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揮手和我道別,自己跑到公交車車站上等着屬於自己的那路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容易。
我坐在白言鋒的車裡,只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不能說是很順利,但如果有對比,起碼在物質上,我應當感恩知足。
我用給白言鋒做了導航,因爲他對整個x市稱不上很熟悉。
我見嘟嘟沒有來,便順便找個話題問道:“孩子託誰管了?不是半步都是離不開你嗎?”
白言鋒提起自己的兒子,眼裡又多了一份柔情,他笑着說:“還在老家呢。我父母照看着,如果這裡條件不錯,我再把他接過來。”
他又掃了一眼我手裡握着的那份母嬰會所贈送的小奶瓶,說道:“人多嗎?覺得那裡的課程有用?我看你很快就找到了能聊得來的朋友。”
我心說有句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和那女孩也算是巧了,落單的果然都是背後有故事的。
我說:“去了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了,還不如在家和我媽學着織毛衣。我以前大學裡只織過圍脖,現在重新拿着毛線針,生疏的就跟初學者一樣。”
他很詫異的說:“現在都是買現成的居多,小孩子穿着大人親手織的,也算是很難得了。”
大概是同爲家長,即便我肚裡的這個還沒出來,可這話題聊得一來二去,竟是沒有冷場。
顧允有給我打過電話,白言鋒也很配合的不出動靜。
他的車裡味道很純淨。沒有一絲絲菸草味。
和顧允的那種潔癖還是不一樣,他沒有太多的規矩講究去擺放各個物品,但總是給人感覺這種不凌亂的就很好,很舒服,沒有壓迫感。
到了幼兒園,我先進去找我的朋友許青打聲招呼,留着白言鋒一個人先在各個教室看看環境條件。
他非常細心,每一個地方都沒有落過,尤其是孩子睡覺的寢室和做餐用的廚房,就連小朋友專屬的衛生間,也是看了又看。
我問他怎麼樣,他沉默的想了好一陣,才說可以。
許青以爲他這是準備辦入園了,便說要和園長商量一下,可哪知白言鋒話鋒一轉,又對我說道:“算了,容我再考慮考慮,這裡的確不錯,但畢竟長託需要慎重。”
他好像還有話說,但當着許青的面並不方便,我便跟着他來到了一間空置的房間。
我問他:“還有什麼覺得不妥當的嗎?”
他卻說:“謝謝你,我是覺得一切都很好,可我又想到我接下來想要做的那件事情或許對嘟嘟來講不是很安全,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怔怔的看着他,問道:“你決定好了?”
他說:“嗯,我準備去找當時辦案的公安,把你給我的那份報告提交上去。”
他頓了一頓,眼神卻暗了,又繼續說:“待到我妻子的死因能夠給個正面的說法,洗去先前的那些傳言輿論。我就辭職帶着孩子,重新找份工作,安定下來。不過,要是被告依舊不好惹,嘟嘟那就還是不能放在顯眼的地方,暫且擱置老家,是最好的辦法。”
我揪着我手臂上的肉,半天也說不出什麼話來,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凝重,我能在言談之間感覺的到,他在努力剋制自己那份壓抑的情緒。
臨了,我在他身後默默走着,卻是禁不住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而他像似聽見了,回身卻笑着對我還了句“謝謝”。
再過不了一週,便是要過年了。
我按照我媽交代我的,去和顧允商量讓他陪我去我孃家那邊吃頓“團圓飯”。
我以爲,很不愛這種熱鬧的顧允會一口拒絕,可他居然連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
我半開玩笑的說:“你需要謹慎的邁出這一步,你要知道,這就等於醜媳婦要拿出來見公婆,你這一曝光在我家全體人員面前,就相當於在你顧允臉上蓋了個大章了。”
顧允說:“是不是就會臉上都要刻上你顧憶的名字?那樣的話,我巴不得。”
我媽的意思是,大年三十夜裡顧允還是要回自己家裡陪爸媽的,等到第二天有了空可以來吃一頓飯。
她的目的有二個,一是要高調公開她閨女的男人,二是想要顧允自己心裡有數。
至於結婚,要是有人問起,就讓顧允自己回答,我們一家三口什麼都不要說。
我對這個提案沒有表決權,我家裡說話算數的除了我爸就是我媽,我即便反對也是無效,何況,我沒有立場不支持。
除夕那晚。我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顧允上次來接爸媽的事情看來小區已經都知道了,所以看見我挺個肚子,也都沒在我面前胡說八道什麼。
我媽嫌我礙事,除了讓我在飯桌上替她摘菜,其他下廚的事情全都是她一手操辦。
我閒了就跑到自己的臥室。走到窗口去看外面那片已經被煙花染紅了的天。
可剛立在窗臺前,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向樓下望去,忽然腦海裡閃過我那次因爲倪彩而賭氣回來,他騎着自行車跑到我家找我的情景。
想是肚裡的寶寶也知道媽媽在想着爸爸了,挪了挪小腳找找存在感,讓我成功的注意到了它。
這個乖乖,性格一定是很安靜的,它很少像別的胎兒那樣亂踢亂動,只是偶爾會和我玩個捉迷藏,讓我猜測?起來的小包包是它的小爪子還是小蹄子。
我正和它互動的開心呢。我爸卻走了過來叫我接座機電話。
我奇怪的問誰啊,他卻抿嘴說是顧允。
我趕忙跑到書房,接起來就聽他急切的對我道:“在家裡忙什麼呢?連我都不理了,是擺設嗎?”
我說:“沒電了,正充着呢。大過年的,別對我兇。”
他說:“那你下來,我快到了。”
我定住了,壓低聲音問他:“你除夕夜不回家裡和你父母在一起,你上我家來做什麼?”
他有些失望的說:“你不歡迎我啊?可我想你了。”
任是誰都怕是抵不住這一句我想你。因爲思念的感應本是一樣的,我們分開哪怕一天,都覺得像是隔了好長好長時間。
我聽了他的話,到樓下去接他,他卻衝了過來,一把攬住我將頭埋在了我的發間裡。
我想起中秋夜那晚,他孤落難過的樣子,便問:“你怎麼了?今天是過年,你要開心。”
他說:“煩死了,我不想回去了,每次一見面就是吵啊吵,我都快30了,還要吵到多久?我和你在一起,怎麼都覺得心裡舒服。”
我心說,等你爸媽老了。怕是你想吵也沒法了,可他好像是真的很疲憊,抱住我一動不動,直到後來我爸看見了我倆“舊日重現”的又在樓下演一出膩歪的好戲,氣的親自下樓把我和顧允揪了上去。
那一晚。顧允表現相當良好,我媽做的菜都能好好的動一動,想是我爸我媽也是過夠了一家三口的過年老模式,冷不丁家裡多出來一個人,還也能算作熱鬧一回。
即便那個來充熱鬧的先生沒過十二點,就沉沉的趴在我牀上睡下了。
第二日,我的兩個叔叔帶着全家老小,齊齊受我媽的熱邀來參加這次“顧憶新歡發佈會”。
說實話,顧允單從外表看就比陳瑞長的標緻,大家打眼一看。就不自覺的把眼睛掛在他身上。加上問他在哪裡工作,聽是自己單幹做公司,更是暗自咋舌。
現在的標準,哪能和我爸那會的一樣了?公務員再安穩,固定的薪資拿久了,也不還是心裡會起別的毛毛?誰會跟錢過意不去。
我媽像是有點揚眉吐氣的意思,自己主動續了一杯酒,陪大家幹了。
丈母孃都這樣了,顧允當“女婿”就自然沒有道理不喝了。
整整一晚,他就坐在我家飯桌上沒下來。一直陪着我叔叔和我表哥們灌大酒,即便初時他表現的有些不情願,但到最後就像豁出去放開了一樣,悶聲一杯接着一杯。
期間,我嬸子看着我的大肚問了一嘴什麼時候辦事。我媽立馬給我眼色叫我不要吱聲。
就看顧允醺紅着臉,眯着眼看我,眸裡有一絲複雜難言的神色一閃而過,見我們誰都不說話,便淡淡的說道:“快了。”
半夜。親戚們都散了,顧允卻是晃着身子非要到樓下坐一會。
他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家外面那棵大梧桐樹下,仰着頭看月亮。
我站在他身側,輕輕問他:“你喝那麼多做什麼,意思意思就好了。”
顧允說:“上次不是中秋節他們欺負你了?今天我一個人對付他們幾個。把他們喝的也夠嗆了,算是幫你欺負回去了。”
我只覺得他傻,明明是你被圍攻了好嗎,可心裡暖的我眼淚窩子都快繃不住了。
就聽他又說:“咱倆以後不吵架,永遠在一起,好嗎?”
我沒答話,卻是覺得此時此刻的畫面那麼似曾相識。
直到再去望着天上的夜空,纔想起大二失去王昕的那一晚,我和顧允也是這樣獨處在了操場上。
我忽然有種很怕的感覺襲上了心頭,笨拙的屈着膝蓋跪在了地上去抱顧允。
我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一遍一遍輕聲問他:“你會不會又忘了,又像那晚一樣,醒了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可回答我的,卻只有顧允在耳邊逐漸勻稱的呼吸聲,我心一酸,眼淚如願的蹦躂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