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樂山莊

尹天騏目光一落,只見紫金牌上,刻着五個古篆:“伏虎寺方丈”

不由的暗哦一聲,忖道:“是了,這面紫金牌,敢情是峨嵋派掌門人的信符,老禪師指指胸口,那是要自己將金牌送上峨嵋去了。

當下立即取過金牌,收入懷中。

直起腰來,接着忖道:“老禪師中毒身死,他四個隨行弟子,只怕也遭了毒手,自己該通知這裡的和尚一聲,要他們先把老禪師收殮了,日後峨媚才能將法體迎回山去。”

心念一動,立即返身退出,像一溜輕煙般躍上屋頂,居高臨下,四面眺望了一眼,看清四周形勢,就朝右側一排僧房飛掠過去。

這時子夜已過,東雲廟兩進房屋,全沒半點燈火,他輕輕飄落地上,跨進長廊,心頭晴暗想道:“長眉上人身爲峨嵋一派之主,他在這東雲廟落腳,想來這裡的和尚,定然也會武功。那麼自己這一路飛掠而來,並沒絲毫掩蔽形藏,如是武功高強之士,早該發覺自己形跡了。”

他這一想,故意放重腳步,朝一間僧房走去,好使和尚們驚覺。

但直等他走到門口,這一排十幾間禪房,依然靜悶得沒有絲毫聲息,好像大家都睡的很熟。

尹天騏伸手一推,原來房門並未關上,應手推開,但見房中一片漆黑,他在門口逗留了一下,晃亮手中火摺子,舉步走了進去。

房中一張木榻上側身躺着一個和尚,動也不動。

原來東雲廟的僧侶,竟是不識武功的人,不然那會睡的這般死法?當下走近榻前,大聲叫道:“大師父快醒一醒。”

口中叫着,伸手朝那和尚身上推去。

這一推,陡然發覺不對,原來那和尚全身僵硬,早已氣絕多時。

尹天騏心頭又是一怔,急急翻過和尚屍體,但見那和尚面色慘綠,竟然也是中毒而死!

“這是什麼人下的毒?”

尹天騏急急退出,轉身到了隔壁一間禪房之中,只見房中一切均無異狀,也像第一個房間一樣,但榻上的和尚,同樣中了劇毒。

尹天騏一連走了三個房間,都是如此,現在他無需再看了,想來東雲廟的和尚,全已中毒身死,不會再有一個活人。

這是集體中毒,而且毒性甚烈,顯然是有人在飯菜中做的手腳,那麼自己方纔不是也吃了廟裡的素齋?何以會絲毫沒有異樣呢?他哪裡知道三天前服過銅腳道人一粒“闢毒丹”,體內藥性還沒有消失,發作的較慢,自然覺不出來。

不!他還未運功檢查,只是心頭疑念方起,突覺自己雙手一個指頭,隱隱感到有些發麻!

心頭不禁大吃一驚,登時想到自己方纔翻動屍體,也許沾上了劇毒,急忙取出“闢毒丹”藥瓶,連吞了兩粒。

走出長廊,一尋思:“東雲廟的和尚,全體中毒而死,自有附近居民會替他們埋葬,但長眉上人,自己得找個地方把他埋了,然後立上一塊石碑,免得和這些和尚埋在一起,將來等峨嵋派的人趕來了,認不出屍體來。第二件事,自己應該在廟門口寫上幾個字,警告附居近民,不可用手沾上屍體,慎防中毒。”銅腳道人的“闢毒丹”果然靈效如神,走完長廊,步出院落,手指麻木之感,不知不覺間,業已爽然若失。

於是他重又迴轉長眉上人居住的精舍,晃燃火摺子,走了進去,但當他目光一注,不由的又把他怔住了!

原來方纔明明躺在地上的長眉上人的屍體,此刻業已不見!

人死了,尤其是身中劇毒,當然不可能復生,那麼長眉上人的屍體,準是有人運走的了。

此人是誰?他爲什麼要運走長眉上人的屍體?那只有一個可能,他就是暗中下毒之人!

尹天騏暗暗罵了聲“這賊人好生狡猾”!

迅速飛身上屋,向四外一陣打量。

此刻東方已經發白,東雲廟矗立在山麓間,居高臨下,視線遼闊,一二里之內,悉在眼底,但那什麼賊人的影子?尹天騏那肯死心,又在東雲廟兩進大殿,每一間撣房。逐一察看了一遍,就是不見長眉工人屍體,和四個隨侍弟子的人影。

若非自己親眼目睹,若非這廟裡十幾名僧人全部中毒身死,陳屍禪房,就像他們師徒五人、根本不會在這裡落腳一般!

尹天騏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這毒死長眉上人的賊人,會不會和青城派那件公案有關?”

這一陣折騰,天色已是大亮,尹天騏不便再行逗留下去,找到筆硯,在大殿石柱上寫了:“廟中僧侶,全系中毒身死,附近居民,手指切勿碰上屍體,中毒無救。”

然後牽出馬匹,繼續上路。

他由黔江動身,取道武隆、南川、綦江,曉行夜宿,這一路上,倒是平安無事。

這一天的午後,趕到合江了,尹天騏按照桑藥師在信封背面上畫的地形,盤山而行,一路朝安樂山找去。

安樂山,在合江縣西,俗名筆架山,又名少岷山,羣峰峭拔,有瀑布千尺飛流,真人劉善慶在這裡道成飛昇。

桑藥師卜居在山南麓,茂林修竹,茅亭如蓋,山坡上,巖壁間,到處遍種着藤蔓花草,有的嫣紅吒紫,有的青果朱實,這些都是桑藥師從各處名山大川移植來的藥草。竹樓三間,依山而起!

這是末牌時光,金黃色的太陽,斜斜照在山坡上,遍地都像抹上一層淡黃顏色。

一匹棗紅馬,蹄聲得得,趕到山下,馬上一名青衫少年,擡頭望望山坡上的竹樓,翻身下馬。

把馬匹拴到樹蔭下,拭拭頭上汗水,舉步朝山坡走來。

這青衫少年正是尹天騏,他循着山坡,登上十幾級石階,竹樓前面是一面小小的平臺,種着數棵玫瑰,花大如碗,清香襲人!

尹天騏走近門前,方一住足,隱隱聽到屋中傳出紡花之聲。

只見中間一間客堂的角落上正有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嫗,坐在那裡紡花,這就乾咳一聲,說道:“老婆婆請了,這裡可是桑藥師老前輩的家麼?”

那老嫗手中一停,擡頭朝尹天騏望來,冷冷的道:“什麼事?”

她一擡頭,尹天騏纔看清楚廠這老嫗生成一雙三角眼,嘴角下撇,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婆婆不知是桑老前輩家裡的什麼人?”

舉步走了進去,拱手道:“在下尹天騏,是替桑老前輩送信來的。”

那老嫗道:“信呢?”

尹天騏道:“信在這裡。”

從懷中取出書信,雙手遞過。

那老摳接過信去,隨手往桌上一放,又自顧自的紡起花來。

尹天騏覺得這老嫗有些不通人情,自己老遠送來書信,她連坐也沒說一聲,就這樣不理人了。

他想桑藥師說過,他有個女兒,叫做南施,但又不好啓齒問人家姑娘,站了一回,那老嫗只是紡着棉花,連頭也沒擡一下,只得叫道:“老婆婆。’那老嫗擡起頭來,望了尹天騏一眼,不耐的道:“你還沒走?”

尹天騏道:“桑老前輩還有一句口信……”

那老嫗道:“藥師既然寫了信,怎麼不把口信也寫在信上?唔,什麼事,你說吧!”

尹天騏臉上一紅,道:“桑老前輩會有交待,要在下面告桑姑娘。”

那老嫗哼道:“那有這麼嚕嗦?告訴老婆子也是一樣。”

尹天騏年輕臉嫩,不好說非見人家姑娘不可,只得說道:“桑老前輩要在下帶的口信,是二七四一八三九六。”

那老嫗聽得一怔道,“你說什麼?”

尹天騏道:“二七四一八三九六,就是桑老前輩要在下帶的口信了。”

那嫗道:“這是什麼意思?”

尹天騏道:“在下也不知道,桑老前輩就是這樣交待在下的。”

那老嫗道;“你等一等。”

轉身朝屋後大聲叫道:“南施,快下來,有人找你。”

只聽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答應了一聲,接着屋後響起一陣樓梯聲音,那嬌脆聲音說道:“石嬤,又是什麼事情,我一朵花還沒繡完呢!”

隨着話聲,一陣風似的從屋後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來!

那老嫗應聲道:“誰說不是,石嬤一錠花都沒紡完呢!”

那少女自然是桑南施了,她一眼瞧到客堂上站着一個青衫少年,不覺雙頰一紅,腳下略現蜘躕,問道:“石嬤,他是什麼人?”

石嬤道:“替你爹送信來的,南施,你先看看信上說些什麼?另外還有一句古怪口信。”

桑南施眨了眨清澈大眼,問道:“什麼古怪口信?”

石嬤道:“你先看完了信再說。”

桑南施從桌上取起書信,目光瞟了尹天騏一眼,說道:“石嬤,你怎麼沒請人家坐呢?”

石嬤啊道:“老婆子當真忘了!”

說着端了一張木凳,朝尹天騏道:“小哥請坐。”

尹天騏欠身道:“多謝老婆婆。”

一面暗暗打量着桑南施,只見她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一張紅噴噴宜嗔宜喜的蘋果臉,胸前垂着兩條黑油油的辮結,穿一套紫花布窄腰身衣褲。

樸素之中,顯得苗條,使人有活潑美麗之感。

他想起那天桑藥師從手上脫下古五指環,迅快的套在自己指上,自己只當他……想到這裡,只覺臉上一陣熱烘烘的發燒,不敢朝她多看。

石嬤問道:“你爹在信上怎麼說了?”

桑南施道:“爸說要隨盟主到江南去,一時只怕無法回來。”

石嬤道:“還說了什麼?”

桑南施道:“沒有了。”

石嬤道:“只寫了這兩句話?”

桑南施道:“就是兩句嘛,沒有再說別的了。”

石嬤沉吟道:“藥師要隨盟主到江南去?”

回過頭,朝尹天騏問道:“盟主還是萬鎮嶽麼?”

尹天騏道:“這屆盟主乃是家師。”

石嬤目露驚奇,問道:“你師父是誰?”

尹天騏道:“家師姓耿,諱存亮。”

石嬤突然呷呷尖笑道:“這屆盟主,原來換了耿大俠,難怪藥師要跟他一起到江南去了。”

她一張冰冷的臉上,總算有了笑容,重新打量着尹天騏,問道:“小哥叫什麼名字?”

尹天騏心想:“自己方纔不是已經說過了,敢情她沒聽。”

這就躬身道:“在下尹天騏。”

石嬤道:“跟你師傅有多少年了?”

尹天騏道:“在下從小由家師扶養長大的。”

石嬤點點頭道:“小哥大概還不到二十吧?二十年前,耿大俠到安樂山來的時候,還沒聽他說有個徒弟,唉,那年,南施的娘,也沒去世……”

桑南施聽她提起娘,不覺眼圈一紅,忙道:“石嬤,你不是說爸還有一句口信麼?”

石嬤道:“是了,老婆子幾乎忘了,你還是問尹小哥吧!”

桑南施臉上一紅,一雙清澈大眼,望着尹天騏,還沒開口。

尹天騏接口道:“桑者前輩要在下帶的一句口信,是二七四一八三九六。”

桑甫施攢攢眉,問道:“爸只說了這句話?”

尹天騏點點頭道:“是的,桑老前輩囑咐在下,只能告訴姑娘一個人,”

桑南施跺跺腳道:“爸爲什麼要打啞謎呢?”

石嬤道:“除非你爹怕人知道,或是有什麼顧慮,不便寫在信上……”

尹天騏道:“老婆婆說的極是,桑老前輩一再交待在下,不可讓第二個人知道。”

石嬤笑道:“既是藥師交待小哥,不可讓第二個人知道,方纔小哥怎的告訴了我老婆子?”

尹天騏不禁臉上一熱,道:“在下因婆婆是桑老前輩家裡的人,想來說也無妨。”

石嬤搖搖頭,道:“小哥終究年紀還輕,不知江湖上的險詐,藥師爲人精細,他這樣交待你,必有緣故……”

話聲未落,只聽桑甫施突然驚啊一聲,急急問道:“尹少俠,爸中了毒麼?”她問出這句話來,一張春花似的臉上,神色已經大變。

尹天騏怔的一怔,才道:“沒有啊,桑老前輩好好的,並沒中毒。”

桑南師道:“他老人家要你帶這句口信,一定是中了毒了。”

尹天騏道:“真的沒有,桑老前輩若是中了毒,也一定會告訴家師的,在下怎會沒有聽桑老前輩說起?”

石嬤奇道:“南施,你爹這句口信,是說他中了毒麼?”

桑南施道:“是啊,爸一定中了人家暗算,纔會要尹少俠帶這句口信來,真急死人!”

石嬤道:“你慢慢的說,這句口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老太婆怎也想不通?”

桑南施道:“石嬤不是也知道爸化了幾十年心血,練製成九種主要靈藥?這九種靈藥,並不是練成的丸,而是九種藥末,要配合其他藥草,才能治病。爸把他們編了九個號碼,我知道一號是大補真元的藥,五號是極罕見的解毒聖藥,另外八號、九號是治傷的藥。”

她一口氣就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爸把這九種藥,視如奇珍,身邊雖也帶上一些,那數量極少,平日也難得用上……”

石嬤道:“這和你爹中毒,有什麼關係?”

桑南施道:“自然有關,爹要尹少俠帶的口信,雖把數目顛倒混亂,但從─到九,九個號碼中,獨獨缺了一個五字。”

石嬤低低念一遍“二七四一八三九六”點點頭笑道:“不錯,果然少了一個五字。”

桑南施續道:“這就是說,爸帶在身邊的九種藥末,第五號已然用完了,而且他老人家急需要五號藥末。”

尹天騏聽得暗暗忖道:“知女莫若父,此女心思當真靈敏,這啞謎要是換了自己,一輩子也猜不出來。”

石嬤笑道:“你說的果然不錯,藥師要尹少俠帶這句口信,是急着要用五號藥末,但也未必是他自己中毒呀!”

桑南施肯定的道:“不,一定是爸,要是別人中了毒,尹少俠就不會不知道,何況爹不是交待尹少俠,不可告訴第二個人麼?”

尹天騏想起那晚桑藥師曾叮囑自己,就是師傅問起,也不可說出,但這話他只是心中想了想,並沒有說出口來。

只聽桑南施接着說道:“爸要尹少俠不可告訴第二個人,就是此事十分機秘,不能讓人知道,除了他老人家發現自己中了某種厲害劇毒,身邊解藥,份量不夠,纔要尹少俠趕來。但又怕下毒的人,一旦知道了爸託尹少俠帶的口信,是回家取解藥來的,說不定會在半途上攔截,才用這句啞謎。”

“半途上攔截”這句話,聽得尹天騏心頭赫然一驚,忖道:“自己在半途上確實遇上少事故,她倒像是親眼目睹的一般。”

想到這裡,不禁浮現起峨嵋上人中毒身死的慘狀,覺得她雖是猜測之詞,卻也頗近情理。

只是桑藥師果然如她所說,被人暗中下了奇毒,以他和師傅數十年深交,何以還要瞞着師傅,不肯說出來呢?突然他想起了那晚桑藥師藉着和自己講述川西情形,以手代口,要自己帶這句信,曾說隔牆有耳。

莫非師傅當上武林盟主,有人暗中謀害師傅,甚至師傅他老人家,也中了人家暗算?桑藥師可能已經有所發現。

只因一時還找不到證據,不好和師傅明說,所以近日路上一連串發生的事故,愈覺自己想的不錯。

石嬤聽了桑南施的話,點點頭,尖笑道:“你說的也是有理,只是你爹有時精細過了份,一個人在江湖上跑的越久,膽子也就越小,遇上一點事,就難免疑神疑鬼,好像江湖上真的是寸步難行了。”

桑南施道:“不,他老人家若非發現中了人家劇毒,關心不會這般隱秘……”

她重又取起桌上那封信,仔細看了一遇,一言不發,轉身往裡走去。

過不一回,只見她雙手捧着一個銅面盆出來,將那面盆清水,放到桌上,然後取過信箋,輕輕放到水面之上。

石嬤看的笑道:“南施,你這是做什麼?”

桑南施回頭笑了笑,道:“我看看爸爸還在信上寫了些什麼?”

尹天騏覺得好奇,忍不住走上一步,舉目銅盆中望了,但見那張信箋,浸入水中之後,桑藥師寫的字跡,竟然緩緩在水面上浮了起來。

桑南施雙目注視着盆中,偏頭道:“爸果然在信上另外還寫着字呢!”

石嬤問道:“寫了什麼?”

桑南施道:“還要等一等,纔看的出來。”

說着,湊過頭去,把浮在水面上的字跡,輕輕吹開,一面迅速從囊中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小心翼翼的傾入盆中。

“天騏前去川西,此行備極艱險,青城、邛崍兩處,汝曾隨我採藥多次,熟諳山中形勢,可爲天騏嚮導,然後同赴江南,惟行蹤須密,切記,父示。”

原來桑藥師要他女兒替尹天騏作嚮導!

桑南施粉頰飛紅,偷偷的望了尹天騏一眼,不禁低下頭。

這也難怪,要一個姑娘家跟一個陌生男人同行,難免要羞得擡不起頭來。

尹天騏同樣感到一陣面紅耳赤,心頭怦然跳動。

石嬤瞧着兩人情形,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問道:“南施,你爸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桑南施紅着臉道:“爸說尹少俠要去青城,叫我替他作個嚮導,然後再去江南。”

石嬤望望尹天騏,心頭明白過來,咧嘴笑道:“這就是了,青城,你去過幾次,耿大俠和藥師數十年深交,你陪尹小哥去一趟,也是應該。”

桑南施眼珠一轉,問道:“石嬤,你去不去?”

石嬤笑道:“老婆子去了這家誰看?山坡上還有許多藥草,每天都得澆水,別等藥師回來,都乾枯死了,老婆子可擔待不起。”

尹天騏突然想起桑藥師套在自己手上的那枚古玉指環,忙脫了下來,說道:“在下差點忘了,桑老前輩臨行時怕姑娘不信,曾把此環交給在下,作爲憑證,現在請收起來吧?”

桑甫施面露驚疑,問道:“爸要你去找羅癭公?”

尹天騏道:“沒有啊,桑老前輩只是要在下帶了此環,來見姑娘。”

桑南施道:“是了,爸交你這枚指環,就是要我帶你去找羅癭公的了?”

石嬤道:“看來你爹當真遇上難題啦。”

尹天騏道:“不知姑娘說的羅癭公是誰?”

桑南施道:“我也不知道,聽爸說,他是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輩,有一年,爸無意中救過他性命,他送了爸這枚指環,說有事的時候,可以去找他。”

接着眼珠一轉,嫣然笑道:“你把指環收起來,咱們明天就去。”

尹天騏心中暗想:“聽她口氣,羅癭公還是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輩,自己怎麼沒聽師傅說過?”

心念轉動,一面問道:“不知這羅癭公住在那裡?”

桑南施漸慚和尹天騏廝熟了些,展齒一笑,道:“我聽爸說過,羅癭公住在九頂山,我沒去過.但有姓有名,又有地址,還怕找不到?”

尹天騏沉吟道:“在下想不出有什麼事,要去找他?”

桑南施道:“這是爸的意思嘛,爸要你戴了這枚指環來,自然要你去找他,什麼事,我也不知道,但爸一定有意思的。”

話聲一斂,接着又嗤的笑道:“是爸要你去找羅癭公,你倒好像是我要你去的一樣。”

尹天騏紅着臉道:“在下並無此意。”

石嬤看兩人談得很好,心頭暗暗歡喜,乘機站了起來,道:“南施,你陪尹小哥聊聊,老婆子要去做飯了。”

沒待桑南施回答,轉身往裡走去。

桑南施臉色酡紅,不自然的理理鬢髮,擡目問道:“少俠遠去川西,究竟有什麼事?”

尹天騏因桑藥師信上要她女兒替自己做嚮導而且這枚古玉指環,又是去找一個異人的信物,此事看來已不容自己推脫。

何況川西之行,是調查青城多人失蹤之事去的,有一個熟悉山中情形的人同行,自是好事,只是她是位姑娘家,實有未便……”

心中想道,一面就把青城派發生多人失蹤之事,和自己奉師傅之命,前去川西,暗中查訪,說了一遍。

桑南施柳眉一桃,喜道:“原來青城派發生了離奇事故,無怪爸要你去找羅癭公了。”

她說到這裡,嗯了一聲,又道:“那麼爸到江南是做什麼去的呢?”

尹天騏道:“那是家師約桑老前輩去的,因爲黃山世家也發生了一件事故。”

桑南施好奇的眨動眼睛,問道:“黃山世家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尹天騏於是把萬人俊求見師傅,有人假冒托塔天王萬鎮嶽,回家身死之事,說了出來。

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昏暗下來,桑南施起身道:“我們只顧說話,連天黑都不覺得,我去點燈。”

說完,匆匆走了進去,一回工夫,掌着袖燈走出,往桌上一放,轉身關上了木門,一面笑道:“石嬤說,飯也快好了,只是我們這裡,山居簡陋,待慢尹少俠。”

尹天騏道:“姑娘好說,在下已經打擾了。”

只聽石嬤尖笑道:“尹小哥也不是外人,大家都不用說什麼客氣話了。”

手上端着碗筷,走了進來。

桑南施趕忙幫她抹了桌,接過碗筷,在桌上放好。

石嬤回身進去,端出四五盤菜餚,一桶白飯,尖笑道:“小哥快坐下來,老婆子也不會客套,將就着吃吧。”

尹天騏道謝一聲,就在椅上坐下,桑南施、石搪也跟着坐下,大家吃喝起來。

桑南施一邊吃飯,一邊把青城派和黃山世家發生之事,簡扼的告訴了石嬤。”

石嬤吃驚道:“江湖上總算是已經平靜了二十年,這麼說來,江湖上暗浪洶涌,又將有一場大變要來了。”

尹天騏想起自己一路所遇,和峨嵋長眉上人之死,確實感到事情不簡單,當下又把自己此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桑南施口中不覺啊了一聲,道:“你還遇上這許多事,那些人是誰呢?”尹天騏道:“在下也不知道。”

石嬤一張鳩臉露出了凝重之色,徐徐說道:“小哥沒聽錯,那姓何的稱飛天雙屍護法麼?”

尹天騏道:“不會錯。”

石嬤道:“飛天雙屍桀傲成性眉空一切,這兩人甘心當人家護法,足見這幫人聲勢之大,主腦人物,定然是一個極爲厲害的魔頭了……”

說到這裡,回頭朝桑甫施道:“這麼說來,尹小哥此去川西,確實大爲艱險,我看藥師可能已經看出一些端倪來了。方纔我還奇怪,平日藥師一直把那位羅癭公說成了天下第一高手,怎麼會無故把他信物,交給尹小哥帶來?現在聽尹小哥這麼一說,那就不錯了,藥師要尹小哥去找他的原因,想必要求指點一二。”

桑南施道:“我也這麼想嘛!”

石嬤又道:“尹小哥身份已露,你們明日上路,可得特別小心纔好。”

桑南施一雙大眼,望着尹天騏,問道:“尹少俠,你會不會易容?”

尹天騏搖頭道:“在下不會。”

桑南施很快轉過身去,朝石嬤道:“石嬤,你把易容術教給他嘛,這樣,咱們路上就好隨時改變容貌,就不怕人家認得出來了。”

石嬤笑道:“老婆子這點雕蟲小技,別教尹小哥笑話?”

桑南施道:“石嬤,你肯不肯教他麼?”

石嬤尖笑道:“肯,肯,你大姑娘說出來了,我老婆子那得不肯?只不知道人家尹小哥,想不想學呢?”

桑南施趕忙又朝尹天騏道:“尹少俠,你想不想學易容術?石嬤從前是……”石嬤急急戳口道:“南施,你不許亂說。”

一面回頭道:“小哥若是想學易容術,老婆子也不敢自秘,你們此去川西,也許可以減少許許多多麻煩……”

尹天騏大喜道:“老婆婆肯教,在下那有不願之理?”

桑南施道:“好啦,石嬤,我幫你收拾桌子,你就可以教他了。”

石嬤笑道:“不要緊,還是老婆子自己收拾的好。”

說着,收過盤碗,抹了抹桌子,又替尹天騏沏了一杯茶,然取出了一個精緻木盒,朝尹天騏笑笑道:“江湖上,會易容術的人很多,但老婆子學的這一套,雖然是小技,和人家可大不相同。因爲易容之時,較爲複雜,是以易容之後,也就不容易被人瞧得出來,但若預先做在人皮面具上,也是一樣,那就只要臨地覆到臉上就好了。”

伸手打開木盒,取出一張人皮面具,攤到桌上,然後用開水調了幾種藥粉,一邊示範,一邊講解,把實用法門,一一解說的極爲詳細。

尹天騏人本聰明,自然一聽就懂。但易容一道,大半還是要手法熟練,石嬤要他在人皮面具上練習了兩次,看看已經差強人意。

石嬤得意的笑道:“小哥天資穎悟,實是難得,只要多做幾次,熟能生巧,就不容易被人看出來了。”

桑南施道:“石嬤,我現在的手法,是不是已經不容易看出破綻來了?”

石嬤笑道:“外行人自然看不出破綻,碰上了行家,一樣看的出來。”

桑南施小嘴一噘道:“那就說我沒有學好咯!”

石嬤道:“傻孩子,易容術終究不是天生,最高的手法也一樣會看的出來。”

接着笑道:“好了,時間不早,你們明天就得上路,也該早些睡了。”

當晚,尹天騏就被安置在桑藥師的房中。

一宵無話,第二天一早,石嬤燒好早飯,就親自動手,替兩人易容,把尹天騏扮成一個粗眉大眼的紫臉漢子,桑南施是他妹子,同樣扮得粗眉大眼,黑裡帶俏。

使人一望而知是山中獵戶人家的兄妹。

尹天騏扶銅鏡中看看自己,又望望桑甫施,由衷的讚道,“婆婆這易容手法,當真高明極了,在下若非親身經歷,真還不敢相信呢!”

石嬤笑道:“老婆子這點手法,也只能騙得過一般江湖上人,若是遇上此中高手,依然會看出痕跡來的。”

桑南施道:“石嬤,你一再說遇上此道高手就會被人家看的出來,那是不是指千面教的人?”

石嬤不自然笑了笑道:“千面教早就煙消雲散了幾十年,老婆子只是說江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易了容,也只能瞞得住這一時,行走江湖,還是要處處小心爲上。”

吃過早餐,石嬤又叮囑了桑南施許多話。

桑南施提着一個小包裹,和尹天騏兩人,別過石嬤,雙雙走出竹樓,朝山坡下走去。

石嬤眼看一手扶養長大的桑南施,跟着人家小夥子走了,心頭說不出是喜是悲?只是怔怔的站在門口,目送兩人漸漸遠去,方始回進屋去。

尹天騏因只有自己有馬,就牽着馬匹,和桑南施一路步行。

兩人都是第一次和異性結伴同行,心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誰也沒有和對方說話,只是默默的走着。

這樣走了一段路,尹天騏忍不住叫道:“桑姑娘。”

桑南施低“嗯”一聲,忽然轉過臉來,問道:“方纔石嬤和你說了什麼?”

尹天騏怔道:“沒有啊,石嬤幾時和在下說了什麼?”

桑南施抿抿嘴笑道:“你再想想看?”

尹天騏道:“真的沒有說過什麼。”

桑南施道:“就在替我們改扮的時候說的。”

尹天騏道:“那時姑娘不是也在邊上?”

桑南施道:“我自然聽到了,我是問你聽清楚了沒有?”

尹天騏笑道:“石嬤是說爲了路上方便,同時也爲了不致引人注意,他給我們扮成同胞兄妹,離開安樂山,最好以兄妹相稱……”

桑南施道:“虧你還記得。”

尹天騏道:“石嬤原是一番好意,在下怎會忘了?”

桑甫施披披嘴,問道:“你方纔叫我什麼?”

尹天騏“哦’了一聲,“是,是在下應該叫你……妹子……”

“妹子”兩字說是說出來了,但臉上也跟着一熱,底下的話就說不上來。

桑南施瞟了他一眼,抿抿嘴道:“你有什麼事?怎麼不說了?”

尹天騏道:“我沒有事。”

桑南施道:“那你方纔叫我幹麼?”

尹天騏哦道:“是了,方纔我原想問問你,我們該如何走法?”

桑南施道:“我們在家裡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先上九頂山找尋羅癭公去,從這裡動身的,先到彌陀場買上兩匹馬,順便也把你這匹也換了,九頂山在邛崍縣西北,我們取道仁壽、彭山,應該是最近的路程了。”

尹天騏道:“我路徑不熟,一切都由妹子作主好了。”

桑南施聽他叫自己妹子,心頭覺得一甜,偏過頭來,嗯道:“我本來就是替大哥作嚮導來的嘛!”

他也改口叫“大哥”啦!

尹天騏和她目光一對,心頭不由的怦然跳動!

桑南施又道:“還有一件事,我們也得先說好了。”

尹天騏道:“什麼事?”

桑甫施道:“一若有人問起我們姓甚名誰?你怎麼說?”

尹天騏道:“這個我還沒有想到。”

桑南施道:“所以嘛,我們先該商量好了,免得臨時說不上來。”

尹天騏笑道:“妹子真是心細如髮!”

桑南施聽他誇獎自己,心中更喜,嫣然一笑道:“你想好了沒有?”

尹天騏搔搔頭皮,說道:“這個一時真還想不出來。”

桑南施笑道:“我倒有一個,不知你同不同意。”

尹天騏道:“同意,同意,你快說出來聽聽。”

桑南施道:“大哥本來姓尹,只要邊上再加個人,不姓伊了麼?”

尹天騏喜道:“姓伊,這姓不錯,那麼你呢?”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道:“你姓伊,我自然也姓伊了……”

話聲出口,姑娘陡覺得這話有了語病,一張赤裡帶俏的臉上,驟然紅了起來!尹天騏道:“姓有了,但我們叫什麼名字呢?”

桑南施臉上羞紅未退,說道:“隨便你叫什麼?”

尹天騏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叫伊琦,你叫伊南,好不好?”

桑南施道:“你自己取得很好,叫我伊南就不好聽,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尹天騏道:“那就加一個英字,伊南英好不好?”

桑南施道:“這還不錯,好,我就叫伊南英好了。”

兩人邊說邊走,到了彌陀插,尹天騏換了一匹馬,又替桑南施買了一匹,就相繼上路。

傍晚回到納溪,找了一家客店落腳。

桑南施獨自上街,替尹天騏買了幾套衣衫,自己也買了幾套男人衣服,一起包在包裹之中,第二天又繼續趕路。

他們由納溪經富順,榮縣,井研,一路無事。

這天中午,到了仁壽城外,路上就發現幾撥江湖上人,尹天騏不由的留上了心。

只見他們全似往北而去,心中暗暗忖道:“他們往北去,有什麼事情?”

桑南施看他目送一撥人遠去,不覺低聲問道:“大哥,你認識他們?”

尹天騏搖搖頭,一面問道:“妹子,你知不知道從這裡朝北去,是什麼地方?”

桑南施道:“就是成都嘛!”

尹天騏又道:“我們經不經過成都?”

桑南施道:“不經過,我們到了這裡,就得朝西去了。”

尹天騏眼看路旁正好有一家酒棚,這就說:“妹子,我們就在這裡打個尖吧。”

桑南施看出尹天騏似是對方纔那幾撥武林人動了懷疑,就溫柔的笑了笑道:“隨便你。”

原來這仁壽雖是四川西南的一個小縣,但因它北面就是成都,許多行旅客商,急於趕路,就在城外打尖歇腳。

因此城外就成了小集,路旁酒館萊肆,不下三數家之多,這些酒店菜肆,都是因陋就簡,隨便搭個蓋棚,放上幾張桌子,招攬過往客商的生意。

尹天騏、桑南施雙雙在路邊下馬,把馬匹掛到樹下,走入棚中。

棚下放着六七張桌子,已然坐了不少人,兩人找到逃上一張空桌坐下。

尹天騏招呼過店夥,要了麪食,正待打量棚下旅客。

便聽來路上一陣響鈴馬蹄之聲,傳了過來,只見五匹高頭駿馬,從面前馳過。

當前一匹馬上,坐着一個身穿着青布長衫的紅臉老者,生相嚴肅。

後面四匹馬上,是四個三十左右的青年漢子,同樣一身青衫,每人肩頭,都揹着一個長形劍囊。

但第一個青年的背上,卻揹着兩個劍囊、另一個劍囊,顯然是老者之物。

尹天騏的心中暗暗忖道:“看他們四個人年齡都差不了多少,門然也不會是父子兄弟,那是師徒無疑……”

心中想着,只聽鄰桌一個微帶沙啞的聲音說道:“是大涼劍派的封一夔!”

尹天騏從沒聽說過“大涼劍派”之名,心想:“這人說的大概是那老者了。”

另一個口音道:“唐家這場喜事,真是夠熱鬧了,咱們在這裡喝了一頓酒,就有點蒼追風劍客,峨嵋長眉上人,大理龍三公子,大涼劍派封一夔等人,打這裡經過。”

尹天騏聽他話中提到峨媚長眉上人,心中不覺一怔,峨嵋長眉上人業已中毒身死,怎麼會從這裡經過?心念轉動,不覺回頭礁去,只見鄰桌上坐着兩個身穿褐色短襖,敞着胸口的漢子。

這般裝束,江湖上極爲普通,諸如趟子手、驛卒,和某些幫會的弟兄,大都如此。

只聽左邊一千沙啞聲音道:“人家唐家掌門,黑白兩道都有交情,這次又是他公子的大喜,自然得鋪張鋪張,你想連九大門派中年高德劭,年在九旬以上的峨嵋上人,都巴巴趕來了,旁的門派,只怕來的人更多。”

又提到峨嵋長眉上人!

桑南施湊過頭來,低低的道:“大哥,你不是說……”

尹天騏趕忙朝她使了一個眼色。

桑由施會意的點點頭,果然沒再說話。

尹天騏站起身形,朝那兩個漢子抱拳笑道:“兩位老哥請了,在下想請教一件事。”

那兩個漢子眼看尹天騏雖是一身粗布裝束,但氣概不俗,也連忙拱拳還禮,含笑道:“不敢,兄臺請坐。”

尹天騏道:“在下伊琦,請教兩位如何稱呼?”

左首漢子道:“兄弟曹勝,這是夏金標,伊兄適才曾稱有事見教……”

尹天騏笑道:“曹兄好說,在下不是見教,只是求教……”

夏金標接口道:“伊兄有話,儘管請說,咱們兄弟知無不言。”

尹天騏道:“剛纔在下聽兩位提起峨嵋長眉上人佛駕,打這裡經過,不知可有其事?”

曹勝呵呵笑道:“長眉上人乘轎經過此地,前後不過一頓飯時光,伊兄要早來一步,還可看到。”

尹天騏心頭更覺疑念重重,問道:“兩位老哥不會看錯人吧?”

夏金標笑道:“兄弟和曹兄吃了二十年鏢行飯,九大門派的掌門人,那裡還會看錯?長眉上人坐的又是一乘敞轎,他一身杏黃僧袍,白眉低垂,一望便知。”

他說的沒錯,武林中只有少林方丈穿的是杏黃僧衣紫袈裟,也只有峨嵋掌教,是穿袍的。

何況長眉上人還有一個特別標記,兩道白眉下垂,足有一寸來長,確是─望便知。

尹天騏聽的傻了,眼看兩人神色,說的並不像假,但長眉上人,業已中毒身死,是自己親眼目睹的事實,他心念閃電一轉,暗暗忖道:“此中只怕另有緣故!”一面點點頭道:“如此說來,上人佛駕已經過去一會了。”

接着又擡目問道:“在下還有一事請教,不知長眉上人轎後,可有隨從之人?”

曹勝道:“上人敞轎後面,還有四個門人隨行。”

這又說對了,長眉上人確有四個門人隨侍而來。

夏金標看了尹天騏一眼,問道:“伊兄打聽長眉上人,有什麼事嗎?”

尹天騏道:“不瞞兩位兄臺,在下兄妹,一路趕來,確有一件小事,想面懇上人……”

他沒說出什麼事來,兩人自然不好多問。

夏金標笑了笑道:“這個容易,長眉上人是上唐家堡去的,賢兄妹趕到唐家堡去,就可遇上。”

尹天騏問道:“不知夏兄說的唐家堡,在什麼地方?”

夏金標怔的一怔道:“伊兄連威震江湖的唐家堡,也不知道麼?”

尹天騏臉上一紅,道:“在下並非江湖上人。”

夏金標笑道:“這就是了,成都唐家堡,江湖上一直稱爲唐門,以毒藥暗器,名聞江湖。”

尹天騏問道:“只不知長眉上人到唐家堡是做什麼去的?”

曹勝呵呵笑道:“看來伊兄當真不是江湖上人了,明日唐家堡少堡主和七星會主千金大喜吉辰,聽說唐老爺子特地把長眉上人從嵩山請來福證的。”

尹天騏道:“原來如此。”

他怕兩人起疑,故意攏攏雙眉,自言自語的道:“看來要找上人,只怕要等唐家堡喜事之後,才能見到他的面子。”說到這裡,朝兩入拱拱手道:“多承兩位老哥指教,在下謝了。”

兩人還禮道:“伊兄不用客氣。”

尹天騏回到自己桌上,說道:“妹子都聽到了麼?”

桑南施點點頭道:“聽到了,大哥,我們要不要到成都去?”

尹大騏道:“長眉上人既是上唐家堡去的,咱們自然非去不可。”

桌上早已放着兩碗湯麪,桑南施等尹天騏回到坐位上,才舉筷道:“大哥,面快涼了,快吃吧。”

尹天騏道:“妹子,你怎不先吃?”

桑南施溫柔的道:“我等大哥一起吃嘛。”

尹天騏望着她黑中帶俏,被易容藥掩去了本來面目的粉臉,只覺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中略帶羞澀,正好朝自己瞥來!

心頭不由的一蕩,慌忙取起筷子,低頭吃麪。

桑南施被他瞧的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垂下頭,一根─根挑着麪條慢慢的吃。

到這裡打尖的人,大都是吃一碗麪就走,如今午牌已偏,食客已漸漸走了,那兩個鏢師也結算了酒帳,揚長出門而去。

桑南施眼看自己鄰桌的人已經走了,才悄聲問道:“大哥,你真的要到唐家堡去麼?”

尹天騏道:“自然是真的了。”

桑南施眨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聽到長眉上人的消息,非去看看不可,其實我也覺得好奇。”

尹天騏搖頭道:“我倒並不是爲了好奇,因爲長眉上人的一面掌門金牌,已給我取來了,他若是沒死,我該送還給他纔是。”

桑南施道:“那晚你真的看他死了麼?”

尹天騏道:“奇就奇在這裡,我分明看的清清楚楚,上人全身都巳僵冷,明明已經是氣絕了,怎麼會又……”

桑南施道:“你不是餵了他銅腳道人的兩粒闢毒丹?就往後進去了,等你回來,就找不到他的屍體了,對不對?我想他一定沒有死,醒來之後,也許發現了什麼事情,來不及通知你,就匆匆走了。”

尹天騏點點頭道:“大概就是如此了。”口氣微微一頓,接着低聲道:“我要去找長眉上人,其實另有目的。”

桑南施含笑道:“我也猜到了一些?”

尹天蜞驚奇的道:“你猜到了什麼?”

桑南施眼珠一轉,嫣然笑道:“你道我猜不到?你方纔說出要上成都去,我就猜到了幾分。”

她放下筷子,低着頭,目光迅速打量了左右一眼,才低低的道:“你是想到那暗中毒害峨嵋掌門的人,極可能和青城那件事有關,長眉上人既未身死,也許會知道一些端倪,所以急着要去看他。”

尹天騏道:“妹子說的一點不錯,我正是此意。”

桑南施道:“唐家堡正在辦着喜事,賀客之中,龍蛇雜處,什麼佯的人部有,難保不有賊黨混跡其間,我們去了,可不能讓對方察覺。”

尹天騏道:“妹子說的極是,我想賊人接連向青城、峨嵋下手,可能在川西做出更可怕的事來。”

桑南施道:“據我猜想,賊人的根本重地,可能就在川西,他們接連向青城、峨嵋下手,無非想削弱兩派實力,他們才能坐大。”

尹天琪回頭看去,這─陣工夫,食客們全部走光了,棚下已只剩下自己兩人,當下也就起身來說道:“妹子,咱們也該上路了。”

會過面賬,兩人翻身上馬,朝北馳去。

這川西一帶,縣與縣之間,只有窄窄的石板路。兩旁不是山高巖陡,即便是樹多草長,只要出了縣城,就荒僻得一二十里不見人煙。

兩人離開仁壽,奔行了十幾里路,桑南施突然一帶繮繩,在右邊一片密林前停了下來,一躍下馬,口中叫道:“大哥,你等一等。”

尹天騏勒住馬頭,跟着跳下馬背,問道:“妹子有什麼事嗎?”

桑南施從馬鞍上取下包裹,笑了笑道:“我要去換一套衣服,你在這裡站着。”

不待尹天騏回答,翩然朝林中走去。

女孩子家的事,尹天騏自然不便多問,只好怔怔的守在林外。

過了一回,只聽─陣輕快的腳步聲,從林中傳來,舉目瞧去,但見一個身穿青羅長衫的少年,緩步走了出來。

那少年臉色略帶蒼白,含笑朝尹天騏拱拱手道:“兄臺請了。”

話聲出口,忍不住“嗤嗤”笑了出來。

尹天騏先是一怔,繼而笑道:“你是妹子!”

原來那青衫少年是桑南施,只聽她嗤的笑道:“從現在起,大哥該叫我兄弟了。”

尹天哄道:“你幹麼要改換男裝?”

桑南施追:“石嬤替我們易的容,原是準備我們進入山區去的,一時打獵的兄妹,自然下會引人起疑。但唐家堡正在辦喜事,我們這副裝束,如何能去?去了反而引人注意,自然要換一身衣服。再說,我如果不改換男裝,就得和女眷在─起了。”

尹大騏點頭道:“妹子說的有理。”

桑南施道:“大哥記住了,我現在不叫伊南英,該叫伊楠了。”

尹天騏道:“好,我記住了。”

桑南施道:“你快進去換過衣衫,我已經給你取出來了。”

接着從懷中摸出一張面具,遞到尹天騏手中,又道:“快拿去。”

尹天騏接過面具,跨入樹林,果見樹枝上掛着一襲青羅長衫和兩件內衣,當下就脫下獵人穿的短襖,供上衣衫。

然後又把面具蒙上,一切停當,就拿着換下衣眼,走出林來。

他進去的時候,是一個濃眉大眼,臉色黝黑的獵人,出來的時候,已然變成一個劍眉朗目的青年。

當然,他和桑南施的面貌,依然十分相像,使人一望而知是一對同胞兄弟。

桑南施迎着從尹天騏手上接過換下來的衣服,說道:“那天晚上,石嬤連夜給我們畫了幾副面具,這一路上,不怕被人家瞧出我們的身份來。”

隨手把衣服摺好了,包入包袱之中。

兩人相繼上馬,朝北趕去。

唐家堡,矗立在成都近郊的五鳳溪,背山而起,覆蓋極廣,遠遠望去,宛如一座小小的城堡,好不壯觀!

這就是兩百年來,屹立江湖,膾炙人口,以毒藥暗器獨步天下的四川唐門。

唐家的毒藥暗器,不傳外人,所謂門人子弟,其實都是唐家的子孫。

而且還有一項特別規定,女兒長大了,不能出嫁,必須入贅,因此唐家堡縱有外姓,也是唐家的姻親。

也因爲有這一規定,唐家的姑娘,不容易擇人而事,終身不嫁的,也大有人在。

四川唐門,在江湖上享譽二百年,歷久不衰,固然是有他們特殊的能耐,但主要的,還是能夠恪守祖訓。

唐門子弟,從不涉足江湖,也從不介入江湖任何紛爭之中,永遠保持他們的超然立場。

唐家這一代的掌門人唐宗堯,年過半百,唐夫人早年去世,膝下一子一女,俱已成人。

子名振聲,今年剛剛二十,女名璇姑,小他兄長三歲,還只有十七。

這就是唐掌門一家的概況。

這次是唐家堡少堡主擇吉完姻佳期,唐家名揚天下,少不得要鋪張一番。

再說女方的來頭,可也不小,新娘的父親,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星會會主韓傳淮。

七星會在長江上下游,可以說是首屈一指的大幫會,和武林世家的川西唐門,真是門當戶對。

這頭親事,委實珠聯璧合,最恰當也沒有了。

正因爲兩家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家在川東(七星會總舵在夔州),一家在川西。

於是也給整個四川武林,帶來了揚揚喜氣,各地賀客,也紛紛趕來成都。

尹天騏、桑南施趕到成都,已是上燈時分,進得城來,但見大街兩邊店肆林立,燈火輝煌,熙攘往來的行人中,就有不少是武林中人。

尹天騏心中暗暗付道:“看來這些人,都是從各地趕來的賀客了。”

兩人在大街上一家招商的店門前下馬,早有店夥迎了上來,含笑道:“兩位尊客,可是唐府的來賓麼?”

尹天騏道:“不是,我們是路過此地,投宿來的。”

那店夥連連打躬,陪笑道:“尊客原諒,小店已經由唐府包下來了,只好請兩位到別家去問問,有沒有房間。”

尹天騏笑道:“沒關係。”

兩人牽着馬匹,朝街上另一家客店走去。

桑南施低聲道:“只怕這一家客店,也給唐家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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