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邪靈訣

石室內,幾塊發着白色熒光的晶石高高嵌着,一牀紫金綢緞下蓋着一個略帶青澀的少年。兩個身披黑紗的邪靈族人正跪拜在牀側靜靜等待着。

良久,那少年緩緩直起身子了,打量着周身,一個邪靈族人急忙跑了出去。

方蘆看着室內的景象,雙目中漸漸煥發出一絲神采,轉而變爲疑惑。

片刻後,灰袍大祭司身後尾隨着四個黑袍祭祀匆匆走了進來。聽見腳步聲,方蘆緩緩轉身。

大祭司行至牀沿三丈處忽然停了下來,身後的四位祭祀連同守牀的邪靈族人忽然齊齊跪下,所有人皆做出一副雙手交疊貼於胸口的姿勢,向着方蘆微微低頭,念道“青睖!”

方蘆不明所以,他雖聽不懂邪靈族的語言,但那些族人神色中的虔誠,他感覺得到。

三息之後,邪靈族人紛紛退下,僅留下了手持白骨杖的大祭司。

“年輕人,你還好吧!我是聖族的大祭司,也就是你們中原人口中的邪靈族。”大祭司緩緩開口,竟是一句滄桑的中原話。

方蘆微微點頭,目睹了數十孩童身亡,他對這些異族並沒有什麼好感。

大祭司微微抿了抿乾癟的嘴脣,似乎是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言辭,“你是善良的,你可能會因爲那些同族與我們產生隔閡,我們不求你原諒,但我們聖族一樣有我們的苦衷,接下的時間我們會對你做出一些補償,希望你能相信並接受我們的歉意。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同時也會盡可能的幫你,只要你相信我們對你是善意的。”

方蘆不置可否,直覺告訴他,大祭司口中的幫助並非易事。

片刻後,石室外步入一個身着粗布衣的邪靈族人,在距離石牀七八丈處緩緩跪下,一如之前幾人,雙手交疊貼於胸口,低下頭輕輕吟一聲“青睖!”

大祭司看了那人一眼,緩緩轉身向着方蘆“他叫‘古’,會說中原話,接下來的事情他會告訴你,你若有什麼事也可以找他,作爲補償我給你一個承諾,‘從今以後,東漠天下,你之所求儘可開口’”大祭司頓了一下,“但你一樣要完成你自己的使命!”

說完這一席話,大祭司轉身離開了石室,方蘆仍舊是雲裡霧裡。但大祭司話中之意隱隱令方蘆心中一驚,此番承諾甚至給他一種荒謬的感覺。同樣也使得方蘆對於大祭司口中的‘使命’以及讓所有邪靈族人如此虔誠的呼出的‘青睖’二字的含義愈發好奇。

待大祭司離開後,古緩緩起身,向着方蘆頷首道“您好,神之子!”

方蘆輕輕打量了一眼古,與其他人比起來古略顯得豐滿了些,黝黑的枯皮下多了些筋肉,不像一般的邪靈族人,形似枯骨。

“你好,”方蘆生澀的回了句,“你知道那個小女孩怎麼樣了嗎?”

“她很好,您放心吧。”

方蘆微微點頭,“爲什麼他們都叫我‘青睖’?還有方纔大祭司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古邁步到牀沿,低頭道“‘青睖’,在邪靈語中便是‘神之子’的意思,根據邪靈一族的祖規,凡走過‘邪靈道’之人皆爲‘青睖’,即是神之子!”

方蘆怔了一下,心道“神之子?這麼說來,便也解釋了這邪靈族對他迥然的謙恭之態。”

頓了一下,方蘆擡頭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古,“你坐下說吧。”

古搖頭道,“神之子,我不能同您平坐。”

方蘆愕然,“那你繼續說。”

“接下來的事,大祭祀方纔已經簡單說過了,我們需要您的幫助,將你在‘邪神道’盡頭的祭壇中所看到的東西全部畫下來便可。至於大祭司許你的承諾,當你成爲神之子的一刻起,你便擁有邪神之子的權威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等等,”方蘆使勁揉了揉腦袋,記憶裡只留下那碑文上最後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字符,“我只記得那祭壇中有一面巨大的紫晶石碑,可碑上的圖畫我根本都記不得了。”

出乎意料的,古輕輕點頭“對的,稍後你去大祭司那裡,他會幫你。”

古說完這一席話便要告退,方蘆忽然道“你之前說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嗯”

“我想去看看那個小姑娘。”

看到‘邪靈道’中那麼多中原人死亡,身在古怪的異族,方蘆心中着實有些放不下那個可憐的小姑娘。

古微微思索了片刻,點頭道“您隨我來。”

方蘆下了石牀,雙腿一顫,猛地感覺到身子前所未有的虛弱。

驚駭道“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古連忙攙扶住他,“這是您閱讀邪靈碑文的代價,以後會慢慢恢復的。”

方蘆心中怨恨,卻也無可奈何。

走出石室,方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黑石山山腰的位置,極目所望盡是黝黑的沙土,山下幾隻巨大的黑蠍子正載着邪靈族人不知去往何處。

山洞外,兩個手持兵刺的邪靈族人看到方蘆到來忽然齊齊跪下,低頭呼道“青睖!”

方蘆看到這兩位黝黑的邪靈族人背靠着黑色山,儼然一體,忽然有些忍俊不禁,心道若不是今日日光太亮,或許辨不出這黑人黑山呢?

古駐足道,“您應該說‘承’,在邪靈語中便是‘請起’的意思。”

“承!”

二人起身後,古與他們說了幾句,方蘆兩人便踏入石室。

剛一進去方蘆便看到,兩個稍小一些的邪靈族人攙扶着雙眼紅腫的小姑娘欲要出門。

那小姑娘亦是看到了方蘆,喚了聲“大哥哥”,便蹬着腳想要跑來。

方蘆急忙過去俯身子扶住小姑娘,

兩位邪靈族人稱呼了一聲‘青睖’之後,微微欠身退下。

小姑娘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看着方蘆像是前所未有的開心,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方蘆一把將她抱起,忽然一陣呲牙咧嘴,險些抱不穩。

“怎麼了你,大哥哥?”

方蘆苦笑了一下,抱着她坐下。小姑娘轉過頭不去看那些邪靈族人,顯得很是害怕。

“古,你讓他們都先出去吧,她害怕。”方蘆道。

古點了點頭,幾位邪靈族人先後走了出去。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方蘆輕輕擦了擦她眼角的淚。

小姑娘抿了下嘴,睜眼看着天空,“我以前叫‘沁兒’。”

“現在呢?”

“現在還沒有呢,沁兒要被賣到很遠的地方,然後會有另一個名字。”

方蘆焉得鼻子一酸,他聽得出這小小孩子的故事。

“你喜歡沁兒這個名字嗎?”

沁兒擡頭望着天不說話。

良久,

“大哥哥,你怎麼不罵沁兒?”

“啊?”方蘆詫異“我爲什麼要罵沁兒?”

“從前,那些人問我話,我如果不回答,他們會罵我、打我的。”

“不會的,從今以後都不會了。”

“嗯,……”沁兒喃喃,輕輕靠在方蘆胸口,

方蘆苦笑,小姑娘竟就這麼睡着了。

次日,方蘆跟隨着古再次來到邪神殿中,那日‘邪神道’的入口已然消失不見,只是邪神雕像上一縷紫暈愈發奪目,冥冥中彷彿預示着什麼。

邪神殿正中那副萬衆朝奉的壁畫從中一分爲二,化作兩扇門戶。

古伸手作一個請的手勢,“進去吧,大祭司在等你。”

殿內,方蘆忽然察覺一股鋪面而來的氣息,這氣息影響之下,體內的‘‘太始訣’’焉得運轉,片刻便運行周天。

眼前,身着灰袍的大祭司閉目盤坐在一塊紫晶石上,身後一方圓形祭壇,祭壇上燃燒着幽幽紫焰,彷彿亙古不滅。

“青睖,你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開口。

方蘆看着盤坐的大祭司,淡淡應了一聲。

“我看得出,你此前應該也是一位修士,如此也省下不少麻煩,你聽我說:這紫火祭壇,不能修功法,只可煉生機,你試過便知曉。祭壇的紫火同你們中原人說的紫氣東來有些相似,每日清晨最爲旺盛,黃昏最衰弱。”

方蘆聽完後略微詫異,他體內的‘‘太始訣’’此刻正在自行運轉,又如何會有‘不能修功法’之說?

“那麼我們便開始吧。”大祭司起身間, 白骨杖頭的紫焰倏地揚起。

“等等,”方蘆叫道“在這之前,我想知道你所說的事需要多少時間可以完成?”

大祭司擡頭間露出一雙滄桑的眼眸,“可長,可短,亦有可能完不成。”

“何意?”

“你稍後便知曉了,不過這些並不會妨礙你什麼,無論你有什麼需要我們都會幫你。”

方蘆擡起頭,眸中浮現出風前月下那個倩影,被寒風吹得凌亂的長髮,被月光拉長的身影,吹散在風中的話語。

那刻印在孤獨少年心中的影子,如今隨着他成長愈發的深刻。

“開始吧,”方蘆深吸了口氣,他要去找她。

方蘆眉心一道深紫的火焰圖案倏地出現,似與祭壇上的紫火遙相呼應。

“你試着走近一點,”大祭司開口道

方蘆一步步走向祭壇,越是往前那股撲面而來的氣息便越是濃郁。

“這股氣息下,人會本能的感覺到壓抑,你要儘可能拋卻心中的雜念。”

三息後,方蘆來到之前大祭司盤坐的位置,那圓形祭壇四周突出來的八個方形棱角。

大祭司心中驚異,這邪神祭壇,之前每百年會開啓一次,供祭祀點燃聖火之用,大祭司亦可藉此稍作修行。只是從來沒有哪一個祭祀可以三息內踏上祭壇的,莫說是三息,就連身爲大祭司的他,也足足用了兩個時辰才得以踏上祭壇。

大祭司心中暗歎,‘神之子’果然非同凡響。

方蘆緩緩睜開眼,邁步盤坐在祭壇上。大祭司觀察良久,終於放下心來,選了另一個棱角打坐下來。

漸漸地,方蘆感覺到,在這裡‘太始訣’運行的奇快,而且隨着‘太始訣’每運行周天,便會帶入一絲紫氣從他眉心鑽入,這些鑽入的紫氣在繞過他心脈之後,焉得衝入一條從未運行過的經絡,一旦經絡擁堵,紫氣便化作洪流,將之生生衝破,惹得方蘆痛苦不堪。隨之,方蘆心中莫名的浮現出一副圖案來,愈發的清晰,正是此前邪神紫晶碑上最後一個字符。

紫氣開闢經絡時雖伴着痛苦,可方蘆能感覺到這紫氣每次吸入便會帶入一縷生機融入體內,使得之前虛弱的身體緩緩好轉。

睜開眼時,方蘆看到大祭司捧着一張皮草正靜靜等待着他。

“能記起什麼了嗎?”

方蘆閉了眼,回憶道“一個字符,那紫晶碑上最後一個字符。”

“把它畫下來。”

方蘆睜開眼望着大祭司手中的皮草,道“筆墨呢?”

大祭司緩緩搖頭,“筆墨是畫不出‘邪靈訣’的,只有用你的血。”

方蘆咬破食指,一縷殷虹的鮮血淌下,繪作一副奇怪的血色字符。那字符繪完之後,方蘆頓時覺得渾渾噩噩,他體內這一日修行的精氣神頃刻間化作烏有。

大祭司緩緩點頭,又像是如釋重負,開口道

“你明白了吧,‘紫火祭壇’從今打開百年,而‘邪靈訣’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字,待你完成了‘邪靈訣’便可以離開了。”

說完,大祭司背過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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