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唯黎避而不答：“不戰而屈人之兵，懦夫也。”
臉上的笑容越發大，文殊辰道：“明知輸而戰，盲勇也。”
謝唯黎輕笑，緩步走近，帶着幾分閒散與淡然：“比賽輸贏嘛，不試試怎麼知道？”萬一有意外收穫呢？
無憂同可欣自然隨她，聽到謝唯黎的回答，文殊辰眸中光華點點，深邃莫測，隱約含着讚賞與熾熱，追隨着她的步伐，一路跟至桌邊。
從來不懷疑她的抉擇。謝唯黎就是這樣，哪怕你將她逼至絕境，她亦能迅速找到安置自己的位置，並恢復到從前的淡然。不消極，亦不積極，只做自己認爲該做的事。
鎖視一會，文殊辰難得體貼地親自替她拉開座位伺候她入座，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掃之前的慵懶，身子微微前傾，用只有兩人聽的到的聲音道：“唯黎，你想同我玩什麼？”
謝唯黎毫不客氣拾起他放在桌上的扇子，玉指劃開扇柄，旋出副水墨畫，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畫面，驚詫之意流轉，頓了頓，才接着他的話頭道：“柒公子決定吧，我只會些簡單的賭術。”
文殊辰會意，擡頭朗聲衝一旁小廝道：“送三枚骰子上來。”
精美的雕花木壇，兩個拳頭疊起來的高度大小，旁邊放置三枚嶄新的骰子，小廝照例將托盤上的事物繞場一週供圍觀者瞧一遍，再送至桌上。
文殊辰將罈子取過罩住骰，簡明扼要：“規則簡單，猜大小，最接近點數的人贏，七局四勝。”
謝唯黎點頭表示瞭解，擡手示意開始。
最後一局，範老先生作爲公證人親自開局，場中寂靜的只聽見骰子碰撞壇壁發出清脆的嘩啦啦聲，搖晃一陣後罈子扣桌，範老先生習慣性道：“買定離手。”
“哦，對了，你還不知道賭注是什麼吧？”比賽已經開始，文殊辰忽然擡手打斷。
謝唯黎意外，心頭咯噔一下：“賭注？這不是比賽麼，怎還會有賭注？”況且她並沒有看到有人掏銀亮參賽啊。
範老先生聽到，詫異地轉過頭，見她抿嘴低呼，似不像裝的，頓時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善意的解釋：“既是賭賽，怎會同一般賽事一樣？公子沒有了解清楚比賽規則怎就隨意參賽？”
範老先生的話比文殊辰有說服力，也更直接，謝唯黎尷尬地咳嗽兩聲，又惱又歉意，薄笑道：“實在不好意思，還勞煩老先生將比賽規則再告知一遍。”
冷冽薄怒的目光掃向對面，瞧見文殊辰面上掛着稀疏揶揄，明顯是故意之舉，但此刻已坐上賭桌，斷沒有退縮的道理，他倒是壞得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等到開始了再說！
範老先生有些不悅，總算態度還是和藹，又看到謝唯黎身着不菲，身後跟着兩個丫鬟伺候，非富即貴，存了刻意寬容的意思，解釋道：“所有參賽者不需要繳納費用，但若輸了就必須聽從贏者開出的一個條件，當然這個條件必須是大家力所能且不危害國家百姓的。柒公子作爲贏家的最大人選，他的要求就是讓大家爲他做一件事，但卻不是現在，所以每位參賽者都留下了相應聯繫方式，以便召集。”
看到謝唯黎驚訝的面容，範老先生趕緊補充：“看公子的樣子定是沒有事先登記，等下比賽完了，記得到後臺做下基本信息登記。”
比賽結果還沒出呢，他就已經給自己下命令了，雖然她承認自己贏的機率確實不大，但也不用這樣打擊人吧！謝唯黎無語，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張口直奔主題：“柒公子，現在可以開始了吧？”
文殊辰挑眉，送給她一個狐狸似狡黠的笑容，輕快：“來者爲客，你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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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猜大小麼，謝唯黎不懂賭術，不能胡亂猜測，便取了個折中數：“十。”
三個骰子都是一到六的點數，雖然每個骰子搖出的點數是隨機的，但加在一起算和的話，取中間數只和的概率應該大些。
她的小心思文殊辰當然知道，故意讓步：“六。”
罈子打開，三個點數都是六，和十八，謝唯黎接近，贏一局。
抽抽嘴角，心道他這是何意？難不成還想在她這玩方纔的把戲，還是真想把賭神的名號讓給自己？
事實證明謝唯黎想多了，文殊辰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把煮熟的鴨子拱手讓人，接連四局，不論她猜的多接近，他都能以一點之差穩贏。
……
挑釁，□□裸的挑釁！
這種完虐是幾個意思？讓她贏再兩局會死麼？
謝唯黎心裡默默的翻白眼，手上不耐煩地接過筆，按壓在後臺的書桌上，想着是一定要大刺刺地寫上相府的地址嚇死衆人，看他們還敢不敢來鬧事。然而還未落墨，紙張被人一把抽走。
“這位是在下至交，家住何處在下很清楚，就不用寫明信息了。”文殊辰揚聲衝櫃檯裡的僕人說，又掉過頭衝身後道：“小童，去後院備馬車！”
“唉，柒公子，等下還有……”聽到他要走，散金堂的僕役趕緊起身阻攔。
文殊辰不耐地打斷：“勞煩你和範老先生通傳一聲，在下有急事先行一步。剩下的事他自個看着辦吧。”
說完，不給衆人反應的機會，拉着謝唯黎的手腕不由分說地穿過散金堂向後院走去。
“唉！小姐等我！”無憂趕緊小跑跟上。
“說吧，找我什麼事。”
不知穿過多少迴廊，兩人終於在一個小花園裡停下，放開手裡的玉腕，文殊辰道。
開門見山的發問讓謝唯黎楞了足足一會，腦子還停留在方纔的賭局上頭，竟險些忘了最開始來的初衷。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路過。”謝唯黎挑眉反問。主動詢問和被動套話是截然不同的感覺，被迫上場還輸了賭局已是無語，哪裡有還讓他掌控話語權的餘地。
文殊辰笑的高深莫測，目光灼灼，將她所有的小情緒收入眼底，正要開口，身後傳來無憂氣喘吁吁的聲音接着可欣也出現了。
話到嘴邊竟溜了一圈，變作了：“上車。”
不等謝唯黎回答，竟頭也不回地穿過後門，上了輛華貴寬敞的馬車。
謝唯黎微張着嘴巴，愕然當場。
被莫名其妙下了命令，對方還是這樣不容分說的姿態，完全不像一個南樑使臣對丞相夫人該有的態度和禮節，可欣大爲不悅，上前一步擋住謝唯黎的路子，目光不善地盯着那馬車，刻意提高嗓門道：“夫人，咱們出來也夠久了，您忘啦，相爺還說在府裡等您一同回去用晚膳呢，奴婢瞧這天色，咱們還是快些回府吧。”
無憂亦扯住謝唯黎的袖子不放人，一副保護者的姿態，她不待見文殊辰，連帶着看向坐在車轍上的小童目光都帶着警惕。
被這兩人弄得哭笑不得，可見不喜歡文殊辰這副德行的人不止自己，人啊，太傲慢果然會拉仇恨的。謝唯黎心情大好，有種找到同伴的快感，故意不解釋文殊辰此舉是爲了替她們免去不必要的麻煩，將袖子抽回：“可欣、無憂，你們先回相府，我還有些事要和文公子談談。”
無憂不肯，撅着嘴：“跟他這種人有什麼好談的，夫人小心吃虧。”
駕馬的小童聽不下去了，學着大人的語調甕聲甕氣：“無憂姐姐，我家公子是好人你不可以這樣說他，公子纔不會對你家夫人不利，你就放心好了。”
“我放心？”無憂道：“你家公子方纔還坑我家夫人替他做事來着，有本事你讓他現在答應方纔的賭局不算數，我就信你。”
無憂是個聰明的，順着小童的話往上爬，有意點出謝唯黎憂心的事。文殊辰讓人幫他做事，一個人力量小，無數個人卻不容小覷，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可惜車廂裡並未傳出回答聲，文殊辰似乎根本沒聽見他們的對話。
真是厚臉皮，好意思欺負女人。無憂的眼神頓時轉爲鄙夷，張口想再說，被謝唯黎打斷：“好了，你們說也說夠了，再爭下去天都黑了。我還有事要同文公子談，你們先回去。福管家若是聞起來，你就說我已經歇下了，免得惹麻煩。”
兩丫頭無奈，只能恨恨地瞪了車廂一眼，扶了身子離開。
謝唯黎嘆氣，目送她們走遠，順從地爬上馬車。
車廂很大，一看便知文殊辰是個樂於享受的人，軟榻可靠可臥，底下的暗格裡可以存放各種用品甚至點心，榻前放着矮几，茶水、點心、果盤應有盡有，明明沒有焚香，車廂裡卻傳來淡淡的薰香，仔細尋去，才發現車裡四角用絲帶綴着鏤空銀球，拳頭大小，香味正是從裡頭散發出來。
她上來時，文殊辰已側臥在榻上假寐。一手撐頭，一手搭在腰間正覆上枚綴着如意結的秀囊。紫色流蘇直垂到塌下，從她這個角度看去，還隱隱可見他裡頭暗紫描金的錦緞裡衣和脖間一塊淚狀黑石，不知是何玉品，熠熠生輝。
再要瞧去就是上翹的眉睫、妖嬈與俊美並存的臉頰、微抿的脣瓣與漂亮的鎖骨……不得不承認，論美色，此人堪稱妖孽。
看他頹廢慵懶的樣子，謝唯黎抽抽眼角，暗道句非禮勿視，默默調轉目光看向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