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鸞踏着踢踢踏踏的步子走到青竹身畔，笑道，“怎麼了這是，這麼大陣仗。來來來，把傢伙收了，大冷天還拔劍，也不嫌凍得慌！”
青竹輕蹙下眉心，對紅鸞的態度有些看不太懂，但還是聽話地收了劍，閃到一邊。
“這位，就是宣城的城主，紅鸞姑娘了吧！”對面，一帶着高腳帽，衣飾華貴之人俯首淺笑，聲音倒是清越動聽，帶着女子特有的細軟。
紅鸞好奇地打量過去，想起方纔青衣所提，想來就是這位了。彎脣一笑，道，“宣城已不在，這城主名存實亡，實在不敢再當。不過紅鸞卻是我，不知上官大人勞師動衆的過來，有何要事啊？”
上官盈眉梢一挑，瞧着紅鸞的目光亮了亮，“紅鸞姑娘竟然認得本宮？”
“哦，在此之前是不認識的，也是剛剛纔被人告知。”紅鸞揉了揉鼻子，跟對面上官盈的端莊比起來，實在有失正常女子該有的懿德風範。
這點，自然也被上官盈看在眼裡。不過身爲禁宮總管，陪侍在女皇身邊的女官，這麼多年陪王伴駕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紅鸞的態度雖然令她感到好奇，到還沒到大驚小怪的地步。能做出屠城之舉的女子，定然也是不一般的。“皇帝陛下對紅鸞姑娘的事情早有耳聞，宣城一戰，九州大陸皆爲之震動。姑娘這次爲我西涼立下大功，陛下特意在宮中設宴，遣本官前來請姑娘入宮，好進行封賞。”
設宴？封賞？今兒不是本就有晚宴，還專門爲她設什麼宴，該不會是鴻門宴吧！
心裡這樣想着，臉上卻顯出惶恐之色，忙俯身推脫道，“豈敢豈敢！當時也不過是爲了自己保命，卻沒想捅了這麼大的簍子，給陛下添麻煩了。這宴席和封賞嘛，實在不敢動不敢動！”
上官盈目光一閃，笑道，“陛下說姑娘當得，自然就是當得的。姑娘莫要再做推脫耽誤時辰，晚了陛下怕是會不高興的。”
“這個……”紅鸞直起身，面顯躊躇之色，目光掃了掃，往青衣身上瞄了瞄。
得到紅鸞求救的眼神，本還有些猶豫的青衣立刻站了出來，“上官大人，晚些時候紅鸞城主會隨王爺一同入宮，到時再進行封賞也不遲吧！”
上官盈目光一凜，顯然對青衣的突然插話有些不悅。她也不看青衣，依舊只盯着紅鸞，面露微笑，語氣卻偏能聽出幾分清冷和威脅，“怎麼姑娘還不知道嗎？王爺和叮噹小公主已經先行入宮了，這會兒怕是都已經在宮裡了。”
“什麼，王爺已經和公主進宮了？”青衣滿臉驚詫之色。清晨王爺離開的時候，明明是交代了說傍晚會回府，帶着紅鸞一起進宮的，怎麼突然又變了？
上官盈卻不看她，只盯着紅鸞。
而紅鸞則微皺眉頭，權作思考狀。等到上官盈的注視實在已經到了一定時辰和火候的時候，才幽幽一嘆，“既如此，那我就跟上官大人走一遭吧。”
又回頭對青衣道，“若是王爺還派人回來問，你照實說就可以了。”
“可是……”青衣話未說完，那邊紅鸞就已經擺了擺手，邁開步子踢踢踏踏往外走去了。
西涼皇宮，也許有些好玩的也說不定？
坐上上官玥的馬車，紅鸞是各種不自在。騎馬多好啊，這馬車搖搖晃晃的，晃得人腦袋都暈了。
“姑娘可是不習慣？”看着搖頭晃腦的紅鸞，上官盈忍不住笑出了聲，然不等紅鸞回答，她又接着道，“像姑娘這樣的習武之人，想必騎馬纔是最舒坦的。只是大街之上人多眼雜，讓姑娘拋頭露面總是不好，所以只能委屈姑娘了。”
紅鸞擡眸，對上上官盈客氣的笑靨，總覺得那笑裡有些別的什麼東西。一邊感嘆這姑娘心思之深沉，一邊仰着憋出來的苦笑違心地喊着“沒關係沒關係”。
幸好厲王府離皇宮本就不遠，穿過兩條大街就到了，也就那麼兩盞茶的功夫。
到底是新年除夕，前來參加宮宴的寶馬香車一輛接着一輛，一窩蜂的都朝着宮門擠，好似早擠進去就能早點升官發財，都怕比別人晚了一步。
紅鸞他們的馬車倒是先進的很，幾乎沒什麼阻攔，令牌一招就放行了，惹得後面排隊的人一股腦的羨慕嫉妒恨。
記得賀蘭殤說過她去過大越皇宮，倒是記不得是什麼樣子了。不過這西涼宮殿的精巧別緻，到真的很有幾分女子的風範。莫不是皇帝是女人來做，連帶着建築都染了幾分女子的陰柔？
“到了！”
上官盈率先下了馬車，紅鸞跟着走下來，一擡頭便是一愣，怎麼一下子就直接殺到禁宮來了？
“上官大人，陛下已經在宣德殿等着了！”兩人方一下車，就有宮女迎了上來。
“知道了，你下去吧！”上官玥回身望着紅鸞，一招手，“紅鸞姑娘，請跟我來！”
紅鸞也不推託，答應一聲，跟着上官盈進了內殿。
不過進宮見皇帝好像一般都是要行禮的，紅鸞搜索了一下記憶，感覺實在找不出有給人行禮的經歷。想到待會兒就要給一個女皇帝行叩拜大禮，頓時有些不舒服，腳下的步子也緩了些。可再怎麼慢，這路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跟在上官盈的身後，紅鸞快速地掃了一眼大殿，空蕩蕩殿堂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這就是所謂設宴？
前面上官玥已經停下，朗聲道，“啓稟陛下，宣城城主，紅鸞帶到。”
眼前暗影一閃，上官盈已經退到了一旁。紅鸞低着頭在心底哀嘆一聲，抖了抖衣袖開始準備行大禮。
“聽聞紅鸞姑娘有傷在身，就不必行禮了。”
清朗低沉又不失威嚴的聲音適時響起，紅鸞剛剛打算屈下去的腿立刻挺得筆直。但彎下去的腰卻沒有跟直起來，“民女紅鸞，拜見女皇陛下。恕民女有傷在身，不能行叩拜大禮，還望陛下恕罪！”
上頭的人似是頓了一下，才又道，“擡起頭來說話。”
擡頭就擡頭，咱誰怕誰？
紅鸞腰身一挺，昂首挺胸站得筆直，目光也隨之望向高坐在龍椅上，整個西涼甚至整個九州大陸都無與倫比的最尊貴的女人。
穿着明黃雙龍八幅宮裙的女子斜靠在龍榻上，髮髻高挽，頂着金龍朝日珠冠，斜插八寶琉璃金簪，飾六顆珍珠月牙環，墜垂淚狀鳳環。珠光閃耀間有些辨不清她的眉目，然其美豔和威嚴卻不受任何阻擋的逼人而來。
她就是西涼國君，放眼九州大陸數國中唯一的女皇，上官雲蓮。
能夠成爲西涼一國之君的女子，自是不凡。賀蘭殤有這樣一位兄嫂，難怪處處受制，一再被壓。
“你膽子很大。”上官雲蓮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怒，“你是第一個見了朕敢拿目光直視的人。不過，我很喜歡。”
紅鸞一怔，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審視的目光真的過於直接了。淺笑中垂了眸，行禮如儀，“民女冒犯，還望陛下恕民女不敬之罪！”
上官雲蓮眼睛一眯，“你爲何自稱民女？”
紅鸞眨眨眼，微笑道，“當初做那宣城城主，不過是應敵之時權宜之計罷了，並未真正受過封策，更何況現在的宣城已經不再，民女這個城主就更沒有必要了。而且上官大人自見了民女之後都是以‘姑娘’相稱，不也正說明了民女白衣之身！”
眼光收斂，盯着腳尖，紅鸞屏息凝神，靜靜等着座上那人發飆。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上官雲蓮眯眼看着紅鸞。這女娃年紀不大，生得卻當真玲瓏透巧。心思更是玲瓏剔透，難以捉摸，敢說敢做的風格，到跟年輕時候的自己有些相像。若不是今日得見真人，還真不敢相信那偌大宣城，會毀在一個小姑娘手上。“你可知，今日朕着意召你來所謂何事？”
紅鸞眉頭跳了跳，她到坦誠的很，直接承認找她來並不是爲了參加什麼封賞宴席。“陛下聖意，豈是我這女娃能夠揣測得了的。還望陛下明鑑！”
上官雲蓮突然動了動身子，眼神斜睨過來，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宣城的事，你做的很好。危急關頭，不但殺伐果決，有犧牲自我的膽魄，而且能夠做到護國護民，實爲當世英豪，國之棟才。朕向來愛才，所以特地把你找來問問，可否願意留在宮中，爲朕排憂解煩？”
紅鸞一怔。
她自然能夠料到這女皇帝把她找來絕對是另有目的，而且多半跟賀蘭殤有關。單從她對樓蘭公主來訪的態度來看，西涼和樓蘭是有意交好的。而自己這個還樓蘭平白犧牲五萬將士的劊子手，很可能就會被送出去做兩國的“和事老”“替罪羊”。嚴重點，可能連命都沒了。不過她到不怕這些，她現在巴不得女皇帝可以將她留在宮裡，好讓她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兒。卻怎麼也沒想到，女皇帝把她找來，是問她要不要做官來着。
她到底在想啥？明知道自己是賀蘭殤的人，還拉攏她，是想挖賀蘭殤的牆角，還是想利用她來威脅賀蘭殤？
思來想去，覺得這兩種都有可能，搞不好這女皇打得本身就是一箭雙鵰的計謀。
不過，若能因此而留在宮中，辦起事來豈不是更加方便？心頭一起，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一俯身，沉聲道，“民女惶恐！民女不知何德何能能夠得到陛下青睞，但自己肚子裡有多少水民女還是清楚的。若民女留在陛下身邊，幫忙不敢說，不搗亂就已經不錯了。”
聞言，上官雲哈哈一笑，“紅鸞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還是不信任朕看人的本事？更何況，你這丫頭可不像是個會謙虛的主。得了，你也別跟朕兜圈子了，有什麼顧慮說出來便是。這西涼朕纔是最大，有朕在，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
紅鸞眉梢一跳，這是在暗示她，賀蘭殤雖然名聲在外，但還是抵不過她這個王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