭看着解剖臺，而他正低頭在她耳邊說話，她瞳仁朝上，白眼要翻不翻，看起來有些鬼畜。
“肉挺多，幹鍋好吃。”顧方舟記得自己說的是這句。
這一幕好像才發生在昨天。
他按兩下HOME鍵，切回微信界面，點進與她的對話框。
他們上一次對話的時間顯示，是半個月前，最後一條記錄是他沒領紅包，她讓他把錢收回去。
他第一次覺得，有人讓他收錢，會讓他覺得這幾個字分外刺眼。
他動手打字：
“你爲什麼那天在醫院一聲不響就走了？”
打完他又刪掉。
“爲什麼辭掉這個兼職？”
又打又刪。
“爲什麼要走也不跟我說一聲？”
再打再刪。
“你到底有沒有想起來什麼？”
又一度清空，顧方舟煩躁起身，出了房間，“嘭”的一聲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