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蓬萊仙島

兩日之後,小樓船駛到了長江盡頭,出了入海口往東海方向而去。

是時正風清日朗,海闊天空,景天在船頭甲板眺望,但見煙波浩渺,着眼處盡是無邊無際的碧海波濤。回頭望去,陸地已遠在天邊,成了極小的一點,再過了一陣便完全隱沒,四面八方只能看到幽藍深邃的汪洋,一艘小漁船也見不到了。

景天初次見到大海景象,海風拂面而來,只感覺胸中無比暢爽,忍不住想縱聲長嘯。從前只在書中讀到過大海的風貌,今日親眼見到了,心想這般浩瀚景象如果不是親自見識過,縱使你看遍千萬本書也想象不出。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許多事還是要親身遊歷一番,纔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在五靈法陣驅使下,樓船絲毫不受洋流和海浪影響,平平穩穩地向前駛去。縱使遇見驚濤駭浪,也不過稍稍顛簸幾下。

茫茫大海中,一葉小舟孤獨地行駛着,景天一日日望着潮汐漲落,斗轉星移,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與雪見、紫萱三人。偶爾影綽綽望見一些孤島,在海霧中似真似幻,猶如一塊塊巨大的礁石。景天想到從前在志怪集中看過,東海附近有一種人身魚尾的族羣,名爲鮫人,能滴淚成珠,織水爲綃,傳聞食鮫人之心可長生不死。

也有傳說言道,鮫人女子美貌絕倫,喜歡趴在礁石上唱歌,用美妙的歌聲吸引往來船隻,迷惑其心智,令船隻觸礁沉沒。最終將船上之人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堆白骨。

景天對雪見道:“你說世上真的有鮫人嗎?如果有的話我真想見一見。”

雪見笑道:“怎麼啦,你難道想被海妖給吃掉嗎?”

景天說道:“我想見識一下鮫人是不是真的能滴淚成珠,如果是真的,那這珠子一定值不少錢。還聽說鮫人能夠用水織出美麗的綃,說鮫綃比天上神仙穿的衣服還漂亮,真想看看到底有多漂亮……”

雪見說道:“我知道哪裡能看到鮫人,你想不想知道?”

景天眼睛一亮,說道:“真的嗎,雪見,快告訴我!”

“你回到臥室往牀上一躺,閉上眼睛就能見到了。”說着在景天頭上一錘,罵道:“做你的白日夢去吧!笨蛋財迷!”

兩人這般說說鬧鬧,旅程漫漫,卻也不覺得有多寂寞。這段時日,景天將長卿所授的劍術和紫萱的五靈仙術都練得熟了,他武功進境十分神速,與雪見較量比劃,漸漸也能佔到上風。只是他總是有心相讓,還是勝少敗多。

短短一月功夫,景天武功前後已判若兩人。

這一日,景天在船頭練劍,遠遠望見前方一片烏雲籠罩天空,雲下驚雷陣陣,在海面上掀起一陣巨浪驚濤。景天大驚,只見那波濤竟高如山嶽,似海嘯般一陣推着一陣,此刻距離樓船尚有百里之遙,卻已隱約能聽見巨浪咆哮之聲。

景天忙叫出紫萱來查看,紫萱眺望了片刻,面露微笑道:“不用擔心,我們已接近冥海。過了這片海域,便離蓬萊不遠了。”

景天不解,紫萱解釋道:“蓬萊自古被稱爲海外仙山,其周圍是一片黑漆漆的冥海。冥海無風而洪波萬丈,傳說這片冥海便是阻隔人間與仙界的一道屏障,其實不過是世人的穿鑿附會。這一片海域乃靈力聚合之處,有巨浪並不爲奇。而冥海中心處靈氣極盛,自古以來便有修士穿越冥海,在中心的海島上結廬修煉,這便是蓬萊派的雛形。”

景天說道:“原來如此。這麼說,這些巨浪是因爲靈氣豐厚而引起的?”

紫萱點頭道:“沒錯。世上靈氣充足之處,往往便會誕生許多異象,人界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便是如此。阿天你可知道,蜀山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山麼?”

景天一怔,搖了搖頭。紫萱說道:“蜀山是天下靈氣第一盛之處,因此也是天下修仙門派之首。傳聞開天闢地之時,蜀地因靈氣旺盛,使得地面土石輻聚在空中,逐漸擴大,最終形成一座懸空之山,這就是蜀山。”

景天又驚又奇,說道:“這麼說,蜀山實際上是懸浮在天上的?”

紫萱點頭道:“沒錯。準確的說,是一半在天上,一半在地上。懸空之山形成之後,地面的土石不再被其吸引,卻仍然隆起一大片土丘,高約千丈,被世人稱爲蜀山故道。傳聞說,這片故道是神仙遺留下來,用於間隔蜀山與人界的遺址。”

景天聽得心馳神往,不斷向紫萱詢問有關蜀山之事。雪見在艙中見兩人聊得興起,奔出來道:“你們在聊什麼呢?”

景天說道:“我們馬上就要到蓬萊了,雪見你看。”說着往前方波濤山立的海域指去。

雪見嚇了一跳,說道:“紫萱姐姐,這麼大的浪,我們能過得去嗎?”

紫萱說道:“冥海巨浪是因靈力而起,這艘船也是以靈力驅動,只要控制得當,便不會有危險。”說完紫萱雙手拈訣,催動船底法陣。只見一道靈光升起,五靈法陣鋪展開來,將船身整個籠罩住。

大約到黃昏時分,樓船終於駛入了冥海。五靈法陣護持之下,船身周圍是一片風平浪靜,然法陣之外仍是巨浪滔天,看得人心驚膽戰。雪見有些害怕,躲到了底艙臥室之中,景天卻覺得十分有趣,站在甲板之上望着那些巨浪翻翻滾滾,不論如何洶涌都波及不到船身。心想這般的奇景,如果回去說當鋪裡的其他夥計聽,他們必然笑自己大吹牛皮。

一葉小舟便這樣在驚濤駭浪之中行駛着,一日一夜之後,周圍的巨浪方纔起始平靜下來。景天出艙來看時,卻見四周海水不再是先前的湛藍,而是一片漆黑,深邃淵緲。又行駛出一百多裡,海水才漸漸轉藍。景天擡起頭,遠遠望見海天交界處,隱約浮現出一座雲霧繚繞、縹緲朦朧的海島。

景天一顆心在胸中怦怦直跳,心想莫非這便是傳說中被稱爲海外仙山、人間七十二福地之一的蓬萊?

那島嶼在視線中逐漸擴大,景天憑欄遠望,只見島上怪石嶙峋山巒高聳,樹木也都生得奇形怪狀,有的細直挺拔似是人形,也有的粗壯飽滿,盤根錯節,不知生了幾百幾千年。整座海島被一股仙氣籠罩着,看不真切,猶如幻境一般。

景天心花怒放。自長江到東海行駛一月有餘,可謂幾經艱險,終於目的地近在眼前,忍不住高聲叫道:“雪見!紫萱姐!我們到了,我們到了!”雪見走出艙來一看,更是喜不自勝,與景天一同歡呼雀躍。紫萱望着海島漸近,也露出了笑顏。

三人站在船頭,海風拂面,想着這趟旅程終於到了終點,都感覺十分暢快。紫萱催船前行,不到半個時辰,樓船便靠了岸。景天等人跳下船,腳下是一片金黃沙灘,白浪一陣陣攪打上來,沙灘前三面石壁環繞,露出一排青石階通向上方。

景天雪見都是精神振奮,兩人快步跑到青石階前,雪見喊道:“紫萱姐姐,快來呀!”紫萱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神色一變,叫道:“小心!”

話音未落,青石階上飛出一隻飛叉,直刺向景天面門。景天急忙撤步,右手拔劍疾刺而出,鏗一聲將那飛叉擋了開去。兵刃相撞,手腕微微一麻,不等對方進招,又飛快刺出一劍。

這是長卿劍法中他練得最熟的一招,此刻陡然臨敵,不假思索便使了出來。那飛叉立即回守,不料景天劍勢一變,轉刺爲削,噗地一聲,劍鋒已削中了敵人。

“好劍法!”雪見讚道。

方纔這一叉來得快速至極,若是一月前景天決計躲閃不開,但自修行蜀山心法之後,體內真氣充盈,耳目神明已遠超常人,叉勢在他眼中便慢了許多。

景天一擊得手,驀然聽到一聲尖銳長嘶,那使飛叉的敵人從石階上躍了下來,竟是一隻幾乎與人等身的巨大鰲蝦。那鰲蝦身披輕甲,兩隻蝦鉗上舉着一支飛叉,胸口被景天刺中,溢出淡藍色的血液。

“呀!有妖怪!景天小心!”雪見驚呼。

景天一怔,心想這莫非便是傳說中龍宮裡的蝦兵?不及思量,石階上忽又刺出三支飛叉,分刺向景天和雪見。雪見閃退兩步,拔出峨眉刺在掌中飛旋着,撥開一支。景天魔劍橫劈而過,將另外兩隻飛叉都擋架出去。

石階上一口氣躍下四五隻蝦兵,各個身披甲冑,手持兵刃。景天雪見這幾日雖見了不少妖怪,突然遇見這些巨大的怪蝦,仍不免惴惴,只是見這蝦子居然穿着鎧甲,又不自禁有些想笑。

那幾只蝦兵口中嘶嘶怪響,逐漸圍了上來。紫萱拔出長刀,縱身從蝦兵頭頂劈落,蝦兵揮叉去擋,但巫月神刀削鐵如泥,鏗鏘一聲將那飛叉斬斷,順勢將蝦兵的腦袋劈成兩半。幾隻蝦兵同時飛撲上來,這些小妖雖然道行不高,力量和速度卻已遠遠超出尋常江湖人士,景天不敢怠慢,揮劍迎上。沒多久,另一隻蝦兵又被紫萱攔腰截斷,藍血飛濺。兩截身子在地上蜷縮抽搐着,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景天將長卿傳授的劍法一招招使了出來,逼得眼前兩隻蝦兵四肢紛亂,瞅準時機一劍刺出,噗嗤一下將蝦兵甲刺了個對穿。蝦兵乙趁機舉叉飛過,景天將劍橫向一帶,又是噗嗤一聲,將另一隻蝦也串在了劍上。

景天不由得欣喜,笑道:“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串燒蝦!”

轉向一邊,雪見身前兩隻蝦兵也橫屍在地,偌大腦袋上被刺了四五個窟窿。就在此時,石階上又飛躍下來七八隻蝦兵,景天等人不及迎敵,竟又出來了四五隻巨大的螃蟹。那螃蟹身材矮胖,敦實的鉗夾上抓着大砍刀,不由分說便朝着景天等人劈頭蓋臉砍了過來。

景天心道好嘛,蝦兵蟹將都出現了。當下振作精神,揮劍迎敵。那螃蟹雖不及蝦兵靈敏,力量卻不知大了多少。景天魔劍與那砍刀相撞,險些脫手飛出,另一隻砍刀劈來,再不敢硬接,後撤一步躲開,接着反手一劍刺了出去。

那蟹將舉起巨鉗護住腹部,噹的一聲,景天魔劍劍鋒竟沒能刺穿鉗殼,反倒震得自己手腕一麻。又交了兩個回合,景天運起靈力灌入劍中,劍身頓時泛起陣陣紫氣,又一劍刺出,這才鏗嗤一下將那蟹殼刺穿。那螃蟹臨死時,忽然發出一陣渾濁的嘯聲,遠遠地送了出去。片刻功夫,不知從何處又鑽出幾隻小妖。

紫萱施展冰咒凍住了兩隻蟹將,將它們吹成了碎片。眼看着妖物聚集,眉頭皺起,心想:這些妖怪臨死前呼朋引伴,將周圍的妖怪都引了過來,這般下去越聚越多,三人可應付不了。當下橫刀斬落一隻蟹鉗,收刀身後,左手從懷中摸出一張黃色靈符。

“阿天,雪見,你們退後!”

景天雪見正難以支持,聽到紫萱喊聲,立即全力擋開身前的兵器,縱身撤到紫萱身後。蝦兵蟹將們嘶吼着撲將上來,紫萱玉指夾住靈符,口中念動咒語。

那靈符文脫離了符紙,飄散到空中迸射出幾道紫色光華,夾雜雷電,剎那間轟隆隆巨響震天。空中落下如暴雨般的驚雷電閃,密集遍佈。雷聲中夾雜着淒厲嘶吼聲,蝦兵蟹將身子被寸寸炸裂,散落在地。

那紫光甚爲耀眼,晃得景天雪見幾乎睜不開眼睛,只聽得耳邊雷震巨響,腳下大地不住顫動。好一會兒功夫,靈符光華逐漸褪去,碎成粉末。雷電消失時,地上已盡是妖怪的殘屍。

景天和雪見長舒一口氣,景天問道:“紫萱姐,那是什麼寶貝,好厲害啊!”

紫萱說道:“這是蜀山靈符中的雷靈符,長卿離開蜀山時帶出來的。原本共有五張,剛纔那是最後一張。”

景天啊了一聲,不由得覺得可惜。幾人看着地上殘屍,紫萱低聲說道:“奇怪……”

雪見問道:“怎麼了,紫萱姐姐?”

紫萱說道:“蓬萊島四周布有結界,這些妖怪怎麼會上得來?”

“結界?那是什麼?”景天問道。

雪見白眼道:“笨,這都不知道!結界就是修爲高深的修士所使用的的防禦陣法,可以抵禦外來攻擊和妖魔入侵。”

景天笑道:“原來如此,雪見你懂得真多。”

雪見哼笑道:“那當然,跟着唐女俠好好學着吧~”

紫萱沉思片刻,說道:“蓬萊島靈氣充裕,時常會吸引海上妖物。因此歷代蓬萊掌門都會在島上佈下一層結界,用來抵禦妖魔。可今日,這層結界似乎消失了。”

雪見說道:“難道這些妖怪把結界打破了?”

紫萱搖頭道:“不可能。蓬萊島的結界是蓬萊掌門聚合天地靈氣,以門中代代相傳的法陣布結而成,威力強大。而這些不過是吸納了些許靈氣成精的野怪,道行淺薄,不要說打破結界,平時就連靠近都無法做到。它們只是發現結界消失了,才趁機爬到這島上來,卻剛好撞上了我們。”

景天問道:“那……是別人打破的?”

“如果有人能打破這結界,那此人的修爲恐怕……比蓬萊掌門還要高。”紫萱神色凝重道。

景天和雪見不由得互看一眼,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紫萱說道:“雖然還不知情況如何,小心無大礙。你們兩個跟在我身後,切不可走遠。”

兩人應了一聲,隨即跟着紫萱走上了青石階。

蓬萊島上靈氣充裕,生長出了不少奇花異草,山石峰巒也各都奇形怪狀。景天等人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眼前百花繚繞,樹木茂密叢生,葉片色彩竟好似能隨風而變,一會兒是春景,一會兒是秋色。光影從枝葉縫隙投射而下,地面一片斑駁,美不可言。擡眼望去,遠處霧色籠罩着山峰,猶如仙境般夢幻縹緲。

小靈獸花楹似乎非常喜歡這裡的花草,時常飛到花叢中玩耍,經雪見幾次呼喚纔回到她身邊。其實兩個少年人見到這裡的景色,早已經心癢難耐,都忍不住想去遊玩一番,只是紫萱提醒在前,只能強耐着性子,老老實實跟在紫萱身後。

三人走了一個多時辰,走過了幾座山峰峽谷,來到蓬萊山主峰下。紫萱忽然感覺鞋底一陣黏膩,同時鼻中吸入一股血腥氣。心道不好,低頭一看,果然腳下踩中了一灘鮮血,自石階旁流淌而下。景天雪見看了,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出事了!”紫萱三人飛奔上幾步,來到一座圓臺上,只見十餘名身穿道卦的蓬萊弟子橫屍在地,地上滿是鮮血,腥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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