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青,”韓卿卿重複了一遍,忽而笑道,“尋我啊?”
荀青一愣,一股暖流再次充滿了他的心間,他想,或許自己生來就是爲了找到韓卿卿的。
韓卿卿沒再說話,不多時,荀青便聽見了她綿長而平穩的呼吸。
荀青往裡靠了靠,手臂緊緊挨着韓卿卿的手臂,透過輕薄的布料,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韓卿卿的體溫。
荀青一直覺得,自己大概就是說書人口中那種天煞孤星,命裡帶煞,克父克母。
五歲那年,他父親被沙匪虐殺,母親轉頭嫁給了沙匪,做了老沙匪的第十二房小妾,所以他就成了老沙匪的便宜兒子。整個村子也因爲這件事,對他們唾棄不堪。
老沙匪不大看得上他,平日喝過了酒總要抽他兩鞭子,抽完了他還要抽他娘。
爲了不捱打,一開始他幹過把老沙匪的酒都倒了的事,可結果卻是被打的更重。
後來他也幹過讓老沙匪只打他,不要打他孃的事,可老沙匪只是嗤笑一聲,然後把鞭子沾上了鹽水。
終於在今年,老沙匪死在了第十六房小妾的身上。老沙匪的弟弟,繼承了老沙匪的位置,成了沙匪幫的老大。
不過荀青仍然沒有逃脫捱打的命運,被韓卿卿救下來之前,他親孃被一羣沙匪折磨致死。那羣人男女不忌,弄死了他娘還不痛快,看見荀青長得漂亮便要強迫他。
他寧死不從,纔有了韓卿卿看見的那一幕。
韓卿卿一覺睡起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整個沙匪窩裡除了血腥氣還隱隱有屍體的臭味飄散出來。
她看了看身邊睡的安穩的小孩,起身想抱着他離開這裡,誰知她剛一坐起來,荀青就睜開了眼睛。
“姐姐你要走了嗎?”
小孩揉着眼睛懵懂的問道。
韓卿卿心裡莫名柔軟了三分,“的確該走了,這兒味兒太大了。”
荀青起身幫韓卿卿捂着鼻子,“那姐姐我們快走吧。”
韓卿卿順勢抱着荀青離開了沙匪窩,沙匪除盡,馬匪也暫時失去了蹤跡。
她的馬被沙匪殺了,劍也在戰鬥中被砍斷,所以韓卿卿抱着荀青一路向新月城內走去。
一直到進了城,韓卿卿才把荀青放下,摸了摸他的腦袋對她說:“你還有家人嗎?我送你回去吧?”
荀青幫着韓卿卿揉了揉胳膊,他雖然身材瘦弱,可畢竟是十歲的孩子,這一路上韓卿卿一直抱着他,不讓他下來自己走,肯定是累壞了。
聽到韓卿卿的問題,荀青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個謊,“嗯,我家裡還有親人的。”
韓卿卿挑了挑眉,沒有戳破他。
“那我走了。”
荀青一路跟着韓卿卿,甚至恬不知恥的說了要娶韓卿卿的話,可韓卿卿只是笑了笑,“我比你大十歲,等你娶我的時候,我不變成老太婆了啊?”
荀青很想說,韓卿卿不會老,一輩子也不會,可很快他就見到了尚奕忻。
尚奕忻看着他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屑和憐憫,不屑他能成爲他的情敵,憐憫他還是個髒兮兮的小屁孩。
再次見到韓卿卿的時候,是在一年後,她出嫁的那天。
整個新月城裡都掛上了紅色的綵帶,全城歡慶他們心中真正的公主韓卿卿出嫁。
儘管對方僅僅是個不值一提的小官,可他看着韓卿卿的目光就足以令所有人羨慕。
荀青成了新一代的沙匪,只不過這次,沙匪們不再騷擾平民和往來的商隊,而是跟隨韓國公一起對抗西域外侮。
這一年,荀青長高了不少,趁着韓卿卿等着被尚奕忻掀蓋頭的空檔,他翻牆進了尚奕忻家,溜進了新房裡。
房間內,韓卿卿餓的肚子咕咕直叫,她面前就擺着一整桌的好吃的,可她一次也沒有偷吃。
荀青進來的時候,韓卿卿還以爲是尚奕忻,因此刻意坐直了身體。可當她看清來人的身形後,便道:“你是誰?”
荀青蹲在她面前,聲音乖巧道:“姐姐,是我啊。”
韓卿卿一愣,她想起了那個被她從沙匪窩裡救出來的小男孩。
荀青半掀開韓卿卿的蓋頭,看着她面着紅妝滿眼的幸福和期待,荀青心裡說不出的煩躁。
“姐姐你怎麼不等等我,等等我我就可以娶你了。”
韓卿卿拍了一把荀青的手,蓋頭應聲落下。
“小屁孩,你姐夫一會兒就來了,你快走。”
“姐姐真無情,明明我也很喜歡你啊。”
韓卿卿頓了頓,她好像很久沒有在尚奕忻身上感覺到喜歡了,除了在人前的時候。
人前,尚奕忻總會對她格外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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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韓卿卿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只是她捨不得,也不知道是捨不得放棄了更好的養老世界而來到這裡的自己,還是捨不得上輩子在她墳前痛苦的尚奕忻。
在韓卿卿出神的時候,荀青伸出手隔着蓋頭在她嘴脣上碰了碰,“姐姐我好想你。”
聲音裡濃厚到化不開的眷戀把韓卿卿逼的退無可退。
韓卿卿再次打落了荀青的手,“再動手動腳,小心我剁了你。”
“姐姐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兇,你以前不這樣的。”
門外,傳來人羣興奮的吵鬧聲,是尚奕忻來了。
荀青問韓卿卿,“你跟我走好不好?”
韓卿卿壓低聲音說:“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荀青留下一句:“你自己知道你會有什麼結果吧?”然後翻窗走了。
韓卿卿當然知道。
尚奕忻以爲他聯繫林風孃的事做的很高明,可她韓卿卿是誰?沒有韓卿卿,這個世界早就不復存在了。
只是她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自信,她相信等到了帝京,尚奕忻就會知道究竟是誰才能幫他了。
婚後一個月,尚奕忻韓卿卿奔赴帝京。
荀青獨自騎着馬跟在他們後頭。
夜間,尚奕忻藉口有事離開了房間。其實韓卿卿知道,他是去找侍女偷腥了。
韓卿卿躺在牀上,睜着眼睛看着上方,她第很多次想,這次是不是回來錯了?
忽而窗戶鬆動,隨着吱呀幾聲地板響動,韓卿卿的牀上多了一個人。
那半大的孩子如今已經跟她差不多高了,怎麼才一年,就長得這麼快?
荀青跟那天在沙匪窩裡一樣緊緊貼着韓卿卿的胳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姐姐,你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