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翼沒好氣的說:“老程,我們差點讓你害死。”
程達道:“掌櫃的,施兄弟,究竟是怎麼回事?”
施翼道:“我們剛到江戶城外一家客棧住下,就被倭寇包圍了,顯然他們早已得到風聲,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放的風。”
程達緊張的說:“施兄弟可不敢這麼說,你冤枉死我了,我程達雖然生活作風不正,但對朝廷忠心耿耿,此心可昭日月。”
牟榮添道:“問題可能出在那個叫閔燦的茶商身上,他在江戶城見過龐玉春這件事,是他親口對你講的嗎?”
程達道:“我也是聽王約說得。”
牟榮添怒道:“爲什麼不早說?”
施翼道:“那還用問,老程一定是想貪功,把功勞記在自己頭上,老程,你這麼幹可不厚道。”
程達擦着頭上的白毛汗,尷尬的說:“掌櫃的,施兄弟,你們教訓的是,我不應該隱瞞不報。”
次日清晨,程達出去聯繫船隻,來到鎮子南一處大宅前摳門。時間不大,角門打開,僕人用東瀛語問道:“找誰?”
程達道:“顏老大在嗎?”
顏老大叫顏思齊,綽號鬧海蛟,是走私船主,養着一條海船,往來於高麗和東瀛之間,給走私商販運貨。牟榮添來的時候乘的就是他家的船。
僕人道:“大爺不在,跑海去了。”
程達道:“三爺在嗎?”
顏思齊有兩個結拜兄弟,他行大,老二楊天生,綽號浪裡竄,老三叫陳衷紀。楊天生不僅水性好,還能打,顏思齊每次出海都帶着他。陳衷紀文弱一些,打仗不行,但有文化,能寫會算,顏思齊讓他負責看家。
僕人道:“三爺在。”
程達道:“去和三爺說一聲,就說程達要見他。”
僕人道:“稍等。”隨後將門關閉,時間不大,大門開啓,僕人笑臉相迎道:“三爺在前廳候着程爺。”
程達在僕人的引領下來到前廳,見廳中坐着兩個人,上垂手一把太師椅上坐着陳衷紀,一身文生公子打扮,黃白淨子麪皮,相貌端正,身體偏瘦。
下垂手坐着個矮胖子,一身商人打扮,程達認識此人,他便是茶葉大販子閔燦。
程達見到閔燦,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抓住閔燦前襟,將其從椅子上拽了起來,叫道:“姓閔的,你也在呀,老子正要找你呢,你可把老子坑苦了。”
閔燦一愣,慌張的說:“程爺,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啥時候坑你了。”
陳衷紀上前勸道:“程爺,有話好好說,別動粗。”
陳衷紀不懂武功,不敢硬拉,怕程達揍他。
程達怒道:“你他孃的給的什麼鳥消息,差點把老子害死。”
閔燦越聽越糊塗,道:“程爺把話說清楚,我給你什麼消息了?”
程達道:“嘿,你老小子還想不認賬呀,你是不是說過在江戶城見過龐玉春,有沒有這事兒?我沒冤枉你吧。”
閔燦道:“龐玉春?你說得可是高麗太醫龐玉春?”
程達叫道:“就是他,你到底在江戶城見沒見過他,你老實交代。”
閔燦道:“沒有呀,我何時對程爺說,我見過龐玉春?”
程達道:“你沒和我說,你跟王約說得。”
閔燦道:“絕不可能,我沒和王約說過這事兒。”
程達道:“上個月,在漢陽城,你沒和王約說過這事兒?”
閔燦委屈的說:“程爺,你可冤枉死我了,上個月,我壓根兒就不在高麗,這幾個月我一直待在平戶,三爺可以爲我作證。”
陳衷紀道:“不錯,在下可以爲閔爺作證,上個月,他的確在平戶。”
程達有點發蒙,自語道:“王約明明說是你告訴他的,這是怎麼回事?”
陳衷紀道:“程爺,有什麼事,坐下來慢慢說,都是朋友,何必動粗呢。”說着拉開程達,讓他坐到一旁。
閔燦道:“程爺,咱可不帶這麼冤枉人的,我姓閔的這些年給你提供了不少情報,有哪一次是假的,你這麼對我,我可寒心。”
程達道:“這能怪老子嗎,他孃的是王約這麼和老子說的,老子回去非找他問清楚不可。”
閔燦道:“王約這不是害我嗎?我哪見過龐玉春了?沒有的事兒。”
陳衷紀站在一旁,道:“程爺無需動怒,回去一問王約,自然明瞭。”
程達道:“先不說這事兒,三爺,顏老大的船何時能回來?”
陳衷紀道:“快則十天,慢則半月。怎麼?程爺要走?”
程達道:“出事兒了,我們得儘快離開。十天後,我再來。如果顏老大提前回來,我不到,他的船可不準走。另外,我的事,你們要守口如瓶,如果誰透露出去半句,老子饒不了他。”
陳衷紀道:“程爺放心,規矩我懂。”
程達起身道:“走了。”
陳衷紀道:“我送程爺。”
牟榮添和施翼待在鄭家老店租住的東跨院房中,怕暴露行蹤,白天不敢出門,程達走時將房門鎖了。
牟榮添盤膝打坐在榻榻米上,練內功。施翼躺在一旁睡覺。這時,店主的兒子小鄭志龍蹦蹦跳跳的來到東跨院,見屋門鎖了,也不走,坐在門前石階上。
牟榮添聽到腳步聲,覺得來人沒走,不知道是誰,爲什麼不走,於是用指甲劃破窗櫺紙,湊眼過去觀瞧,見是小鄭芝龍,這才放心。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程達回來了,小鄭芝龍高興的起身道:“程叔叔,你回來了。”
程達笑道:“小龍,坐這兒幹嘛呢?”
小鄭芝龍道:“等你唄。”
程達道:“又想學武了,叔叔先前教你的招數都練會了嗎?”
小鄭芝龍道:“練會了,不信,我耍給你看。”說着擺開架勢,就要練。
程達道:“別練了,今天叔叔有點不舒服,你先回去,叔叔改天再教你。”
小鄭芝龍挺失望,撅着嘴說:“那好吧。”
程達見他離開,拿出鑰匙開門,進入房中,將門閂上。
牟榮添道:“回來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程達道:“顏老大出海了,陳老三說船快則十天,慢則半天才能回來。”
牟榮添一皺眉,道:“這麼久,咱們等不起,還有沒有別的路子,能快點走?”
程達道:“別的路子也有,但都不太可靠。”
牟榮添想了想說:“那就等顏老大的船吧。”
程達道:“掌櫃的,你猜我在顏老大家碰着誰了?”
牟榮添道:“誰?”
程達道:“閔燦。”
牟榮添道:“是他,你有沒有問他究竟在江戶城見沒見過龐玉春?”
程達道:“問了,那能不問嗎?”
牟榮添道:“他怎麼說?”
程達道:“他壓根兒就沒見過龐玉春。”
牟榮添道:“那王約爲何說他見過?”
程達道:“王約這小子撒謊,他說上個月閔燦親口對他說得,可閔燦上個月一直待在平戶,根本就沒去過高麗,陳老三可以作證。”
牟榮添道:“王約有問題,這事兒回去之後一定要找他問清楚。”
程達道:“王約這小子,我回去之後饒不了他。”
剛剛程達和小鄭芝龍在院中的對話,牟榮添都聽到了,問道:“老程,你教那孩子武功了?”
程達道:“教了他幾招。”
牟榮添道:“先前我答應那孩子教他武功,現在事情有了變化,我不便露面,只能對他言而無信了,你教過就好。”
隨後又說:“老程,昨晚我下手有點重,把你打得不輕,希望你不要記恨我。”
程達道:“怎麼會呢,是我該打。”
就在牟榮添和施翼回到平戶鎮的第三天,平戶藩主松浦鎮信也接到了幕府通緝牟榮添的協查通告,松浦鎮信派人挨家挨戶盤查,很快便查到了鄭家老店。
這一天,幾個手持素槍的足輕來到鄭家老店,鄭掌櫃上前陪笑道:“幾位官爺,有何指教?”
足輕組頭道:“你有沒有見過兩個身材高大的中原人?”
鄭掌櫃一怔,心想:“東跨院走得那二位身材就挺高大,官府是不是要找他倆?不管是不是,我都不能說,不能給自己找麻煩。”
於是說道:“沒有啊。”
足輕組頭道:“帶我們進去搜查。”
鄭掌櫃以爲牟榮添和施翼還沒回來,也不怕他搜,於是帶着足輕衆挨間客房搜查。
他們來到東跨院,足輕組頭問道:“這裡住的是什麼人?”
鄭掌櫃道:“一個茶葉商人。”
牟榮添聽外邊聲音不對,來到窗前,從窗紙上的小孔向外觀瞧,見是足輕,趕忙回身低聲說:“是官兵。”
施翼道:“怎麼辦?”
牟榮添道:“咱倆從後窗出去。”
這時響起敲門聲,鄭掌櫃叫道:“程大爺,把門開開。”
程達待牟榮添和施翼出去後,將後窗關上,上前開門。
足輕組頭見程達四十左右歲,身高不足五尺。協查通告上說牟榮添二十多歲,身高五尺五左右,顯然他不是牟榮添。
足輕組頭推開程達,進屋一看,再無旁人,問程達道:“你有沒有見過兩個身材高大的中原人?”
程達搖了搖頭。
足輕組頭又對鄭掌櫃道:“搜下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