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遠之掛帥十年，征戰無數，但是這一戰，仍可以算得上是險中之險。攻城原就佔着三成下風，再加上兵力的懸殊，他能夠把握的勝算，也只有攻其不備這一點。
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四天緊迫趕至潭江，沒有分毫休息的空閒便展開一場惡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撕殺，城中街道遍地橫屍，血流成河，屍體究竟是敵是我，分也分不清。
第四日天明時分，齊遠之終於發現守城之將的蹤跡，將其誅殺，終止了這場惡戰。事後清點人數，方纔發現兩萬五千餘人，只剩不到三千。
齊遠之坐在城頭休息，望着滿城荒煙，喟然慨嘆——此役終了，與姜國所借之兵，只怕是無法歸還了。
“王爺。”魯詢跑到他身後。“不少弟兄重傷，寸步難行，您看是不是……”
齊遠之眉間凝起一抹沉重。顏真不顧一切只求結果的作法，根本沒有考慮過退路。目的達到，被利用的棋子便成了可有可無，這份毫不遲疑的堅決，就算是他都做不到。
“王爺，咱們再不走，西涼援兵就要趕來了……”
齊遠之深嘆一聲，慢慢站起身。“給受傷的弟兄換上西涼士兵的衣服，送他們去附近的村鎮。”
“可是……”
“把他們丟在這裡，與親手殺死他們有何不同。”
魯詢默了默，領命而去。
趕往西涼都城之時，齊遠之纔想起顏真並未與他定下具體的攻城時辰。她只說齊聚都城等信，可沒有說過等什麼信。
沒見到顏真留下的線索，臨近都城，齊遠之下令暫歇休息。若非趁着夜色，在距離都城如此之近的地方，他們的行蹤一定會暴露。
齊遠之看着夜空，已過子時，再有幾個時辰天就亮了，到底何時攻城，攻城是不是定在今日，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那個女人該不會又要跟他開一個大玩笑吧？
“魯詢。”
“在。”
“我去附近看看。”
“啊？看什麼呀？”
“幽蘭應該比我們早到，看能不能找到她。”
“可城主不是讓咱們等信嗎？”
“她什麼都沒說清楚，難道我就在這裡傻等！？”
魯詢見他脾氣上來，老實的不作聲了。
好幾日沒合過眼，齊遠之的脾氣就像繃緊的弦，一觸即發。雖說他同意顏真的計策，但其實他並不完全信任她。現在想想，她假借攻西涼沒準是要謀害他，這並不無可能……
他從未間斷提醒自己要提防她，卻每每在與她的對視中妥協。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沒有對他下過蠱，也沒有拿出具有誘惑的條件收買他……他就那麼毫無道理的相信了，甚至，相信的無怨無悔。
他是不是傻了？
當時一頭腦熱，事後越琢磨越不是那麼回事，那個女人要是敢拿這種玩他，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齊遠之。”
聽到有人叫他，齊遠之急忙轉身。
荒坡之上，慢慢走出一個瑩白身影。那份閒然自在的氣息，即使隔的再遠，也不會錯認。
“顏真！”齊遠之跑過去，看清是她，開心的笑起來。
顏真偏頭瞅着他，見他興奮的誇張，出聲調侃道：“見着我至於這麼高興麼？”
“我以爲你跑了。”
“我？跑哪去？”
“把我的人頭送給西涼國主，然後拿着你想要的好處離開……你不是常幹這種事嘛。”
顏真噗哧笑出聲。“你就這麼怕我把你賣了呀。”
“也不是沒可能。”
忽而，她又板起臉。“我日日擔心你的安危吃不好睡不好，你卻淨想着我使壞，早知道還不如把你賣掉。”
“我心裡想什麼就什麼，沒惡意，你別往心裡去。”
“你會這麼想，說明你不信我。”
“如果你不是總耍我，我也不會懷疑你。”
顏真佯裝生氣的瞪着他。“聽你這麼說，倒成了我的不是……既然你不相信，那就回去好了，剩下的事我自己來做。”說着，她就要走。
齊遠之連忙扯住她。“你要去哪？”
“不用你管。”
“好好的，發什麼小姐脾氣。”
“我是女人，發小姐脾氣有什麼
不對？”
“是女人就了不起？”
“是！”
齊遠之默了一會兒，認輸道：“好，是我不對，不該懷疑你……下次再有同樣的事，我保證絕不會再疑你。”
“真的？”
“大丈夫，言出必行。”
顏真輕笑，伸出小指。“我們來約定。”
齊遠之皺眉。“小孩子玩的把戲……”
“你答不答應？”
“……”齊遠之拿她沒辦法，勾住她的小指。完成與她的約定，他想抽回手，小指卻被她勾住。
“除了這件事，你還要答應我一件。”
“你有完沒完？”
“你一定要答應。”顏真難得的嚴肅，認真的看着他。
齊遠之搞不清她又在玩什麼把戲，嘆氣道：“答應什麼？”
顏真低下頭，看着兩個人交纏的手指，幽幽的小聲說：“不可以死……”
與他分開，她才體會到自己是多麼的擔心。主意是她出的，沒人比她清楚她給他指了一條多麼兇險的路，她相信他有能力應付，不會出事，卻又爲他擔憂，完全不由已。
“我不希望你出事。”顏真擡頭望着他。“我答應絕不會出賣你，你也答應我不讓我失望，好不好？”
她突然這麼感性，他怪不適應的。齊遠之往別處看過去，悶聲答應。“嗯……”
顏真轉憂爲喜，盈起淺柔的笑。
“對了。”齊遠之想起正事。“你說的信號是什麼？時辰不早了，要是天明……”
“那你得先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
“入城。”
齊遠之跟着顏真到了都城城下，顏真指指上面，示意他帶她上去。齊遠之摟緊她的腰，借城門前的旗杆飛躍上城牆，利落的翻身潛入城樓。
守衛來來回回在城上巡視，兩個人貓着腰走下城樓，直奔王宮而去。
“我們來這兒做什麼？”
“發信號呀。”
“在王宮？什麼信號？”
“王爺小時候玩過火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