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病人家屬對吧? 老爺子快不行了,你們都進去聽老爺子最後的遺言吧!”白衣護士說道,隨後白衣護士將急救室的門打開,淡漠的看着走廊長凳上的家屬。
“爸~~~”一位中年漢子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中年漢子雙腿發顫,一步一搖的扶着牆走進了急救室。
中年男子進入急救室之後,徑直撲到牀前,緊緊握住老人的手,中年男子一邊哭着一邊身體還微微發顫,聲音嘶啞的說道:“爸,我是小寶啊,您說句話啊................。
老人頭髮花白,皮膚鬆弛,伴隨着一塊塊的褐色斑塊,身上插滿了各種顏色的管子,手指猶如一根根竹枝,枯瘦而又緊繃,嗓子發出一陣毫無意義的“喝喝”聲。
白衣護士緊步上前,輕輕地摘下氧氣面罩,隨後就靜靜的立在旁邊。對年輕的護士來說,它已見證了無數的生老病死與悲歡離合,她並沒有能力改變什麼,唯有靜靜的站立在旁邊,希望這一切快一些結束。
中年男子一邊緊緊握住老人的手一邊將頭貼在老人的嘴邊,顫抖的說:“爸,你說吧,無論什麼樣的事,我一定照辦............您一定要堅持住啊...............這個世界還需要您啊...................我還沒聽夠您的教誨啊”,話未說完,男子已泣不成聲。
老人費力的擡起佈滿褶皺的眼皮,眼睛已經不再清澈,但仍然充滿對生的渴望,在這一刻,老人分明感覺到,明明近在咫尺的親人彷彿隔了無數個空間,眼前卻全是往事,第一次叫爸爸媽媽,第一次有喜歡的女孩,第一次掙錢,第一次爲了夢想不惜一切,第一次不得不因爲現實而妥協而放棄夢想,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夢想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而已。想來當這一切結束,我就將陷入永恆的長眠,既然結局已不可改變,那就好好享受這最後的溫存吧。
思緒漸漸飄向遠方。
老人彷彿看到一個小孩子,六七歲,小孩穿得很整潔,胖胖乎乎的,只是神色淡漠到坐在原位,一個清秀的小女孩在講臺前同一位女教師說這些什麼,“我不願意換,我想挨着他坐”女孩如是說,小男孩只是淡漠的坐着,我看得出小男孩心裡是很高興的,但卻沒有表現出什麼情緒,不知是習慣了隱藏自己還是膽小怕事。女教師見小女孩語氣很是堅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讓小女孩回去坐下,小女孩回頭看了小男孩一眼,慢慢地走到小男孩的邊上坐下,小男孩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說。
看到這裡,老人彷彿恢復了年輕的力氣,對這小男孩大聲喊:“做你該做的事,你相信你的心!”
小男孩彷彿聽到了些什麼,回過頭來,朝我這邊深深的凝望,那一刻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小男孩的一切情緒,那情緒如同波濤洶涌的大海,只是海浪再咆哮也無法撼動岸邊的礁石,海上颳起無數的風暴,海浪更加狂暴,積聚全部的力量再一次向海浪衝去,儘管這可能又是一次徒勞。
小男孩回過頭去,對着小女孩笑了起來,拉着小女孩的手衝出教室,那笑聲是如此的快樂,彷彿無數年的壓抑終於得到了釋放。畫面不斷的扭曲,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干擾,小男孩每笑一聲,每拉着小女孩向教室外前進一步,畫面都進一步扭曲。終於,畫面在也承受不住,如同從高處跌落的鏡子,碎裂,飛濺,無數碎片彷彿蝴蝶一般圍繞着我旋轉。
碎片彷彿有着自己的意志,並不甘心就此破碎,努力的想着彼此靠近,慢慢的,碎片又拼合起來,就像玩了一場超大的拼圖遊戲。
畫面緩緩的平靜下來,一切裂痕都被抹平,這次在畫面的中間處是一位十三四歲的青少年,青少年正在上課,青少年一手撐住臉頰,視線直直的向前盯着,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與正常。這時老人的視線彷彿穿過了那名青少年,順着青少年的視線,老人驚訝的發現,青少年的視線並沒有停留在黑板上,而是聚焦於前排的女同學身上,青年的的手不斷在紙上寫寫畫畫,諾大一張a4紙上,寫滿了一個名字,名字密密麻麻仿若一隻只蜜蜂飛落在紙上,老人試着去理解青少年在想着什麼,可老人感覺到的是一種深沉的自卑,彷彿看見了青少年內心,看見青少年一直在追趕那些他得不到的東西,青少年練習踢球,可惜運動細胞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青少年練習小號,最終只能吹奏最簡單的《小星星》;青年練習書法,但寫出的字從來不被父母認可,他只剩下學習了,而且除了學習一無是處,他給不了心愛的女孩任何承諾,甚至不敢肯定自己的慾望,因爲父母的期待,自己的卑微,青少年只能徒勞的在內心安慰着自己:“書中自有顏如玉,我應該更專心的學習,我明白自己,不能也不想去做那些自取其辱的事”。
青少年最終還是翻開新的一張a4紙,開始記錄老師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老人再也無法沉默,對着青少年大喊:“真正的勇士,敢正視自己。縱然你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也不過是個懦夫,是個可憐蟲。永遠,永遠,永遠不要............讓自己後悔”
青少年的耳朵動了下,彷彿聽到了什麼,幾分鐘後,青年緩緩的站起身來,拍了拍前排女生的肩膀,女生驚訝的回過頭來,青年彷彿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我....喜歡.....你。整個教室都凝固了,老師的表情變得無比憤怒,同學的表情千奇百怪,前排女生的表情則由驚訝變爲羞惱,無論如何,青少年的嘴邊浮起一道並不明顯的笑容。畫面從青少年站起來就如同受到干擾的老舊電視機,畫面急劇的抖動,到青年說完爲止,抖動終於達到極致,一切又都破碎開來,只是這次碎的似乎更加完全了一點,雖然碎片仍然不肯承認破碎的事實,不斷在飛舞中修復,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力不從心。
良久,畫面再次變得清晰,映現出一間辦公室,看得出,這是一間普通的基層**辦公室,規矩的紅棕色辦公桌,桌上幾張羣衆路線實踐情況彙報表和一本筆記,一位中年人正坐在桌子前面寫着日記,青年的西裝革履卻掩飾不住青年眉宇間的憂愁,只見中年人在筆記上寫道:“我真的只能這樣了嗎,我不甘心啊,高中時我是班長,學習也是名列前茅,大學也上的是省內名牌大學,大學期間沒有任何一樣考試可以難得住我,畢業之後迫於家人的壓力考取了公職,不論如何,也算個令人羨慕的職業。可是我並不滿意,也許一輩子的鐵飯碗是很多人的夢想,但我不甘心,在日復一日的忙碌卻毫無技巧可言的勞動中,在掃地、端茶、倒水的種種雜物中;在生活的種種壓力下,我的學識被漸漸荒廢,我的壯志被漸漸消磨,我不甘心啊,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相信有那麼一個地方一直在等着我,等着獨一無二的我,在那裡,我可以發揮我的才能,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坐着隨便一箇中學生都可以做的工作。鳳凰涅槃心不死,我向往自由,我向往夢想的心永遠不會,不會死去。”
中年人寫到這裡,呆立良久,終於中年人咬了咬牙,彷彿下了某種決心,青年提起筆來,在一張信紙上一字一頓的寫着什麼。終於,青年寫完了,青年將信紙放在桌子的正中間,還在紙上壓了一隻筆。青年如釋重負,穿起衣服對着牆上的國徽敬了一個禮,終於走了出去,帶着一種決然,一種不再回頭的信念。
信紙上開頭的三個字,字不是很大,卻簡明意賅------“辭職信”-----相信任何人都明白這三個字的意思。落日的餘暉照進辦公室裡,那是太陽落下最後的光芒。
隨着思緒回到衰老的軀體,老人明白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老人抓住兒子的手,斷斷續續的說:“我這.........一生..........錯過了..............太多,你,咳咳,要引以爲戒”。
“後世子孫..............不得從政”
“後世子孫..............成年之前.........確立一生的理想”
“後世子孫...............不得干涉子女的選擇”
說完,老人明顯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正被一股溫暖包裹,眼前雖然全是黑暗,但卻讓自己很舒適,像回到了生命之初。人生中的一切榮辱一切牽掛彷彿此時此刻都無足輕重了,老人在心中卻趁着最後的迴光返照,在心中吶喊:
我不甘心
若有來生
我當問天以命
..............
也許最該問的是我自己?
老人最後呢喃了幾句隨後便是一絲勉強的苦笑
天地在閉合,黑暗如永恆,老人最終閉上了雙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