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姑爺,還是讓奴婢來抱吧。”丫鬟着急地追着懷樹,看他抱孩子的樣子危險又彆扭。
“不用不用,我好好疼疼我的寶貝女兒。”爲人父的慈愛在胖乎乎的懷樹臉上,展現地一覽無餘。擡頭看見董紫楓,笑嘻嘻地問:“四公子,蔣何鳳,有沒有看見我家雲夕?把孩子丟在房裡,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
董紫楓未來得及回答,聽見身後那尖細的聲音又追了過來:“姐夫,你老婆被我拐走嘍。”不用轉身,已知是江緋炎。
雲夕也跟過來,歉意地解釋:“緋炎說話口無遮攔,剛纔湘兒在睡覺,樹上的小鳥不停地叫喚。緋炎非說會吵着湘兒,結果冒冒失失地用暗器打了晟哥,我帶她過來道歉。”
懷樹一邊逗弄着湘兒,餘光注意到董紫楓的手一直捏着蔣何鳳的手腕,兩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料想着她又故意找他麻煩了吧。
“我們的小湘兒將來一定長成個小美女!”江緋炎也跳了過來,湊到蔣何鳳身邊,嘻嘻笑說。
懷樹一轉眼發現被撇在一邊的董紫楓,突然想起了什麼,一種捉狹的笑浮上眼梢:“緋炎,不要總是圍着我家湘兒,吵得她沒時間睡覺。你可以到‘展園’找蔣何鳳玩啊,你們兩個還是同齡哦。”說完,轉向董紫楓,“四公子,你不會介意的吧?”
他的話,招來身邊雲夕的嗔怪,悄悄地扯了扯懷樹的衣袖,繼而兩人相視而笑。
嬰兒驟然啼哭的聲音嚇了蔣何鳳一跳,無助地向懷樹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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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兒一定是餓了。”雲夕盈盈淺笑着接過孩子,“蔣何鳳,喜歡湘兒的話,可以到‘碩園’來玩啊。我們先帶她回去嘍。”
“唔!”蔣何鳳微笑着點頭,看着衆人一一告辭,眼中有依依不捨流露。只得返回展園,一轉身看見董紫楓,瞥開了視線,故意不理不睬,從他身邊擦過。
“鳳兒——”他忍無可忍,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膊,傲然的眉眼抹上微微的怒意,“你打算和我賭氣到何時?”
“我沒有。”她淡眸瞥過,漠然的彷彿只是一口呼吸。
“你應該是快樂開心的,爲什麼用哀傷和冷漠將自己鎖起來?”他心慟,輕柔了語氣。
“我一貫如此。”她不暇思索地說出,來到長安快一年了,揹負心中的怒怨,何時真正開心過。
“是嗎?你可以與鳥兒呢語輕訴,可以對着晟兒、對着嬰兒敞顏歡笑,惟獨對我,你從不曾在我面前笑過……”董紫楓不禁有點氣憤,握住她雙肩的手,不由施力。
蔣何鳳感覺到來自他手中的壓力,明白他在生氣,卻絲毫不打算屈服,桀驁地揚起臉,衝着他牽扯了緊抿的脣角,盪開一抹笑意——卻是冷笑:“想讓我對你微笑,除非——把我的父王還來!”
猶如一場巨浪襲來,董紫楓感覺全身頃刻溼透,心又冷又涼,苦不堪言。
她輕輕撥開他無力的雙手,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空留他在原地心殤、淚乾。
皓月當空,灑落一地清靈。粼粼池水倒映着星疏月明。
池邊竹亭中,紫鳶蔣何鳳兩位絕色佳人,秉燭對弈。三月的和煦暮風,攜帶着桃花馨香輕輕拂過。猶如瓊宮仙子,又似月下精靈。
紫鳶一直保持恬淡笑容,給蔣何鳳講解“金邊銀角草肚皮”的初級棋訣,舉手投足溫柔仔細。
蔣何鳳懵懂初學,但興趣盎然,一會纖手托腮凝目沉思,一會圍子取勝歡欣雀躍,甚至爲了悔棋向紫鳶祈求耍賴。
一顰一笑,一悲一喜,幕幕落進他的眼裡。
曲廊下的董紫楓遠遠佇立,輕倚雕欄旁的他猶自笑着,即使很輕、很輕、很輕……
她隨意施於別人的笑容,對他來說似乎永遠是一種奢望。幽幽一聲嘆息,雖無奈也是甜蜜。返身回書房,取了長劍而出。
與竹亭隔着一湖池水的後院,是一處桃梅相間的樹林,此時已是一片花海。
夜色中,一把銀劍劃破清寂,繪出凜凜波光;一個黑影凌空輕躍,旋舞飄飄衣袂。
劍,舞得輕靈,人,渾然忘我。旋身,空中拈出一朵劍花,翩落,四周卷下片片粉瓣。銀波與黑影交織,落英與樹葉翻飛,已然幻境……
樹下不知何時立着一位女子,紫衣素顏,出神凝睇。董紫楓默驚之下,足點樹枝,借力收劍落式,款款落了地。
“真是行雲流水,賞心悅目!”紫鳶微微一笑,帶着羨慕和崇拜。董紫楓這纔看清是她,只輕輕低語:“你怎麼來了?”飄逸的目光越過她的身後,池塘對面的竹亭裡,已沒了蔣何鳳,看來棋局已散。
“我是不是打斷你了?”紫鳶暗暗得逞的笑,故作歉意。
“沒有,我也是偶爾會在晚上練劍,一般不會太久。”雖然很不滿意被她打擾,但心中卻沒有埋怨,對於月下精靈一般的女子,又怎忍心責難?
“深夜練劍,對一名武者而言,是一種疲累。”紫鳶迎着月光中他明朗的俊顏,緩緩走近。他卻裝作無心的左移半步,與她保持一臂距離。
她的話,猶如涓涓溪流灌入他的心田。長久以來,重壓在精神上的桎酷,早已逼迫自己忽視了身體的疲累。經她點撥,竟突然覺得周身倦憊,語氣也較剛纔的淡漠了許多:“夜已深了,紫鳶老師請回吧。”
“將軍——”她輕喚一聲,走到董紫楓面前,夜色中愈顯水潤晶亮的鳳眸,凝視他深深一泓黑潭,“你在趕我走嗎?”幽怨含着悽意。素手優雅地擡起,落抵他的肩頭,輕輕拂去一片梅瓣。
心,無由一顫。不是第一次了,他失足墜進她的眸湖,快要迷失了心智。董紫楓側過身避開她灼人的視線,找着話題將氣氛轉換:“紫鳶老師教授蔣何鳳盡心盡職很是辛苦。”
“那是我應該的。”紫鳶微微一怔,接了話,“蔣何鳳聰明伶俐,學起來很快,我教得也輕鬆自如,並不覺得辛苦。”蘭心蕙質的她從董紫楓躲閃的眼光中,揣度出他的心虛,“倒是將軍何必讓自己活得那麼累呢?”
他聞言,臉色冷凝,心中暗忖:她該知道他心中的禁忌,居然敢故意冒犯?爲什麼所有的女人都會犯賤?像如意那樣,被他羞辱喝退的女子,在這十幾年間已經記不清來了多少,又去了多少。難道眼前的紫鳶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庸俗嗎?
“累與不累,人自知。”話意充滿疏離,冷冷地像是下了逐令。
思索間,腳步並未停留,循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急速追趕。
她爲什麼總是半夜行動,昨天是去了董紫楓的臥室,今天又是要去哪裡?難怪府裡的護院不能發現截獲她,連跟蹤她的董紫楓都使出了六層功力,追了足足五里地纔看見她進了一座廟庵。
董紫楓悄無聲息地接近,躲在一堵矮牆後,可以清晰聽見她在和一個人說話。
“老頭,叫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有何吩咐呀?”江緋炎一貫嘻嘻哈哈的語氣。
“臭丫頭,我是你師傅,你別老頭老頭的叫好不好?如果被其他人聽見了,我還怎麼統領洗髓堂?”一個半百老者的聲音,同樣充滿戲謔。
“哎呀,好啦。令火使者參見堂主。”江緋炎不得不按照所謂的規矩,語氣卻是極不耐煩。
老者嘿嘿一笑:“這個算了,你還是叫我老頭聽起來舒服。丫頭,有兩件案子,任你挑選一件。”
“才兩件啊?老頭你最近都幹什麼去了,案子這麼少,你這個洗髓堂不如改成洗澡堂好了。”江緋炎似乎沒大沒小,諷刺抱怨。
“呃?不是這樣說的。現在‘賞金獵人’這一行競爭激烈,而且我們又不是毫無原則地亂接案子。”所謂的堂主絲毫不關心業績。
“得了得了,你別騙我了。還不是將案子都分派給師兄師姐們,最後剩下最容易的才交給我吧?老頭,你偏心!”江緋炎跳起來衝着老者叫喊。
“噓—噓—你小聲點。最近案子上的多,已經引起左馮翊的注意,大力嚴防追查。”堂主恨不得塞住她的嘴巴,“這樣,你今天先去城南的馬莊。有人出了一百兩要莊主馬天奎的腦袋。本堂主經過審查,此人該殺,兩天前剛剛逼死一個搶來的姑娘。吶,這是你的酬金。”他說完遞過來一個錢袋。
“才十兩!這麼少?”江緋炎打開錢袋後尖叫,“老頭你太貪心了,拿來拿來!”她開始動手去搶。
“喂,喂,你幹嗎?”堂主連忙一邊捂着自己的錢袋,一邊躲避,“丫頭,你每次都是把錢留給那些苦主,看到誰家窮苦,誰家死人,就留個十兩八兩,再多的錢也不夠你這樣施捨啊。我也很窮,你給我留點——喂,喂——”
僻靜角落裡的董紫楓,眼見江緋炎從老者手中搶走了錢袋,笑嘻嘻離開。留下老者哭喪臉抱怨不已。董紫楓不覺忍俊不禁,嗤笑出聲。正準備跟蹤她,一轉身,竟然被老者堵個正着。
好快的速度,幾乎一眨眼的時間,他就到了董紫楓面前。
“來了很久啊,看我被人打劫也不出來幫忙?”老者銳利的目光,雖在說笑卻含有狠意。
唔—我說出來解手的行嗎?董紫楓在心底思考:不行,哪有解手帶着劍的?
無話可說,開打。紮實地踏着步子,拳至腳擋,你來我往。無心戀戰,董紫楓尋找機會擺脫了他,急速追了一里地,還是沒有追上江緋炎,只好先回家了。
翌日,董嚴父子上朝回來,即派僕人將休假在家的董紫楓叫到了書房。
“皇上已經決定和親。”董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語氣不善地告訴董紫楓。其他三子因在朝堂獲悉,所以並不驚訝卻一個個顯得很寒噤。
“皇上聖明啊,兩國修養生息,這樣起碼對邊關的百姓是件好事。”董紫楓一派隨意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