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驅狼屠豹 一瘋五年(二)

這一日,突然有一縱百人隊來到室韋部族,只見這些人各穿鎧甲頭盔,手中皆持兵刃,列隊也甚是整齊。蘇念瞧見,心中有些不安,就領着“薩蘭”跟過去看看究竟。

只見這領隊之人非同一般,乃是涅刺部的將軍胡都堇,剌脫必赤忙率領衆人夾道相迎。將胡都堇請進了大帳之中,獻上了奶酒與牛羊肉。

胡都堇身份高貴,與之先前的察哥自不可同日而語,只是他向來與室韋部無甚交往,更不管這些小部族的事,因此極少到這裡來。剌脫必赤不明胡都堇來意,先說道:“卑職不知將軍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將軍恕罪。”說着就拜倒下去。胡都堇道:“剌脫必赤族長無須多禮,我自前來也是有一樁要事。”

剌脫必赤有一絲不好的預感,總覺胡都堇來者不善,卻不得不爾,只得道:“將軍請說。” 胡都堇侃然正色地道:“前些時日塔塔爾部那些蠻人又反了,消息雖已經傳到上京,但路途遙遠,前來鎮壓的大軍遲遲未至。我涅刺部便先行抵擋,怎奈那些蠻人好像都發了瘋,急難對付,我們也損傷不小。大王聽聞你們室韋部驍勇善戰,便命我前來借兵。”

剌脫必赤聞言心中一沉,“這些契丹人真是用心叵測,自己打不過,便想着讓我室韋人做擋箭牌、替死鬼。只是現在室韋部族臣服契丹,怎麼拒絕呢?若是不答應,說不定也被契丹人當成了反叛。”

剌脫必赤沉吟良久,卻聽胡都堇又道:“老族長何須猶豫?那些蠻人再兇也就那麼一小撮人,我遼國大軍不日便至,到時候定能將其盡數殲滅。”他說“盡數殲滅”幾字,特意加重了語氣,顯然是有威脅的意味。其意是告訴剌脫必赤,你們若是不聽話,等大軍到了也落不得好。

剌脫必赤想了想,莫說遼國大軍,便是今日胡都堇帶的百人隊,也都是軍容森嚴,自己絲毫沒有準備,根本反抗不得。倘若自己說個“不”字,這一帳人立時就被他拿下了。半晌之後,終於說道:“我室韋部區區之衆,能上戰場的壯年男子更不多,請問將軍需要多少士卒啊?”

胡都堇見他屈服,心中一喜,說道:“也無需太多,只要族長能拿出五百將士,再出一位勇士做百夫長統帥將士,也就可以了。”

五百之數,聽上去不多,但室韋部族是個小部族,一共也只有數千人,壯年男子更是少之又少,真拿出五百兵卒也是傷筋動骨。

剌脫必赤正要再商量商量,胡都堇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說道:“大王吩咐,三日之後,這五百人必須到克魯倫河的大營匯齊,否則軍法/論處。”說着起身便走。剌脫必赤心中突然回想起一事,問道:“將軍,不知向大王進言的可是察哥?”

胡都堇眼神一亮,說道:“老族長料事如神,正是察哥!”

胡都堇直言不諱自有他的用意。前來借兵本是苦差事,即便事辦好了,也不免遭到記恨。胡都堇知剌脫必赤已猜到察哥在其中使壞,索性就告訴了他。如此也好將怨恨轉移到察哥的身上。

一會兒時間,契丹人便走的精光,大帳之中只剩下剌脫必赤與幾個兒子。第三個兒子說道:“這些契丹人打的好算盤啊!竟然想到讓我們去對付塔塔爾部的人。說起來塔塔爾部跟我們親緣更近,反倒契丹人才是外人。”

室韋部族與塔塔爾部同屬於室韋韃靼系北邊遊牧部族,兩者的血緣更爲接近一些。只不過室韋部族曾被契丹人征討,隨後臣服於大遼國,而塔塔爾部卻並未投降契丹人。

第二個兒子道:“真叫父親言中了,確是察哥那個狗賊進的讒言。咳!不如聽大哥的,上一次就把那狗賊宰了。”

剌脫必赤卻搖了搖頭,說道:“察哥那狗賊自然可恨,但即便沒有他推波助瀾,契丹人還是會將我們作爲肉盾。哼!契丹人怕我們強大起來,就是想用這樣的手段消耗我們的力量,讓我們室韋人永遠臣服於他們的統治下。”

大兒子額日土敦道:“父親,要不我們聯繫塔塔爾部的韃靼人,一起反了算了!” 剌脫必赤道:“誒,糊塗啊!你瞧那塔塔爾部能成氣候嗎?” 額日土敦道:“那您說怎麼辦!”剌脫必赤道:“寄人籬下,還能怎辦!但願這次征討順利,莫讓我部的兒郎多灑熱血。”幾個兒子見剌脫必赤心意已決,也不再說什麼。

第二日,室韋部族中挑出了五百名精壯的戰士,皆穿獸皮甲,配腰刀,身後背硬弓,整裝待發。額日土敦自告奮勇充當百夫長,領着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向着克魯倫河方向行去。

然而,這些將士一去之後便再無消息,使得全族上下都十分憂心。這其中更包括蘇念,儘管她本是漢人,但她在室韋部族生活的時間遠比在中原長,早將這裡視爲自己的家。她心繫這裡,自然記掛這些戰士的安危,讓她更惦記的則是其養父額日土敦。當年正是額日土敦一念之仁,將自己帶回了部族當中,若非如此,自己或許已經死在逃亡的路上。

這段時間本來安堵如故,直到半月後的一日,蘇念感覺心裡突突直跳,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此時她正坐在帳中爲“薩蘭”織一件衣衫,卻聽見帳外有人放聲哭嚎。她心中一沉,雙眉一蹙,暗道:“不好!”緊忙跑出帳外。

但見空地之上圍了一羣人,各個神情嚴肅、面帶悲容。蘇念左推右搡,仗着身材苗條擠進了人羣最裡面。然而,見到的卻是她最害怕的一幕。只見額日土敦血肉模糊躺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血漬早已經凝結便成了黑色,臉上的五官有些扭曲變形,脖頸間有一道道粗線,顯然頭顱是後縫合上的。蘇念心中大慟,失聲叫道:“爹爹!”伏在額日土敦身體上大哭起來。額日土敦的兩個兄弟也在一旁嗚咽,三人自小一同長大,感情深厚,如今見兄長冰冷冷地躺在地上,已是天人兩隔,叫兩兄弟有些接受不了。剌脫必赤雙眼潤紅,竭力地抑制着抽泣,他那本就花白的頭髮似乎更蒼白了些。誰都想象不出,這般白髮人送黑髮人,對這位老族長究竟有多大的打擊!

在剌脫必赤的心中,不只有悲傷,還有些後悔,他自來知曉自己這個大兒子性子魯莽、衝動好怒,本就不是做統兵將領的好人選,讓他去當百夫長實在是個錯誤的選擇。

衆人悲痛了好一會兒,這才收斂悲容,按室韋人的傳統安葬了額日土敦。一番祭拜後,剌脫必赤則開始向剩下的兩個兒子交代後事。他二人見父親大有異樣,齊齊問道:“父親,你這是何意?” 剌脫必赤嘆氣道:“明日我打算去克魯倫河邊的大營,一來爲你們大哥報仇,二來我部族還有二百多戰士在那裡,我們若不去統領,那些兒郎便只能被契丹人當做肉盾糟蹋了。”兩兄弟聽剌脫必赤所說在理,那剩下的二百多將士也是室韋部的精銳,絕不能棄之不管,當即掙着說道:“父親,讓我去吧!”“讓我去!”

“住口!”剌脫必赤雙目圓睜,怒道:“還想讓我再給你們送葬?我年紀大了,也沒幾年活頭,便是死在克魯倫河邊也不可惜,你們卻還年輕,給我留在這裡,把祖地守好!”

蘇念插口道:“爺爺,兩位叔叔,“薩蘭”神力驚人,不如把我和他待在身邊,保護爺爺你吧?” 剌脫必赤叱道:“胡鬧!兩軍打仗豈同兒戲?那傻子空有一身蠻力,到了戰場之上也是無濟於事,枉自送了性命。你女兒家,莫在管男子漢的事!”

蘇念見剌脫必赤神情激動,退到幾個兄長之後,不敢再說,但她心中卻是不以爲然。不知爲什麼,在別人看來癡傻的“薩蘭”,在她的眼中卻是無所不能。這種盲目的信心,使得她深信,只要自己跟在爺爺身邊,定能護他周全。

第二日,剌脫必赤身穿戰甲,帶了十名護衛,向着克魯倫河趕去。中午時間,蘇念借打獵的由頭也帶着“薩蘭”偷偷跑了出來。兩人到不兒罕山下喚來了兇獸黑光,也一同奔向大營方向。黑光的腳程極快,蘇念又怕還未至北方大營便先追到剌脫必赤,只得放慢行程。兩人時走時停,等到了克魯倫河岸邊之時已經是兩日之後。

克魯倫河其名有“光潤”之意,被衆多北方民族視爲母親之河,它河道盤曲婉轉、千折百回,緩緩流過,滋潤了茫茫草原,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牧民。幾乎大多數從北方大草原上崛起的民族,都由這裡而始,因此克魯倫河也是當年匈奴人、東胡人、鮮卑人的興龍之地。現如今塔塔爾部的韃靼人、許多室韋部族都居住在這裡。

眼下,契丹涅刺部糾集數個小部族之力,形成了一支以契丹人爲主、室韋韃靼人爲輔的數千人聯軍,與塔塔爾部的人在岸邊對峙。此前多番較量,皆以契丹人失利告終,方今聯軍傷亡達到兩千餘人。誰也沒有想到,這次前來尋釁的只是塔塔爾部一支小部族,竟如此的兇悍。涅刺部的大王自知難敵這些蠻人,已經不奢望能將之鎮壓,只盼守住防線,等到遼國大軍前來,自己也就能交差了事了。

但聽得一聲號角震天,契丹人皆心頭一震,暗想:“不好!又來進攻了。”這些契丹人從未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打法,儼然已經被塔塔爾部打怕了,這時又聽殺聲陣陣傳來,不禁臉上發白,心中慄慄危懼。

涅刺部大王連傳下軍令,小部族隊列擋在前,契丹涅刺部站後,共禦敵軍。小部族的將士雖不願衝殺在前,但軍令如山,由不得這些人向後退,只得硬着頭皮頂上。

見那草原之上,無數匹戰馬呼嘯奔馳,登時捲起滾滾煙塵。兩軍人馬衝殺在一起,將士叫喊聲、駿馬嘶鳴聲、兵刃交戈聲、鎖鏈嘩嘩聲交織在一起,如此震人心魄。塔塔爾部的韃靼人各個彪悍至極,打起來不畏生死,往往一個韃靼人便需兩三個契丹戰士與之周旋。又見那刀鋒劃過、槍戈挑起,便有沖天血光。一幅幅多麼慘烈的畫面映入眼簾!

契丹聯軍將士本來畏懼,可一旦上了戰場,被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氣氛感染下,也激發出男兒的勇敢,憑着一腔熱血與韃靼人廝殺在一起。只見一位身披戰甲的老將,帥領幾百名將士一馬當先,正是剌脫必赤。他眼中彷彿燃起兩團火焰,火焰裡面包裹着他年輕時養育幼子的記憶,火焰外面則是他的憤怒以及報仇的決心,他勢要多殺韃靼人,勢要傾滅其部族。

正當兩軍膠着之時,又聽韃靼軍號角齊鳴,隨之戰鼓擂起,契丹衆將士心中一寒,本來燃起的鬥志登時又熄滅了。因爲這些將士知道,那支瘋子軍來了!

轉眼間,韃靼軍又有數百名將士衝殺上來,這些人渾身縈繞着騰騰殺氣,人和馬的眼中都閃爍着古怪的幽光,似乎眼裡就只有一個“殺”字。這支人馬衝進戰場,立時把兩邊的陣腳都衝散了,無論契丹軍還是韃靼軍,皆畏之如虎。時而可見這些怪人不辨敵友,砍殺友軍;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些怪人便是斷手斷腳、鮮血淋漓、肚破腸流,也不知疼痛,仍能殺人如芥,手起刀落間便有人頭落地,彷彿如神魔附體一般。

剌脫必赤今日才參戰,不知還有這麼一回事。此時他已經是孤軍深入,陷入重重圍困當中。他心想:“看來我今日是必須葬身在這裡,只可惜我身後這些室韋部將士也不得歸鄉。真是天不興我室韋人!”

突然兩名韃靼瘋軍衝到了他的身邊,一人劈刀向他砍落。剌脫必赤舉刀相架,只聽“錚”的一聲響,兩刃同時砍出一個豁口。剌脫必赤自認力氣不小,也震的手臂發麻。他深深看了對面那人一眼,想不明白這些人究竟怎麼回事,只是他們眼神中的幽光有些熟悉。還沒來的及細想,另一人已經挑槍刺來。剌脫必赤眼疾手快,盯着他的破綻所在,刀鋒一轉砍下他一條手臂,不料那人似無知無覺,兀自挺槍刺出,這一槍雖沒扎到剌脫必赤,卻捅到了他胯下駿馬。那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把剌脫必赤掀翻在地。剌脫必赤翻翻滾滾,在戰馬羣蹄下左躲右閃。

同一時間,在不遠處一座山頭上,蘇念與“薩蘭”恰恰而至。眼瞧這慘烈的戰場,蘇念已顧不上震驚,她在人羣中飛速的掃視着,終於見到剌脫必赤那狼狽的身影。眼見有三匹戰馬就要踩踏到剌脫必赤,蘇念一聲驚叫,喊道:“快!‘薩蘭’快救爺爺!”

“薩蘭”聽見要救人,空洞的腦海中有些熟悉,似乎自己原來是打算救什麼人,但要救誰,想不起來,因爲什麼,也想不起來。他應聲縱獸衝向戰場。

兇獸黑光見到這場景似乎興奮異常,它長吼一聲,初如馬嘶,其後如虎嘯,再後便似龍吟,真有驚天動地之勢。克魯倫河畔所有野獸聽到這聲音都驚恐萬狀,戰場上所有馬匹登時四蹄發軟,同時臥倒地上,身上的騎兵也被紛紛甩落在地。剌脫必赤這才撿回一條命來。

兩面統軍的將領聽到這聲異響,一齊望過去,就見一威武大漢身前抱着一個小姑娘,馳騁而來。他身下不知騎了一個什麼怪物,越奔越快,如化一抹黑光衝入戰場之中。

說時遲,那時快,“薩蘭”護着蘇念已經奔到了剌脫必赤身旁。剌脫必赤方纔死裡逃生,仍心有餘悸。他擡頭一看,見到蘇念,本要呵斥,但想到這姑娘爲救自己而來,又哪裡忍心;再一瞧,傻子“薩蘭”入得戰場,便如天將神兵一般威風凜凜,心中若有所思。還未想的清楚,剌脫必赤已經被“薩蘭”提起放在了身後。如今黑光的身形比之駱駝還要大上一圈,三人同騎也不顯得擁擠。

與此同時,七八個瘋軍看見三人,一齊圍了上來,然而他們眼中的幽光如同遇見剋星一般,只要看向“薩蘭”便驟然熄滅。這七八人身上早有重傷,幽光一滅,他們的神智也恢復如常,頓時感覺痛不可忍,氣勢也頹了,殺意也消了,跌在地上失聲慘叫。

剌脫必赤見到如此怪事,不禁暗暗稱奇,想到:“這傻子身懷異能,莫非真是聖山中的鬼魂?還是說是我室韋人的祖先顯靈了,保佑我族渡過劫難。”須知這不兒罕山古時候更有一個名字,漢人都將之叫做狼居胥山,就是當年霍去病掃蕩匈奴的地方。當年的匈奴人、現在的室韋韃靼人、契丹人均崇信薩滿教,這山中真留下什麼怪異東西也是大有可能。剌脫必赤雖想不出來個定數,但對身前的“薩蘭”再無輕視之心。

黑光馱着三人在戰場上橫衝直撞,不一會兒時間,韃靼人的那些瘋兵俱被收了幽光。室韋部族的戰士見到傻子“薩蘭”縱橫沙場如入無人之境,彈指間已經將韃靼人的瘋軍盡數懾服,登時氣勢大振。這不到二百名的戰士跟隨“薩拉”長驅直入,一路勢如破竹,攻破了敵軍的防線。

韃靼人最信巫蠱之術,他們的瘋軍便是薩滿祭壇打造的,以一把絕世兇兵爲媒介,向天神借凶煞之力,進而支配這些戰士的神志,讓其無知無覺,眼中只有殺戮。而“薩蘭”的出現,令韃靼人的瘋軍未戰先潰。在他們看來,那名大漢就好像天神附體一般,似乎是天神震怒,收走了他們凶煞之力。一時間,韃靼軍士氣全無,再無抵抗之力,全軍向營寨的方向收縮。

室韋部族的人在後乘勝追擊,僅僅這二百將士,就把韃靼人打的潰不成軍。但見滾滾風沙下,一小撮人追着一大團人向塔塔爾部族營寨衝去,這些人的喊殺聲蓋過敵軍數千人的叫喊聲,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能以一當十。頃刻間,敵軍有人投降,有人戰死,云云數千人只剩下幾百之數。

剌脫必赤鬥志昂揚,率領着室韋部族的將士,一馬當先衝進敵軍營寨。他報仇心切,誓要殺察合塔塔爾部族的可汗忽圖刺。

可是當他真正進入其中才發現,裡面人已經完全放棄抵抗,全部歸降,而塔塔爾部族的可汗早已不在了,偌大營帳之中只剩下幾個薩滿巫師。

剌脫必赤本身篤信薩滿教,絕不敢爲難這些巫師。他細細盤問才知,原來半年前可汗忽圖刺偶然獲得一件神物,那是一柄鏽跡斑斑的彎刀,其刀身不斷蔓延出凶煞之氣。忽圖刺察覺之時,已經被那柄彎刀蠱惑而不能自拔。他被兇戾之氣纏身,從此變得只知殺戮。族中薩滿祭司利用那彎刀之力打造一所祭壇,族中戰士在祭壇中接受洗禮,就成了那些不畏生死的瘋軍。忽圖刺在強烈的殺戮之心驅使下,才擅動兵戈,以他小小的察合塔塔爾部攻打大遼國。然而,那凶煞之力並非任何人都能駕馭,前幾日忽圖刺便身亡了,其死時渾身血肉都被那柄彎刀蠶蝕殆盡,最後就只剩下一堆枯骨。

剌脫必赤聽到這些,心神一動,心想:“那柄彎刀雖然怪異,但仍有極大的用處,現在契丹聯軍還沒到,我室韋部捷足先登,需得先把那刀據爲己有。”想到這裡,他便讓薩滿祭司領着自己三人走進了祭壇。

但見一片空地上畫着許多古怪的符文,中間一座石壇上擺放這一把滿是鏽蝕的彎刀。那刀看上去普普通通,卻隱隱蘊含着世間最爲恐怖的力量。這一刻,三個人的心都同時顫了一下。“薩蘭”本來迷茫的眼神中,有了一絲神采,他的意識似乎又找回了一分,那柄刀他見過!甚至拿起過!

蘇念那白皙的面龐上也有些異樣的神色,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敢確定那刀她從未見過,但仍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剌脫必赤則一瞬間就被那刀身神秘的韻味吸引,他左腳不知不覺踏出一步,貪婪、嗜血、衝動、嗔怒等等念頭在他的胸中不斷激盪,讓他迫不得已又邁向前一步,隨之一步一步不斷接近那柄刀。

等到蘇念察覺時,爲時已晚,她拽着剌脫必赤,試圖不讓其向前。剌脫必赤的神志已蕩然無存,他一把推開蘇念,越走越快,終於走到了那柄刀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這一刻在他手中的好像不是一把刀,而是草原之上最具威勢的權柄。剌脫必赤得意的咆哮起來,彷彿自己已經是草原之王“天可汗”。

遠處,薩滿祭司冷冷地旁觀着,眼神是如此的漠然。這一切在他看來是順利成章,以那柄刀的異能,任何人都無法抵禦那種誘惑。無論是室韋韃靼人、契丹人、回紇人、鮮卑人、東胡人、突厥人、匈奴人,他們本身都只是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的一支部落,並沒有十分明顯的差別,當匈奴人勢大之時,草原以北就全稱做匈奴人,突厥人氣盛之時,便全稱爲突厥人,現在亦是如此。而那把刀承載的整個北方大草原、西北荒漠上的氣運,這是每一個草原上的人都無比渴望的。唯一令薩滿祭司詫異的是,那大漢和那少女好像沒受什麼影響,他原以爲三人會因這把刀自相殘殺,但事實並未發生。

蘇念看見剌脫必赤這瘋狂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安,又想起薩滿祭司先前說的話,想象那可汗忽圖刺死時的慘狀,心中更是懼怕,她連連喊道:“爺爺,快放下!爺爺,拿不得,快放下!” 剌脫必赤耽溺於草原之王天可汗的幻境,恍若無聞。蘇念衝上前去,抓向其手腕,要搶下那柄彎刀。

剌脫必赤大怒,雙眼中幽光大放,手中彎刀驟然劈下。血芒起、頭顱落,這把刀無論從那個方向砍來,血色刀芒都砍向敵人的脖頸。一瞬間,不只蘇念,“薩蘭”、薩滿祭司都能感覺的頸間一絲涼意,有一道看不見的無形血芒正襲來。蘇念面色慘白,薩滿祭司亦是大驚失色;“薩蘭”恍惚間陷入沉思,“頸斷血流,這場景似乎也發生過!”但眼瞧見如此妙人就要香消玉殞,“薩蘭”又立即回神,他身形一晃已經來到剌脫必赤身前,雙指一掐正夾住了那彎刀。

霎時間,風雲變色!剌脫必赤胸中戾氣煙消雲散,他面色如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中不住喊道:“我看見啦!我看見啦!” 蘇念驚魂稍定,將他扶起,還擔心他神志不清,說道:“爺爺,爺爺,你怎麼了?”

“那是一個更大的戰場,數十萬人相互殘殺,一個魁偉身影騎着那畜生縱橫馳騁,他手起刀落,激射出萬丈血芒,無數人的頭顱滾落下來!太可怕!太可怕!” 剌脫必赤一邊講一邊喘息,他擡起頭,猛然看見“薩蘭”正拿那柄刀端看,腦海中兩道身影重合道一起。剌脫必赤驚道:“對!就是他!對!就是他!”蘇念連連安慰道:“爺爺,沒事了,你是眼花了,沒事的。”

但見“薩蘭”手上出現一道血痕,顯然是剛剛夾刀時劃開的。那柄刀浸潤了幾滴鮮血,其上的斑斑鏽跡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卻,刀身漸漸迸發出久違了的銀光。剛脫險境,又見此異狀,薩滿祭司心中更驚,口中自言自語道:“長生天之刃竟然復位了,天下要有大事發生。”

短短時間,“薩蘭”似乎頭腦清明瞭許多,他扯下一段布,把那柄彎刀包好,隨即別在了自己腰間。又對着幾人說道:“爺爺、阿念,我們回去吧!”這應該是這幾年中,他口中說出最長的一段話,蘇念聽在耳中欣喜不已。剌脫必赤眼神一凝,穩了穩心神,這才緩緩點頭答應。那薩滿祭司也甘願歸附於室韋部族中。幾人走出祭壇,帶着室韋部的將士折返。

這場不大不小的戰事終於落幕,室韋部族大約有三百餘名將士喪身在戰場,但俘虜歸降的人數超過上千,牛羊牲畜等也着實收穫不少。歸來之後,蘇念與“薩蘭”更是被當成了族中的英雄看待。“薩蘭”也找回了更多的神智,他此時說話做事已經近乎常人,只差回憶起自己的身份。

數日之後,室韋部族中來了一隊契丹人馬,爲首之人身份不同與往,是遼國北樞密院的使事,其名叫耶律糺裡。另外,此人也是當今遼國宰相耶律乙辛手下的寵臣,比之先前那些涅刺部的契丹人身份更貴重的多。

剌脫必赤心知這些契丹人是來封賞的,不敢怠慢,帶族人夾道迎接。耶律糺裡騎在高高的馬背上,神色高傲,對剌脫必赤說道:“室韋部族這次平亂有功,傳到了皇帝的耳中,龍顏大悅,特讓北樞密院賞下恩賜,接旨吧!”

衆人聞聽接旨二字齊齊跪下,唯獨“薩蘭”不跪。他並非故意叫板,而是因其一部分人格形成於現代社會,心中所想是跪長輩、祖先,不跪這什麼皇帝。

如今“薩蘭”之名早已傳到千里之外,誰都知道室韋之所以能立下奇功,與族中一個呆傻癡捏的契丹人不無關係。這人平時腦子不太好使,可一旦兇起來就十分可怕。沒人願意與這樣一個危險至極的傻子過不去,耶律糺裡深深看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麼,繼續宣讀。其大意是封賞室韋部族長一個官職,又賞賜些牛羊、金銀等。

耶律糺里正唸到恩賞名錄,只聽他口中說道:“賞御酒十壇、玄酒二十壇!” 玄酒是一種祭司用的清水,可用於稀釋酒水,平時不太常見。“薩蘭”雖學過這裡的語言,仍不認得這個詞。但他總感覺這詞有些異樣,便低聲問道:“什麼酒?”蘇念跪在旁邊,聽他忽然問起,便也小聲用漢語應答道:“玄酒,玄!”

“玄!…玄!…玄!…”“薩蘭”口中重複了“玄”字,驟然間臉色大變,身子如遭雷擊一般,劇烈抖動了一下。前些時日,他隱隱感覺自己似乎不叫“薩蘭”,只是原來的名字一點也記不起來。當真是無巧不成書,今日陡然聽見這個“玄”字,對於他實在是太重要了,隨之腦海中掀起了一陣風暴。他能確定“玄”一定是自己名字中的一部分,可另外一部分是什麼,是一個字?兩個字?還是多個字?“薩蘭”把許許多多想到的字與“玄”字搭在一起,卻沒有一個字能對上。他越想越亂,越想越着急,猛地仰頭長嘯一聲,聲震羣山四野,然後身形化作一束流光,衝向不兒罕山。

本來,耶律糺裡在念、衆人在聽,卻被“薩蘭”這聲長嘯打斷,衆人皆嚇的面如土色,這些室韋人均想:“不好!此人剛好幾天,這廂又犯病了。” 蘇念躲在人羣中有些擔憂,遂悄悄跟了過去。

剌脫必赤擔心耶律糺裡怪罪,忙小心翼翼地說道:“上官,你瞧這人又瘋了,您沒驚到吧?” 耶律糺裡驚魂稍定,哼了一聲,他望着“薩蘭”的身影,搖頭說道:“真是難登大雅!”

讀完旨意,耶律糺裡也覺被一瘋子打斷,頗爲掃興,便匆匆要走。剌脫必赤將他叫住,請進了大帳之中。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待到耶律糺裡走出之時,已是春風滿面,也不知剌脫必赤用的什麼寶物,將他哄的恁般如意。

卻說另一邊,等到蘇念跟了過去,“薩蘭”早跑的不見蹤影,她只得順着這個方向追去。越是找不到,她心中越焦急,一種不安的情緒自心底油然而生。她怕“薩蘭”由此消失不見,怕自己再也見不到薩蘭”。

日落時分,蘇念已經來到了不兒罕山腳下。徘徊一會兒,心中的急切戰勝了對大山的恐懼,她獨自一人踏進了深山老林之中。

霞光漸弱,一眼望去,那青鬱的不兒罕山巍峨挺拔,又籠罩上一股滄桑感。山林間,四周都是蒼勁的古樹,伴隨天色變暗,那虯曲彎折的枝幹就顯得有些奇特怪異,讓人遐想連連。林間偶爾傳來野獸的低吼,也有鳥蟲的鳴叫;山風微涼,吹到身上不免讓人感覺到寒意。

走在林中,蘇唸的心如拉滿的弓弦一般緊繃着,她屏住呼吸,雙手捧着一塊石頭,緊緊扣在胸前,腳下是越走越快。或許是自己嚇自己,有時被樹枝刮一下,有時微風吹起她的裙襬,便令她胡思亂想起來。越想越怕,越怕越想,腦海中浮想聯翩,俱是那些怪誕的故事。可是她又是如此的執拗,不找到“薩蘭”她是不會下山的。

正在此時,深山裡響起一聲極具穿透力的吼叫聲,使得百獸驚懼,更震懾的山中野獸不得有任何異動。蘇念識出這是黑光的聲音,欣喜若狂,只要找到黑光就等同於找到“薩蘭”,她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摸了過去。

但見山腰有一塊平坦的巨石,“薩蘭”四肢岔開躺在其上,兇獸黑光在不遠處守着。此時,“薩蘭”腦海中已是一片混亂,倘若有人現在直接喊出他的名字,他立時就能清明過來,然而那個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世界上最美好的是希望,最可怕的也是希望。放在從前他懵懵懂懂,只覺的每天過得快活,從前的事絲毫記不起來,也就放棄思考了;今日偶然讓他聽到了一個“玄”字,就這一個字給了他無限的遐想與希望,迫得他、扯着他去想自己是誰。

蘇念瞧見“薩蘭”神情沮喪,便輕輕地叫了一聲:“薩蘭!”

“薩蘭”心中氣惱,自己的名字想不起來,卻被別人叫成這個名,他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我不叫‘薩蘭’!”

聽到這句話,蘇念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她猛然察覺眼前這個“薩蘭”已經從前的那個人,等他的真正醒來,或許以後不會在理自己。想到這裡,她的心涼了,悲傷、委屈、絕望一齊涌上心頭,適才上山嚇的膽戰心驚,她尚且忍住不哭,此時眼淚卻像決了堤一般。

蘇念“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這可着實把“薩蘭”嚇了一跳,他回神過來,心生悔意,暗道:“我自己想不起來名字,怎麼遷怒於她?兇她作甚?真沒出息。是了,就是因爲這姑娘事事順我心意,倘若她刁蠻潑辣,我就不敢這麼對她。”又想到“阿唸對我這般的好,將來我想起了身世,她也是我極爲重要的人,這樣對她,太也不該!”於是他崩的坐起身來,說道:“我是‘薩蘭’!我是‘薩拉’!不要哭嘛!”

蘇念見他神色誠懇,出言哄自己,也明白了他的心意。她破涕爲笑,輕輕坐到了“薩蘭”身旁。薩蘭溫情地看着她,說道:“只要你不哭,我就永遠是‘薩蘭’。”蘇念搖搖頭,想了一陣,說道:“我以後就管你叫大哥好了。”“薩蘭”點了點頭,心想:“你這麼乖巧,叫我什麼,我都樂意。”

兩人在這巨石之上並肩而坐,感受着這一刻那溫馨的氣氛。許久之後,蘇念又道:“大哥,你是想起先前的名字了嗎?”“薩蘭”眉頭蹙起,道:“我只記得有一個玄字,全名還是想不起來。”

“玄?”蘇念重複了一遍,心道:“‘玄’字極少當做姓氏,百家姓中也沒有這個字,這應該是名吧。那他姓什麼呢?”回憶起爺爺曾說的話,“薩蘭原本應該是契丹人,他胸前那狼頭印記是契丹後族中極爲顯赫的一支族人的族紋。”於是說道:“大哥,你是不是姓蕭?”

“蕭玄,蕭?”“薩蘭”想了想,這個字也是十分熟悉,其實不僅他此生應該姓蕭,前世也是同音詞姓肖,但是“蕭玄”這個名似乎還差一點意思。薩蘭沉吟片刻,說道:“嗯,想不起來,那我就叫這個名字好了。”

蘇念心思細膩,心知“蕭玄”也不很符他心意,又道:“大哥,你別急,我們慢慢想。”隨即她把那百家姓從“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一直唸到“第五言福”,逐字與“玄”字相配,每說一個名字就讓“薩蘭”冥想一陣。

這樣找來,其實也是枉自費力,實則玄字雖不是姓氏,也應在前。又恰後面那個字也不在百家姓中,兩人一直猜到了深夜,仍沒有結果。見夜色已深,山中一片沉靜,兩人身感睏倦,便在石臺之上相偎而睡。

夜裡,蘇念怕冷,不覺間一翻身抱住了“薩蘭”那魁偉的身軀。“薩蘭”心智恢復後,已懂男女之事。他臉上微微變紅,這當可不敢與她靠的太緊,只得輕輕搭在她身邊,這一夜睡的朦朦朧朧。

第二日清晨,兩人同時醒來,見彼此抱在一起,蘇念又害羞又尷尬,一時間羞紅了臉,“薩蘭”只得哈哈尬笑兩聲。他二人簡單吃了一些野果飽腹,便下山向室韋部族而歸。

一路之上,但見湛藍的晴空萬里無雲,沒有一絲雲彩,顯得深邃而透明。蘇念不願“薩蘭”總是想着那些煩心事,愁眉不展,便想要岔開他的心思。這時看見碧藍如洗的蒼穹,又道:“大哥,你瞧這天空多美!”

“薩蘭”無心觀景,一門心思還想着自己的名字,聽她說天空的“空”字,真如晴天霹靂一般。他大聲說道:“對!玄空!”這是他從前的名字,或者應該說是法號。

所謂“薩蘭”正是玄空。數年前,天梯山大戰,玄空本以被七鬼逼到了絕處,命在旦夕之際,他偶然間運起了古時匈奴單于的秘法神通,雖反敗爲勝,自己的神志也被“長生天之術”的無限戾氣沖垮,從此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他瘋瘋癲癲,一路北行,到了昔日的狼居胥山下,也就是如今的不兒罕山,在那深山老林中一待就是三四年,由此也成了山中怪物“薩蘭”。所幸一年前被蘇念和剌脫必赤尋到,帶回了部族,這才一點一點的找回神智。說來也幸,若是他沒有遇見蘇念,一直待在山中,或許此生都清醒不過來了。

一瞬間,多年的記憶涌入玄空的腦海,又與現在的記憶兩相融合。玄空記起了好些人和事,先是少室山下的養父母,山上的老師父,南少林寺的一幫弟子,結拜大哥湯楓,那高傲的姑娘薄揚,如今還有眼前這個乖巧的姑娘蘇念。

玄空心中激動至極,他一把抱起了蘇念,把她拋上天空,又輕輕接住,反覆好幾次,喊道:“阿念,你真是個天才!我叫玄空,我想起來了!”蘇念被他拋的有些害怕,同時也欣喜萬分,她道:“大哥,你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玄空瞧出她有些害怕,忙把她放落回到地上。隨即他環顧四方,見不遠處有一條溪流,那是克魯倫河的源頭分支,便興沖沖地跑到河邊,揚起那清澈的河水洗臉。可當玄空看見水面上那一幅人像之後,又呆了。這是個年輕大漢的形象,與他記憶中的模樣有所不同。須知他在這大草原上游蕩了五年,其中有三四年毫無記憶,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容貌的變化。見到這張臉,他又陷入了沉思:“難道說我又來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嗎?那我現在究竟是誰?”

此時雖有蘇念在身旁,可原來亦有好幾個對他重要的人,都是難以割捨的。這樣的變故,一時間,讓他有些接受不了,頭腦中又昏昏沉沉。玄空使勁搖了搖頭,又洗了幾次臉,再看那水中仍是這一幅面孔。他隨之大叫一聲,抱住了蘇念,急問道:“這不是我!這不是我!阿念,你說我到底是誰?”

蘇念心中一沉,心說:“壞了!當真是一波三折,我的傻哥哥剛好那麼一會兒,又變回了原樣。”她也不知如何安慰玄空,糊里糊塗地道:“大哥,要不你再好好看看!”說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面小銅鏡,這是她平時梳妝打扮用的,始終帶在身上。

玄空接過那鏡子,仔細一看,這次模樣清晰,他終於瞧出一些端倪。見鏡中人約莫二十歲上下,相貌威武,但眼睛的形狀、眉目、鼻子都與原來自己的長相相似。他心神一動,問道:“阿念,現在是哪一年?”

蘇念見他緩和一些,心中稍安,當下掰開手指開始算,一會兒時間才道:“按遼國的年份應該是大康二年,若按我們大宋的年份,則是熙寧九年。”

玄空心中一怔,連說兩聲“啊”,前是驚訝,後面是恍然大悟。隨即想起難怪阿念十七八歲的年紀,管我叫大哥,只因我現在二十歲了,比她還長兩歲,這樣一看倒也順理成章。

原來自己瘋瘋癲癲,已經不知不覺過了五年,這期間從一個少年長成了一個大漢。他不禁又感嘆:“那單于寶軀的神功太也邪門,自己沒有大單于雄霸天下的野心與意志,根本駕馭不了這種力量。”

這時玄空看向蘇念,這一看竟有些癡了。她那秀氣的面容不僅美貌,還與一個人很像,便是當年自己在幻境所見大單于的王后,只不過蘇念尚有些青澀,沒那女子嫵媚妖豔。

蘇念見他直直的盯着自己,有些害羞,說道:“玄空大哥,你看什麼?又不是第一次見了。”玄空晃了晃神,說道:“瞧你長得好看唄!過去我是個傻子,哪裡看的明白!”蘇念啐了一口,道:“哼,你纔剛剛好些,就開始取笑我。”玄空道:“哪有!哪有!”

兩人邊走邊聊,玄空把自己從前的事都告訴了這個姑娘,當他說道自己原來是個小和尚,玄空實際上是法名,蘇念也有些詫異,可也沒說什麼。

一路上有說有笑,剛回到了室韋部族。蘇念急衝衝把玄空帶進了剌脫必赤的帳中。

剌脫必赤見兩人進來,心想:“還真是女大不中留,這丫頭與那傻子出去一夜未歸,能幹出什麼好事?”正要斥責,蘇念先興奮地道:“爺爺,爺爺,薩蘭,不是,玄空大哥好了!” 剌脫必赤一愣,還未細問,見玄空已經行了一個大禮,聽其言道:“老族長,在下先前身患重症,蒙室韋部族搭救照顧,心中感激不盡。大恩不言謝,日後部族中若有用的着在下的,我絕不敢推脫。”

剌脫必赤一怔,想不到這個傻子“薩蘭”是真的好了,他剛剛這番話比原來一年說的字還多。剌脫必赤點了點頭,心中是感慨萬千,隨即道:“感謝倒是不必說了,我將你帶回來,你也爲我部族立下汗馬功勞,這是兩不相欠。”剌脫必赤指了指蘇念,又道:“只是這個丫頭對你是什麼心意,我想你也知道,卻不可辜負了她啊。”蘇念聽剌脫必赤的話,似乎要將自己許配給玄空大哥的意思,聞言一陣臉紅。

玄空深深點頭,他心道:“若不是阿念,我恐怕還在山林中茹毛飲血,終此一生都是一具行屍走肉,她對我的恩情如此深重,我豈能有負於她?哪怕我是個和尚,也定要護這姑娘一生周全。”他想着想着,腦海深處一道豔紅色的身影掠過,猛然又想起了當年那個少女薄揚,自己與她亦是共患難同生死,彼此感情不淺,也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細細想來,這兩個女子一般的妍姿俏麗,俱是絕代佳人,只不過薄揚性子英傲颯爽,蘇念更爲溫婉乖巧一些。玄空心中不禁將兩個女子比較了起來,殊不知天公造人,原無好壞之分,美醜善惡只是人類自己的好惡而已,只因兩個女子在他眼中是一般的優秀,遂也分不出個高下來。玄空又想,“倘若我不是個和尚,這兩人便都是佳偶,…”轉念想起,自己如今就是個和尚,想這些又有何用,心中暗自搖頭嘆息。

剌脫必赤瞧着玄空雙眼發直,臉上一陣青紅,暗笑這傻小子心中不知想了什麼好事,當下也沒打斷。待玄空回過神來,才繼續談聊。

漸漸地,剌脫必赤發覺此人不但不傻,反而聰明的很,且見識不凡,是當世一流俊傑;玄空也覺得這老族長剌脫必赤確是個心懷大志、雄才大略之人,彼此暗自佩服。

兩人扺掌而談,一直聊到天色漸暗,玄空心想:“在北方之地自己也無事可做,而中原還有許多事沒辦完,現在自己已經清醒了,應趕緊回去瞧瞧。”於是最後向剌脫必赤告別。剌脫必赤知他不會久居在北方,並未出言挽留。

玄空轉頭對蘇念道:“阿念,你不是說將來也一定要回中原,就跟我一起走吧!”言語中十分誠懇。他記得自己還糊塗的時候,阿唸經常提到,將來要回中原去報仇,並且要把自己也待在身邊,今日他要離去也不會把阿念留下。

聞言,阿唸的臉上現出猶豫的神色,既沒有答允,也沒拒絕,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玄空有些不解,剌脫必赤心中則明白的很,他說道:“阿念,你就隨着傻小子去吧!”蘇念一時不知所措。

剌脫必赤老年喪子,受到打擊着實不小,身子不比從前,是一天不如一天。蘇念心想爺爺年事已高,自己現在離去,將來即便回來也不一定能再見到爺爺,而又不願與玄空分別,兩邊都割捨不下。她一着急就要哭出,急道:“可是,…,爺爺,…。” 剌脫必赤淡然一笑,說道:“我活到這個年紀,在室韋人當中已是長壽了,還有什麼捨不得?你父親已經死了,將來我再死去,我可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待在族中。再者你本就要回中原,不如就此跟着傻小子走,那樣我也能安心些。”

蘇念仍是不住搖頭,玄空看在眼中心生憐惜,暗想:“要不我在這裡待上一段?可少林寺、南少林、丐幫怎麼辦呢?”又想起自己的師父靈癡禪師今年已有百歲高齡,山下的養父母生活一向清貧,當年離去時薄揚也是身受重傷,這些人的近況自己無從得知,況且自己消失了五年之久,實應當趕緊回去報個平安。”這樣一來,這對青年男女一時間都十分猶豫。

終於還是剌脫必赤語重心長地說道:“爺爺年歲大了,必須給你們這些小輩都找好歸宿,才能放心去見我的祖先。阿念!這事已經定了,我明日就給你們送行。將來你想爺爺,就向着不兒罕山的方向拜一拜也就是了。” 言罷,剌脫必赤將兩人送出帳中。

87.中行曰(一)89.單于之殤(一)12.收服110.鋼筋鐵骨永不摧(一)5.初露崢嶸20.決戰天梯山104.故人重逢(二)207.靈州大戰(六)118.黑漢(二)143.夜戰皇陵(二)1.拜師少林84.南宮公主(二)119.惡鬼寨(一)43.解圍(一)101.入盟(一)114.鋼筋鐵骨永不摧(五)210.武燕王(一)72.情與恨(一)146.殿帥之死(三)190.天下第一?(五)144.殿帥之死(一)20.決戰天梯山26.對與錯:背水一戰79.父與女(一)151.情劫(一)85.南宮公主(三)114.鋼筋鐵骨永不摧(五)80.父與女(二)152.情劫(二)192.天下第一?(七)191.天下第一?(六)48.汴梁奇遇(一)127.公子與小蠻(二)74.鬥獸池19.丐幫密藏124.巫山稱雄(二)29.東海之濱28.醉闖劍陣83.南宮公主(一)143.夜戰皇陵(二)203.靈州大戰(二)17.蕭族之約205.靈州大戰(四)32.仙洞150.破鏡重圓(三)161.大戰起(五)48.汴梁奇遇(一)204.靈州大戰(三)204.靈州大戰(三)22.驅狼屠豹 一瘋五年(二)176.入京面聖(四)151.情劫(一)177.入京面聖(五)98.人僕(二)163.莫道紅顏俏 舞劍更比男兒豪(一)12.收服193.再起風雲(一)162.大戰起(六)36.攻廟84.南宮公主(二)36.攻廟183.反攻(二)147.殿帥之死(四)69.往事(一)107.尋仇(二)129.公子與小蠻(四)153.情劫(三)35.黑教教主117.黑漢(一)96.重出江湖(三)205.靈州大戰(四)78.西征(二)86.長生天之術119.惡鬼寨(一)168.魃鬼(二)153.情劫(三)159.大戰起(三)119.惡鬼寨(一)79.父與女(一)12.收服29.東海之濱189.天下第一?(四)14.大鬧金鳳樓113.鋼筋鐵骨永不摧(四)178.海戰(一)144.殿帥之死(一)65.落難109.打探(二)64.伏擊74.鬥獸池190.天下第一?(五)136.悲愴慟哀索命八音(一)176.入京面聖(四)171.豪雄垂暮(二)132.百魔來朝(三)137.悲愴慟哀索命八音(二)14.大鬧金鳳樓98.人僕(二)158.大戰起(二)
87.中行曰(一)89.單于之殤(一)12.收服110.鋼筋鐵骨永不摧(一)5.初露崢嶸20.決戰天梯山104.故人重逢(二)207.靈州大戰(六)118.黑漢(二)143.夜戰皇陵(二)1.拜師少林84.南宮公主(二)119.惡鬼寨(一)43.解圍(一)101.入盟(一)114.鋼筋鐵骨永不摧(五)210.武燕王(一)72.情與恨(一)146.殿帥之死(三)190.天下第一?(五)144.殿帥之死(一)20.決戰天梯山26.對與錯:背水一戰79.父與女(一)151.情劫(一)85.南宮公主(三)114.鋼筋鐵骨永不摧(五)80.父與女(二)152.情劫(二)192.天下第一?(七)191.天下第一?(六)48.汴梁奇遇(一)127.公子與小蠻(二)74.鬥獸池19.丐幫密藏124.巫山稱雄(二)29.東海之濱28.醉闖劍陣83.南宮公主(一)143.夜戰皇陵(二)203.靈州大戰(二)17.蕭族之約205.靈州大戰(四)32.仙洞150.破鏡重圓(三)161.大戰起(五)48.汴梁奇遇(一)204.靈州大戰(三)204.靈州大戰(三)22.驅狼屠豹 一瘋五年(二)176.入京面聖(四)151.情劫(一)177.入京面聖(五)98.人僕(二)163.莫道紅顏俏 舞劍更比男兒豪(一)12.收服193.再起風雲(一)162.大戰起(六)36.攻廟84.南宮公主(二)36.攻廟183.反攻(二)147.殿帥之死(四)69.往事(一)107.尋仇(二)129.公子與小蠻(四)153.情劫(三)35.黑教教主117.黑漢(一)96.重出江湖(三)205.靈州大戰(四)78.西征(二)86.長生天之術119.惡鬼寨(一)168.魃鬼(二)153.情劫(三)159.大戰起(三)119.惡鬼寨(一)79.父與女(一)12.收服29.東海之濱189.天下第一?(四)14.大鬧金鳳樓113.鋼筋鐵骨永不摧(四)178.海戰(一)144.殿帥之死(一)65.落難109.打探(二)64.伏擊74.鬥獸池190.天下第一?(五)136.悲愴慟哀索命八音(一)176.入京面聖(四)171.豪雄垂暮(二)132.百魔來朝(三)137.悲愴慟哀索命八音(二)14.大鬧金鳳樓98.人僕(二)158.大戰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