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再無事,乾衝、許柔二人也沒有心情再遊山玩水,只想趕緊趕回山村,一者,今天下午,二人受到了太多的震撼,已再也沒有遊玩的興趣;二者,村附近有馬賊出沒,而村中無任何人知曉此事,有必要早作準備。
“且行且珍惜,他日若是相見,蒲草韌如絲,只是不知磐石轉移否?”
看着在前方拉着自己疾馳的乾衝,許柔心裡柔腸百結,充滿了對未來的憂慮,人生至此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雖說二人將來還有相見的機會,但滄桑變化又豈是等閒。
“不求無愧於天,但求無愧於心。九州四海,任我逍遙;滄海桑田,我仍是我,雖無愧於本心,但卻愧對許柔,爲了我可以無愧於心,讓許柔放棄原本的生活,這也許不是壞事,但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卻是離別之苦,與父母,與親朋、與家鄉的離別”
乾衝握着許柔的手,心裡胡思亂想道,雖然多年心願終於可以有機會親手實現,但心裡仍是沉甸甸的,也許是心裡有愧吧。
二人一路無話,各想各的心事,但始終沒鬆開手。
雨後的山路雖然有些滑膩,但天空已經放晴,山路倒也沒有那麼難走了,雨後的森林瀰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氣,令人心曠神怡,但二人急匆匆走過,再沒有絲毫欣賞之心。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天已半黑,二人終於趕到山腳下的私塾,看到熟悉的私塾,二人總算鬆了一口氣,輕車熟路的找到先生的書房。
書房的燈仍然亮着,隱約看見一個人影仍在秉燭夜讀,只是聲音斷斷續續聽不清楚。
“咚咚咚”
乾衝用力的敲了敲門,不等迴應便徑直推門進去。
先生一臉錯愕,畢竟被人這麼不禮貌的闖進來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看到乾衝嚴肅的表情和滿臉的汗珠還有站在背後一臉焦急的許柔,便意識到絕對是發生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
“發生了什麼事?先坐下來,慢慢說”,先生說着轉身給二人倒了杯茶。
乾衝將許柔按到椅子上,自己喘了口氣,便開始訴說自己從山谷出來後的奇遇,當然隱去了許多的細節,着重訴說了一位平常難得一見的修士向自己示警。
聽到乾衝講到遇見百家弟子的修士時,先生不由得一怔,一向的面不改色也平添幾分驚訝,手中的茶水甚至微微灑了一些,可見心情之激盪。待說到馬賊之事時,乾衝雖然強調了馬賊的危害性,但因墨師也沒細說,因此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實質內容。
“馬賊,修士、墨家........,乾衝,你先坐下歇歇”先生沉吟了一下。
“既然是墨家的弟子,想來不會有什麼惡意,墨家弟子素有俠名,聽你說說,墨家此次來的修士修爲甚高,那就意味着馬賊也不是泛泛之輩,我們必須早作準備”先生隨口分析道。
“此事事關重大,不可小視,我即刻進村,與村長商量,連夜組織人手巡查,即使這樣,若是馬賊真的厲害非常,怕也無濟於事,但多少可以減輕些損失,甚至,馬賊並沒有那麼厲害,還可拒之與村外也不是不可能”
乾衝二人雖然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但並沒有什麼好辦法,也只有聽從先生的意見了。
“你二人即刻回家,保護家人安全,我去找村長,事不宜遲,即刻出發吧,你們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乾衝二人沒有什麼異議,只是擔心人算不如天算,若是墨師可以守護村子,當可無礙,但是堂堂修士又怎會守護一個小村莊更別提放棄原本宗門的任務。
先生緊了緊儒衫,披上一件黑色披風,伸手摘了牆上的劍,此劍乾衝很是熟悉,先生每次出門都要帶着,必定是先生心愛之物,而且先生從未在人前拔劍,幾乎每個人都認爲這只是件價值不菲的裝飾品。
先生輕輕將劍拔出一截,只見寒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慄。
“老朋友,看來還要依仗你啊”先生輕撫劍身,隨後回劍入鞘,將劍斜背在身後,一副戎裝打扮,原本文質彬彬的先生,此刻渾身無不散發着一股劍俠之氣,某衝程度上來說,與墨師到有幾分相似。
“此劍名爲萬吾,取得是孟子“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只要是義之所在,縱使敵人千軍萬馬,我也在所不辭。除非劍斷人亡,否則必定守護村子,你們放心吧”
先生平日雖然威嚴,但今日卻是鋒芒更甚於威嚴,或許這纔是先生的本來面目吧,只是多年來將鋒芒深深隱藏而已。
“走吧,也許下一刻村子就會遭遇襲擊,不能拖延任何一點時間”
先生一馬當先衝在前面,乾衝二人緊隨其後,向村子前行。
乾衝與許柔在村口與先生分開,二人徑直回家,在家門口,看着家裡的燈光,二人分明感受的到家人的焦急與不安,一股離別之緒從未如此激烈。
“你會跟阿姨說你要離開家一段時間的事嗎?”乾衝問道。
“我想最後再說,如果可以的話”
“我會和父母仔細談談,縱使沒有此間事,我也終會外出遊歷,但沒想到這麼快,現在是時候了”乾衝仔細想了想又說道。
“如果我明天就走,你答應我一定陪着我嗎”許柔凝視着乾衝,眼中微微溼潤。
“天涯海角,絕不放手”乾衝握住許柔的手,無比堅定的道。
許柔慢慢地抽出了手,再看了一眼乾衝,向家裡走去。
乾衝目視着許柔的背影消失在門扉後,轉身進入自家院落。此事天已全黑,好在只有
戊時,應當不會受到責罰。
“你到哪裡去了,怎麼這麼晚纔回家”乾父、乾母坐在燈火通明的大廳裡等着乾衝的到來。
“山路崎嶇,又下了大雨,怎麼可能回來得早嘛,還有飯沒有,我可是快餓死了”乾衝嬉皮笑臉的咕噥道。
“看看你一副邋遢模樣,整天也不知道忙什麼,先回房換身乾淨衣服,飯在廚房,你去吃了吧”乾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用完飯,來你父親的臥房一趟,我和你父親有些事跟你說”乾母說完嘆口氣,徑自回房了。
乾衝先回屋換了衣服,發現乾禮早就回來了,正在看書。
“哥,你回來了,玩得太晚了吧,下次早點回來,影響不好”乾禮一臉壞笑道。
“恩,知道了”乾衝破天荒的沒有還口。
“如果哪天我走了,你可以照顧好父母嗎?乾禮!告訴我”乾衝一反常態的凝視着乾禮。
“哥,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我當然會照顧好父母啊,我會拼盡全力保護照顧父母,若是我力有不逮,不是還有哥哥你嘛!你今天怎麼這麼消沉,難不成和柔姐吵架了?”
“別瞎猜,我相信你,以後父母的很多事都要依靠你了,回去看書吧”摸了摸乾禮的頭頂,目送着乾禮狐疑的離開,看着乾禮已經快要趕上自己的身高,乾衝心裡也多了些底氣。乾衝明白有些事早晚都要告訴父母,有些事也該跟好好跟父母談談,自己沒有很多時間了,當一切踏入計劃的軌道時,就意味着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乾衝也沒有心情吃飯,換了身乾淨利落的短衫,緊了緊腰帶,便徑直來到父母的臥房。
來到臥房,乾母和乾父坐在桌子旁,正在交談着,見乾衝到來也是端正的身子,旁邊的燈燭安靜的燃燒,預示着暴風雨來臨之前僅存的平靜。
“衝兒,我知道你一直想去外出闖闖,我和你母親也能理解你,千錘百煉方能成器,只是外界艱險,爲父也是很爲難 ,我和你母親思慮再三,還是要在問你一句,你可真的非要出去不可?”
“若是我爲你去小柔家爲你提親,你二人青梅竹馬,能否改變你的注意;若我向先生討個人情,讓你去做助教,先生百年之後,你就是村裡唯一的先生,從此成爲村中的先生,受村人尊敬,能否改變你的注意;若現在將家業交由你來打理,能否改變你的注意。給我個答案,給我個非離開不可的答案,給我一個你能安身立命的答案”
乾衝心裡焦慮到極點,但又無法可說,看着父母頭上星星點點的白髮,額頭上若隱若現的皺紋,心裡一痛,跪在父母面前,行了一個大禮。
“父母請恕兒子不孝,這一切都是天命.......有些事是說不明白的,還記得兒子小時候發瘋時訴說的故事嗎,在故事裡,有跑得飛快的鋼鐵馬車,飛的又高又遠的鋼鐵巨鳥,人與人遠隔千里,卻可以如同近在咫尺一般聊天,這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難以置信不是嗎?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心從來便不在此處,曾經有人說過,心靈和肉體總要有一樣在路上,若是強留兒子在此地,只怕天長地久之下,我也只會成爲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乾衝明白,若是自己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鄉村小子,那麼此生這麼平凡的度過倒也不失爲一種幸福,孝敬父母,善待弟弟,追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但是這美好的背後是生老病死,是對社會的無力,是隨波逐流的自欺欺人,若是可以給自己一萬次選擇,自己將一萬次的選擇離開。離開鄉村去挑戰自己、追求自由、爲天下之先,或許這才使真正的自己,自己不後悔。
乾母也是暗自垂淚,乾父也在一口一口的抽着旱菸,一家三口一下陷入了平靜之中。
“若是我願意留下,能讓父母高興一點,我會這樣說,只是這一切早已無法改變,命運已經註定,或者說我早已決定我走的路”。
乾衝將下午山谷後的事簡單訴說了一下。
“此事以無可挽回,希望父母可以稍稍寬慰,一會我將出去與先生回合,協助村中防備馬賊。爸、媽你們呆在屋裡,那也別去,乾禮會一直呆在家裡陪着你們,有些事我還沒告訴他,所以若是外面若是有什麼異動,無論是什麼,切不可讓乾禮出去”。
“見乾衝態度堅決,絲毫不見動搖”乾父、乾母也唯有鬆口,畢竟父母永遠不會讓子女爲難,寧願那受苦、被爲難的是自己。
“衝兒,我和你父親也不是不明道理,我們也和你的先生談過了,先生也認爲以你之纔在山村埋沒一生實是暴殄天物,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你就放心去闖蕩吧,我和你父親永遠支持你”。
“至於馬賊什麼的,我相信先生會保護你們的安全,不要擔心我們,我和你父親還沒有老到弱不禁風的樣子,若是賊人敢來,就賞他們一頓棍子吃”
乾父有些吃驚的看着乾母,畢竟乾母在之前可是堅決不同意衝兒遠離,現在竟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母愛之偉大,實是可驚可嘆。
看着母親眼角的淚光,乾衝無言以對,唯有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