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破財院子,韓卿卿承認她徹底失望了。
她真的沒想過,尚奕忻會爲了林風娘把事情做的這麼絕。堂堂丞相府主母,竟然被趕到這麼個破院子來住。
不過韓卿卿沒心情計較,她快生了,身體也越來越虛弱。這身體能殺人能放火就是不能生孩子,要不是爲了強行消耗自己早點離開這個世界,她也不會選擇生孩子。
荀青又來了,他先去了韓卿卿以前住的院子,但見裡面住的是林風娘以後差點氣的直接衝進去把林風娘給殺了。
他今天來想帶走韓卿卿的,他的勢力培養的越來越大,如果韓卿卿肯跟他走,他一定能保護好她的安全。
至於那個孩子,他想,那畢竟是韓卿卿的孩子,他勉強可以做到愛屋及烏。
這種想法在他看到韓卿卿現在住的地方的時候更加強烈了,他看着爲數不多的婢女離開臥室以後,跟往常一樣翻窗進了房間。
韓卿卿似乎早就猜到了他會來,於是從枕頭下面拿出來兩本極厚的書來遞給他。
“給你的,好好學習英語,等我來找你的時候,會考你的。”
看着韓卿卿蒼白的面色,荀青心裡忽然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他熟練地鑽進韓卿卿的被窩,摘下手上的護腕,而後小心翼翼地護着她的肚子把她圈在懷裡。
“姐姐,你也要離開我了嗎?”
韓卿卿深呼吸了一下,她被荀青小心翼翼的動作刺痛了眼睛。她一直不太懂得什麼是愛,所以系統局的人都說她是天生的任務執行者。
有不少任務者執行一圈任務以後都會回到自己經歷過的世界裡去養老,她不會,並且她一直以來都不太理解這種做法。
直到她看見了尚奕忻在哭,哭得那麼悲傷彷彿天地都失去了顏色。那種一瞬間的震撼讓韓卿卿覺得,尚奕忻肯定是愛她的。
其實現在想來,哪怕在第一世,尚奕忻愛她的同時,家裡也沒少娶女人。
不過沒關係,她回到系統局就可以重新開始執行任務,到時候她就又是能殺人能救人的好漢了。
韓卿卿摸了摸荀青的腦袋,再次沒頭沒尾地說:“我死了,你別在我墳前哭。”
荀青擡起頭惡狠狠地盯着韓卿卿,“誰說你會死了?!我說你不會,你就是不會!”
陡然增大的聲音嚇了韓卿卿一跳,她趕緊捂住荀青的嘴巴,“你小點聲,你想讓咱們倆被抓姦嗎?”
“抓姦?”荀青挑了挑眉,好像想到了什麼。他抓着韓卿卿的胳膊,緩慢地湊近了韓卿卿。
“既然是抓姦,沒點證據怎麼行?”說着荀青湊近了在韓卿卿嘴脣上落下一吻。
突然,窗外一簇焰火升上天際而後炸開。荀青舔了舔韓卿卿的脣角,柔聲道:“姐姐等我回來好嗎?”
韓卿卿心頭一動,說:“如果你回來的時候我還活着,我就跟你走。”
荀青以爲這是個必贏之賭,於是破天荒頭一遭露出了一個帶着孩子氣的笑。“姐姐等我。”
說完他便飛身離開。
在他離開以後不久,尚奕忻以及大着肚子的林風娘衝進了韓卿卿的房間,他們不由分說強行給她灌下了一大碗打胎藥。
可那孩子準確來說,根本不算是個孩子,而是她幾乎全部的精神力,別說一碗打胎藥,就是一百碗進去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灌完了打胎藥,尚奕忻正要離開,卻被牀上一塊護腕吸引了視線。
韓卿卿瞳孔一縮,那是荀青抱着她時,爲了不傷害到孩子而摘下來的,剛剛走的匆忙,他忘了帶走。
韓卿卿下意識地把護腕收進懷裡,這動作刺激到了尚奕忻,他擡手便給了韓卿卿一巴掌,“賤女人,你竟然敢偷腥!”
林風娘:“老爺,夫人肚子裡的孩子不會也不是你的吧?”
他們什麼時候走的,韓卿卿記不清了。只記得直到天亮,她都緊緊攥着護腕不撒手。
以荀青的性格,看到自己的護腕壞了,一定會不高興的。
後來孩子生了,韓卿卿又堅持着多待了一段時間,不過她終究是沒能等到荀青。
她知道尚奕忻在族譜上把孩子記錄成了雲喪,所以她給孩子起名叫雲桑,希望她如雲一般自由,桑一般生長。
荀青完成任務回到丞相府的時候,只見滿眼觸目驚心的白,他顧不得會被人發現,隨手抓了個人問道:“這是怎麼了?”
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來弔唁夫人的?”
荀青心頭一顫,他艱難問道:“哪個夫人?”
“還能有哪個夫人,韓夫人啊,她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了,不跟你說了我還忙着呢。”
最後的一絲希望崩塌,他一步一步迎着別人好奇和異樣的目光走進了靈堂,第一眼他就看見了韓卿卿的靈位。
下首,乳母正哭的傷心,年幼的雪輕跪在一旁懵懂無知,而被乳母抱在懷裡的,就是韓卿卿的孩子,那孩子手裡還拿着他那日落在這裡的護腕。
荀青瞳孔一縮。
乳母正哭着,無意擡眼見了荀青,便問:“你是誰?”
荀青道:“我是荀青。”
乳母的哭聲停頓了片刻,她從雲桑的襁褓裡拿出一封信來遞給他,“這是夫人讓我給你的,她還說,讓你別哭。”
笑話,他荀青天不怕地不怕,親孃死了他都沒流過一滴淚,他怎麼會哭呢?要不是爲了惹韓卿卿憐愛,他這輩子都不會流一滴淚。
荀青打開那封信,開頭第一句便寫着:
你遲到了。
荀青忽然覺得鼻頭一酸,好像真的有什麼東西要從眼睛裡流出來。他終於知道了,淚水流出來前,要先經過心。
他繼續往下看。
不過沒關係,我早就說了我會死。是我自己想死,所以不用報仇,我不想死沒人殺得了我。好好練習英語,等我回來的時候我會考你。
雲桑是我的女兒,我一個人的,跟尚奕忻沒關係,所以別恨她。你年紀這麼小,不指望你把他當女兒,你就把她當妹妹吧。
你真的太小了,如果你再大一點,再大一點就好了。
其實我很想跟你走,但你大概太忙,我也實在撐不住了,就寫到這。看完了信你就趕緊走。
荀青眼裡流出來的淚不知何時滴在了信紙上洇溼了字,這個女人,每次見面總是催他離開,他自嘲一笑,趕緊將紙摺好收起來。
這是姐姐留給他的,最後的東西,他已經失去了姐姐,總不能連這一封信都保護不好吧。
荀青閉了閉眼睛,眼前恍惚又看見了他們第一次相見那天。
韓卿卿一身紅衣,頭髮高高束起隨着風飄揚出肆意的模樣。她單手執劍,一個箭步上前便了解他身前面目猙獰的沙匪。
沙匪轟然倒下的瞬間,韓卿卿走到他面前蹲了下來,他看見那雙如北斗啓明一般的眼睛倒映出的自己髒兮兮的面龐。
那雙眼睛的下方有一顆痣,是淡紅色的,卻不顯妖氣,而是讓她看起來更加英姿颯爽。幾乎是一瞬間,他就覺得,他一定要永遠跟在這個女人的身邊。
荀青從來就不喜歡漂亮的女人,因爲漂亮女人會欺負他。但韓卿卿不一樣,韓卿卿救了他,像是天神下凡一般,韓卿卿從泥濘中抱着他走回了人間。
荀青跪在了韓卿卿棺材前,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落,“姐姐……姐姐……”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真情實感地哭,他心底的恐懼孤獨寂寞後悔,所有的情緒在眼淚涌出來的瞬間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凝結成愛落在地上。
姐姐沒了,天煞孤星,何處尋卿?
韓卿卿走後的第一年,她的孩子一歲了,儘管手頭事務繁忙可荀青在那一天竟然出奇的閒。
他想了想,特意換了一身衣服去了丞相府。其實他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只有這件不同。
他曾穿着這件衣服躺在韓卿卿身邊,摟着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那一瞬間荀青心底是幸福的。
他覺得他們像一家三口,真正的一家人。
荀青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她們現在住的地方,挑一個丞相府附近高一點的樹就可以看到,最破最差的地方就是她孩子現在住的地方。
荀青先到臥室窗邊去看了一眼,裡面,乳孃正抱着一歲的小云桑在地上來回踱步。小云桑哭鬧個不停,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今天是自己親孃的祭日。
某個瞬間,荀青看到了雲桑的那一雙眼睛。那是一雙幾乎跟韓卿卿一模一樣的眼睛,他在想,小時候的韓卿卿是不是也會這樣哭。
想到後來,荀青嘴角嗪着笑,進了廚房。他剛剛看見,那個才一點點大的小丫頭抱着柴進了廚房。
小丫頭的警覺性不高,他站在竈前觀望了半天,那丫頭才發現他的存在。
“今天是你家夫人的忌日,怎的沒有任何人前來祭拜?”
小丫頭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沒明白忌日是什麼意思,“夫人的忌日?”
“罷了,她一心嫁給那樣一個男人,便該知曉自己會有今日這樣的下場。”
荀青目不轉睛地看着雪輕的動作,“想學武功保護你家小姐嗎?”
良久,他聽見小丫頭奶聲奶氣地問:“我可以學嗎?”
姐姐,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