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主城迎來了新的,不同的生機,在失去人類的活動之後,植物開始在城中滋生。從石縫間,從牆壁上,不斷蔓延出綠色。
因爲這裡曾經被異變者肆虐,大量房屋倒塌,但凡有價值的東西,也都被人搜刮一空。又因爲這裡並非魔力聚集地,而且不像朱光主城,有人專門設置聚魔法陣,所以沒有人會願意再回到這裡,甚至因爲魔力不富鬱,連魔獸都不怎麼出現在法師主城附近。
原本熱鬧非凡的大城,已經徹底荒蕪。
而在這本該荒無人煙的地方,卻又有這樣一個小小的區域,這裡存在着人類活動的跡象。
法師主城內有許多破損的建築,卻也保留了許多完好的房子,可以供人居住,比如曾經的城主府,也是齊君當初曾經待過一段時日的地方。
煙火從生長着茂密樹叢的院子裡升起,院子的牆壁上滿是青苔,幾塊牆皮脫落,露出粗糙的內裡。在院子中間,是一片開闢出來的空地,這裡搭建了一個竈臺,兩個女子正在手忙腳亂地烹煮食物。
這兩人自然便是巫蘭與巫又芝,哪怕過去一個多月,她們還是沒有習慣用土竈做飯。
簡陋,難看,卻厚實的土竈臺上駕着一口鐵鍋,裡面是咕咚咕咚翻滾着的湯汁跟食物,只是其中正散發着令人不住掩鼻的腥臊味道,姑侄兩人苦着臉對視一眼,手裡各自抓了一把散發清香的草葉,不知道該不該丟下去。
她們本來便是與廚房無緣的法師,也就是巫蘭與林澤遊歷之時,曾經試着燒烤過一些肉食,卻還未曾烹飪過食物。
“我記得,林澤他就是把這個抹在烤肉上,再翻轉幾下,烘烤一會,烤肉就變香了。”巫蘭小聲說着。
她記得很清楚,一隻山雞清洗準備之後,林澤並沒有對它再做什麼處理,而是直接架到篝火上烘烤,待到表皮微微發黃,油脂吱吱作響,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之後,林澤便將這種草葉揉成碎,在烤雞上塗抹。
沒有腥臊氣味,只有烤肉的香氣與草葉香味混合,無比勾人。
“...那,直接丟下去試試?”
“嗯,試試,我可不想再吃烤的東西了!”
回想起過去的幾十天,她們兩人一直在吃燒烤的食物,從一開始的有滋有味,到中途的平淡如水,再到現在對烤肉避之不及,天知道她們到底吃了多少烤制的食物。
蘑菇、飛鳥、走獸、河魚以及各種植物,能吃的全都是烤熟的。
其中吃的最多的自然是肉食,她們成爲戰士之後,日常鍛鍊需要消耗大量體力,單純的素食實在是難以供給所有的能量,以至於現在聞烤肉色變。
她們也成功烹煮過蘑菇湯,作爲湯來說倒是還好,卻不能飽腹。
只不過每一次製作的肉湯中,都會瀰漫着濃郁的腥氣,令人難以下嚥,前一兩次爲了不餓肚子,她們捏着鼻子吃下去了,現在卻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這些難聞的肉塊丟進嘴裡。
草葉被揉碎,撒進肉湯中,一時間將所有的腥臊氣味壓蓋,兩人歡呼一聲,正準備拿起勺子,卻發現隨着湯汁的翻滾,草葉氣味與腥臊氣混在一起,形成一股清香與怪味的混合氣體,比單純的腥臊氣更加難以忍受。
嘔
兩人乾嘔幾聲,急忙跑了出去。
“呼...”
兩人吐出憋着的濁氣,相視一眼,突然捧腹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巫蘭蹲下身,雙臂環抱住膝蓋,低聲啜泣。
“姑姑,我好想回去。”
巫又芝靠到她的身旁,伸手摟住她的肩膀:“那就回去吧,兇手已經伏誅了不是嗎?雖然事情的確是與林澤有些關係,不過說到底,你後孃她...”
“她不配!”巫蘭有些粗暴地打斷了巫又芝的話,良久,她才輕輕靠到巫又芝肩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發脾氣的。”
“我還不知道你嘛,怎麼會故意跟我鬧脾氣,只不過說真的,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回去。這一個多月我也想了很多,林澤並沒有做錯什麼,他與溫秀秀結怨,甚至將溫家幾乎滅門,全都是爲了我們不是嗎?只有我們欠他的,不存在他欠我們的。”
“我明白的,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可能你需要的,是一些時間。只不過傻姑娘,時間會消磨一切,這點彆扭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淡去,你跟他們,林澤還有君兒,甚至冰女、通明跟小貓,你們之間的交情也會因爲時間慢慢淡去,到時候隔閡一旦出現,你們就再難回到從前,從此越走越遠,都是很有可能的。”
巫蘭的手一下子抓緊了衣袖,沉默片刻之後,才逐漸鬆開。
“我知道的,我不會耗費太久的時間。”
又過了片刻,巫又芝拍拍巫蘭的肩膀,示意她站起來:“話是說完了,是時候去解決那鍋肉湯了。”
“啊!?”巫蘭苦着臉說:“不把它倒掉嗎?”
“我們不能浪費食物!”
只靠打獵維持生活,對於兩個戰士來說並不算難,但是隨着法師主城內的動物被捕捉,逃竄,她們想要得到食物,就只能去更遠的地方,靠近荒野的位置,對於兩個中級戰士來說,還是有些危險的。
兩人磨磨蹭蹭地回到院子裡,卻驚訝啊地發現,肉湯中的腥臊氣味已經十成去了八成,雖然仍然古怪,卻不至於難以忍受。
“嚐嚐?”
“嗯。”
眼含視死如歸的眼神,巫蘭舀來一口肉湯,閉上眼。
肉湯在她面前來回蕩了兩次,最後終於還是進入她粉嫩的嘴脣中。
“咦?”
巫蘭睜開眼:“好像不難吃啊!”
“真的?”
巫又芝也將嘴旁的肉湯放入嘴裡,一股鮮美的滋味從口舌處爆開,雖然因爲些許腥臊氣味而略有減分,但是對於兩個飽受烤肉折磨的人來說,算的上是合格的作品了。
就在兩人大快朵頤的時候,在上千米外的一顆大樹上,茂密的枝葉間,藏着一個略顯瘦小的身影。他的面目幾乎與人無異,只不過遠遠看去,略顯金色,細看之下,可以看到它的皮膚由細密的金色毛髮組成。
侯通明住在高大的樹幹上,從這裡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巫蘭與巫又芝的動向,一旦她們出現任何意外,區區千米距離,他都能在幾個呼吸之內趕至。
意外以魔獸之身得到內氣,侯通明的實力在原本的基礎上,有了極大的提升。
就像是林澤一樣,他也有強大的肉體支持,只不過他的強大肉體來自於身爲魔獸的天賦,而林澤的強大肉體來自強化藥劑。出處不同,帶來的結果卻是相同,他們的內氣都能對肉體產生更強的加持。
每一絲內氣,都能對他產生強大的助力。
只不過,獸身與人身的差異畢竟是存在的,侯通明體內的內氣產生速度很慢,大概只有一般初級戰士的速度。不說比林澤,就算是比巫蘭、巫又芝都差了許多,好在它的壽命悠長,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內氣的累積,而強於人類的則是,他的內氣一開始便可以延伸出體外。
而且,通明猴這種魔獸屬於將魔力用於肉身強化,而喪失法術攻擊的種族,侯通明延續了這種特性,內氣在他的體內並沒有太多的位置,經脈比人類細小許多,也因此,相當於人類初級戰士總量的內氣,在侯通明體內已經幾乎滿溢。
侯通明對林澤所說的內丹瞭解一些,在強大的肉體擠壓之下,強行將體內內氣聚集到一處,硬生生在體內造出了一顆類似內丹的內氣聚合物。
若是侯通明跟林澤一樣有內視之能,他就能看到,這顆聚合物似是實體,又像是流質,形成了一顆不斷扭曲的圓疙瘩。在這顆圓疙瘩上,有大量內氣不斷進出,就像是一個只有門框卻沒有門的房子一樣,內氣聚集過多,就會逐漸散開,無法跟林澤的內氣一樣,儲存內氣。
形成這顆“內丹”,耗費了侯通明大部分的內氣,因此他沒有立刻對“內丹”進行研究,而是重新修煉,將消耗的內氣恢復。
就在這時,他的耳朵微微一動,聽到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在他與巫家姑侄一直線的另外一邊,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蟒蛇,滑膩的鱗片在草地上劃過,草葉與莖幹倒伏之後就再也沒有重新立起,而它前進的方向正是巫蘭與巫又芝此時的家。
正好可以活動一番,侯通明暗道,起身活動了一番,將內氣覆蓋在樹幹上,右手微微扶住樹幹,雙腳在樹幹上一蹬,整個人躍到了半空中。
下方的巫蘭若有所覺,擡頭看去,卻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怎麼了?”
“沒什麼,錯覺吧。”
侯通明緊貼在身上的毛髮膨起,將全身包裹起來,並且在四肢間形成一張由毛髮組成的膜,讓他自由滑翔。而他的毛髮隨心而變,此時的天空蔚藍,只有高空偶爾的幾處雲朵,他朝下的毛髮也變成了天空一般的蔚藍,從地面上看去,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有一個與天空顏色相差彷彿的物體快速飛過。
毛髮如同活物一般,蠕動,調整着位置,姿勢,隨着毛髮的改變,侯通明將落點精確地固定在了那條巨蟒的附近。
嗤嗤嗤
沒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只有細微的聲響傳來,侯通明的毛髮在落地的那一瞬間尖端彎曲,並且在接觸到地面的同時隨之半彎,卸去了大部分下墜的力道,還有一部分毛髮則是刺入石板中,使得侯通明沒有像一隻皮球一樣被彈開。
數十米外,巨蟒聽到動靜,停頓下來,昂起頭,四處張望。
很快,巨蟒便感知到一個散發着魔獸氣息的人類,他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氣息危險,身上卻帶着些似曾相識的氣味。
巨蟒做出探嗅的姿勢,卻又想起自己的鼻子並沒有直接感知氣味的能力,於是它伸出尖端分叉的蛇信,往復伸縮,將氣味粒子沾到舌尖,帶入口中。
侯通明皺了皺眉頭,他本來想過,若是這條巨蟒是無法溝通的低智能魔獸,便直接將其殺死,他能夠感知到對方的實力,巫家兩人還無法對付這樣的敵人;若是高智能魔獸,他便將其驅逐出去,若是對方不聽勸告,也免不得將其殺死。
只不過對方此時的表現讓他有些困惑,巨蟒明顯沒有攻擊的意圖。
侯通明此時可以被稱爲人,也可以被稱爲魔獸,自然對巨蟒所表現的動作姿態有些瞭解。
或許可以交流?
“你會說話?”
聲音通過空氣傳入大地,再順着地面傳到巨蟒身下,它很快便將聲波的震動在腦海中轉爲聲音,只見它身子突然高高立起,點了點頭,又很快開始搖頭。
“你能聽懂,但是不會說話?”
巨蟒大腦袋不停上下點着。
侯通明這纔開始仔仔細細打量對方的外形,漆黑的鱗片,上面佈滿了傷痕,只不過看上去,卻又不像是被人,或者其它魔獸攻擊留下的傷痕。對方明顯是一隻魔獸,而不是普通野獸,它的身上散發着濃郁的暗系能量氣息,只不過似乎並不非常擅長與控制體內的能量,以至於有大量魔力外泄。
“似乎,並沒有什麼敵意...”
很奇怪,明明是一隻暗系生物,侯通明見它卻似乎性情平和,並不像是具有多少攻擊傾向的魔獸。
想了想,侯通明出聲說道:“那裡有兩個人類,不要打擾她們,也不要傷害她們,明白嗎?”
巨蟒望向侯通明指的方向,這一次卻沒有直接答應下來,而是考慮了一會,才緩緩點頭。
“明白就好,我會時刻盯着你,若是你有什麼不軌的企圖,我會直接殺了你,不要懷疑我的實力。”
侯通明說着,體內內氣涌動,右手猛地一揮,空氣中出現一道清晰的扭曲通路,擦着巨蟒的身側急速掠過。
淅瀝瀝,巨蟒的鱗片不由自主地根根豎起,發出細碎的響聲,它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其中蘊含着的強大殺傷力,若是直接落到自己身上,多半可以輕易在自己的鱗片上開個大口子。
“回答呢?”
巨蟒忙不迭點頭。
侯通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下巴,身上毛髮緊貼,形成些怪異的形狀,猛地一竄,在地上留下一雙腳印,他自己則是已經消失不見,連半點風聲都沒有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