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皇宮古樸凝重,內斂深沉。每一座宮殿都建在開闊之地,除了必要的植被再無別的裝飾。這樣的弊端便是,沒有作爲掩護的屏障,想要直接靠過去很容易被巡邏的侍衛發現。御書房四周圍滿了侍衛,門口更有兩個統領模樣的人在來回走動。寬肩虎背,目光炯炯,正是外家功夫練到一定程度所至。御書房的左後方,同樣圍了很多的侍衛,只是程度顯然沒有御書房來得厲害。而右後就更次,只餘了十幾個人,有一半還在打瞌睡。
紅鸞思肘片刻,指着那沒人注意的宮殿問,“那裡是什麼地方?”
“那是……”宇文熠頓了一下,眼神驀地暗了幾分,“那是歷代皇后的居所,鳳藻宮。母后去世後,父皇沒再立後,那地方便一直空着。平時也有派人看守打掃,但因爲無人居住,下人都不怎麼上心。”
紅鸞默然,想了想,問道,“廚房在哪?就是御膳房!”
“從那條路上過去,很快就到了。”宇文熠指着不遠處的一條石徑小路,紅鸞張眼看過去,笑了起來,“真是連老天都幫你。”
宇文熠不明所以,也跟着看了過去。只見那條小路上突然轉出一小隊人來,手裡捧着食盒和托盤,顯然是給各宮送飯的御膳房的宮人。宇文熠眼睛一眯,明白過來紅鸞的意思,但還是有些不解,“我們連父皇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
“在那!”紅鸞指着鳳藻宮的方向笑。“御書房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的地方,守衛多不代表人就在那裡。即便是裡面躺着個人,也不見得就真的是你父皇。宇文政把御書房圍起來,也許是爲了更好的找東西。鳳藻宮閒置多年,看起來是荒廢了,卻是藏人的好地方。”
“快走吧,我們時間不多。”見宇文熠還在發呆,紅鸞一扯他袖袍,率先去截那些送飯的宮人。
也是怪這些人命不好,好好的大道不走,偏偏拐到了臨近花園的偏角處。此處偏僻無人,不正是下手的好地方?而且人也不多,紅鸞飄身到了幾個宮人身後,和雷震天一起一手一個,很快就解決殆盡,把人放倒不說還很好得保持了飯食的完整。
看着兩人乾淨利落的手法,宇文熠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紅鸞恨恨瞪他,大有你很沒用的意思,然後將兩個最重的食盒塞到他手上。“拿着!就知道看戲,一點力氣也不出!”
宇文熠似是有什麼心事,對紅鸞的搶白只是淡淡笑了笑。紅鸞皺眉看他一眼,沒說什麼,回頭對着雷震天道,“你找個地方藏着,小心別被侍衛發現了。最好還在先前的巷道那裡等着,也方便接應我們。”
雷震天很沒異議,拍着胸脯哈哈一笑,“放心吧!做後盾是我的強項!”
“嗯!”紅鸞的注意裡全放在了宮苑那邊守衛的佈置上,對雷震天話中的深意也沒在意。
兩人端了東西從花園走出來,向着宮苑而去。
這次因爲走得是大路,到時常可以碰到人。好在宇文熠對路比較熟,兩人又耳聰目明,很敏捷地避開了有人的地方。
宇文熠端着托盤在前面帶路,紅鸞緊跟其後,兩人相聚不過一步的距離,所以當宇文熠突然停下來的時候紅鸞很不意外地衝到了前面。她一衝,儘管反應極快地在第一時間頓住了腳步,卻還是撞到了斜側伸出來的一襲花枝。
花是桃花,花開歲末,這一碰變簌簌地往下落。
落花聲裡,有細細模糊不清的低語,戛然而止。
“誰?出來!”一聲清喝從茂密的花叢另一側傳出,聽來竟是女子聲音,只是令人頗爲奇怪的是,那人壓着嗓子,似是怕被人認出似的,連這一聲喝斥都低沉幾分。
然早在紅鸞不小心碰上花枝的時候,因察覺到有異而先一步停下的宇文熠便已經扯了紅鸞拐進兩叢花樹的夾縫裡,蹲下了身。花落之聲以及那一聲喝問,正好掩蓋了他們轉進花叢時帶起的簌響。
靜,格外的靜。
靜得能聽到花瓣墜地,擊打在腐葉枯枝上的聲音。靜得能聽到蟲跳鳥鳴,池塘裡鯉魚打挺的聲音。
靜到,能聽見花叢另一側,兩道深淺不一的呼吸。
“是你聽錯了吧?你不必如此驚惶,現在都在前面招呼厲王呢,應該沒什麼人過來。”尖尖細細的聲音,聽起來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也許是吧,可能是我聽錯了。”那女子頓了頓,語氣一轉,“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心裡頭怪怪的,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不管怎樣,一定得先把皇上給看好了,千萬不能讓別人靠近,否則無法向王爺交代。”
“娘娘放心,奴才小心着呢。”奸細的聲音笑笑,似是從哪裡摸出什麼東西來,帶出幾許輕微的響動,“這是新的藥份,劑量稍微有些增加。王爺說已經等不了了,要儘快套出玉璽的下落。”
“王爺是要提前動手了嗎?”那女子似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嗯,是這個意思。尤其這次厲王的突然到訪,讓王爺有些不安,所以打算趕在羣英會之前動手。反正太子是不可能活着走進皇城的,實在找不到玉璽,王爺也一樣會有辦法讓那些大臣閉嘴。”
那女子笑得歡快,“王爺的本事,本宮自是知道的。好了,快別囉嗦了,我還得去看看那個老不死的。”
有腳步聲往外轉,卻又被那尖細的聲音叫住,“娘娘稍等,王爺還有件事要交代。”
“什麼事?”女子對被叫住顯出幾分不悅。
“王爺說,他請了高人進宮來尋找玉璽的下落。所以娘娘若是聽到什麼風吹草動的,大可不必驚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女子不耐煩地走開,聲音漸漸遠去。
那尖細的聲音冷哼一聲,表現出了極大的不屑。他走出暗處,又四處張望了一下,才踱着閒閒的步子離開。
又停了停,紅鸞和宇文熠才從另一側走出來。紅鸞看了看宇文熠,不意外地看到了他暗沉的臉色。眼底一抹幽光,忽明忽滅,淒冷冷地凝了三分邪氣。
紅鸞抿脣瞧着他,“現在先不要去想別的,先見到你父皇再說。”
宇文熠笑,只是眼中沒有半分笑意,但卻很堅定地點了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花叢向着鳳藻宮而去,誰都沒有說話,只是腳程都不自覺地加快了些。
臨近鳳藻宮,遠遠地便看到一個太監在跟守門的人說着什麼,大抵是在責怪他們的懶散,看起來有些訓斥的樣子。那些被他罵的侍衛們低着頭,神情很是不以爲意。
紅鸞和宇文熠沒敢靠太近,只隱約聽見那太監訓斥完了,又嘮叨幾句飯食和愉妃的事情,貌似愉妃人不在,而御膳房又沒按時送來午膳。
紅鸞低頭瞅了瞅自己端着的東西,暗歎時運旺盛,一搶就搶了皇帝老子的口糧。
那太監罵了一陣便走了,走出幾步,似是感應到什麼似的,突然一轉身往這邊望了過來。先前還不覺得,只在此時他這一眼看過來,目光竟煞是凌厲。紅鸞和宇文熠立刻低下頭,斂了神色,端托盤提食盒,小心地走上了前。
“奴才給福總管請安!”宇文熠微微上前一步,彎腰俯首,率先開了口。聲音綿軟奸細,帶着微微的顫音,竟和一般膽小的太監無異。
紅鸞知道自己學不來,便乾脆不做聲,低頭跟在後頭。
福安擰着眉,仔細將兩人打量了一圈。邊看邊繞着兩人轉,似要將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全部觀摩清楚了才行。而紅鸞和宇文熠兩人皆弓着身,該呼吸呼吸,該喘氣喘氣,甚至還有些微的急促,連端着盤子的手都有些發抖。
小人物見了有權有勢的大人物,那因膽小而生的懼怕,大抵也就是這個樣子。
“你們,是御膳房的?”奸細的聲音再次響起,赫然就是剛纔在花叢聽到的那個。
“回福總管的話,是御膳房來的。”宇文熠又用剛纔的口音回話。
福安顯出不滿,但懷疑之色已經褪去,“怎麼這麼晚了纔來!趕緊送到鳳藻宮去,幸好現在愉妃娘娘不在,否則有你們苦吃!快去!”
宇文熠忙又將身子伏低幾分,應聲道,“是是是!奴才這就送過去!”
宇文熠提着食盒慌亂地跑,紅鸞亦是“驚嚇過度”似的在後面跟着。走出老遠,還能感覺到那道盯在後背的視線。
“喂,原來你學起太監來還蠻像的嘛!”剛纔還做驚嚇狀的紅鸞一拐彎就現了形。雖然從後面看還是那個哆哆嗦嗦的小太監,但臉上那裡有半點害怕之色?
宇文熠沉着臉,對紅鸞的調戲採取了沉默的態度。
見狀,紅鸞也收了玩笑的心,不再去踩人家地雷,“那個,說正經的吧,他是誰啊,你怎麼叫他總管?”
其實紅鸞更想問的是,鳳藻宮不是給皇后住的,怎麼冒出來一個愉妃娘娘。瞅着宇文熠神色不對,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他是大內總管,總理宮中雜役。那些宮女太監的事情都是他在管。”宇文熠擰着眉,似是對什麼事情糾結着。
再走幾步就是鳳藻宮了,紅鸞便暫時收了心,壓下了心中的疑問。
幾乎是在他們一靠近,門口的侍衛就圍了上來。離門最近的一個更是不滿地嚷嚷,“怎麼今天來這麼晚,還只帶了這麼點,給誰塞牙縫呢!”
宇文熠低着頭不說話,紅鸞瞄他一眼,忙上前一步笑道,“大人別生氣!今個兒王爺在前頭宴請西涼厲王,御膳房實在忙得很。這些先給大人們用着,等奴才再去取,再去取!”
“行了,我們不着急,你先給裡面送去吧!”那侍衛將食盒的蓋子合上,一揮手打開了門。
“是是是!奴才這就送進去!”紅鸞陪着笑,扯着宇文熠進門。
院子空落落的四寂無聲,紅鸞邊往裡走邊張望,發現竟連個宮女侍從都沒有。她心裡突然開始有些打鼓,難道她猜錯了?老皇帝不在這裡?
正尋思着,正門突然打開,從裡走出個十幾歲的丫頭。看其穿着雖然不差,但也不能算得極好,頂多是個高級點的宮女。
紅鸞正想問宇文熠這女子是誰,身側宇文熠已經低下了頭,又發出了太監的聲音,“香紅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