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空氣,清新干淨了許多,更別說綠樹環繞的後山,自然更是讓人神清氣爽。清風襲來,竟有些寒意。
月亮從殘垣斷瓦中傾瀉下來,照的寺廟裡的積水波光粼粼。
孃親終於睡着了,躺在稻草堆裡。身邊的柴火已經燒完了,狗蛋緊了緊衣服,走出破廟,打算再拾取一些木柴來,放在廟裡留着日後再用。他躡手躡腳地沿着圍牆繞到了寺廟後面,四周寂靜無聲,竟有些害怕起來。
“兔子!”一個白色的小東西在月光下蹦蹦跳跳,引起了狗蛋的注意,他頓時來了興趣,”兔子兔子,我不是真的想傷害你的,可是我娘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能不能……喂,你別跑啊!”
兔子還是看見了輕手輕腳接近它的人類,機警地跑開。狗蛋往前一撲,沒想到撲了一個空,不甘心地追着兔子,走幾步撲一下,走幾步撲一下,不知不覺身前沾滿了泥土。他還是依依不饒地追着兔子,一直往山上追去。
“誒?到哪去了?”狗蛋撓撓頭,四處尋找着兔子。忽然一個白影從眼前躥過,他趕緊追了上去。
直到兔子的身影不見了,狗蛋才發現自己身處山洞之中。黑漆漆的山洞看不見盡頭,”滴答——滴答——”水滴的聲音從深處傳來,像是引人入勝的音律,讓人忘乎所以。狗蛋早就忘記了追趕的兔子,循着滴水聲摸索着向深處走去,走着走着,前面出現了光亮,彷彿走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入口一般,這邊黑暗不見五指,那邊光芒刺眼奪目。
走近了才發現,洞的盡頭,上面露了一個身體大小的洞,月光從洞裡照射進來。狗蛋擡頭看着圓圓的月亮,垂頭喪氣地牢騷了幾句,正想離開,一道光折射而來,一柄劍,斜插在地上!剛纔忙着看月亮了,竟然沒注意到,狗蛋從泥土裡拔出劍鞘,拿到月光照得到的地方仔細打量起來。
銀白色的劍鞘,上面鐫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像無數的小蛇一樣休憩在劍鞘上,狗蛋緩緩拔出劍身,一陣清脆的金屬聲在洞中跌跌撞撞地迴盪着,他嚇了一跳又把劍塞進劍鞘,又是”噌”的一聲清脆的響聲。
狗蛋研究完了劍,繼續在周圍摸索着,卻沒有發現其他的東西,如果那團半人高一碰就散落在地的泥土不算髮現的話。除了劍一無所獲,本來還以爲會找到秘笈什麼的,狗蛋心想,只好拿着劍回去了。
沒走幾步,劍身在劍鞘裡抖動起來,狗蛋嚇了一跳,看着手中的劍,電閃雷鳴之間,一道光從劍中射出,鑽入了他的身體,狗蛋只覺得胸口悶熱,頭脹痛的厲害,接着就暈了過去。劍,躺在地上也安穩了下來。
一個身影,滿身傷痕,步履蹣跚地步入洞中。漆黑的金屬盔甲,隨着他一深一淺的腳步鏗鏘作響,他豎起劍指在洞口比劃着,然後深入洞中……他坐了下來,將劍插入地面,又吐了一口血。”呵呵,就這樣死掉了嗎?”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白天了。再仔細回想的時候,才發現剛纔的夢境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只記得這麼一些。狗蛋沒多想,拾起身邊的劍,向洞外走去。
樹葉上還留有些許雨珠,在陽光下來回滾動着,似乎在享受着溫暖的陽光。
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洞外的光線,狗蛋撐手擋在額頭。從山上看去,寺廟像是香山鎮短小的尾巴。不禁讓他想起了昨晚遇見的兔子,”算了吧,看來你命不該絕,就且放你一條生路。”狗蛋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看着手中的劍,嘴角微微一笑。
這是狗蛋第一次得意洋洋的出現在香山鎮。他拿着劍,不再畏首畏腳的,像劍客客一般,路人紛紛避開他,在他身後小心謹慎地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談論着。
茶樓的掌櫃一定會喜歡的,從茶樓裡擺放着的各種花瓶瓷器來看,他一定會喜歡這把劍的。狗蛋心想着朝茶樓走去。
茶樓裡,說書老頭又重複起了天淵之城的故事。
“天淵之城,那裡沒有生老病死,沒有愛別離、怨長久,沒有求不得、五蘊熾盛,沒有所有的疾苦,是一座悠然世外的城池……老城主已經仙逝了,根據天淵之城的規矩,新的城主由比武的最終勝出者擔任……燕驚寒手握天淵劍,緩緩地向衆人走來。衆人紛紛跪下齊呼‘參見城主’,好不英勇,好不威風……”
臺下衆人也一片叫好,茶樓掌櫃的也坐列其中,真不知道爲何聽了無數遍的他還是這麼饒有興致。
“哐當!”狗蛋將劍扔在掌櫃的面前的桌上,問道:”這個值多少錢?”
衆人回過頭,就連說書老頭也停了下來,踮腳看着桌上躺着的劍。
掌櫃的眼前一亮,瞬間又沒好氣地指着上面的泥土說:”一把破劍而已。”說着一手拿劍一手握着劍柄,卻怎麼也拔不出來,他兩腿夾住劍鞘,雙手握住劍柄,使盡了渾身解數,還是沒有把劍拔出鞘。”你看,拔都拔不出來,一兩銀子,我就當廢鐵收了。”
狗蛋拿過劍,握着劍柄拔劍,劍身躺在劍鞘裡,還是紋絲不動,”咦?我昨天明明拔出來了的……那好吧,二兩,我就賣你。”
“那你還是拿走吧。”掌櫃的別過頭表示不再感興趣,催促着臺上的老頭繼續說書。”老王,接着說,大家繼續聽吧,別讓一把破劍擾了興致。”
本以爲可以換一些錢,好抵擋一陣子飢餓,沒想到掌櫃的根本看不上。狗蛋只得拿起劍,灰頭土臉地離開。可是越想越奇怪,爲什麼昨晚很輕鬆地拔出了劍,今天就拔不出了呢。他站在茶樓外,仔細地看着劍鞘,還看不懂的符文,”沒什麼不一樣啊。”說着,他又試着拔了一次。
“噌!”一聲清脆的拔劍聲隨之而出,如若竹筷敲在碗口的聲音,劍身上”天淵”二字映入狗蛋眼簾,接着又是一聲清脆的歸鞘聲。
世傳,絕世之劍者,其身必輕,若薄紙;其色必青,若秋水;其聲必清,若龍吟。
茶樓裡的人聞聲都好奇地跑了出來,看着眼前這個髒亂不堪的乞丐和他手中銀白色的劍。這情景就像是一個武師玩弄着紙扇念起了詩句,有辱斯文。衆人紛紛讚歎這是把好劍,掌櫃的也不禁後悔地捶胸頓足。
陽光把狗蛋的身影拉的好長好長,如果只看影子的話,倒也有幾分劍客的感覺。
其實身後這些人的議論,狗蛋根本沒有聽進去,他的腦海裡只有”天淵”二字。他有些吃驚,也有些疑惑不解。
“難道真的存在天淵之城?這只是老頭說的故事啊……如果是假的,那這把天淵劍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劍是假的?”
狗蛋想起了一個點子,於是就在身後人羣衆目睽睽之下,跑出了鎮子。他一直跑了很遠很遠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見沒有人跟過來,才放心的叉着腰喘着粗氣。他調整好急促的呼吸,慢慢地拔出了劍。
劍身終於全部暴露在狗蛋的眼神裡。他撫摸着劍身,有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劍身很薄,卻很有韌性,他雙手磕了一下劍身,頓時聲滌劍體,不絕於耳。像是得到了寶物一般,狗蛋揮舞着劍,一會兒劈砍,一會兒輕撩,一會兒又往前一刺。總之用盡了各種姿勢,每一個動作都會發出擊罄一樣清澈的聲音。
狗蛋將劍歸入劍鞘,想想似乎還是覺得不過癮,於是看中了一棵細小的竹子。他站在距離竹子三尺剛好劍稍碰得到它的地方,一手拿着劍鞘,一手緊握着劍柄,醞釀好姿勢之後猛地拔劍一揮,伴隨着劍聲,竹子不情願的倒下身軀。
“真是一把好劍!難道真的是天淵之劍?”狗蛋高興的差點跳起來,”可是我不會武功啊,這劍對我也沒用,還是先玩一天,明天賣給掌櫃的吧。”
“定要拿回去耍幾下給娘瞧瞧!”
不知不覺的太陽都快落山了,這時狗蛋纔想起來,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一隻野兔一蹦一跳地鑽進了草叢裡,他飛快地跑過去,用劍亂劃一通,草叢被他砍的亂七八糟,兔子躺在地上,也已經斷氣了。
“娘有肉吃咯。”狗蛋一手拿劍,一手拎着兔子,一路哼着小曲回家了。
濃濃的血腥味,在空中瀰漫着,與鎮中原本的清香味猶如兩股水火不容的勢力,互相爭奪着領土。
不詳的預感,猶如雨後春筍搬瘋狂滋長。
果不其然,剛到廟門口,狗蛋就聽見了孃親的聲音,看見了她的身形一晃,頹然的倒下。他想也沒想就衝了進去,腳步踩在積水裡,濺起一朵朵水花。
“娘!娘!”
狗蛋抱起孃親,輕輕地觸碰血肉模糊的傷口。她的身上有多處傷口,入肉只有幾公分,還不至於傷及性命,一看就知道是兇手特意折磨她。致命的是脖子上的裂縫,薄如一張紙,卻足以要人性命。
狗蛋娘躺在狗蛋懷裡氣若游絲,表情痛苦扭曲,聲音沙啞地說一句“快跑……”就斷氣了。
狗蛋擦去孃親蒼白嘴角的血跡,輕輕的把她放下,皮開肉綻的傷口占據了全部思想,現在他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殺!
“到底是誰?!給我滾出來!”
“噌!”
隨着兩聲拔劍聲,兩名黑衣人從狗蛋頭頂跳下,落在他身後,冰冷的劍指着他,“交出你手中的劍!大爺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狗蛋沒有理會黑衣人,他把劍橫在身前,用力地抽出了劍身。只覺得一股寒意襲來,他早已紅了眼,扔下劍鞘,握着劍衝向其中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沒想到他會突然衝過來,嚇了一跳,連忙舉劍擋住了狗蛋的下劈。
狗蛋又加了把勁,雙手舉劍朝他劈去。接着又是一劈,再劈,再再劈,再再再劈!
黑衣人一一抵擋住他的攻勢,發現了他根本只是胡亂揮劍,根本不足爲懼。因此猖狂地笑了起來,“小子!殺你都覺得浪費招式!”說着一腳把他踢倒在地。
“啊!”
狗蛋爬起身來,拾起劍,劍稍指着地面,他大步流星地向黑衣人走去,劍稍在地面上摩擦出一條痕跡,竟然冒出了火星。他大叫一聲,用盡全力揮劍下劈。
黑衣人吐了口口水,蔑視的看着狗蛋,“媽的!看老子不殺了你!”他橫劍舉過頭頂,抵擋看似來勢洶洶在他眼裡卻自不量力的攻擊。
只聽得“鏘鏘”兩劍相擊的聲音,只見得一道劍影劃出弧線。黑衣人的劍斷成了兩截,胸口也被划來了一道口子,血液像泉水一般往外流着,頓時衣服溼了一大片。
“別動!”另外一個黑衣人見勢,把劍架在狗蛋孃的脖子上:“你再動一下試試!信不信我讓她死無全屍?!”
狗蛋看着孃親的身體,看着她身上的傷口。頓時怒火沖天,身體裡有一股力量洶涌而來,他緊握劍柄,橫劍憑空一揮,一道劍氣由劍體飛出,像一把巨大的鐮刀,向着黑衣人飛去。
黑衣人提劍而擋,不想卻如同以卵擊石、螳臂當車,劍氣將黑衣人攔腰斬成兩截,到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臭乞丐手中。
另外一個黑衣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這個臭乞丐像是換了一個人,堅韌剛毅,目光生寒!就連殺人如麻的他都看的膽戰心驚,於是架着防禦姿勢一步步向門外退去。
狗蛋轉過臉瞥了他一眼,接着身形一晃,已經出現在了黑衣人身後,”鏗”的一聲,劍歸入劍鞘。黑衣人也應聲倒下。
狗蛋回過神的時候,眼前一黑,身子一個踉蹌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劍,躺在他身邊,劍身上的“天淵”二字註定了他以後不安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