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你已經問過了很多遍了,沒有,除非你能捨棄你苦心謀劃出來的這一切,除非你能放棄你現在做的事情。”
董紫楓苦笑的鬆開了手,他一次次的嘗試,換來的只是蔣何鳳堅決的抗拒,面對這一個讓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的人,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服她。
“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找你!”
蔣何鳳沒有理會這句話,得以脫身的她連地上的劍都沒看一眼便就轉身回了屋,重重的關上了屋門,董紫楓凝視着那窗櫺上被拉長的影子,看了一眼流血不止的拇指,低嘆一聲折身離去。
樊素驚慌不知所措,看得董紫楓離去,她再次跑到了院門口確認,看得那背影是真的一路消失在夜色中,她才關上了院門,拿了一根棍子抵在了門栓上才安心的回了屋子。
月涼如水,更深露重,朦朧的不遠方黑夜吐露着氣息,氤氳的白霧在空中肆意翻騰,董紫楓心裡最後一抹的狂躁,時至此時,已經是化爲平靜。
他無心睡眠,不管是拇指上傳來的痛楚還是心底深深的無奈,都讓他難以入眠,蔣何鳳依舊這般堅決,他可以料見,若是自己找不到說服她的法子,最終等到自己的會是一個多麼悲涼的結局。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真的要退讓麼?若是一退,自己又會怎麼悲慘?
“十一,你說我該怎麼辦?”
如木樁子一般守衛在董紫楓身後的留十一一鄂,董紫楓可從來沒問過他該怎麼辦這種問題,情一字,還真是能改變一個人。
“王爺,屬下以爲蔣姑娘性情剛烈倔強,若是強來,她自然會反抗,若是想收服蔣姑娘這樣性子的人,應該來軟的。”
“軟的?”董紫楓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留十一,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蔣姑娘生性善良,與王爺好歹是一場交情,若是見王爺有難,不會置之不理的。”留十一作爲最重要的一員旁觀人,對蔣何鳳的性格已經琢磨透了,對他們之間的隔閡也大致明白,若是要讓蔣何鳳退讓,強來肯定是隻會適得其反,若是迂迴的用軟的,或許還會有所收穫。
董紫楓頓然豁然開朗,自己聰明一世,居然看得還沒有留十一明白,蔣何鳳那樣性格的人,就必須得用軟的法子來。“看不出十一你平日榆木疙瘩一個,居然對女人的性格琢磨得這般通透,倒是可以試試,不過她聰明得很,我需得謀劃出一個妥當萬全的計策!若是我能順利完婚,十一你可是功不可沒啊!”
“十一不敢居功!”
若說自己有難而又能讓蔣何鳳施以援手,這難,還是必須得從沈客身上着手纔是。
想到了對策的董紫楓心中堵塞的陰霾瞬時消散,就算蔣何鳳再如何強硬,性格里還是有缺點可以攻破,她的同情心與善良,那就是他現在可以利用的東西。
一夜,蔣何鳳心緒不董,董紫楓卻是在挑燈苦思下度過,他想到了先頭與沈客提起尋藥一時,這倒是一個不錯的着手點。
蔣何鳳一夜都是在輾轉反側中度過,涇城冰天雪地,月下那一場短暫的打鬥,像是電影一般在她腦中不停的回放着,沈客與董紫楓的影子不斷在這她的腦海中交集而重合最終分離,若說到現在她還不能收起自己對沈客的感情,那她就真的是無可救藥了,可一段苦戀的結束並不代表着就該是一段新生活的開始,她猶自沉浸在那些往事之中,對上天給自己設定的新生活充滿抵抗情緒,她不敢踏足,怕一踏足便會是遍體鱗傷,董紫楓不可能是自己要等要期待的那個人,她很堅定的以爲。
有人說人算不如天算,有人說人定勝天,在董紫楓想要逆轉自己的命運在蔣何鳳想要擺脫上天殘忍的這一步的時候,與晉王府不過是一牆之隔的沈府裡頭,沈客亦然是一夜無眠。
往事重疊與眼簾,多年前的他,也曾是彷徨迷茫,也曾是孤苦無依,現在的他即將有一個美麗賢惠的妻子,手中握有別人傾心的權力,可爲此的代價,是失去那個曾與自己相依爲命的人。可他不後悔,不能後悔。
李府中,一整日都是提不起精神做不成事的李庸依舊是發呆到了深夜,這一步,他該不該走出去?走出去,那邊就是將李家帶入了險境,更可能是把蔣何鳳帶入了險境,若是不走出,難道就看着她這麼嫁了人,難道就看着她生不如死?
一面是家族,一面是自己心頭喜歡的人,這樣的抉擇,實在是殘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自己居然開始對蔣何鳳有了這樣深厚的好感,感情萌發的太過悄然,自己居然一直都沒有察覺,若不是聽到賜婚的聖旨自己腦子裡炸了一下,還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何時才能察覺到自己的情愫,此時若是懸崖勒馬,也許不晚,可他握着馬繮繩的這隻手卻沒有一丁點想要繃緊的意思,身不由己可悲,明知不可行卻還要行,亦然可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感覺,這股濃烈的感覺像是一夕之間就填滿了他十多年的空虛,讓他錯愕之餘滿是驚喜,驚喜之餘又滿是失措。
這一步,他當不當走?
紅燭垂淚到天明,金雞報曉晨鐘鳴響,天亮了,濃厚的白霧從窗戶下鑽進了屋子,爲盛開怒放的花朵鍍上一層美麗的薄珠,萬丈金光從白霧之中灑出,純淨如金,四處瀰漫的大霧將晉王府變成了人間仙境,萬丈金光更是平添了幾分聖光沐浴之感,一夜苦思未眠的董紫楓換上了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臉,驅散了剛剛纔蔓延到雙眼的睡意,換上了朝服,吃了早飯,他便就坐上了進宮的轎子,留十一被留在了府中,看住蔣何鳳的一舉一動。
顏家之事後,朝堂平靜,正逢秋收之時,各地也少有亂事,有大臣遞了幾個要批閱的摺子,其他人就無事再稟,也是困頓的皇上揮了揮手,便就散了朝。
平靜之秋最讓人矚目的,也便就是太子董王晉王三人的大婚了,一下早朝,各處各部的大臣就開始聚在一團議論着,董王剛剛解除了禁足,正是要顯擺顯擺的時候,誰料他纔剛剛扯開了話題,蘇妃身側的嬤嬤就讓人來傳了話,將他帶去了後宮。
太子依舊是與都察院的御史們圍在一起,氣氛熱烈和諧,倒是頗有幾分謙虛受教的態度,董紫楓下了早朝之後在這暖閣裡呆了一會兒,也就拔步走了。
現在的他不宜與太子又太多的摩擦交鋒,再說他還需得去蔣府走一趟。
晉王府裡頭,蔣何鳳大早就在等着李庸的消息,若是進了宮董紫楓是不好會管制自己,可宮中的禁衛比之晉王府不知森嚴百倍,若是她不早作打算,越往後逃走的難度可就越大了。
董紫楓並未當實差,無需在各部各處辦事,一日大多的時間他都會在府上的,若是李庸還不趁着這個空閒的機會送來消息,她真不知道董紫楓一旦察覺會是如何。
好在,她左顧右盼之餘,盼來了一個人。
從自己離開了蔣府之後就再未見過肖凌凌了,許久不見,她臉上的傷口早已癒合,卻還有一道難看的疤痕扭曲的趴在她的臉頰上頭,不過比之之前她看到的已經好了很多,縷縷黑髮遮擋了大半的臉,若不細看,根本看不出這張肅靜的臉上的疤痕。
留十一就守在她的院子外頭,寸步不離,她知道這是董紫楓的安排,她讓樊素守到了院子外頭。
在李府養了這麼久,雖說生活算不得如意,但在閒散與好食材藥材的滋補下肖凌凌比之上次見面要豐腴了許多。
她今日前來,是帶來了李庸的一封書信。
“李公子讓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的,我幸不辱命了!”肖凌凌笑着將手頭的書信遞給了蔣何鳳。
蔣何鳳接過拆開,這封信裡頭不但有李庸的答案,還有兩張千兩的銀票。
“恭喜你快要大婚了,我也沒什麼能送給你的,這是我在李府閒暇之時繡的荷包,就當做是我的賀禮了!”
肖凌凌又是在衣袖裡拿出了一個荷包。
“今日多謝你幫我跑這一趟了!”蔣何鳳接過荷包端詳了起來,發自內心的讚了兩聲好繡工。
“反正我閒着也是閒着,覺得許久未見你,就想來看看你,正好能幫着李公子的忙了!晉王府我還是第一次來,好是氣派啊!彎彎繞繞的,來時的路都不記得了!”
肖凌凌有些嬌羞的低頭咬脣笑了笑,放在桌下雙腿上的雙手不停的撮動着。
“我倒是喜歡涇城那個小地方。”訕訕輕笑,蔣何鳳摩挲着手中的荷包,上頭那兩隻鴛鴦,看在她眼中十分的諷刺。
“我不喜歡,涇城乃是邊城,百姓流離失所,料不準哪日大賀與草原決裂就會有戰火綿延,我很小的時候就隨着母親逃過一回,一路逃到了柳州,等戰事平息迴歸故里,連家都沒了,涇城大多的百姓都是這樣的,要活命,就得逃,逃了最終還是得回來,周而復始,永遠貧窮困頓。”
在涇城長大的肖凌凌對涇城有着蔣何鳳難以想象的恐懼,蔣何鳳生活在軍營之中,再不濟也有士兵保護,可如他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就算有士兵保護撤離,家卻是帶不走的,逃離與毀滅早已深深烙印在了肖凌凌的腦子裡。
“你有本事,可我,無論怎麼努力,也只是一個貧苦百姓,就算來到了洛陽,卻也不懂得與人相處處處受人排擠,李公子已經答應替我把老母親接到洛陽來安居落葉了,涇城那個地方,我是不會再回去了!”
她從涇城而來,原因不是與蔣何鳳一般有了一個晉升將軍的兄長,而是因爲臉上讓她愈發自卑的這道疤痕,芳齡十八的姑娘被毀了容,這樣的代價就算給予金山銀山也是換不回來的,再說,她現在心中眼中,有的只是那個不可高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