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我已不必人攙扶。還是一瘸一拐,但已可以自行走路。我們從市中心來到了城郊。
這裡有許多獨幢,造型和格局類似於別墅。仿歐美風格,許是因爲錢包的原因,別墅被建造成了不倫不類的四不像,好比是有人拿了島國人的川崎四百的圖紙,結果卻造出了個幸福二百五。這使我觸類旁憶,又一次地想起了俺家那口子一直用着的劣質化妝品:塗在臉上是白的,不過,如果厚度不均的話,色差會很大;遮蓋效果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塗多了立竿見影,在東可演倩女幽魂,在西可演人鬼情未了;塗少了的話,難說。套用某位說古不古說今不今的嘲諷大師的話叫:驢糞蛋兒上蓋了一層霜。不過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效果,我對比着我老婆的臉,使勁巴力地在記憶庫裡找尋兒時的農村生活,希望能找出有關秋霜驢屎的視頻,哪怕一個圖片;我失敗了,我屬於老一代產品,內存太小,久遠的數據被後來存儲進來的東西覆蓋了,已不在鏈路上,也沒有一個索引指向它。不過我深深相信,甚至完全可以發誓賭咒地說:我見過披着秋霜的驢屎蛋子,不止一次地見過,無論在凹凸不平的黃土坷垃路上,還是在收割完了黃豆的豆茬子地裡。
二十多年不見,我知道,我的記憶裡還有你;我知道,你的臉,還在秋霜的後面;只是我,再不能憶起……
我莫名傷感,乃至傷懷。我只能對久遠而又模糊記憶中的你,說聲‘對不起’。我也想從你和我妻子的臉的對比結果中找出不同之處來,以便藉以指證那位大師比喻中的錯謬之處並加以駁斥。
無由地,我情緒低落。女兒看出我情緒上的波動,驚慌中,藉着攙扶我的動作靠緊我,嘴脣動了幾下。她想安慰我,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我。自從我的腿被打狗棒揍瘸之後,她就變得極度敏感。我的一個皺眉,一個咧嘴都會把她嚇出眼淚。有好幾次,她從夢中驚醒,明明我已經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她還是大哭大叫“爸——!爸——!”好像爸已離她而去,永遠也不會回來。
好久,好久……,她累了,在孤獨與絕望中昏睡過去。
夜,是她夢魘的國度……
我們進了一戶人家。沒有敲門,鐵柵門大敞着;防盜門不在框上,它在地上躺着,我們用腳踩過它的軀體,發出嘎嘎咯咯的聲音,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父女已經很有禮貌地敲了門。
客廳中同樣狼藉,地板上還有狗屎。一眼便能看得出來,主人倉促離去之後,房子被人洗劫過了。不過也有一種可能,主人還未離去,便被人搶劫了。
我一直想不通,爲什麼死到臨頭,仍然還有人惦記着生命以外的東西?扛着一個貴金屬做的龜殼,真的有把握能跑得過兔子嗎?
這是一家三口,牆上照片爲證。一個和我女兒一樣大的女兒;一個和我一樣年紀的爸爸;一個簡直可以和女兒呼姐喚妹的媽媽。
幸福一家人。在牆上。
我們借用他們家的衛生間洗了個涼水澡,也老實不客氣地借穿了他們家的衣服。衣服很合身,像是專門爲我們父女量身定做。
我女兒觸景傷情,坐在沙發上抱着三口之家的相框直着嗓子哭。女兒哭,我也哭,爸爸和女兒又哭成了一個小團。
黑夜已深,我們這一個孤單的小團,在仿若永恆的夢魘之國施予的無邊深暗中,等待黎明。
城市安靜了下來,黑燈瞎火。星星點亮了天穹,卻照不見地上的人影。遠方的爆炸聲昨天就停止了,沒有戰機再飛來,飛蝗也沒再折返。
這個靜寂的世界,彷彿回到了第五日之前。可惜這世界早已面目全非,再回不到第四日。
死寂的夜,安靜的父女。我側耳細聽,集中精神,希望在這死寂中分辨出生命之歌。無聲無息的黑夜,迫使這對父女不得不默默數算彼此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倘若稍有紊亂或停滯,便會引起更大的停滯和慌亂。
慌亂中,女兒顫抖着小手,哆嗦着伸到父親的鼻孔下,試試看是否還能夠感受到那一股溫熱的生命的氣息。父親不敢靜止下來,或輕撫,或輕咳,或收緊雙臂,或低頭親吻女兒頭頂的黑髮,黑暗中的黑髮;或抱着女兒輕搖,像小的時候哄女兒入睡。
直到女兒安靜下來,呼吸漸趨均勻,輕起疲憊中的微鼾,他的意識才敢漸漸模糊。
黑夜中,有微風,不知從何處來;輕撫着黑暗中的生命,像造物者的憐憫,撫慰着因恐懼而受傷,又因受傷而驚惶的心靈。
清晨。
父親打開城市地圖。十分之一的超市已經被圈上了小黑圈。
那一個個小黑圈,就像一隻只疲憊的黑眼圈。我想好了,找遍這座城的超市,我就帶着我女兒離開這座城。至於去哪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活着,就會在超市裡,或者去超市的路上。
又過了十天,黑眼圈已經覆蓋了這座城市四分之一的扇面。如果把城市比作一張披薩,兩刀切成基本均等的四塊;我們父女已經吃下其中一塊。
十天裡,除了偶爾遇上幾羣野狗,和整日瀰漫在空氣中的不辨源頭的臭氣、變幻着各種奇怪形狀的黑霧狀的蒼蠅羣,間或掠過幾只不知名的灰鳥兒,再沒遇上什麼活物;哪怕無生命的活物也好。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明明素無面謀的狗羣見到我們父女,或者說見到我女兒,竟如同見着了凶神惡煞般,尾巴梢緊貼着肚皮,痛苦地嚎叫着四散逃竄。更有甚處,許多膽子小些的野狗,瀝瀝拉拉,逃一路,尿一路,尿路上還時不時點綴上星星點點或坨坨溻溻的糞便。
我十分不解:這些野性畢露的曾經的寵物——如今的野狗,如何竟如此懼怕我女兒。莫不是恐懼也會傳染?或者僥倖逃出魔霧的野狗們已經把凶神天降的消息散播到了城市的旮旮旯旯,角角落落?狗……,也會在這方面有着長久的記憶嗎?
狗怕惡人,我們相對安全了許多,可是我女兒不是惡人!看得出來,她很害怕,也很難過。她害怕狗對自己的恐懼!也因着狗對自己的恐懼而憂傷難過。我看見,在她的目光中,有那麼幾回,讓人來不及捉摸的光暗明滅間,她後悔了。
她深深地後悔了。我可憐又可愛的女兒後悔了。她的後悔刺透了我的心;曾幾何時,我竟已敏感如斯,痛苦之至。
而今,沒有我,我的女兒會死;沒有我的女兒,我已經死了。
我竟已脆弱如此,沒有我的女兒,我已失去尋找我女兒的生命力。因此我恐懼,我害怕!乃至悔恨!
我的心裡,積攢了十萬個爲什麼!不!是十萬萬個爲什麼!
有一天,我見到了我女兒,就是那個依依;我的依依;從我而出的依依;我自稱是我的寶貝的依依。我,還會是我嗎?我是說,我還是那個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她的爸爸嗎?我說的不確切。我想說,我還是她心目中的那個愛她的爸爸嗎?
稼接上去的女兒死了,他竟沒有勇氣和力量再去繼續尋找那一個原枝上開花結出的女兒。他對女兒的愛,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嗎?
是不是他對女兒的愛,是摻了水分的愛,就像超市中注了水的冷鮮肉,裡面的血水,不是原來的血與水,而是摻了水的血和水。
她的爸爸,原來竟是一個水貨嗎?
原來,她的媽媽纔是真正愛她的那個人嗎?就是我老婆——那個大胖娘們兒。爲什麼這許多天了,每當我想到她,每當我想到那個胖娘們兒,她都不在我女兒身邊;那個只顧自己的臭女人從來就不在乎我的女兒;給我女兒買的衣服從來都是便宜到姥孃家的地攤貨!以至我女兒的閨蜜——就是那個叫媗兒的臭丫頭都取笑我女兒說她是賣女孩的小火柴,還是賣女柴的小火孩我記不清了。反正不管是女柴還是火孩,指定沒好話(從那丫頭輕蔑嘲諷的眼神中我就已經看了出來)。不過有一點我還是要稱讚那丫頭:
每當依依被她取笑,都會裝出一副可憐兮兮模樣,乞討般把手伸到她面前:“好心的花大姐!施捨點兒吧!我和我奶奶好餓!”
媗兒又好氣又好笑:“餓!餓!吃成豬!”然後那丫頭就撅嘴:“說!想吃什麼!?”
“麻辣燙!”依依不假思索,嬉皮笑臉。
“出~息!”每此時,媗兒便會斜乜着她撇嘴“走了啦!”她伸出的那隻手真真精緻輕巧,能反向彎曲老大的弧度,好像反正面都能抓握。
不過你可別被那隻小手的精巧給騙了,那隻手老有勁兒了,拉着依依就像拉着一隻空行李箱,嘰哩咕嚕地跟着她跑。拽到一輛可以炫彩的叫什麼爛脖子雞泥的敞篷跑車跟前兒,不由分說,車門也不打,單手一推便把依依從車門上方的空中丟進車子的後座位裡面。
那魯西黃牛比千里馬跑得還快。我一直納悶着:爲什麼明明是跑車,卻非得用個黃牛當車標?扮牛甩千里馬嗎?
記得有一次,晚上,我一進門便看見依依趴在客廳(說客廳好聽一點,其實是過道兼客廳,巴掌大的地兒,抹不開個腚)沙發上嗚嗚地哭。大胖娘們兒正欠腚坐靠在依依身邊輕聲安慰着什麼。
我立時火大,平地驚雷般一聲怒吼:“誰敢欺負我女兒!”
我女兒屈着聲兒哭得正凶,看來一時半會兒從她嘴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我氣憤憤地把雙眼中的十字花瞄準了我老婆。不過我老婆早對我雙目中射出的兇光免疫,她輕描淡寫地說:“是媗兒”
“幹她孃的!死丫頭!集團千金就了不起了咋的!離了她老子,還不是沒了主子的金魚!”我一聽便炸了鍋,氣憤難平,再狠罵了那丫頭一通“真有出息,咋不去藍蒼山試試!……”
君子報仇,只怕要等到百年之後了。我氣憤漸消,再恨恨地瞪了那娘們兒一眼,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清看着女兒交上了地主老財的女兒作朋友也不及時阻止。害得我女兒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臭娘們兒!
“行了吧你!擱着你的吧!”劉超男有些不耐煩地斥了我一句。把我斥的一愣“這也怨不得人家媗兒!”
媗兒帶着依依吃完麻辣燙(不是樓上那次,是第一次),之後便拽着她去逛街,買了好多名貴衣服,說是送人,要依依幫着試試看(我女兒天生就是衣裳架子)。那丫頭居然傻到真的就信以爲真,試了一件又一件,直試到腰膝痠軟,再抻不上袖子。
我老婆粗略算下(她就熱衷於這個),媗兒丫頭買下的衣服,所花的銀子,可以買下我家的房子了。
老子當了半輩子房奴,爲奴之路依然杳無盡頭。那丫頭不過用一張四方小卡片輕輕一劃,我的房子就變成了一小堆高檔服裝。
車子開到我家樓下,媗兒對依依說,這些衣服是送給她的,希望她以後一起出門的時候別給她丟臉。這話聽在依依耳中,就像平地炸雷。我家小妮子給那炸雷震懵在了當場。
她說她好喜歡那些衣服,卻從來沒敢想那些衣服是買給她的。她不敢要,百般推辭,千般婉拒。她也知道,媗兒並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想送給她那些衣服,她覺得那些衣服配她。
媗兒生氣了,氣惱加氣怒。她把包裝精美的衣服統統扔到依依身上,車也不下,一腳油門便絕塵而去。車子移動之時,媗兒甩下一句話:“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依依傻了,依依亂了。失魂過後,她做出一個決定:把衣服退了,把錢還給媗兒,然後想方設法使她再理自己,或者叫重歸於好。
事情做起來真真的不容易。單單退衣服就幾乎去了依依半條命,買時只需輕輕一劃,退時卻要千程萬序;而且,最最可怕的:還要折上好多錢。
二十萬的窟窿,平白架在頭頂。而她一個剛剛纔入職的小公司職員,每個月能拿到手裡的只有二千八百塊。
從那天起,媗兒再沒理過依依。除了對依依每個月打給她的二千五百塊(先前打給她的那幾十萬不在其列)來者不拒之外,連一個字的信息也沒給她回過。
依依哭,非因負債如山。而是媗兒再沒理過她。
三個月之後,媗兒受不了了。在一個淫雨霏霏的日子裡的某一天,那輛不再敞篷的車子停在了我家樓下。敲開了門,那丫頭看到依依的第一眼,眼淚便從那兩隻可愛的小眶眶中奔流出來,飛流而下三千丈。
依依消瘦,二女抱頭痛哭。
我也感動得一塌糊塗,假裝上廁所,把自己反鎖在裡面落了好一陣子的濁淚;不知情的還以爲我便秘。
胖娘們兒在笑,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搞得我從廁所裡出來,竟一時啼笑皆不能從。
仔細想想,劉超男那娘們兒就是我永遠的過山車,把我在雲霄中拋來拋去,休想穩穩當當落地。
今天,我心煩意亂(我本就心煩意亂,心神難寧,今天亂得特別厲害),一整天渾渾噩噩、無精打采。劉超男就像一隻專吃活人腦子的紅蟲,就在我顱腔裡兩個或某個半球中間鑽來鑽去,把我的腦子禍禍成了一碗糊塗粥。
我女兒又嚇得夠戧,時不時仰起臉喚一聲爸,那雙晶晶閃爍着的大眼睛飽和了純淨水,就像被地心引力扯扁到了張力極限的水滴球,隨時可能淌出眼眶。她渴想着安慰我,無奈腦袋瓜裡的智商和言語庫存均已告罄;乾着急,卻束手無策。
我告訴她,爸是想起了氣人的往事,所以心情大壞。並不失時機地取笑她是個小傻瓜,還扭了她的鼻子。這丫頭懸着一顆心,情緒低落,我感到事情不妙,想方設法逗她開心。時日一久,我也語竭詞窮,從來及不了六十分的幽默感蒼白的像一張沒有生命氣息的臉,活像一頭黑今國的驢。
不知從何時起,爸爸和女兒的心,都變成了一隻被髮絲懸吊在半空中的空心玻璃球;對方,就是那一絲似實還虛,幾乎看不清楚粗細的發線。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女兒巴不得鑽進爸爸的胸口裡面,與爸爸的血肉融容在一起,把自己小小的家,安在爸爸身體裡面的某一個原子宇宙中的粒子球上面。
宏宇宙的存在與滅亡,再也影響不到微宇宙中把自己藏在爸爸裡面的她,這樣最安穩。
可怕的夜再度降臨,總是來如山,去如抽絲。我以爲,每一個深夜都是靜止的,時間故意停下來虐待我們父女。狠狠地踐踏着這世上僅剩下的兩顆像蟲蛀了的蘋果般朽弱的心。
心碎了,白日裡,再互相纏裹。
這夜,我做夢了。我不確定是做夢,黑暗中,我不確定自己的眼睛是閉着還是睜着。我以爲自己並沒有睡着,或者我乾脆就沒有睡覺。我每覺必夢,從來如此,從小到大。只是絕大部分的夢,在醒來的那個如光速般消失的時間點便失去了;或者說我已無從得知。有些夢,有一股外力,常在**時把我弄醒,無論噩夢亦或美夢。美夢醒來十分,我懊惱,我悔恨,恨自己無用,把握不住那美妙的時刻,以至於被現實沖走;噩夢醒起,我餘悸,我慶幸,慶幸那夢不是現實,我又回到平安的現實世界之中。時間沖刷掉了夢的皮肉,露出骨架,每當憶起,再給它披戴肌肉和皮膚。還是那個夢,雖有修飾,我知道,我留戀着的那個夢,還是那個夢的骨肉,卻有了不一樣的面容。歷久而彌新,常憶常餘味……
曾經,有一個名字叫做軒轅採惜的天外仙子說:“那不是夢,是你穿越後被修飾的記憶”
我細思極恐,因爲我做了一個噩夢。我沒睡着就進入夢之境地,我以爲我沒睡着,卻被拋入另一個世界。
我看見,一羣歪瓜咧棗樣的男人,有老年,也有中年。最年輕的,也至少比劉超男大上十來歲。
這些人流着口涎,雙眼赤紅,餓狼般直勾勾盯住她半隱半現的豐乳肥臀。她身穿薄紗,內着比基尼。這是她從來沒在我面前穿過的。我沒想到,自己竟也被她的性感着裝吸引了。明明,她的身材在我看來是那麼的差?
這羣公狗腆着臉請她吃飯,極盡花言恭維讚美之能事。她聽入耳中,甜如吃蜜,喜笑顏開,心花怒放。
而我,此時此刻,此景此幕看在眼中,內心辱恨暴起,滿嘴咒罵連連,身體卻有了邪惡的異樣的反應。與其說是反應,不如更直白一點說是性衝動。
明明,她是我的妻子,就連她腋毛裡面藏着一顆小小的綠豆大的黑痣我都一清二楚。這個真相,還是我告訴她,她才知道的。
公狗們爭相攙扶她,拱她入主位。扶她的人,像扶着它的女王,手卻趁機揩油。
何時,她的胸竟比她的肚腩還要向前突出;堅,而且挺!
扶她入座時,生怕那張軟包座椅會硌着她的又圓、又大、又挺、又翹的球彈般的屁股,好多雙手在下面全方位、全覆蓋地托住它,使它慢鏡頭般落坐於椅內。沒有一雙手是閒暇下來的,他們的五指如畜牲的骯髒污穢的爪子,深深地抓入她又白又嫰的皮肉之中。
而她,渾然不覺羞恥,更不覺疼痛。反而,她很受用,很滿足,一臉滿眼的幸福。
彷彿,她已登基,做了這些老狗的女王。
曾經,她對我的手,常有厭煩。
我對着她狂呼濫罵,聲如被磨碾子壓住耳朵的大黃狗。
她聽入耳中,只以爲,微風適時撫面,諂媚地把她的鬢髮攏入鬢角。畜牲爭先恐後地給女王喂餐,其目的只爲猥褻上手。
畜牲扯盡她身上輕紗,微風成了幫兇。而我,漸漸變出了獠牙。
女王的比基尼,三點只剩下一點,僅有一片半成熟的槡樹葉子那麼大。
有一隻佝僂的老畜牲,一臉的口涎和濃稠鼻涕,一爪子扯掉了那片槡葉,噴着糞便的骯髒大嘴大張而開,惡臭撲面刺鼻而出,並淫褻地狂笑着把手探進女王的雙腿之間。
女王痛苦皺眉,長長地哀鳴,臉上卻現出紅潮。
這一刻,我長出了尾巴,完成了變形,成了一隻徹頭徹尾的畜牲。
我渴望又嫉恨着有事情發生,然後就發生了。
女王露出本相——一個不檢的女人!人盡可夫!人近可夫!人進可夫!
而這個行爲不檢的女人卻又大有不同!別人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她無知又單純,一步步被誘惑,虛榮與貪心矇住了她的雙眼;她看不清前路,分辨不出似是而非的巧言和讚美。
她以爲那是讚美,其實那讚美只是一段還能蠕動的蚯蚓,蚯蚓的肚子裡面,是一彎帶倒刺的閃着寒光的魚鉤。
她是那種上當受騙,還會倒貼錢的單純到極度愚蠢的女人。除非你能全天候、全方位、全時間、全心全意看護着她。否則,一個不留神,就會成爲野物的目標。
我,被巨力撕裂,成爲兩個部分。
一個是因蒙受巨辱而失去理智的丈夫;一隻是撲向獵物的紅眼畜牲。
老狗們耷拉着疲軟萎縮的腦袋,單目流着骯髒的涎濁之淚閃到一旁,惡臭熏天的大嘴發出啊哈!啊哈的,即滿足又輕蔑的嘲笑。
我撲向那不檢的女人!不!我撲向劉超男!恨怒交加的我把紅眼畜牲遠遠甩在了身後。在老狗們一浪高過一浪的嘲笑聲中,我長刀出鞘。
那刀,像一個生無可戀的尋死之人,站在十八層的懸崖邊,縱身躍下,再沒有回圜的餘地。
她,還是那個劉超男,別人賣了她,她還會替人打算盤的劉超男。下體被浸泡在污穢的黏液裡,眼神中滿了無辜和仍被矇在鼓裡的單純。
刀已落下,我在絕望中吶喊:
我拿什麼拯救你,我的劉超男…………!
……
我驚醒了。或者說,我回來了。
我穿越了回來,而劉超男,還在那個的世界。
我恨!
恨上天讓我認識她!
我恨!
恨自己沒本事左右她!
我怕!
怕軒轅採惜姑娘的那句話!
黑暗中,我女兒哭叫着“爸爸!爸爸!……”
她以爲我是臨死之前最後的抽搐。死死地抱住我的腰,大喊大叫,撕裂了心,血瀝如雨。
我不知道,她抱着的,是她的爸爸,還是那隻畜牲。
但是,我知道,我是她的爸爸,我不是畜牲!
我的妻子叫劉超男!
我穿越,但不屬於那個世界!那個人把畜牲分裂出來,而我,在這個世界中,我要把它,溺死在骨髓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