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人身形一側,疾快的後退二步,嘆息道:“司徒老兒果然名不虛傳,這一劍若是發出來,兄弟自間未必閃避得開,兄弟認輸子。”
司徒老人收起小劍,傲然笑道:“你知道就好,其實閣下縱能躲過這一擊.但進得谷去,十個麻衣煞,只怕沒有半個能夠全身而退。”
桑南施聽的大是驚奇,心想:“這穿麻衣的大概就是麻衣煞了,怎麼今晚這兩個人,自己都會沒有聽爹說過?”
麻衣人冷笑道:“兄弟自知不是你老哥對手,但老哥也似乎用不着危言聳聽。”
司徒老人沉哼道:“你道谷中是誰?”
麻衣人道:“兄弟正要請教。”
司徒老人微微一哂,低沉的道:“一扇上青雲,再扇天下動,但見……”
麻衣人剎那之間,臉色大變,不待司徒老人再說下去,急忙拱手道:“兄弟失陪。”
縱身疾掠而去,轉眼走的無影無蹤。
桑南施愈看愈奇,不知司徒老人這兩句話,說的什麼?但眼看麻衣人走的這般慌張,想來這兩句話定和谷中那人有關。
心中不禁暗暗唸了一遍:“一扇上青雲,再扇天下動,但見……”
司徒老人目送麻衣人遠去,長長吁了口氣,也不再喝酒,盤臃坐定,緩緩閉上眼睛。
桑南施不覺打了一個呵欠,心想:“他就在大樹下入定了,今晚大概不會再有人來,自己也該休息一會纔好。”
心中想着,正待退下!
只聽─個尖細聲音叫道:“前輩怎麼不喝酒了?”
這說話的正是天機星巫連生!
桑南施暗暗皺皺眉道:“這人當真陰魂不散,怎麼又回來了?”
怛見司徒老人緩緩睜開眼來,冷聲道:“你這般糾纏老夫,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天機星一臉奸笑,緩緩走了過去,一面說道:“前輩把麻衣煞趕跑了,在下兄弟自然要回來了。”
司徒老人道:“你當老夫真的中毒了麼?”
天機星陰笑道:“先前你老裝作的真也把在下唬住了。但在下親手下的毒,又明明看到你將那碗毒酒喝了下去的,那還錯了的?”
司徒老人手中緊握着,小劍,沒有作聲。
天機星續道:“再說,在下在你老酒碗裡的毒藥,是唐家堡最厲害的一種,普通練武之人,只需一粒就是夠了,在下看你老功力極探,只怕一粒不夠,才下子三粒。”
司徒老人只是靜靜的望着他,依然沒有作聲。
天機星聳聳雙肩,續道:“老實說,這三批毒藥,足可毒死十條牛,前輩就算內功再好,也無法頂得住。”
司徒老人小劍指着天機星,冷聲道:“老夫縱然中毒,但在毒發之前,仍有一擊之能,足可取爾性命。”
天機星連連點頭道:“你老出手一劍,百步傷人,擊無不中,雖在中毒之後,仗着精純內功,全力逼住劇毒,只要不顧生死,捨命一擊,在下相信你老仍可發出天下最具威力的一劍,要取在下的命,自是輕而易舉。”
司徒老人哼道:“你知道就好。”
天機星聳聳肩,低笑道:“你老真會唬人?在下說的是方纔,時間已經過去了,方纔能的現在未必還能,若是在下料的不錯,你老應該就發作了,此刻在下縱然送到你老面前,掌中利劍,只怕也舉不起來了。”
隨着話聲,果然舉步朝司徒老人面前走去。
司徒老人坐着的人,身子一陣顫動,“當”的─聲,小劍從他手中,跌落地上,顫聲道:“罷了,老夫一世英名,竟會喪在豎子之手!”
桑南施看的大吃一驚,心想:“司徒老人果然劇毒發作,連一支小劍,都握不住了。”
天機星得意的笑了笑,向身後揮揮手道:“二哥,五弟,你們快進去吧,我隨後就來。”
原來天勇星張叔寶,天捷星劉三行早就跟着來子,只是站的較遠,此刻聽了天機星的捐呼,兩條人影,一前一後,飛也似的朝谷中奔去。
天機星彎腰從地上拾起小劍,以手輕輕撫拭了一下,側臉笑道:“善泳者溺於水,善劍者死於劍。這是千古顛撲不破的道理,像你老出手一劍,百步傷人,例無虛發,終於也丟下了掌中劍,而這把劍,又會落到在下手中,你老應該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司徒老人雙目緊閹,一聲不作。
天機星緩緩舉起手中小劍,又道:“在下本來也沒有傷害你之意,只是你老名頭太響了,在下若是殺了你老,明日一早,勢必轟動扛湖,天下就沒有人不知道掌中劍司徒長空是死在巫某手下的,這叫做一舉成名天下知。你老反正毒發垂死的人,又能助在下一舉成名,何樂而不爲?咳,在下只是跟你老商量,你者大概不至於不答應肥?”
他說到高興,執劍右手,但劍尖已然緩緩指向司徒老人咽喉,乾笑道:“你老成人之美,在下受賜良多,自然永遠不會忘記你老的好處……”
話聲未落,口中忽然驚“啊”一聲,指向司徒老人咽喉的小劍,隨着“當”一聲的落到地上。
急急低頭一瞧,但見右手手背,赫然釘着一支細如牛毛的黑針!
剎那之間,但覺五指已然麻木不仁!
這一下,天機星本來滿堆奸笑的臉上,登時神色大變,左手虎口,使勁捏住了右手脈門,兩雙跟睛充滿驚懼之色,向四外亂轉,連連躬身,嘶聲道:“千毒針,是千毒針,那一位前輩,打了在下一支千毒針?務望高擡貴手,饒了在下,天底下除了你前輩,再也沒有解藥了,求求你鐃了在下……”
他哭喪着臉,跪了下去。
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黑越越的茅屋裡面,還躲着有人,而這支針,就是從茅屋中隔窗射出來的。
那是桑南施瞧得氣憤不過,才賞了他一支“袖裡神針”,原想現出身去,教訓他幾句。
但此刻眼看天機星捧着手腕,叫什麼“千毒針”,神色又那麼惶急,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石嬤明明告訴自己,這筒針叫做‘袖裡神針’,天機星怎麼會認作了‘千毒針’?啊,石嬤臨行時曾一再警告,非到萬不得已,不是窮兇極惡之人,不準輕使,因爲這筒針,已經沒有解藥,自己那就不能讓天機星發現了。”
想到這裡,只是躲在窗下,不敢出聲。
天機星跪在地上,求了一陣,依然沒人答應,一張哭喪的臉,漸漸的變成了絕望,突然站起身子,左手疾快的抽出佩劍,咬緊牙關,揮劍朝自己右腕砍去。
劍光一閃,半條右臂,隨劍砍了下來,天機星痛的滿頭大汗,鮮血直流,急急丟下長劍,低頭察看傷口。
但見砍斷之處,鮮血直涌,纔算放下了心,撕開衣襟,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咬開瓶塞,把一瓶粉,撒在斷處。又撕了一大塊衣衫,把傷口包好,一手抱着斷胰,一聲不作,腳下跟蹌,疾奔而去。
桑南施沒想到石嬤給自己這筒針,會有這麼厲害,眼看他自斷手腕,這血淋淋的一幕,心頭也晴暗吃驚。
此時天機星業已遠去,想起白己身邊,帶有爹專解天廠奇毒的藥末,自然可解司徒老人酒中之毒。
心念方動,只聽青衣少年問道:“是你打了他一針?”
桑南施道:“姐姐看到了?”
青衣少年道:“我只是猜想罷了,除了你,還有誰有千毒針?”
桑南施心中暗道:“她也當我這簡是千毒針,大概千毒針一定是極厲害的毒針了。”
一面說道:“姐姐留在這裡,我去去就來。”
青衣少年道:“你要到那裡去?”
桑南施道:“司徒老丈慢毒已經發作,我這裡有解藥,”
青衣少年道哼道:“尹天騏傷勢發作了,又有誰救他?”
桑南施呆了一呆,道,“司徒老丈把房間讓給我們,算得是對我們有惠,我身邊帶有解藥,總不能見死不救。”
青衣少年冷冷的道:“那就隨便你。”
桑南施沒再說話,匆匆奔了出去,走近樹下,只見司徒老人雙目緊闔,盤膝而坐,但全身卻不住的起着輕微顫動。
一張滿布皺紋的臉上,汗水涔涔而下!
這一情形,顯系劇毒業已發作,此刻他正以精純內功和劇毒相抗。
桑南施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磁瓶,倒了小半撮藥末,用酒化一了,一面說道:“老丈,晚輩身邊,帶有解毒之藥,已經和在酒中,老丈自己能喝下去麼?”
司徒老人緩緩睜開眼來,望了桑南施一眼,微微點頭。
桑南施捧起酒琬,說道:“老丈快請喝了。”
司徒老人只張了張口,他仗着精純的內功,強行逼住劇毒,但其實毒性早巳發作,除了神志還算清楚,連舌頭都僵硬了,那裡還能喝酒?桑南施暗暗嘆息,忖道:“天機星這三顆毒藥,果然厲害,若景換了別人,只怕早巳毒發身死”了!
心中想着,只好雙手捧過酒碗,湊着他嘴脣,小心翼冀地把半碗藥酒灌入老人口中。
剛一轉身,放下酒碗,瞥見司徒老人坐着的身子,忽然搖了兩搖,往後便倒!這下可把桑南施瞧的吃了一驚,心想:“莫非他已經毒發身死?唉,自己還是遲了一步,不然,爹這瓶解藥,能解天下奇毒,這位老丈也不至於無救了。”
伸手一探,但覺老人鼻息微弱.額上汗出如泉,看去還未斷氣,敢情毒性太烈,人已昏迷過去。
就在此時,只聽屋中傳出那青衣少年的聲音,低喝道:“桑家妹子,你還不快進來,山下又有來人了!”
桑南施聽的一怔,但眼看司徒老人躺臥地上,一動不動,暗想:“來的莫要又是天機星,自己退入屋去,司徒老丈人還未醒,又該怎麼辦?”
方在遲疑之間,只聽青衣少年催道:“你再不進來,就來不及了!”
兩句話的時間,山道上已出現了三條人影,飄然而來!
這三條人影,來的極快,此刻桑南施縱然再想退進屋去,也爲時已晚,只好站着不動。
眨眼工夫,三條人影已到面前,桑南施看清來人,心絃不由的猛然一震!
月光之下,當前一個瘦高身材的黃衣老僧,臉如枯木,白眉低垂,赫然正是長眉上人。
稍後兩人,左邊身穿團花藍袍,方面大耳的老者,是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堯。
右邊一個身穿青布長袍的紅臉老者,則是大涼劍派的掌門人封一夔!
桑南施先是一驚,繼而又是一喜,暗道:“原來那青衣姐姐說的長眉上人已經走了,只是騙騙自己,大概怕自己找上唐家堡去,尹大哥傷在他玄冰掌下,解藥自然在他身上下。”
三人奔近谷口,才發現大樹底下站着一人,不覺也微一怔神!
只聽長眉上人呵呵一笑道:“看來這風聲果然已經傳開。此子守在谷口,正是說明有人已經進谷去了。”
但聽一聲嘹亮長笑,傳了過來,又有兩條人影,飛掠而至!
桑南施暗暗忖道:“不知這座山谷中,究竟藏着什麼寶物,竟有這許多武林人物聞風趕來!”
舉目瞧去,但見前面一人,身穿錦袍,手搖翠骨團扇,生得白面無鬚,臉形瘦削,兩顴高聳,臉上猶有笑容。
敢情方纔那聲長笑,就是他發的。
稍後一人,是國字臉的中年漢子,身上也穿着一襲長衫,腰懸長劍,看去身手不弱。
唐老堡主拱拱手笑道:“龍三公子,崔大俠兩位也趕來了。”
桑南施暗哦一聲,忖道:“原來這錦袍人就是龍三公子,那麼和他同來的,當是點蒼追風劍客了!”
龍三公子細目一睜,射出兩條細線似的精光,哈哈地笑道:“老堡主想不到區區和崔兄會及時趕來吧?”
追風劍客冷冷說道:“唐家堡名滿天下,久爲江湖同道推重,老堡主居然會使出這等卑鄙手段來,當真令人始料所不及!”
他們兩人,一個說的還算含蓄,一個卻是當面搶白了。
桑南施暗道:“原來他們也識破了唐家堡在酒中暗下的迷藥。”
唐老堡主惶恐的道:“崔兄此話,好像老朽有什麼地方開罪下兩位?”
追風劍客冷笑道:“什麼事情,老堡主心裡比誰都清楚。”
唐老堡主連連拱手道:“這真是天大的誤會,老朽一點也不知道崔大俠究系何所指而言?”
長眉上人臉含微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兩位幸勿爭執,時光不早,也許早已有人進入谷去了,咱們既然趕來,事不宜遲,還是早些進去纔好。”
唐老堡主拱手道:“老禪師說的極是。”
龍三公子團扇朝桑南施一指,說道:“咱們先問問他,什麼人進谷去了?”
這五人固有桑南施擋在前面,又瞧到樹下躺臥着一個人,卻設看清司徒老人的面貌。
追風劍客打量了桑南施一眼,問道:“小兄弟,這躺臥地上的是什麼人?”
桑南施突然靈機一動,昂頭說道:“是我師傅。”
追風劍客道:“你師傅可是負了傷麼?”
桑南施冷冷道:“我師傅多喝了幾杯,這時睡熟了,你們莫要驚動他老人家。”
龍三公子面露懷疑道:“你們師徒兩人,何以要住在這樣荒僻的山谷之間?”桑南施道:“這裡既是荒僻所在,你們何以要在半夜三更找來?”
龍三公子朗笑道:“問的好,看來你們師徒到是有心人。”
封一夔目注地上小劍,忽然臉色一變,凜然道:“五寸銀劍,百步取人,令師是掌中劍司徒長空?”
長眉上人聳然動容道:“封老施主,你說誰是掌中劍司徒長空?”
封一夔朝地上一指道:“這不是司徒長空的五寸劍麼?”
桑南施心中暗道:“看來這位司徒老人果然名頭極大!”
一面冷聲道:“我師傅喝了酒,剛睡下去,你們莫要把他老人家吵醒了,最好站遠一些。”
長眉上人合十道:“既是司徒老施主酣睡未醒,不便驚動,咱們還是進谷去吧。”
封一夔連連點頭道:“老禪師說的極是。”
龍三公子望了躺在地上的司徒老人─眼,沒有作聲,幾人正待轉身,朝谷口而去。
桑南施心中一動,暗道:“他們似足對司徒老人十分忌憚,此時不向他討取解藥,更待何時?”
心念一轉,身形一閃,攔在長眉上人面前,說道:“大師留步。”
長眉上人將手合十,藹然笑道:“小施主有什麼見教?”
桑南施道:“大師留下解藥再走。”
長眉上人目露詫異,問道:“小施主說什麼?”
桑南施道:“大師掌傷在下大哥,不把解藥留下,就想走麼?”
唐老堡主雙眉一軒,正待開口。
長眉上人看了他一眼,依然含笑道:“這就奇了,老衲幾時掌傷令兄?小施主莫要認錯了人?”
桑南施冷笑道:“在下大哥,明明傷在你玄冰掌之下,在下還會看錯人麼?”長眉上人雙手合十,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果然弄錯了,老袖峨嵋伏虎寺主持,長眉是也。”
桑南施道:“我知道你是長眉上人,明明是你用玄冰掌擊傷我大哥,你還想賴?”
長眉上人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施主一口咬定老衲以玄冰掌擊傷令兄,真叫老衲百口莫辯。”
桑南施看他矢口否認,心中不覺也有些遲疑起來!
封─夔在旁插口道:“小兄弟,老禪師身爲峨嵋一派掌門,武林中有數的高僧,怎會用旁門左道的玄冰掌擊傷令兄,此事容或另有誤會,老朽等人,此刻另有事去……”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傾了─粒藥丸,續道:“這是敝派練制的鐵心丹,可保令兄三日之內,傷勢不變,玄冰掌雖是極霸道的陰毒功夫,還不難治療,明日中午,小兄弟可把令兄送到唐家堡去,包在老朽身上。”
隨着話聲,把藥丸遞了過來。
大涼劍派除了劍術之外,以“少陽神功’弛名武林,他說的自然不會有假。
桑南施還在遲疑,突聽身後有人說道:“徒兒,大涼劍派的鐵心丹,乃是武林中有名的十大靈丹之一,你還不趕快謝過封掌門人,就收下來吧。”
桑南施回頭瞧去,只見司徒老人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心中暗暗付道:“他稱自己徒兒,分明自己的話,他全聽到了。”
一時又不好否認,只得應了聲“是’,接過封一夔藥丸,拱拱手道:“多謝封掌門人。”
長眉上人慌忙合掌道:“多年不見,老施主原來在這裡高隱,多多驚擾了。”
司徒老人拱拱手,笑道:“老禪師請了,老朽碌碌勞人,那裡談得上高隱?只是受人之託,在這裡替人看山。”
長眉上人白眉微微一動,奇道:“老施主一代奇俠,下知是受了何人之託?”司徒老人目光徐徐掠過諸人,並沒答話,反問道:“諸位聯袂駕臨荒山,莫非也想入谷去麼?”
長眉上人一臉慈祥之色,合掌道:“老施主見詢,敢不奉告?老衲應唐老堡主之邀,作客成都,風聞傳言,有人在此谷發現一株稀世仙藥,因尚未成熟,並未立即採取,但此人不久就遭人殺害,近日江湖上有不少人聞風趕來,唐老堡主鑑於武林中人,往往爲了細故,演成兇殺,何況傳說此處出了一株天材異寶的奇藥,自然更易發生爭奪,因此約了老衲和封老施主同來察看,老施主卜居此谷,自然最清楚不過,不知傳言是否屬實?”
這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也表明他這一代高僧,一派掌教,並不是覬艦寶物來的。
尤其最後兩句話,雖是套間司徒老人口風,但問來光明正大,便人不得不答。
司徒老人頷首道:“原來如此,老朽還當老禪師也是爲朱果來的了。”
“朱果”,這兩個字,聽到衆人耳中,目光不覺爲之一亮。
長眉上人連忙垂眉合十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出家人首戒貪嗔,老衲怎敢有此存心?只聽唐老堡主相邀,來此察看究竟,聽老施主的口氣,江湖傳言,那是真有其事了?”
司徒老人搖搖頭,笑道:“這三個月來,已經有不少人來過此谷……”
長眉上人吃驚道:“那是些什麼人?他們都沒有找到朱果麼?”
司徒老人道:“他們大概都是聽聞傳言而來,心中並無把握,經老朽相勸,他們都回去了。”
龍三公子忍不住問道:“尊駕看守此谷,自然也是爲朱果來的了?”
司徒老人道:“老朽也只是聽聞傳言,谷中是否真有朱果,老朽並不清楚。”
唐老堡主道:“老丈卜居此谷,怎會不知?”
司徒老人道:“老朽雖是居住此地,從沒進去過一步,如何會知道?”
唐老堡主道:“既然如此,咱們該進去瞧瞧纔是,老禪師請。”
長眉上人謙讓道:“四位施主請。”
口中說着,人已合掌舉步,當先朝谷中走去。
司徒老人道:“諸位且慢。”
長眉上人聞聲停步,問道:“老施主有何見教麼?”
司徒老人望望天色,拱手道:“老朽受人之託,看守此谷,爲期三月,在這三月之內,不得放進一個人去……”
長眉上人臉色微變,欲言又止,強自忍了下去。
龍三公子軒眉笑道:“老丈有此把握?”
司徒老人微笑道:“老朽仗着一點虛名,差幸度過三月,還沒有一個人進去過。”
封一夔道:“司徒老哥那是說三個月時間,已經過去了?”
司徒老人道:“差不多了,再有半個時辰,老朽約期就屆滿了。”
封一夔道:“老哥之意,可是要老禪師和兄弟等人,在谷外再等半個時辰,再進去麼?”
司徒老人拱拱手道:“老朽正是此意。”
長眉上人道:“聽老施主的口氣,那是早已有人在谷中了?”
司徒老人道:“老禪師一代高僧,老朽也不便隱瞞,谷中確已早有人在。”
長眉上人神色微動,望了封一夔等四人一眼,問道:“不知已在谷中的究竟是什麼人?”
司徒老人還未答話,突見谷中閃動,兩盞紅燈,冉冉而來!
追風劍客低咦一聲道:“有人出來了!”
司徒老人仰天吁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應該還有半個時辰,莫非提前了不成?”
長眉上人乍視紅燈,似是怔的一怔,和唐老堡主,封一羹三人,不自禁的往後退開了一步。
桑南施想起方纔麻衣煞匆匆退走的神情,心中暗暗忖道:“不知這兩盞紅燈,究竟是什麼人物?長眉人和封一夔好像已經知道這人來歷了。”
那兩盞紅燈,宛如御風而行,來的好快,轉眼之間,已經到了谷口!
桑南施舉目望去,只見兩名身穿紅衣褲的小環,左手高挑紅燈,並肩從谷口走了出來!
看她們年齡,最多不過十五六幾,眉目娟秀,右腰插一把粉紅摺扇,款步行來,目不旁視。
長眉上人雙手合十,鵠立道左,神色似極嚴肅,封一夔和唐老堡主已然一左一右,站到了長眉上人身側。
連生性豪邁的龍三公子,點蒼名劍追風劍客,也在這一瞬間,顯得凝重起來!桑南施看在眼裡,止不住暗暗納罕,心想:“這樣看來,爹沒和自己說過的人物,還不在少數!”
這時兩名紅衣小環後面,已經出現了一乘軟轎。
擡轎的是兩個灰衣大腳老嫗,面貌冷峻,鬢邊插着一朵紅花,兩隻手腕上都戴了金光燦爛的金鐲,擡着軟轎,健步如飛!
轎後緊隨一名少女,也穿着一身窄窄的紅色衣褲,生得柳眉星眼,婀娜多姿,手上捧一個玉盆。
盆中栽着一株小樹,枝葉間結了兩顆楷杷大小的硃紅果實。
長眉上人一見軟轎,就低喧一聲佛號,躬身道:“阿彌陀佛,老衲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董夫人金駕,老衲這廂有禮了。”
他說話之時,不禁望了玉盆中的朱果一眼。
軟轎中的董夫人嬌“唷”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老禪師也趕來了,老禪師一代高僧,德隆望重,莫非也是爲朱果來的?”
長眉上人合十道:“老衲和封施主,都是應唐老堡主之邀,怕江湖同道聞風趕來,發生糾紛,特地來此察看,怎敢妄生非份之想?”
封一羹、唐老堡主同時拱手道:“老禪師說的極是,在下若是早知夫人在此,那也就不用咱們操心了。”
轎中董夫人又道:“龍三,你呢?”
龍三公子慌忙作揖道:“晚輩只是心存好奇,想來看看。”
董夫人道:“你說的還算老實。”
龍三公子沒敢作聲。
董夫人又道:“好啦,這裡沒你們的事了,老禪師現請吧。”
長眉上人合掌爲禮道:“夫人萬安,老衲告辭了。”
封一羹、唐老堡主、龍三公子、追風劍客四人,如逢大赦,同時躬身作揖,正待退走。
轎中董夫人叫道:“唐老堡主。”
唐老堡主悚然一驚,拱手道:“不知董夫人還有什麼指教?”
董夫人冷冷的道:“你和韓傳淮結了親家,是麼?”
唐老堡主道:“是,是,韓兄的千金,許配了犬子。”
董夫人續道:“很好,韓傳淮有兩個結義兄弟,擅入此谷,已被我吊在大樹上,略示薄懲,明日午時,你可着人入谷,把他們放了。”
唐老堡主連聲應是,道:“是,是,在下遵命。”
董夫人冷笑道:“替我告訴韓傳淮,七星會若是還想在江湖上走動,就得好好約束手下。”
唐老堡主道:“在下自當轉達夫人金命。”
董夫人道:“好了,你去吧!”
原來這幾句話的工夫,長眉上人等人早已走出十餘丈外,在山下等候着,唐老堡主拱拱手,大步行去,幾殺人影剎時間,走的無影無蹤。
桑南施看的暗暗凜駭,忖道:“這位董夫人不知是何來歷,大家竟會對她這般畏懼?”
思忖之間,只聽董夫人在轎中說道:“這三個月,辛苦大叔了。”
司徒老人輕哼道:“老夫只是瞧在……”
董夫人攔道:“不用說了,大叔這份高誼,我心裡感激的很。”
話聲一頓,接着說道:“我無以爲敬,蓮兒,替我摘兩片翠葉,送給大叔,聊表寸意。”
司徒老人臉色微變,作聲道;“老夫豈是……”
他原想說:“豈是爲了兩片葉子?”
但話到口邊,突然住口,點點頭,接道:“也好。”
那跟在轎後的紅衣少女果然放下玉盆,摘了兩片翠葉,恭恭敬敬送到司徒老人面前。司徒老人也不客氣,伸手接過,攏八袖中。
只聽董夫人問道:“大叔,這人是誰?”
司徒老人道:“老夫新收的小徒。”
一面回頭吩咐道:“徒兒,還不去見過董夫人?”
桑南施不好否認,只得朝軟轎拱手作了個揖,道:“晚輩拜見董夫人。”
董夫人在轎中道:“你叫什麼名字?”
桑南施躬身道:“晚輩伊南英。”
董夫人道:“很好。”
轎簾微動,一件黃光燦燦的東西從轎中飛出,緩緩落到桑南施手中。
桑南施方自一愕,只聽司徒老人道:“你這般厚賜,小徒如何能受?”
董夫人輕笑道:“大叔這不是見外了,我身邊沒有什麼好東西,這把刀,還算不錯,給他做個見面禮的。”
司徒老人道:“你既然如此說了,徒兒就收了吧,快謝過夫人。”
桑南施只覺手上沉甸甸的不知是什麼東西,聞言只好又朝軟轎拱手謝道:“多謝董夫人厚賜。”
董夫人笑道:“不用謝。”接着道:“大叔,我走了。”
兩名小環挑燈前導,軟轎飛也似的朝山下而去。
桑南施低頭一瞧,只見自己手上是一柄八寸長的小刀,刀柄、刀鞘金光燦爛,鏤刻精細,還鑲着不少寶石,心知定是一柄寶刀無疑,這就把刀送了過去,道:“老丈,這柄刀你收了。”
司徒老人道:“這是董夫人送你的見面禮,自然由你收下。”
桑南施道:“她只當我是老丈的徒兒,才送給我這柄刀作見面禮的,我又不是老丈徒弟,怎能收下。”
司徒老人道:“誰說你不是者夫的徒弟?”
桑南施聽的一怔:“那時晚輩因老丈尚來醒轉,隨口說的嘛!”
司徒老人面色一沉道:“胡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你在人前承認老夫是你師傅,老夫也承認了你是我徒兒,豈能說了不算?老夫這師博是做定了。”
說到這裡,忽然呵呵一笑道:“你還記得,你們來的時候,爲師和你說過什麼嗎?”
桑南施道:“我不記得了?老丈說過什麼?”
司徒老人道:“爲師曾說,你大哥傷勢雖重,倒還有一種藥物可以救他。”
桑南施點點頭道:“不錯,老丈果然說過,不知那是什麼藥物?”
司徒老人呵呵一笑,從大袖中取出兩片翠葉,說道:“就是這個!”
桑南施呵道;“是朱果的葉子。”
司徒老人道:“不錯,有此兩片葉子,區區冰掌,保管藥到病除,走,你隨爲師進去,替你大哥服下了。”
他口口聲聲自稱“爲師”,當真是這師傅做定了!
桑南施聽的大喜過望,說道:“師傅,你真好。”
司徒老人笑道:“小丫頭,你到現在才認識我師傅?嘿嘿,多少人要想拜我爲師,我還不答應呢!”
桑南施眼在他身後走進茅屋,青衣少年迎着笑道:“恭喜妹子,得遇名師。”
桑南施道:“姐姐,我大哥得救了。”
青衣少年點點頭道:“我都聽到了,這是吉人天相。”
司徒老人走近榻前,瞧了瞧尹天騏的傷勢,中口連說道:“不礙事,不礙事。”
取過兩片翠葉,朝桑南施手上遞來,囑咐道:“徒兒,你大哥身中寒毒,牙關緊閉,無法下嚥,你把這兩片朱果葉嚼爛了,哺入他口中,再度上一口真氣,就沒事了,時光不早,你們只管體息好了。”
桑南施接過兩片翠時,只羞得粉臉飛紅,作聲不得。
司徒老人並末察覺,話聲一落,轉身朝屋外走去,他自然又回到大樹底下,喝酒去了。
桑南施手中拿着兩片翠葉,站在榻前,只是遲遲不動。
青衣少年嗤的低笑道:“妹子,你方纔不是替他度過兩次氣,這裡又沒有外人,還怕什麼?快喂他服下去,纔是正經,我不看好啦。”
說完,果然掉過頭去,獨自在地上坐了下來。
桑南施心頭雖是羞澀,只好點點頭,把兩片翠綠葉子,放入口中,嚼了幾嚼,但覺滿口清香,直沁心脾,精神頓覺一爽。
心知這朱果葉子,果然是罕世仙藥!
一時那還顧得羞澀,俯下頭去,把嚼爛的翠葉緩緩哺入尹天騏口中,然後又度了一口真氣。
直起腰來,已兩頰如火,心頭小鹿,不住的跳動。
青衣少年早已雙目微閹,倚着本榻打盹。
桑南施知她方纔一直替尹大哥推拿,捎耗了不少內力,心中暗暗感激,不敢驚動。
獨自在牀沿上坐了一回,但覺一陣睡意襲上心頭,不覺斜倚着身子,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天色已經大亮,睜眼一瞧,屋中不見青衣少年的蹤影,只當她有事離開,也未在意。
站起身子,朝尹天騏望去,但見他臉色已經大爲好轉,身上也暖和了,這時鼻息輕微,睡得甚熟,看去已和好人無二,心中宛似放下了一塊大石。
正待回身,瞥見榻前泥地上似有字跡。
這榻前正是青衣少年昨夜跌坐打盹的地方,急忙低頭瞧去,那是用手指寫的:“我走了。”
字跡娟秀,一看就知是青衣少年所留。
桑南施看的不覺一怔,忖道:“這位姐姐,當真奇怪,她就是要走,怎麼連話也不和自己說一聲?啊,是了,昨晚自己問她姓名,她都不肯說,好像地心裡藏着什麼隱秘,怕人知道?”
思忖之間,只聽司徒老人在屋外叫道:“徒兒,你醒來了麼?”
桑南施隔着窗子應道:“弟子醒來了,你老人家有什麼事嗎?”
司徒老人道:“你大哥服了兩片朱果葉,要到午刻纔會醒轉,你先到廚下去洗把險,爲師有話和你說。”
桑南施答應一聲,走到廚下,舀了一瓢水,匆匆抹了一把臉,走出茅屋,但見淡金色的晨光,已經灑滿山前,司徒老人倚着樹根而坐。
這就走了過去,朝司徒老人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道:“徒弟給師博磕頭。”
司徒老人含笑道:“好,好,這幾個頭,昨晚就該磕了,唔,這纔像話,起來,起來,爲師只能爲你多留半日時光,咱們長話短說,有幾句話要問你。”
桑南施站起身,道:“不知你老人家要問什麼?”
司徒老人神色─正,道:“你娃兒究竟叫什麼名字?”
桑甫施道:“弟子桑南施,伊南英只是弟子的化名。”
司徒老人道:“你姓桑,唔,桑貞木是你什麼人?”
桑南施道:“家父!”
司徒老人一拍大腿,笑道:“這就是了,昨晚那小子三顆毒藥,毒性甚烈,連爲師都抵受不住,除了桑貞木還有誰能解得這樣的奇毒?”
桑南施喜道:“師傅認識家父?”
司徒老人摸摸花白鬍子,道:“爲師第一次看到你爹的時候,他這隻有二十幾歲,替你祖父背藥箱哩!”
口氣一頓,接着問道:“低着問道:“那小夥子,究竟是誰?”
桑南施雙頰發赧,低頭道:“尹大哥名叫天騏,是鐵面神判耿伯伯的門下。”
司徒老人點頭道:“是耿存亮徒弟!晤,他被什麼人打了一掌?”
桑南施道:“就是長眉上人嘛!”
司徒老人搖頭笑道:“真是孩子話,長眉上人一代高僧,怎會使旁門中的武功。”
桑南施道:“是真的,昨晚那個老賊,已經不是長眉上人了。
司徒老人看她說的認真,微笑道:“不是長眉上人,那是什麼人?”
桑南施道:“我不知道,只是真的長眉上人已經死了。”
司徒老人這回聽的有些動容,愕然道:“你是聽誰說的?”
桑南施道:“這是尹大哥親身經歷的事,他身上還有一面峨嵋掌教的金牌呢!”
司徒老人道:“此事經過如何?”
桑南施就把尹天騏如何發現長眉上人中毒身死,以及自己兩人卻又在途中聽說長眉上人居然到了成都,如何混進唐家堡,尹天騏如何被他“玄冰掌”擊傷,詳細說了一遍。
司徒老人只是凝神傾聽,直等桑南施說完,皺眉道:“會有這等事?據你說來,連唐宗堯都不是真的了,這不可能。”
桑南施道:“我總不會捏造一些故事,來哄騙師傅吧?”
司徒老人沉吟道:“你當然不會說假,但此事真要如你所說,那是一件極大的陰謀……”
他一手捻鬚,接着說道:“可是川中平靜已久,這股洶涌暗潮,真叫人想不出幕後主持的是什麼人來?”
桑南施靈機一動,暗暗有了計較,故意披披嘴道:“誰說川中平靜已久,大概你老人家不是四川人吧?”
司徒老人道:“爲師自然是四川人了,你倒說說川中如何不平靜?”
桑南施道:“青城出了紕漏,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司徒老人道:“青城派早在二十年前,已經退出江湖,不和武林中人往來,出了什麼紕漏?”
桑南施咭的笑道:“原來師傅果然不知道。”
司徒老人輕哼道:“你又是聽誰說的?”
桑南施道:“這件事外面知道的人不多,你老人家自然不會聽人說起的了。”
司徒老人道:“快說,青城究竟出了什麼事?”
桑南施心中暗暗好笑,一面說道:“青城派在今年元宵,失竊了一冊劍譜。”
司徒老人道:“失竊一冊劍譜,那也算不得什麼紕漏。”
桑南施道:“自然還有嘛,他們發現劍譜被竊,當時就有掌門人兩位師弟,各率八個門人,分頭查訪,但這些人一去就如石沉大海,沒有了消息。”
司徒老人道:“這些人都失蹤了麼?”
桑南施道:“自然失蹤了,青城派第二次又由掌門人兩位師弟事同門人,出去找人……”
司徒老人點點頭道:“不錯,抱真子確實有四個師弟,昔年號稱青城五子。”
桑南施道:“這第二批出去的人,分爲兩路,一路據說在邛崍一處山谷中發現了他們二師兄,已是神志盡失,形同白癡。”
司徒老人道:“那是抱觚子了,唔,另一路人呢,可曾發現了什幺?”
顯然,他已被桑南施引起了好奇之心。
桑南施道:“另一路人,也失蹤了。”
司徒老人動容道:“這倒確是離奇之事,後來呢?”
桑南施道:“沒有了,我只知道這些,後來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下文的。”
司徒老人矍然道:“這件事,也許和長眉上人遇害有關,看來……”
忽然住口,只是沉吟不浯。
桑南施原因尹大哥奉耿伯伯之命,前來查訪青城之事,如今已可看出對方勢力龐大,自己兩人不啻以卵敵石,想到這位新拜的師傅,武功高強,如有他想助,這該多好?正待乘機進言!
司徒老人沉吟半晌,忽然擡頭看看天色,問道:“徒兒,你知道昨晚董夫人道給你的是一柄什麼刀麼?”
他忽然轉變話題,似是不願重提青城之事。
桑南施道:“不知道。”
司徒老人道:“金錯刀,是一柄古代的利器。”
桑南施還想問問,什麼叫金錯刀?但聽司徒老人接着又道:“你知道爲師的外號麼?”
桑南施道:“弟子聽他們叫師傅掌中劍,不知對不對?”
司徒老人頷首笑道:“不錯,你已經見過了,爲師使的是一支五寸小劍,昨晚董夫人恰巧送你一柄金錯刀,只有八寸長,和爲師小劍也差不多。”
桑南施心中一動,問道:“師傅要傳我掌中劍麼?”
司徒老人笑道:“收了徒弟,自然要把爲師的本領傳你,不過掌中劍,應該稱掌中刀了。”
桑南施大喜過望,說道:“師傅,是真的?”
司徒老人藹然笑道:“自然是真的了,只是爲師另有事去,只能爲你多留半日時間,好在你已有很好基礎,這半日晌時光,縱不能完全記住,能記多少,就算多少。”
桑南施心中想問的事很多,但聽師傅說出只有半天工夫,傳自己掌中劍,說不敢多問。
司徒老人輕咳一聲道:“爲師一生的時光,都化在研究劍術之上,一般人認爲兵刃是一寸長一寸強,但爲師綜合各家劍法,發現上乘劍術,在於一個意字,所謂以意使劍是也,既然使的是意,劍不過是一個形式,那就一寸短,一寸強了。”
桑南施聽的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司徒老人笑道:“這道理,你現在不會懂,但如用心學習,三兩年後,當可體會出其中奧妙,目前爲師先傳你九式掌中劍的用法。這套劍法,名雖九招,但每一招中都有幾個變化,可以獨立使用,就算你不能全記,零星記下幾招,也可作克敵之用……”
桑南施道:“是不是很難學麼?”
司徒老人道:“爲師這九招劍法,在江湖上獨樹一幟,當然和其他門派的劍法有別,因爲爲師使的只是五寸長的小劍,和人家三尺青鋒長短不一,手法也就各異。普通長劍,隨手可使,掌中劍,卻像一把匕首,在使用上自是較難,任何一個師傅,傳給徒弟的只是法門,至於運用之妙,那就全靠自己,總之,熟能生巧,巧能生變,只要練純熟了,自能心領神會,觸類旁通。”
話聲一頓,接着說道:“現在爲師就給你講解九式劍招的變化。”
桑南施聽他說要講解劍招,立時集中精神,仔細的聽着。
司徒老人手掌一捧,立時多了一柄五寸小劍,一面緩緩使出九式劍招,一面用口講述。
桑南施人本聰明,這時全神貫注,聽師傅講解,每一細節,都牢記在心。
司徒老人一口氣講完九劍招的變化,足足化去了半個時辰。
原來這九式掌中劍,名雖九式,實則每一招中,各含許多變化,司徒老人惟恐她不能領悟,不嫌其煩的把每一變化,都說的十分詳盡。
直到演完九招變化,口中沉喝一聲道:“徒兒看清楚了!”
喝聲出口,掌中小劍,突然脫手飛出,化作一縷精光,朝四五丈外一棵小樹飛射而去。
但聽一陣簌簌細響,樹上枝葉,紛紛削斷,飄灑下來。
桑南施暗道:“原來這小劍還可以當暗器!”
心中想着,只聽司徒老人哈哈一笑,道:“你看清楚了麼?”
手單一攤,那支小劍,赫然仍在掌中。
桑南施吃了一驚,道:“師傅,你那支劍不是打出去了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司徒老人哈哈大笑道:“爲師出手一劍,百步傷人,例無虛發,如果發不能收,那不是成了暗器,還算什麼掌中劍?”
桑南施幾乎不敢相信打出去的小劍還會回來,一面不依道:“師傅,你有這麼好的一手絕招,怎麼沒有教給我?”
司徒老人藹然笑道:“爲師既然收你做徒弟,那會藏私?這九招劍法,都能脫手發劍,你練熟了,自然就會。”
桑南施道:“是真的?”
司徒老人笑道:“爲師還會騙你不成?江湖上許多人都把爲師的脫手發劍,能發能收,當作以氣取劍之術,其實,這完全是一種巧勁,你手勢使到某一角度,擲投出去的小劍,自會飛回。”
桑南施聽說這九招劍法,練純熟了,都能發能收,心中更是高興,喜孜孜的問道:“那要多少時候呢?”
司徒老人道:“那不是多少時候,看你是否肯下功夫,如是勤練不綴,有三個月時間,不難逐漸體會出它的奇奧變化。三兩年後,也許能練到得心應手,盡得神髓,唔,方纔爲師給你講解的劍招變化,你都記下了麼?”
桑南施沉吟了一下,道:“大概都記住了。”
司徒老人見她悟性極佳,自然大是高興,笑道:“很難得,只要你好好用功,兩年之後,保管你掌中刀名揚江湖,好了,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地方記不清楚的?”
桑南施又仔細默想了一遍,覺得自己已然全記住了,只有兩淪較爲複雜的變化,還有些模糊,這就向師傅提了出來。
司徒老人又替她詳細講解了一遍,才命桑南施取來金錯刀,當着自己,慢慢演練。
桑南施對劍招口訣,一經解釋,就容易領悟,但到了真正練習之時,卻有許多地方,出手姿勢,就使的不對。
司徒老人在旁點拔糾正,又足是耗了將近半個時辰,纔算把九招劍法的姿勢走對,當然還談不到什麼變化,但司徒老人已是十分滿意,點頭道:“九招劍法,你已大都記熟了,自己慢慢的練吧,爲師要走了。”
桑南旌問道:“你老人家要到那裡去?”
司徒老人道:“爲師有些瑣事要辦。”
桑南施又道:“師傅,那董夫人是誰?”
司徒老人道:“你不知道,還是不問的好。”
說完,匆匆就走。
桑南施還想再問,司徒老人連頭也不回,已經走出老遠,往山下而去。
桑南施又練習了一遍,看看已經快近午刻,才收起金錯刀,走進屋去。
尹天騏還安靜的躺在榻上,但就在桑南施跨入房中之際,也適時睜開眼來。
桑南施趕緊奔了過去,問道:“大哥醒過來了,快運氣試試,是不是完全好了?”
尹天騏目光掄動,詫異的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昨天傷的很重麼?”
乘南施想起自己給他口對口度氣時的情景,但覺粉頰發赧,心頭小鹿,起了一陣急促的跳躍,慌忙移開目光,說道:“快別說話,先運氣試試!”
她戴着面具,尹天騏自然看不到她臉上的羞紅,但她的神情有異,多少總可以察覺到─些。
尹天騏心中暗暗納罕,依言坐起,運氣檢查了一遍,覺得並無什麼不適,這就睜目道:“我已經好了。”
桑南施道:“好了就好,唉,昨晚把人都急死啦!”
接着“嗯”了一聲,道:“我到廚下做飯去……”
剛一轉身,目光從窗櫺中瞥過,但見山腳下正有四五條人影,疾奔而來,急忙招招手道:“大哥,有人來了。”
尹天騏望了一眼,道:“是唐家堡的人!”
來人一共五個,一式青色勁裝,揹負單刀,正是唐家堡的裝束!
這五人到得樹下,爲首一個面目冷森,手持青龍奪,尹天騏認出他正是在巴東和自己動過手的黑衫人,心頭方自一怔!
只昕爲首那人道:“令主臨走時交待,司徒老頭那個徒弟,就是姓桑的丫頭喬裝的,說不定姓尹的小子,就是藏在茅屋裡,咱們進去瞧瞧!”
他邊上一個漢子道:“令主既然發現了姓桑的丫頭,怎不當場把她拿下,這時候還會在?”
爲首那人道:“令主不是說,那司徒老頭,很少有人惹得起他,要咱們不可走近,只宜暗中監視。方纔咱們看到老頭一個人走了。姓尹的小子,中了令主一掌,傷勢決不會輕,剩下一個姓桑的的丫頭,還不手到擒來?”
邊上的漢子道:“我看不在了,司徒老頭走了,他們還會留在這裡?”
爲首那人笑道:“姓尹的傷勢不輕,不能行動,咱們只看到老頭一個人下山,他們自然留下來養傷了。”
尹天騏心中暗道:“他們口中的令主,自然是假冒長眉上人的那人了,不知他究竟是何來歷?”
桑南施睹暗扯了他一把,壓低聲音道:“大哥,我們先避他們一避。”
尹天騏點點頭,桑南施又道:“廚房裡有一道小門,可以通到屋後,你隨我來。”
說完,很快的閃身出去。
兩人穿出廚房,屋後正好是一片松林,桑南施回頭朝尹騏天招招手,翩然往林中閃入。
尹天騏一個箭步,跟着掠入,堪堪隱蔽住身形。
只見一名勁裝漢子,跟着從那扇小門走出,眼球四下一轉,口中笑道:“我說這裡沒人,現在不錯吧,老的走了,小是還會不走?”
隨着話聲,人又回了進去。
敢情他們他們找不到兩人蹤影,離開茅屋,往山下而去,桑南施道:“現在咱們可以回去了。”
尹天騏道:“這些人苦苦追蹤於我,究是爲了什麼?”
桑南施道:“我想這些人準和青城那件事有關。”
尹天騏苦笑道:“如今已經不光是青城一派的事了,連峨嵋派和唐家堡都出了事。”
桑南施道:“我想耿伯伯當了武林盟主,怎麼會只派你一個人到川西來的?”尹天騏道:“我是師傅的徒弟,自然只有派我來了。”
桑南施咬着嘴脣,微微搖搖頭,道:“我想不會如此簡單。”
尹天騏怔道:“還會有什麼緣故?”
桑南施道:“我也想不出來。”
兩人回到茅屋,桑南施打開包裹,取出兩套藍布衫,自己先換過衣服。
打開秀髮,梳了個頭,接着從懷中取出藥粉,抹到發上,一頭青絲,登間染成了白頭髮,然後又換了一張面具。
轉眼工夫,她已變成了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嫗。
尹天騏道:“怎麼,又要改扮了?”
桑南施道:“那唐家堡既然派人前來搜索,確保不在山下留下監視的人,咱們不改扮模樣,只怕逃不過他們耳目。”
尹天騏道:“你說的也對。”
隨即脫下長衫,換上了藍布衣,一面從臉上揭下面具,也換了一張。
桑南施替他在兩鬢又塗上藥物,扮成一個山野老頭,一面嬌笑道:“多虧石嬤替我們準備了幾付面具,當時我還嫌她多事呢,如今果然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