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摘掉面巾的江緋炎,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確定被他栓得牢固,無法掙脫,只好換了一副可憐模樣:“是呀,是呀。我就是想來偷這把刀,估計能賣個好價錢。”
“一個是堂堂尚書府千金,一個是富甲一方龜茲國王子,你們洗髓堂就真的會窮的叮噹響,需要依靠偷雞摸狗、打家劫舍嗎?”董紫楓纔不會相信她的鬼話。
江緋炎撇了撇嘴:“我們可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做着正經生意,你別說的那麼難聽好不好?”不由自主地將手中握着的刀藏到另一側。
董紫楓指着她手中的刀說:“人贓俱獲,你還想狡辯!”
“我,我只是來看看,又沒有要拿走。你不能說我是盜賊!”
“現在,給你兩條選擇:一是將你交給左馮翊,並且我可以佐證指認,你就是殺害城南馬莊主的兇手。”
“不要吧?姑父一定六親不認,把我關進大牢的。”江緋炎很不甘心地把刀遞給他,“大不了,我把刀還給你好了。”
“二,乖乖地回答我幾個問題,刀你留下,人可以走。”
江緋炎翻了翻白眼,只好選擇:“你想問什麼呀?”
董紫楓手中加重了力道,顯示他在微怒的同時問出:“洗髓堂,究竟是一個什麼組織?”
“哎呀,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偷雞摸狗、打家劫舍,姦淫虜掠外加殺人領賞一江湖組織嘛。”江緋炎話沒說完,頓時感覺反擰的手臂快要被他擰折斷了,“輕點,好疼的!你真不懂得憐香惜玉啊?”
“對你,沒必要。說實話!”董紫楓知道她在胡謅。
“真的是一個江湖組織嘛,不然我們爲什麼要做賞金獵人嘛。只不過——只不過,我們並不缺錢,因爲受龜茲國王的資助而已。”
董紫楓一怔,想象不出這二者的聯繫:“龜茲?那個西域中最強盛的國家,爲什麼會資助一個漢國的江湖組織?”
“因爲,因爲我們洗髓堂最初的營生是,在西域通往大秦的商貿之路上,爲那些經商的馬隊做保鏢。喂——你可不可以放開我的胳膊,都快斷掉叻。”江緋炎是真的被他弄疼了,痛得眼淚快要出來。
董紫楓這才放開手,一把將她推到桌邊:“坐下,別想耍花樣。點住你的穴道,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我還沒想走呢,說了半天,口都幹了,先喝杯水好了。”江緋炎竟大言不慚,自顧抓起桌上的茶壺,一人倒了一杯,端起自己的輕啜。
董紫楓盯着她泰然自若的神態,並未見其緊張害怕,實在覺得蹊蹺:“你師傅是什麼人?”
“男人啊——”江緋炎脫口而出,突然發現董紫楓氣得青筋暴現,知道自己又惹火了他,趕緊改口,“就是,就是我師傅嘛,洗髓堂堂主呀。”
“和龜茲國王有什麼關係?”
“不清楚唉……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師傅叫作且莫輿——”
“敲木魚?你乾脆說他是個和尚好了。”董紫楓瞪了她一眼,手中運起內力,如果她再不老老實實回答問題,不介意先點住她某個穴道。
江緋炎倒是很認真的樣子:“你胡說什麼啊,且…莫…輿,匈奴人名字嘛。”
“匈奴人?”董紫楓着實吃了一驚。細細想來那夜在廟庵中見到的半百老者,容貌確實有異於漢人的地方,只是當初並沒有太在意,而是被他超常的輕功震撼。難怪做爲他徒弟的白竟波和江緋炎,在戒備森嚴的司馬府都來去自如,不被發現。
董紫楓抓起桌上的徑路刀,緩緩拔開,帶着他的質疑:“爲什麼要偷我的刀?”
“值錢啊——”江緋炎眼前突然寒光一閃,刀已出鞘,利刃抵上她的咽,“喂,別開玩笑,把刀拿遠一點吧。你真的不知道此刀的利害?”
董紫楓撤回刀,淡淡回答:“原先並不感興趣,現在倒是覺得它,或許是個寶物?”
“徑路刀,匈奴的寶刀,是匈奴單于和左右賢王使用的象徵身份的軍刀。而你手中的這一把,你仔細看它刀身上奇怪的圖案,是跟隨過幾位單于,立過顯赫戰功的神刀啊!”
“也就是說,這刀上浸滿了我們漢人的血?”他感到憤怒之極。
“啊——這個,錯不在刀吧,應該是歸咎於使用它的人。不過,聽說最後的擁有者,是匈奴前任右賢王句帝戈。很奇怪,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怪所有人找遍了都找不到。”
江緋炎的話令董紫楓起了疑問:“所以這把刀現在很值錢?”
“何止是值錢?”緋炎顧弄玄虛地說,“而且啊,它好象還跟一個傳言有關。”
董紫楓的目光從徑路寶刀緩緩移至她,心底確實有了興致:“什麼傳言?”
“有人說這是一把被薩滿巫師怨靈附體的邪刀,被施以血咒。擁有它的人,可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即使不能唯吾獨尊,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是——失去愛情……”
董紫楓目光一凝,,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十多年前,被他親手殺死的句帝戈,在得知被他糟蹋的懷雪自盡身亡時的絕望和無奈。沒錯,他是匈奴的右賢王,地位僅次於單于。難道真的與這傳言有聯繫?
江緋炎神色有些怪異地看着無言的董紫楓說:“怎麼啦,是不是開始相信這個傳言了?你可以是大漢國的衛將軍,位列——”
“荒謬!”董紫楓厲聲喝斷,“簡直是無稽之談。你不需要用這種謊言來糊弄我,想讓我有所顧忌,放棄這把刀嗎?”
“如果你願意賣,我也可以買下來。我記得,有人出過一千兩黃金,要我們洗髓堂找回刀,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嘛。
董紫楓冷言相譏:“所以,你就來偷?”
“你是大將軍,說話要算數的。我已經回答了你那麼多問題,刀也還你了,應該放我走了吧?”
董紫楓邪落地蔑了她一眼:“走吧。不過我提醒你,別再打我這把刀的主意。它對於我來說有特殊的意義,即使萬斤黃金也不會出售。”
江緋炎心底數落他一句:誰稀罕啊,不過是覺得好奇而已。她離開後,董紫楓陷入深思。
心口猶如被蜜蜂蟄了一下,他冷魅的雙瞳裡立刻浮現一層薄霧,有難以掩飾的心痛神傷。
她得了什麼病?會不會很嚴重?有沒有人在照顧她?有沒有去請大夫,給她抓藥?
董紫楓的思維變的瑣碎而緊張,迫切地想要知道蔣何鳳如今的處境。心中開始後悔這幾個月來對她的冷落和疏遠,甚至一度想將她遺忘。
她真的離開了他的視線,心底像是塌成了一片空洞。
董紫楓沿着湖邊徘徊,期待着對岸出現那個嬌小且略顯疲憊的身影。
“紅兒,你說氣不氣人?太太原來將打理臨湖別院的事情交給我負責了,後來卻讓蔣何鳳去伺候麗妃娘娘,讓她討了個大便宜。”假山後面隱隱傳來綠兒的聲音。
“氣人?你該慶幸纔對!”紅兒嚴肅地提醒她。
“爲什麼?慶幸?我虧大了耶——我聽說麗妃娘娘很大方,經常賞賜身邊的下人。你想想麗妃娘娘那麼得皇上的寵愛,她穿的戴的那些珠寶首飾,我們連見都沒見過。她要是一高興,賞我一件,那我真是一輩子也吃不完嘍。”綠兒一副貪婪的誇張語調。
“算了吧。我也聽說麗妃娘娘是個賞罰分明的人呢,下人們如果做錯了事,會受到嚴厲處罰的。”紅兒爲了向綠兒證實自己的話,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她。
“你不是羨慕蔣何鳳在娘娘身邊伺候嗎?她呀——現在可吃盡了苦頭了。”紅兒的話讓身在假山之後的董紫楓聽見,心不禁慢慢地揪疼起來。
綠兒不信:“怎麼會?”
“這事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哦。”紅兒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三夫人身邊的丫鬟紫鈴是我表姐嘛,你知道的。她告訴我說,有一次她隨三夫人進了臨湖別院,看見,看見——”
“看見什麼?你快說呀。”綠兒被她吊起了胃口,連另一邊的董紫楓聽着也急得恨不得掐斷紅兒的脖子。
“看見麗妃娘娘用針在扎蔣何鳳的手指頭!”
“啊——”綠兒嚇了一跳,隨即半信半疑問道:“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聽我表姐說,麗妃娘娘還告訴三夫人,蔣何鳳因爲摔碎了她的鐲子被掌嘴,將燙茶潑到她身上被罰一天不給吃飯,那一次是蔣何鳳給娘娘更衣時不小心指甲劃到她的皮膚,娘娘就用針扎她的手指頭,每一個都扎呢——”紅兒的話令綠兒感到咋舌。
“天哪——那蔣何鳳不是很慘了。雖然以前她做我們主子的時候,經常亂髮脾氣刁難我們下人,可從來沒有這樣體罰過我們吶。”綠兒心悸之餘開始同情起蔣何鳳來。
“可不是嘛,誰也沒想到娘娘會對她這麼嚴厲。哎呀,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呀——這件事情……”
之後紅兒和綠兒又繼續嘀嘀咕咕地說了什麼,董紫楓都聽不見了。
他感覺到那一針針紮在蔣何鳳手指上的懲罰,猶如紮在他心肉上一般刺痛難忍。一顆心又揪又急,痛得他險些喘不過氣。
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要見到她,轉身疾步朝着臨湖別院而去。
蔣何鳳端着一盆溫水來到如意的臥室門外,值守的小太監告訴她,娘娘還沒有起牀,進去的時候要小心一點不要驚醒了鳳駕。
蔣何鳳躡手躡腳地靠近牀榻,將水盆小心翼翼地輕放在梳妝檯上。
“將軍——”突然不知道從哪發出來一句女聲,將蔣何鳳嚇了一跳。
是哪位將軍出現了嗎?不可能啊——蔣何鳳環顧身後根本沒有人。
諾大的臥室裡就只看見她自己傻伶伶地站着。
“我得不到的東西,就要親手毀了它!”驀然又是一句。