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草淺淺,竹林幽幽,蕭瀲晨靠在一支勁竹上,透過遮目的翠竹望着一方藍天。手中白玉簫在掌中輕釦,雪白的廣袖在陽光下閃動着微光,他閉上眼睛享受着清風拂面的清爽。
墨髮絲發與清風嬉戲糾纏,也不知想到什麼,微厚的脣角微啓,扯出一個笑容來,隨即竟是朗聲一笑。笑聲如風清爽在竹林中傳蕩而出。
“少主,您這是笑什麼呢?說出來讓秦雨也樂樂。”
一個黑影不知從哪處閃出,竟似憑空出現,隨着話音落下已是落在了蕭瀲晨的身旁。雖是話語輕巧,可動作間卻顯現出對蕭瀲晨的恭敬和親近。
蕭瀲晨並沒有睜開眼睛,依舊那般閉目而笑。
“秦雨,聽說你小子包養了霜月城的姿碧姑娘,怎麼?動心了?”
秦雨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笑笑:“這事少主是怎麼知道?哪個小犢子亂嚼舌頭!看我不……”
“看你不怎樣?可是喜歡上人家姑娘了?喜歡了就跟我說,少主我也好替你把這事操辦了。總讓人家姑娘在霜月城等着你可不是大丈夫所爲。”蕭瀲晨睜開眼睛,縱身而起,輕拍衣襟調侃道。
秦雨一急,粗聲道:“少主別聽蕭楓他們幾個胡言。”
他見蕭瀲晨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伸手摸摸頭幾分不好意思:“姿碧她只當我是大哥,我們倆沒有的事兒。少主就別拿屬下尋開心了,早知道我就在樹上貓着了,下來做什麼……”
蕭瀲晨見他滿臉懊惱卻是一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看來你小子這次還真動真格了。哈哈,好小子,加把勁。”
“少主,您就別再打趣屬下了,屬下這種做暗衛的,只怕耽擱了人家姑娘。更何況姿碧只當我是大哥,她的心思少主能不知道嗎?她心裡只裝的下像少主這樣的偉……”
蕭瀲晨打斷秦雨的話,朗聲道:“做暗衛怎麼了?喜歡了就要勇敢去追求,男子漢大丈夫何時也這般彆彆扭扭了!”
秦雨搖頭苦笑:“少主這是讓我去把姿碧硬娶回來?少主要是遇到動心的姑娘,卻不知還會不會這般瀟灑自如?”
蕭瀲晨一愣,隨即卻是搖頭踱步,仰望着碧空如洗,閉目良久,隨即淡然一笑。
“秦雨啊,其實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欣賞。當你碰到動心的姑娘,便會被她身上散發出的誘人光彩吸引。她不僅吸引着你,同時也吸引着和你有同樣鑑賞能力的人。就像是美麗的風景,它的存在不是爲了一座山,一片曠野,而是爲了整個天地,爲了點綴着美麗的天下。是爲了讓更多的人去欣賞、品味、去陶醉其間。當你會用欣賞的眼光看待愛着的人時,你便能坦然面對一切了。少主可沒有讓你去搶人,人的弱點便是想佔有。人啊,總想佔有自己喜愛的一起東西。”
他微微停頓一下,似有嘲意地一笑,搖頭道:“其實不然,有時候佔有只會讓美好的東西失去了它的本樣。所以便需要用一種平常的心境去認識一個人,結交一個人,就像欣賞一幅畫一樣,那樣纔會快樂。那樣會就沒有了一些私情雜念,才能自由隨意的交往,心也便會一點點交融。而你喜歡的姑娘便也會在你欣賞的目光中向你走來,你也許不能得到她,可卻能領會到佔有所不能達到的境界。”
秦雨聽得眉頭緊蹙,將他的話重新思索了一遍,搖頭道:“少主的話屬下越聽越不懂,什麼‘ 她不僅吸引着你,同時也吸引着和你有同樣鑑賞能力的人。’”
他喃喃重複一遍,好笑道:“怎麼聽少主談動心的姑娘,倒像談生意一般。屬下看,少主還是沒碰到動心的。”
蕭瀲晨苦苦一笑,正待說話,卻見竹林外蕭府老管家匆匆而來。心知定是有什麼急事,他忙快步迎上,而那秦雨已是不知何時沒了蹤跡。
“海叔,怎麼了?”
蕭海一面微喘一面將手中碧玉扳指交給蕭瀲晨:“有兩位公子說是少爺的朋友,要進府拜見,說是公子見了此物便知他們身份。我眼瞅着這可是宮中的物事,不敢耽擱便親自送過來了。”
蕭瀲晨接過那扳指只掃了眼,隨即清風般一笑:“您休息下,那兩位公子我識得,沒什麼事。”
他說着輕拍蕭海的手,轉頭看向林外趕來的蕭棟:“將人帶到正堂,饒州雨前浮樑茶好好招呼着,我換過衣服便來。”
蕭棟忙應是,轉身快步而去,一點也不敢怠慢。心中卻是嘀咕,卻不知那兩位氣宇不凡的公子是何身份,公子竟還要整儀相待。
那前來拜會的的兩位公子正式歸海莫燼和覓塵,他們被蕭棟迎入正堂,自由訓練有素的婢女奉上香茗茶點。覓塵一路觀這府中處處精緻,如今坐入正堂,更是覺得堂中無處不透着雅緻古樸。
看向歸海莫燼,淺淡一笑:“看來這做商人真真是好。那日在櫝陽城這蕭少爺住在孔府,高門大戶,不想在這泗州城也有着辦好的去處,倒比你這王爺總住客棧要享受呢。”
歸海莫燼呷了一口茶,放下青瓷釉的精美茶盞挑眉道:“蕭家世代經商,商鋪遍佈海天,甚至南翼亦有觸及。你道是個商人就能這般?蕭氏如今基業可非一朝一夕能有的,你性子懶散,就別眼紅了。”
覓塵不服氣地撇嘴:“我就不行這個邪。”
“兩位公子登門,蕭某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清雅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覓塵望向屋門,首先映入眼眸的是一襲湖藍色的袍腳,袍擺輕輕一蕩便入了屋。
她目光而上,正迎上蕭瀲晨笑意濃濃的黑眸,他的脣角揚起帶着清爽俊朗,整個人便如他的聲音一般,清淡如風,親和無害。
覓塵跟着歸海莫燼起身,微微施禮。
“蕭少爺客氣。”歸海莫燼回禮道。
蕭瀲晨也不多言,點頭示意,卻不曾在主位落座,而只是看似隨意地在歸海莫燼身旁側椅坐下。侍女給他奉上香茶,他輕輕揮手便驅退了一干下人。
“這是饒州雨前浮樑茶,二位嚐嚐可還喝的。”蕭瀲晨輕笑示意。
覓塵頷首舉盞,卻聽歸海莫燼輕笑道:“蕭少爺說笑了,誰人不知宮中的茶是由蕭府包辦的,內務府貢茶院的茶皆是蕭家進貢。連皇上喝的御茶都出自蕭家,這浮樑茶又豈會喝不得?方纔本王已品嚐,甘香如蘭,幽而不冽,啜之淡然,看似無味,而飲後感太和之氣瀰漫齒額之間,此無味之味,乃至味也。”
蕭瀲晨聽歸海莫燼自稱“本王”,舉盞的手微微一緊,面上卻絲毫無異,舒緩一笑:“王爺擡愛了,倒不想王爺也是品茶的高手。”
歸海莫燼微微擺手,看向停盞脣邊的覓塵又道:“這饒州浮樑茶極爲講究,茶出碧澗。峰巒疊翠,雲霧瀰漫,土層深厚,產茶雖是不多,可卻吸取空山精華。採茶更是頗爲講究,非芽嫩半寸不取,非芽色翠綠不取,非整芽不取,非雨露淋之不取。採茶更是皆選方及笄的妙齡美少女,沐浴之後方可採之。你嚐嚐,這茶一年也進貢不了多少,父皇寶貝着呢。”
覓塵聽歸海莫燼這般說微微挑眉,方及笄的少女呢,她嘟囔一句。
“感情我連採茶女都混不上呢。”
她的低語自是傳到了屋中兩人耳朵,一個寵溺不語,一個清朗一笑。
覓塵嚐了一口放下茶盞:“沒嚐出有什麼特別的,可見是那採茶女賦予了這茶美感。依我看這茶倒是專門爲男人而制的,在我嘗來倒不如一般的茶好,失之自然,反而沒有一般的茶返璞歸真,清新爽口。”
她聽歸海莫燼自稱王爺,自也不再遮掩聲音,聲聲如珠玉扣地響徹在房中。
蕭瀲晨眉眼一亮:“受教了,被小公子這麼一說,這茶以後可就變味了。”
覓塵莞爾淺笑,只覺她分明是女子聲音,他卻一本正經地稱呼小公子極爲不合。蕭瀲晨微微一愣,見她面有嘲意隨即瞭然,微顯侷促。
“今日我們來實是有事相求,本王也不隱瞞身份。這是內子,素來頑皮,讓蕭兄見笑了。”歸海莫燼見蕭瀲晨面頰微紅,適時道。
蕭瀲晨回頭對歸海莫燼微微欠身:“王爺擡愛,何言相求?但凡有用的上蕭家,用得上蕭某的地方,您和……夫人吩咐便是。”
話雖是這般說,可他心中卻已經將兩人的目的拿準,心間思忖着。
歸海莫燼和覓塵對望一眼,朗聲一笑:“蕭兄爽朗,那本王也不繞圈子,就直說了。”
“前幾日朝廷的賑災糧食出了岔子,被逆賊燒盡,想來蕭兄應已聽說此事。水災害人,百姓流離,本王如今身在這泗州城便不能置之不理。不瞞蕭兄,這幾日官府東拼西湊所籌糧食已盡數用完,這泗州已是無糧可籌。如今災民卻越聚越多,眼看城外已是餓殍遍野。蕭家乃是海天第一糧食,更是皇上硃筆御奉的“海天第一義商”,德妃娘娘又深得皇上寵愛。還望蕭兄懷仁善之心,能施以援手,能幫幫這些貧苦百姓。一來積善爲福,再來也是幫朝廷渡過此次難關。百姓會感念公子,本王也會感激公子,待朝廷渡過此次難關,本王定上奏朝廷爲蕭家慶功。”歸海莫燼起身懇切道。
覓塵聽他提那什麼‘義商’微微挑眉,只覺他這一番話恩威並施,不好答啊……看向蕭瀲晨卻見他忙起身回以一禮,面有惶恐。
“王爺折殺蕭某了,蕭某實不知這泗州城竟已到此地步。王爺請坐,此事蕭某倘能效力定鼎力而爲。皇上賜蕭家義商稱號,實乃皇恩浩蕩。姑姑也總教訓在下,要感念皇恩,爲國盡忠,爲皇上分憂。只不知那燒燬賑災糧食的是何人?竟做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逆賊已被擒獲,明日便會被正法。只是他們身死是小,累及百姓確是萬萬不該。朝廷如今對外開戰,國庫空虛,再加上這兩年乾旱,收成不好,一時怕難以再籌到正在糧食,可這泗州的災情嚴重,已是萬萬等不得了。”
覓塵也接口道:“依我看最可憐的就是百姓,這都快餓死了,朝廷怕還在瞭解情況呢。我雖是女子可也知道朝廷撥發糧食歷來是要層層上報,爲了防止貪贓,胥吏進行初查,官員再查,還有欽差抽查。要弄清受災的面積有多大?人有多少?情況有多嚴重?受災地區附近的糧食有多少?可以支持多長時間?總共需要從外地調運多少糧食?要按照怎樣的比例分配給災區?弄清沒有謊報災情,沒有隱瞞災情,這才令戶部擬調配草案,接着還要經朝會商討。這災情都已三個月了,朝廷賑災糧食纔到,如今又被燒燬,怕是這下批糧食會更難籌。就算是撥出糧食,百姓能不能熬到那天還是個事呢。”
歸海莫燼聽她話語譏諷,心知她是一時激憤,不免微微不認可地瞪了她一眼。
覓塵也意識到犯了錯誤,在蕭瀲晨面前說這話還不嚇壞他。趕忙看過去,見他面容無異低頭沉思,她衝歸海莫燼抱歉地望了眼低了頭。
蕭瀲晨思度片刻,擡頭一笑,抱拳道:“夫人身爲女子憂國憂民,倒讓蕭某汗顏了。不瞞王爺,蕭某前些時日前往蘇伊一帶便是爲了籌糧一事,現在手中也確有糧食。蕭某願意捐獻……”
覓塵起身制止他的話:“蕭公子先別忙着發話,我們此來不是爲了讓你捐糧。我有一筆買賣想和蕭公子談,公子聽罷再言也不晚。”
蕭瀲晨微愣,擡手示意她講。
覓塵前走兩步微微一思,這纔回身道:“我以珠寶爲假來換蕭家手頭的所有糧食。”
蕭瀲晨笑容微凝,隨即挑眉:“珠寶?卻不知是何種寶物競價抵萬金。”
覓塵眸中晶亮:“數十萬噸的上乘水精,可值萬金?”
蕭瀲晨似是沒有明白,面有茫然:“噸?”
覓塵這才恍然,微微一笑解釋道:“一噸是兩千斤。”
蕭瀲晨雙眸微睜,啞然半晌:“數十萬噸?一頓是兩千斤?莫不是開玩笑吧。”
覓塵從容一笑:“公子看我像在開玩笑嗎?世人皆道水精產量極小,乃是珠寶,價值千金,其實只是世人尚未發現水精聚集之處罷了。蕭公子只說,這麼多的水精可抵上那糧食的價?”
蕭瀲晨見她面容認真,眉宇間竟是傲然微微一怔,隨即笑道:“何止。倘若真如咳……夫人所言,那可真有驚人的利。只是,夫人的話怕是還沒有說完吧?”
覓塵和他相視一笑,點頭道:“我知道一個水精儲地,儲藏量可達數十萬噸,而且都是上好的水精。我想做這水精的生意,現在正式邀請公子入夥,糧食便算是你的入夥的條件。這是我擬好的契約,公子先看看。”
她說着從懷中掏出幾張紙頁,抽出前兩張將其他幾張遞給蕭瀲晨。
蕭瀲晨瞪大眼睛,微張嘴巴盯着覓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喉結微動接過了那紙,苦笑一下低頭去看。
覓塵微掩笑意步至歸海莫燼身邊,彎腰湊近他:“他定當我是強盜。”蕭瀲晨正淺酌一口茶,聽到這話微微一嗆,猛然數聲。歸海莫燼擡頭瞪了覓塵一眼,端起桌上茶盞遞給她。覓塵順手接過,飲了兩口,回他一笑。
蕭瀲晨看的極慢,表情認真,看到第二頁時已很是專注,面有所思,不時眸光停滯,不時眸光一亮,輕釦手指。覓塵爲歸海莫燼續了兩次茶,六張紙他總算看到了最後一頁。
似是有不解的地方,目光再次凝滯,微微蹙眉,伸手觸向桌上的茶盞。湊至脣邊,低頭卻見茶已見底,眉心驟疊,隨手將茶盞往桌上一推。
“茶。”
覓塵微微一愣,這才驚悟,忙執起茶壺給他續上。正欲退後,卻見他擡手掌心向上,面有不悅。她趕忙將茶盞端起,輕輕放入了蕭瀲晨的白皙的掌中。
回頭卻見歸海莫燼好笑地瞅着自己,覓塵聳聳肩將茶壺放下,靠近他小聲道:“看來我不僅當不了採茶女,當婢女也不夠資格呢。”
歸海莫燼卻是拉了她的手輕撫,正待說話蕭瀲晨卻猛然擡頭,看到兩人模樣微微一愣,隨即忙錯開了目光。
覓塵瞪了歸海莫燼一眼,轉身步至椅前入座。
“蕭公子以爲如何?”
蕭瀲晨這纔看向她目光晶亮,面有敬意:“夫人真乃奇才,這份所謂的策劃書蕭某之前聞所未聞,書中所列皆是要緊之事,一目瞭然,鬆緊有別,心思縝密。更有許多蕭某前所未聞的說法,比如宣傳,包裝之類的。許多想法也甚爲新奇,讀這幾頁策劃書勝過蕭某奔走幾年所學啊。”
歸海莫燼不想覓塵的幾頁紙竟這般得蕭瀲晨讚許,詫異挑眉。
覓塵笑着擺手:“蕭公子再言我都要不好意思了,都是胡思亂想罷了,公子不見笑已是萬幸。”
她嘴上這般說,心中卻甚爲得意,想前世時好歹她也是專學企業經營的,再加上家裡又有公司。雖是叔叔管理,但她好歹也去公司看過,參與過幾次會議。憑着所學,矇住這古人還不容易。
“公子看這筆買賣可還做得?”
蕭瀲晨卻不急着答話,微微沉思,伸手去端茶盞,目光一頓,隨即看向覓塵感激一笑,又看向歸海莫燼。
“方纔蕭某失禮了。”
歸海莫燼笑着擺手:“蕭兄客氣了。”
蕭瀲晨執起茶壺起身爲三人續上茶,緩緩步至椅前坐下,輕呷兩口茶這纔看向覓塵:“蕭家願意用糧食入夥,卻不知夫人想如何與蕭某呃……合作?”
覓塵面容一亮:“純盈利我們三七開賬,我拿三分。”
見蕭瀲晨愣然,覓塵趕忙又道:“蕭公子一定覺得我是獅子大開口,只憑這麼幾張紙,再加上提供一個水精儲地便敢索要如此之多,簡直就是搶劫。”
蕭瀲晨被她說中心思卻也不否認,挑眉笑道:“確實如此。”
覓塵也不介意,回他一笑:“海天對開山一直有嚴格的法令規定,不允許除了官府以外的人鑿山,倘若我能拿到朝廷允許開山的官憑,是不是便可以多分一些利呢?”
蕭瀲晨心頭暗思,靠蕭家的財力和朝堂人脈雖不知那儲藏水精之處在哪裡,倒還不至於拿不到開山憑證。他餘光撇了下歸海莫燼,心道和這堂堂王爺幾句話便能解決此事比起來,這事對蕭家來說可謂不易。再加上開山之後亦難免和官府打交道,重重麻煩事豈會少了?倒不如將這些一併交由這人,試問誰還敢找麻煩。
思索片刻,他看向覓塵點頭應是。
覓塵將方纔抽出的那兩頁紙遞給他:“再加上這些是否我便能得到三分利了?”
蕭瀲晨接過一看,那是兩張女子衣服的草圖,皆是修飾水精。旁邊更有水精配飾和衣服相映成輝,越發顯得拿衣服和首飾的精美脫俗,他只瞄了兩眼便笑着擡頭。
“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消失久已的妙手‘白衣’。”
覓塵見歸海莫燼詫異望來,忙道:“蕭公子好眼力。”
蕭瀲晨淡笑起身:“糧食的事王爺不必憂心,蕭某吩咐下去這就將所籌糧食即可運往城外,馬上佈施。臨近城郡的糧食,王爺可着人找我府上管家蕭海,自有人帶士兵們前往提糧。”
歸海莫燼卻不想覓塵真能將此事辦成,竟有些恍惚,起身回禮:“本王代百姓謝謝蕭兄了。”
大事說定,佈施之事又拖延不得,三人客套幾句,歸海莫燼便帶着覓塵告辭。蕭瀲晨親送兩人到府門,覓塵稍後兩步。
“以後還請蕭大哥多多指點。”
蕭瀲晨眸光一亮,笑道:“以後也請白衣姑娘多多提點。”
兩人相視一笑,覓塵見歸海莫燼傲然馬上看來,忙擡步下了臺階翻身上馬。兩人辭了蕭瀲晨心事已定,倒也不急着回府,任由馬兒嗒嗒不疾不徐走在街頭。
覓塵心中甚有成就感,覺得自己做了件大事。前幾日因爲雲諾的事她對那些難民頗有幾分怨意,昨日見大哥已經開始用食,再加上大哭一場的發泄,她心頭也就不再忌怪。如今想來爲百姓籌到了糧,一來能救人,再來也不怕大哥差事出差,只覺心頭微鬆,隨時心頭仍感沉重,可到底不再動不動就落淚。
歸海莫燼見她氣色好了些,挑眉揚眸:“蕭大哥?我倒不知何時有了這麼個大哥。”
覓塵見他面容不悅,頂嘴道:“”一口一個蕭兄,我這可是跟着你喚的。
歸海莫燼輕哼一聲:“倘若那東海翻不出水精來,我看這事你怎麼收場。”
“到時候啊,我就往翰王爺的王府一鑽,索性就不出來了,看誰能把我怎樣。”
覓塵說着微微咬脣:“你想辦法……安置你的人前來接替大哥。好不容易籌到糧,這可是換取民望的好機會。”
這是覓塵頭一次跟他提朝堂之事,歸海莫燼一愣,眸中燃起熾熱,半晌才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塵兒。”
覓塵聳肩:“我只是不想我們的努力便宜別人,再說,你的人我放心。不然誰知道會不會來個貪官。不過,朝廷的旨意到底何時能下來,得儘快扶棺回京啊,不然……”
她眼眶一熱,忙眨眼逼回眼淚,心中難受,她揚鞭狠抽馬兒,飛衝而出,歸海莫燼望着她的背影,嘆息一聲,忙策馬跟上。
兩日後朝廷旨意終於到了,允戴峋翔即刻回京,翌日,天空再次飄起了細雨,飄飄蕩蕩在人的心尖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二十四個領幡人開路,眼前飄滿白色,入目全是蕭索。金絲楠木棺材下鎮厚冰,隨着馬車滾滾而動。戴峋翔一身麻衣,親自趕車,身形僵持在細雨中,層層麻衣下是裹不住的撕裂的悲傷。
覓塵一路在馬車上照顧孩子,聽着車外的誦經聲,哭喊聲,吹打聲,心也隨着晃動的馬車只覺沒着沒落般空蕩。
日日急趕,車行十日,大隊終於在第十一日的傍晚到了雒陽城的南郊。覓塵一身男裝,騎在馬上跟在馬車之後,望着道旁景色,心中縈繞着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依稀尚記得出京時的情景,那時尚是冬季,而現在已是夏日,短短半年,改變的又何止是窗外景色?
馬車突然停下,覓塵忙從思緒中抽回心神,勒馬前望。只見不遠處兩個身影被夕陽拉地很長,皆着白衣,輕風將兩人衣袍吹起,飄飄蕩蕩,在兩旁綠色中尤顯蒼涼。
覓塵本以爲這幾日對白色已經麻木,卻不想看到此景還是忍不住淚溼睫羽。望着歸海莫湛和鄒苑曦一步步走來,望着前面大哥孑然而立的身影,覓塵仰頭閉目,淚水潸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